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瘋狂地工作,經常恍恍惚惚。除了在特萊恩的正常上班,我還要花大量時間上網查資料,或者複習米查姆和懷亞特送來的讓我聽來絕頂聰明的競爭情報文件,因此總要工作到深夜,每晚都如此。有幾次,在那漫長而又交通堵塞的回家途中,我幾乎是開著開著車就睡著了。我總是突然驚醒,猛然睜開眼睛,在拐向對麵車道或者撞上我前麵車的最後一刻踩下刹車。通常午飯過後我就開始精神萎靡,需要攝入大量咖啡因才能使我不致在辦公間裡抱臂睡去。我總是幻想能早早回家,回到我那黑暗的陋室,窩在被窩裡,然後沉沉地睡一個下午。我以咖啡、健怡可樂和紅牛為主食,你能清楚地看到我的黑眼圈。如果是個工作狂,至少能從中得到某些病態的樂趣,但我隻是被逼的,就像某本俄國裡被鞭子抽打著的馬。然而過度透支體力並不是我最大的問題,問題是,我已經分不清自己的“真正”工作和“掩護”工作了。僅僅是為了讓自己在一輪又一輪的會議中展露出足夠的鋒芒,防止諾拉嗅出點兒不對勁並盯上我,就已經讓我忙得不可開交了。我幾乎擠不出時間偷偷摸摸四下打探,以搜集關於AURORA的情報。在Maestro會議上或者員工餐廳裡,我偶爾能見到莫登,他也會停下來跟我聊會兒。但是他從來沒有提起過他看見或沒看見我從諾拉辦公室裡出來的那晚。也許他並沒看見我在諾拉的辦公室;也可能他看見了,但是出於某種原因而沒有說出來。還有就是每隔幾晚我都會收到“亞瑟”發來的電子郵件,詢問我調查進展得怎麼樣了,情況如何,以及為什麼我要花那麼長時間。幾乎每個晚上我都得熬夜,我幾乎沒有落家的時候。塞斯給我留了一堆電話留言,過了大約一個禮拜他終於放棄了。我的大多數其他朋友也都放棄了我。我偶爾想方設法強擠出半個小時去我爸那兒看看他,但是他對我疏遠他很生氣,因而每次去的時候總是瞧都不願瞧我一眼。老爸和安托因之間已經休戰,進入了某種冷戰階段。至少安托因沒有揚言要辭職——到目前為止。有天晚上我又溜進了諾拉的辦公室,把那個小型按鍵記錄器取了回來,一切進行得迅速而又順利。我那愛好野馬車的保安朋友通常在十點到十點二十之間進行巡視,所以我在他出現之前就把事情搞定了。整個過程花了不到一分鐘,諾亞·莫登也沒有出現。這根小小的電纜現在儲存了上百萬次諾拉的按鍵動作,其中包括她所有的密碼。隻需要把它插入我的電腦,把裡麵的文本文件下載到我的電腦裡就行了。然而我並不敢在我的辦公間這麼做,誰知道特萊恩的網絡係統使用哪種監測程序!這個風險可不值得冒。於是,我登陸到了企業網站。我在搜索欄裡輸入“AURORA”,可是什麼都沒查到。意想不到,真是意想不到。但是我又有了另外一個主意:輸入艾蓮娜·詹寧斯的名字,搜到了關於她的網頁。網頁上沒有她的照片——絕大多數人上傳了自己的照片,也有些人沒有放——不過有些基本信息,例如她的分機號碼、工作職位(顛覆性技術研究部銷售主管)、部門編號——同時也是她的通信地址。我知道這個小號碼是極度重要的信息。跟懷亞特電信一樣,在特萊恩,每個人都有一個部門編號,而其他跟你同部門的人也都是這個號碼。我隻需要在企業數據庫中鍵入這個號碼,就能得到一份所有直接與艾蓮娜·詹寧斯共事的人的名單——這也就意味著他們都參與了AURORA項目。這並不意味著我能得到一份完整的AURORA項目員工名單,因為有些人可能在這個項目的其他部門工作,但至少我已經掌握了其中不少人的名字:一共四十七個名字。我把這四十七個人的網頁都打印了下來,把打印紙放進文件夾,塞到我的工具包裡。這個,我想,應該能讓懷亞特的那幫人開心一陣了。那晚我回到家的時候大約已經十點了,當我正打算把諾拉電腦上所有的按鍵記錄下載到我的電腦裡時,突然注意到一個東西。在我的“餐桌”中央——所謂的餐桌隻是我花了四十五美元在二手家具店裡買的一個貼有福米卡家具塑料貼麵的東西——立著一個看上去嶄新的馬尼拉麻紙信封。信封很厚,而且是密封的。早上它還沒在這兒。懷亞特的人又一次潛入了我的住宅,似乎是為了證明他們哪兒都能進去。好吧,的確證明了。或許他們認為這是最安全的方式,能把東西給我卻不被人看見,但是在我看來這幾乎是恐嚇。信封裡裝著一份厚厚的有關艾蓮娜·詹寧斯的檔案,正如懷亞特所承諾的那樣。我打開信封,看見一疊艾蓮娜·詹寧斯的相片,諾拉·索莫斯的按鍵記錄立刻被我忘到了九霄雲外。這個艾蓮娜·詹寧斯,坦率地說,真是個辣妹。我坐在我的讀書椅上仔細地檔案。很顯然這份東西要花費許多時間、精力和金錢。私家偵探到處跟蹤她,對她的行蹤、習慣和差事都做了詳細記錄。她走進特萊恩大樓、在餐廳和幾個女性朋友會麵、在某家女性健身俱樂部運動健身、從她的藍色馬自達車下來等等場景都被拍了下來。她的黑發像緞子一樣光滑閃亮,眼睛是藍色的,身材苗條(穿著萊卡彈力健身衣尤其明顯)。有時候她戴一副寬框的黑眼鏡,就是漂亮女人們喜歡用來向大家表明她們不僅聰明、莊重,而且漂亮得就算戴副醜眼鏡也不會有損形象的那種眼鏡。事實上它使她看起來更加性感。也許這正是她戴它的原因。看了一個小時檔案,我對艾蓮娜·詹寧斯比對任何女朋友都要了解。她不僅漂亮,還很有錢——雙重威脅。她在康涅狄格州的達裡恩鎮長大,先在法明頓的波特女子學校上學,然後去了耶魯大學主修英文,專攻美國文學。她也上了一些計算機科學和電子工程課程。從她的成績單上看,她絕大多數課程都是拿的A或A-,大三的時候獲得了美國大學優等生榮譽學會會員資格。好吧,那麼她還很聰明——三重威脅。米查姆的人把她和她家人的財務背景都查得清清楚楚。她有幾百萬美元的信托基金。而她的父親,斯坦福德市一家小型製造企業的CEO,擁有的資產則遠遠超過她的信托基金。她有兩個妹妹,一個還在衛斯理公會教徒大學念書,另一個則在曼哈頓的蘇富比拍賣行工作。她幾乎每天都給父母打電話,由此可得出一個合理的猜測:她和雙親關係很親密(文件裡還包括了她一年的電話賬單,好在有人已經幫我把它簡化了,總結出了她最常打的電話號碼)。她還是單身,似乎沒有正式的男朋友,在離特萊恩總部不遠處的一個上層階級聚集的小鎮裡有一套自己的公寓。她每周日去一家全食超市(whole Foods Market,全球最大的天然食品公司之一——譯者注)購買食品,似乎是個素食主義者,因為她從來都不買肉類,甚至連雞肉或魚都不買。她吃東西就像一隻小鳥,而且還是從熱帶雨林來的小鳥——吃大量的水果、漿果和堅果。她既不泡吧也不在傍晚的時候去享受減價供應的飲料,不過偶爾會讓附近的酒店給她送酒,所以至少她還是有一個缺點的。她最愛喝的伏特加似乎是灰鵝牌,而最青睞的琴酒則是添加利的馬六甲琴酒。她一周會去餐館一到兩次,去的可不是Denny's或Applebee's或者Hooters那樣的平價餐廳,她似乎喜歡有品位的、由名廚打理的叫什麼“脈輪”(Chakra)、“高地”、“滿客”和“唵”(Om)之類的餐廳。除此之外她也經常去泰式餐廳。她每周至少去看一次電影,而且總是在電影信息網站Fandango上提前買電影票。她偶爾也看言情片,但大多數是看外語片。很顯然這是個寧願看《木屐樹》也不願看《反鬥星》的女人。哦,還有,她在亞馬遜和巴諾網上書店購買過很多書,大部分都是嚴肅,有些是拉美文學作品,還有相當一部分是關於電影的書。除此之外,最近她還買了一些關於佛教和東方智慧之類的書。她也買DVD碟片,其中包括整套的《教父》以及一些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的黑色經典電影,例如《雙重保險》。事實上,她買了兩次《雙重保險》,一次是幾年前買的錄像帶,第二次則是最近買的DVD碟片。顯然她是最近兩年才購置DVD機的,也很顯然老弗雷德·麥克默裡和芭芭拉·斯坦威克的片子是她的最愛。她好像把安妮·迪芙蘭蔻和阿蘭尼斯·莫裡斯特的演唱專輯都買齊了。我把這些都記下了,艾蓮娜·詹寧斯的形象在我腦子裡漸漸鮮明起來。而且我也開始有了個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