回到家的時候,我的Hushmail郵箱已經收到了一封來自“亞瑟”的郵件。米查姆叫我立即開車去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找家餐館,離這兒大約有半小時車程。很顯然他們認為事情很緊急。結果這是家相當豪華奢侈的溫泉療浴餐館,一個叫“小棧”的著名美食勝地。大廳的牆上裝飾著《美食》以及同類雜誌上刊登的有關這家餐廳的文章。我明白了懷亞特為什麼要我來這裡,並不是因為這裡的美食馳名,而是因為這家餐廳的設計是為了方便極其謹慎的會晤——比方說秘密會議、婚外情之類的。除了主餐廳,還有一些小型的獨立雅座,可以在裡麵享受私人空間。你可以從停車場不經過主餐廳直接進出這些雅座。這讓我不禁聯想到高級汽車旅館。懷亞特和朱迪絲·波爾通就在一間雅座裡。朱迪絲看上去很興奮,就連懷亞特也似乎不像往常那樣不友好。或許是因為我乾得很成功,總能弄到他想要的東西;或許是因為他已經喝下了一杯酒了;也或許是因為朱迪絲,這個女人好像對他有種神秘的控製力。我很確信朱迪絲和懷亞特之間並沒什麼苟且之情,至少從他們的行為舉止上看不出來。但是很顯然他們之間非常親密,懷亞特對朱迪絲幾乎言聽計從。服務員給我上了一杯白索維農,懷亞特叫他先出去,等十五分鐘後他準備點菜時再進來。現在屋裡隻有我們三個人:我,懷亞特和朱迪絲·波爾通。“亞當,”懷亞特咬了一口意大利扁麵包說,“你從首席執行官辦公室弄到的那些文件——它們十分有用。”“很好。”我回答。現在他叫我亞當了?這是對我的表揚嗎?這讓我神經過敏。“尤其是關於Delphos公司的條款協議書,”他接著說,“很顯然它對特萊恩公司來說是個非常非常關鍵的收購項目。也難怪他們願意用五億美元收購它。無論如何,謎底終於被揭開了。這是整個拚圖中最後的一塊,我們已經知道AURORA項目是乾什麼的了。”我一臉茫然地看著他,隻是點了點頭,似乎完全不在乎。“這一切都有物有所值,每一個子兒都花得不虧。”他說,“我們把你弄到特萊恩公司花費的大力氣、培訓、安全措施。這所有的費用和風險——全都沒白費。”他向朱迪絲舉起酒杯,朱迪絲驕傲地微笑著。“我欠你個大人情。”他對她說。我暗自忖度著:那我又算什麼?爛人一個?“現在,我要你認真聽我講,”懷亞特說,“因為這事關重大,而且我要你明白它的緊急性。特萊恩公司看來已經獲得了自從集成電路問世以來最重大的技術突破。他們解決了一個我們許多人研究了幾十年的難題。他們已經改變了曆史。”“你確信你想告訴我這些?”“噢,我想要你拿筆記下來。你是個聰明人。用心聽好。矽片時代已經結束了,特萊恩不知道怎麼地開發出了一種光學芯片。”“那又怎麼樣呢?”他盯著我,眼神裡有無儘的鄙夷。仿佛是為了替我遮醜,朱迪絲趕忙熱心地接上話:“英特爾花了數十億美元試圖解決這個難題,最終徒勞無功。五角大樓已經用了十年多的時間研究它,他們知道這個技術將會根本改變他們的飛機和導彈導航係統,因此為了得到可用的光學芯片,他們將會不惜一切代價。”“光學芯片,”懷亞特說,“使用一種稱為磷化銦的物質處理光信號——光——而不是電信號。”我記得在坎米雷堤的文件裡看到過有關磷化銦的資料。“那是製作激光的材料。”“特萊恩已經壟斷了這個破玩意兒的市場。這就是那個秘密。他們需要磷化銦來加工芯片裡的半導體——相比砷化镓而言,它能帶來高得多的數據傳輸速度。”“我完全不明白了,”我說,“它有什麼特彆的?”“光學芯片能以每秒鐘一百G的速度轉換信號。”我眨眨眼,對我來說這是外語。朱迪絲全神貫注地看著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能聽懂。“它就是那該死的聖杯。讓我跟你簡單地說吧。一片直徑隻有人類頭發百分之一的光學芯片能夠同時處理公司所有的電話、電腦、衛星及電視數據傳輸。或許這麼說你能更明白:用光學芯片,你能在二十分之一秒內下載一部長達兩小時的電影,明白了嗎?不管是對工業、計算機、手提、衛星還是有線電視傳輸來說,這他媽都是個巨大突破。光學芯片將使這樣的東西,”他舉起他的懷亞特Lucid手提電腦,“接收到圖像不閃爍的電視節目。它遠遠領先於所有現有的技術——超高速、超低電壓、信號損失小、低散熱量……它無可比擬,是真正了不起的發明。”“棒極了。”我小聲說。我逐漸了解到自己在乾什麼,現在我覺得自己就是個該死的出賣了特萊恩的叛徒——Jock·戈達德的本尼迪克特·阿諾德(美國獨立戰爭期間最臭名昭著的賣國賊——譯者注)。我剛剛把繼彩色電視機之後最有價值的突破性技術出賣給了可恥的尼克·懷亞特。“很高興我能派上用場。”九九藏書“我需要所有最新的詳細說明,”懷亞特說,“我要他們的產品模型。我要專利申請、實驗筆記等等他們擁有的一切信息。”“我不知道我能搞到多少,”我回答道,“我的意思是,我不容易混進五樓。”“噢,那倒是,小子,那倒是。我把你送上了這個高位要職,你直接為戈達德工作,是他的得力助手之一,你幾乎能搞到所有你想得到的東西。”“沒這麼簡單。你知道的。”“戈達德對你的信任,亞當,”朱迪絲插話說,“能讓你介入所有的項目。”懷亞特打斷說:“我不想你對我有一絲一毫的隱瞞。”“我沒有隱瞞——”“難道裁員的消息也讓你大吃一驚嗎?”“我告訴過你會有重大通知公布,那個時候我真的隻知道那些。”“‘那個時候’,”他惱怒地重複道,“你總是在之前知道的吧,混蛋?怎麼沒告訴我那條情報呢?我在特萊恩首席執行官辦公室布下了間諜,卻不得不看BC才能得知特萊恩裁員的消息!”“我沒有——”“你在首席財務官辦公室安裝的設備呢?怎麼樣了?”他曬得過黑的臉比往常更加陰暗,雙眼充血。我能感覺到他的唾沫濺到我身上。“我不得不把它撤走。”“撤走?”他懷疑地問:“為什麼?”“企業安全部發現了我在人力資源部安下的裝置,他們開始搜查所有地方,所以我必須小心謹慎,以免滿盤皆輸。”“你把它撤走之前它已經在首席財務官辦公室裡多久了?”他立刻問。“不到一天。”“一天足夠給你一大堆信息了。”“不,它——好吧,那玩意兒出了故障。”我撒謊說,“我不知道怎麼搞的。”坦白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要隱瞞。我猜是因為那東西揭發了坎米雷堤是向《華爾街日報》泄密的人,而我不希望懷亞特知道戈達德後院起火。我並沒有認真思考過。“故障?我有點懷疑。明天晚上之前我要你把那個監測器送到阿諾德·米查姆手裡,他會讓技術員檢查的。相信我,這些人立刻就能判斷你有沒有篡改裡麵的數據,或者你是不是根本就從來沒把它放到首席財務官辦公室去過。如果你敢跟我撒謊,你就死定了。”“亞當,”朱迪絲說,“我們必須開誠布公地坦誠相待,這很重要。不要有任何隱瞞,否則隨時都可能會出問題。你並不了解全局。”我搖搖頭:“我手裡沒有那個裝置了。我不得不徹底銷毀它。”“徹底銷毀?”懷亞特說。“我——我當時處於緊要關頭。保安正在搜查辦公室,我想我最好是把它取出來扔到幾個街區外的垃圾箱裡去。我並不想讓他們發現它,然後導致整個行動毀於一旦。”他盯著我看了幾秒。“不要有任何隱瞞,明白嗎?決不要。現在,給我聽好。有一個絕佳的情報資源告訴我們說,兩個禮拜後戈達德的人會在特萊恩總部舉行一場大型記者招待會。是大型記者招待會,會發布什麼大消息。你給我的電子郵件說明他們正打算公開這個光學芯片。”“如果他們沒有獲得全部專利權,他們是不會公布的,對嗎?”我問。我曾經半夜三更地查閱網上資料。“我相信你肯定已經派人查了美國專利局所有特萊恩的檔案。”“業餘時間還上了法學院?”懷亞特臉上有一絲微笑,“在最後一秒才會向專利局提出申請,混蛋,是為了避免技術不成熟就公開或者侵犯權利。直到公開之前他們才會申請專利。在那之前,知識產權就是商業機密。也就是說,直到在專利局備案——可能會是在下兩個禮拜的任何時候——詳細設計說明都還隨時可以改變。時間緊迫。在弄到所有有關光學芯片最新的資料之前,我不希望你睡覺或是休息一分鐘,明白了嗎?”我慍怒地點點頭。“現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要點餐了。”我站起來,打算去趟廁所,然後開車離開。出雅座的時候,有個人從我身邊經過,看了我一眼。我驚慌失措。我轉身從雅座直接去了停車場。當時我並不是百分之百的肯定,但是走廊裡碰到的那個男人看起來像極了保羅·坎米雷堤。我的辦公室裡有人。第二天早上,我剛去上班就遠遠地看到了他們——兩個男人,一老一少——我愣住了。這是早上七點半,喬斯林不知道為什麼沒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在那一刹那,我的腦子裡閃過了各種各樣的可能性,一個比一個糟糕:安全部的人在我的辦公室裡找到了東西;要不就是我已經被炒魷魚了,他們是在清理我的東西;再不他們就是來抓我的。我一邊走向辦公室,一邊努力地掩飾我的緊張。我像對順道來訪的老朋友那樣語氣愉快地問:“怎麼啦?”年紀大的那個正在書寫板上做筆記,年輕的那個正彎著腰倒騰我的電腦。年紀大的那個,灰頭發,蓄著海象式胡子,戴著無框眼鏡,他回答說:“我們是安全部的,先生。您的秘書,常小姐,讓我們進來的。”“發生什麼事了?”“我們正在檢查所有七樓的辦公室,先生。我不知道您有沒有收到有關人力資源部發生了安全入侵事件的通告。”原來就是這麼回事?我鬆了一口氣。但我隻輕鬆了幾秒鐘:如果他們在我的辦公桌裡找到了什麼東西怎麼辦?我有沒有在哪個桌子或者文件櫃的抽屜裡留下什麼間諜設備?我習慣從來不在這裡放任何東西,但是如果我無意間留下了什麼呢?我一直疲於奔命,因此很有可能不小心落下了什麼東西。“很好,”我說,“很高興你們能來。沒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吧?”屋子裡安靜了一會兒,年輕的那個從我的電腦前抬起頭,沒回答。年紀大的說:“還沒有,先生,沒有。”“我可不認為自己會是間諜的目標,”我補充說,“我沒那麼重要。我的意思是,這層樓,那些大人物的辦公室裡,有沒有發現什麼?”“我們本不應該討論這些的。但是沒有,先生。我們還沒有找到任何東西,不過這不意味著我們不會找到。”“我的電腦檢查得怎麼樣了?”我問年輕人。“目前還沒有發現間諜設備,”他回答說,“但我們需要在電腦上運行診斷程序。您能為我們登陸電腦嗎?”“當然。”我從來沒有用這台電腦發送過任何引人起疑的郵件。沒有吧?哦,是的,我發過。我用我的Hushmail信箱給米查姆發過電子郵件。不過就算那些郵件沒有加過密,他們也絕對看不出什麼不對勁。我很確定我從來沒有把任何不應該保存的文件存在這台電腦裡。這一點我堅信不疑。於是我走到辦公桌後輸入我的密碼。安全部的兩個人都得體地扭過頭去,不看我輸入的密碼。“誰能進出您的辦公室?”年紀大的問。“隻有我和喬斯林。”“還有清潔工。”他補充說。“我猜是的,但是我從來沒見過。”“您從來沒見過他們?”他懷疑地重複我的話,“但是您總是加班到很晚,對嗎?”“他們的上班時間比我的更晚。”“那麼辦公室的信件呢?據您所知,有沒有送信的人在你不在的時候進來過?”我搖搖頭。“所有那些都是送到喬斯林那兒,他們從來不直接交給我。”“信息技術部的人來給您維修過電腦或者電話嗎?”“據我所知,沒有。”年輕的那個問:“收到過任何奇怪的電子郵件嗎?”“奇怪?”“從不認識的人那裡發來的,有附件或是什麼的。”“我記得沒有。”“但是您還使用其他的電子郵件服務,對嗎?我的意思是,除了特萊恩公司之外的。”“當然。”“從這台電腦上登陸過那些郵箱嗎?”“嗯,我想應該登過。”“在那些電子郵箱裡,您有沒有收到過任何看起來不對勁的郵件?”“噢,和彆人一樣,我的郵箱也總收到一些垃圾郵件。你知道的,‘偉哥’或者‘增長三英寸’或是‘農莊女孩兒’之類的。”他倆似乎都沒有什麼幽默感。“但我總是把它們全部刪除掉。”“這大概需要五到十分鐘時間,先生,”年輕的那個一邊把一張光盤放進我的光驅一邊說,“或許您可以去喝一杯咖啡或者乾點兒彆的。”事實上,我有會要開,因此我離開了辦公室,留那兩個安全部的人在裡麵,當然我的感覺並不是很好。我往一間較小的會議室——“普利茅斯”(美國的一個汽車品牌——譯者注)——走去。剛才他們詢問我有關外部郵箱的事兒,我並不是很高興。這很糟糕。老實說,我嚇得七魂丟了三魂。如果他們決定檢查我所有的電子郵件怎麼辦?我已經見識了這有多簡單。如果他們發現了我曾經索要坎米雷堤電子郵件的副本怎麼辦?我會成為被懷疑的對象嗎?經過戈達德辦公室的時候,我看到他和弗洛倫斯都不在——Jock是去開會了,這我是知道的。接著我撞見了喬斯林。她端著一杯咖啡,杯子上印著“神遊太虛——五分鐘後回來”。“安全部的人還在我的辦公桌上忙活嗎?”她問。“現在他們在我的辦公室。”我腳下沒停地回答說。她向我微微地揮了一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