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1)

尼克·懷亞特的房子坐落在最奢侈的市郊,那是個大家都聽說過的地方,奢華到大家都喜歡拿它開玩笑。在這座以大型、華麗和品位高到令人憤慨的房產而著稱的城市裡,這兒無疑是最大、最華麗、品位最高的地方。毫無疑問,對懷亞特來說,居住在一棟人人談論、《建築文摘》拿來做封麵、地方記者找儘借口想蹭進去寫報道的房子裡顯然是非常重要的。這些記者就喜歡在這座矽穀聖西蒙式的豪宅裡拍些讓人大吃一驚、肅然起敬的照片,他們喜歡這兒的那一套日本格調——裝模作樣的禪靜、寬容和簡單,而這卻與懷亞特成隊的賓利敞篷車以及他決不“禪”的囂張形成強烈對比。懷亞特電信公司公關部有個人專職負責尼克·懷亞特的個人宣傳,在《人物》、《今日美國》之類的雜誌上發布新聞。他不時地公布些有關懷亞特資產的消息,我正是由此得悉那棟豪宅耗資五千萬美元,在規模和美觀程度上更勝比爾·蓋茨坐落在西雅圖附近的湖濱彆墅。它是一座十四世紀日本宮殿的仿製品,整座房子是在大阪建造的,然後再拆分成許多部分運到美國。房子外麵環繞著四十多英畝的日式花園,裡麵種滿了罕見的花卉品種,還有假山、人工瀑布、人工池塘,以及從日本運來的古式木橋。甚至連用來鋪車道的不規則石頭都來自於日本。當我駕車行駛在漫長的石頭車道上時,我當然沒有看見上述那些傳聞中的東西。我隻看到了一間石頭警衛室和一扇自動開關的大鐵門。門內有一片竹林,似乎綿延幾裡;一個車庫,六輛不同顏色的賓利敞篷車像一卷救生圈那樣擺放著(懷亞特不喜歡美式肌肉車);還有一棟圍在石頭高牆裡的巨大木質矮房。米查姆通過安全電郵以“亞瑟”的用戶名給我的hushmail賬號發了一條信息,命令我來彙報。郵件當然是絕對安全的,用的是那個芬蘭的匿名郵件係統,能讓郵件的來源無法追蹤。信裡使用的密語把整封郵件搞得像是我在網上交易的訂單確認信,而事實上這封郵件卻告訴了我碰頭的時間、地點等等。米查姆詳細地通知了我目的地和行車路線。我得先開車到一個Denny's停車場,等一輛深藍色的林肯車來,然後我再跟著它去懷亞特家。我猜這樣做大概是為了確信我沒有被跟蹤。我想,他們實在是有點多疑妄想了,但是這話我又能跟誰說去?畢竟我才是真正處境尷尬的那個。我一下車,帶路的林肯車就開走了。一個菲律賓男人開了門,讓我脫鞋。他把我領進一間會客室,讓我在那裡等待。會客室裡有日式拉門、榻榻米、一張矮矮的黑色漆案和一個像蒲團、近似方形的白色沙發——坐上去並不怎麼舒服。黑色的咖啡桌上幾本雜誌擺放得很有美感,我翻了翻,有《羅伯報告》、《建築文摘》(自然包括把懷亞特的房子放在封麵的那一期),以及一本蘇富比拍賣行的產品目錄。那個男傭(隨你怎麼稱呼他)終於回來了,衝我點點頭。我跟著他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向另外一間空蕩蕩的房間,從這兒望去我能看到懷亞特坐在一張長長的矮黑餐桌的桌首。我們接近餐廳入口的時候,突然響起一陣高音警報,聲音大得不可思議。我困惑地四處張望,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被那個菲律賓男傭和另外一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抓住了。他們倆把我摔倒在地,我大叫:“搞什麼鬼?”我掙紮了幾下,但是這兩個男人實在是跟相撲一樣有力。後來出現的那個人按著我,而菲律賓男傭則把我全身上下拍了一遍。他們找什麼呢?武器?菲律賓男傭搜到了我的蘋果iPod MP3音樂播放器,一把把它從我的工具包裡扯了出來。他看了看,用菲律賓語說了些什麼,遞給另外那個人,那個人也看了看,又遞還給菲律賓男傭,並且粗聲粗氣地說了些我根本聽不懂的話。我坐起身。“這就是你們歡迎所有懷亞特先生的客人的方式?”我問。男傭拿著iPod走進餐廳,把它呈給一直在旁觀的懷亞特。懷亞特連看都沒看就遞回給了他。我站起來:“你們從來沒見過這個?還是說在這裡外部音樂不得入內?”“他們隻不過是仔細罷了。”懷亞特回答。他穿著黑色緊身長袖襯衫,看起來似乎是亞麻質地的,可能價錢比我一個月的工資還高,即使是我現在在特萊恩拿的薪水恐怕也不夠。他的膚色黑得不正常,我想他肯定是用了某種日光浴床。“怕我攜帶危險物品?”我問。“我不‘怕’任何事,卡西迪。我喜歡每個人都遵守遊戲規則。如果你夠聰明,又不耍花招的話,一切都會順順利利的。想都不要想給自己留退路,你可逃不出我們的五指山。”有趣的是,如果不是他提醒,我從來都沒起過這種心思。“我不懂。”“我是說如果你打算做些愚蠢的事情,比方說把我們的會議或者我及其他與我相關的人給你的電話錄下來,你可不會有好果子吃。你不需要任何退路,亞當,我就是你的退路。”一個身著和服的漂亮日本女人捧著一個托盤進來了,用銀鉗子夾起一條卷起的熱毛巾遞給懷亞特。他擦了擦手,再把毛巾遞給她。靠近看,你就能看得出他一定做過拉皮除皺手術,因為他的皮膚繃得太緊了,把雙眼扯得跟愛斯基摩人的眼睛一樣。“你家的電話不安全,”他接著說,“你家的語音信箱、電腦和你的手機都不安全。除非我們要求,否則隻有在緊急情況下你才能主動聯係我們。其他時間我們會通過安全加密郵件聯係你。現在,能讓我看看你的收獲了吧?”我把CD給他,裡麵有我從網站上下載的所有特萊恩公司近期雇員的資料,另外還有幾張紙,最上麵那張是我打印的筆記。正在他讀我的筆記的時候,日本女人又回來了,這次她捧來了另外一個托盤。她在懷亞特麵前一字排開幾個紅漆盒子,裡麵擺著小巧精美的壽司和生魚片,配上小小的白米飯團、淡綠色的芥末以及粉紅色的醃製薑片。懷亞特沒有抬頭,他聚精會神地看著我帶來的筆記。幾分鐘後,他從桌上拿起一個黑色的小電話——之前我都沒注意到它的存在——小聲地說了些什麼。我隻聽到了“傳真”這個詞。最後他看著我,說:“做得好。很有意思。”另一個女人出現了,這是個拘謹的中年婦女,臉上很多皺紋,頭發灰白,脖子上掛著老花眼鏡。她微笑著接過懷亞特手裡的那疊紙,什麼也沒說就出去了。難道他晚上也專門有個秘書隨時候命嗎?懷亞特拿起一雙筷子,夾起一小片生魚放到嘴裡,一邊盯著我一邊若有所思地咀嚼。“你知道日本飲食的優越之處嗎?”他問。我聳聳肩:“天麩羅(tempura,用蔬菜、蝦或其他海鮮裹上麵糊,在動物油中炸製而成的一種日本食品——譯者注)之類的還不錯。”他嘲笑地搖了搖頭:“我說的不是天麩羅。你認為日本人的平均壽命為什麼會位居世界第一?低脂肪、高蛋白的食物,大量的素食,富含抗氧化劑。他們吃的大豆是我們的四十多倍。幾個世紀以來他們一直拒絕食用四條腿的生物。”“噢。”我回答,暗想:他說這話的目的是……他又吃了一口魚,“你實在應該好好提高一下你的生活質量了。你現在……二十五歲?”“二十六。”“你還有幾十年要過。好好照九-九-藏-書-網顧自己的身體。抽煙啦、喝酒啦、麥當勞的巨無霸等垃圾食品啦——那些亂七八糟的都該戒了。我每晚隻睡三個小時,不需要更多的時間。你在那玩兒得開心嗎,亞當?”“不開心。”“很好,你不是去那兒玩兒的。你對你在特萊恩的新角色感覺還行吧?”“我正在熟悉那兒的情況。我的上司真是個婊子——”“我說的不是你的掩護身份。我是在說你真正的工作——臥底。”“還行?不,還不行。”“的確是有很大風險。我了解你的苦處。你還跟老朋友們碰麵嗎?”“當然。”“我並不指望你和他們斷絕往來,那會引起人們的懷疑。但是你他媽的最好確定你會管好你的嘴巴,否則你會生不如死。”“明白。”“我想不用我提醒你失敗後會有什麼後果吧?”“不需要。”“很好。你的工作是很有難度,但是如果失敗,你的人生將會更不好過。”“實際上我挺喜歡待在特萊恩的。”我是在說實話,不過我也知道他會覺得我是在頂他。他抬起頭,一邊咀嚼一邊假笑著說:“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我們小組很快就要給奧古斯丁·戈達德做一個演示了。”“老好人Jock·戈達德是吧。嗯,很快你就會知道他是個妄自尊大、自以為是、廢話連篇的老家夥。我想他還真的把那些拍他馬屁的評論當回事兒了,就是你在《財富》雜誌上總能看到的‘高科技的道德心’那樣的屁話。還真以為他放個屁都是香的了。”我點點頭。我該說些什麼?我不認識戈達德,所以我既不能表示讚同也不能表示反對。但是懷亞特的嫉妒是很明顯的。“你們什麼時候給那個傻老頭做演示?”“幾個禮拜內。”“也許我能幫上點兒忙。”“我對幫助來者不拒。”電話響了,他馬上拿起來。“喂?”他聽了一會兒,“好吧。”他說,然後掛上電話。“你找到了些有用信息。過一兩個禮拜你會收到一份關於艾蓮娜·詹寧斯的詳細背景資料。”“嗯,跟我拿到的龍格爾和索莫斯的資料一樣?”“不,這次比那些要詳細得多。”“為什麼?”“因為你需要采取進一步行動。她是你的突破口。現在你已經知道項目的代碼了,接下來我需要一份與AURORA項目有關的所有人員的名單。所有人,上至項目主管下至看門人。”“我怎麼搞到?”我一說出口就後悔了。“想辦法。那是你的工作,夥計。我明天就要。”“明天?”“沒錯。”“好吧,”我的聲音裡藏著那麼一點反抗,“那麼你要的東西就到手了,是吧?這事兒就了結了。”“噢,不,”懷亞特回答,微笑著露出他那又大又白的牙齒,“這隻是個開始,小子。我們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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