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半過後,其他調查官陸續到來,開始今天的工作。七名調查官各自麵對著調查中的青少年,煩惱應該怎樣處理才合適。誌朗同學比約定的時間還早了二十分鐘出現在家裁所的門口。他身邊站著一名看似他父親的男人。青少年與調查官進行麵談時,監護人依規定一定要到場,絕不可缺席。在傳喚書上有個監護人欄,我們會將應當到場的家長名稱寫於欄裡。有的調查官會直接寫家長的姓名,也有像我這種以“父親或母親”這種說法來填寫此欄的調查官。我在填寫“監護人欄”時,總是希望這些身為家長的人能夠稍微多一點“你們可是這名青少年的父母親喔”的自覺。雖不曉得到底有沒有效,但這就跟禱告或英文對話一樣,隻要腳踏實地地反複去做,應該就會產生功效才對,應該啦。“你是木原誌朗同學嗎?”我有點緊張,因為遭到背叛的傷感回憶,突然又湧上心頭。穿著學生製服的少年回了一聲“是的”。他的眼神四處飄移,完全不看我,聲音聽起來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他看起來比我矮,大概才一百七十公分出頭吧。身材瘦弱,頭發隨意地翻著,還蠻帥氣的,頗流行的感覺。“你是誌朗同學的父親吧?”我話剛說完,這名年約四十幾歲的男人便粗暴地回答:“嗯。”他穿著深藍色運動服,好像剛去健行似的,還戴著一副大號的黑框眼鏡,不過跟他一點都不搭。我暗中交互觀察這兩人。冷酷的父親、緊張害怕的少年,不在意打扮的父親與帥氣的兒子。我內心一邊嘀咕著這兩句話,一邊看著眼前的兩人。“我們到麵談室去吧。”我一開口少年就宛若被嚇到似地伸直腰杆,看樣子他真的非常緊張。我先回座位拿東西,坐在我隔壁的陣內抬起頭來,瞄了瞄那對站在入口處的父子一眼,再看了看我緊繃的側臉,遂拿出一本文庫本給我。“這你拿去用。”“這是什麼?”“要是你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就將這本書借給那名少年吧。”我伸手接過這本以精裝本方式裝訂的文庫本,再次問陣內:“這是什麼書?”“是芥川龍之介的《侏儒的話》。”芥川龍之介(1892~1927),日本近代文學名家。《侏儒的話》於一九二三年開始在雜誌《文藝春秋》上連載,於芥川死後才出版的隨筆集。我記得這本書裡列了芥川龍之介所寫的警句。“這種書會有幫助嗎?”“幫助可大的咧!”明明毫無根據,但他回答時卻顯得自信滿滿。我翻了翻這本書,“道德乃是”這幾個字映入了我的眼簾。道德乃是便宜行事的彆名,與“靠左行走”極為相似。“這……這種書不太好吧?”我肯定擺出了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重點不是讓他看什麼書,而是讓他思考什麼問題。你可以對那名少年說:‘在下次麵談時,我要你選出這本書當中你最喜歡的句子。’讓他有機會思考自己最喜歡的句子是什麼,這才是重點。”“請不要隨意決定還得進行第二次麵談好不好?”我苦著臉說道。家裁調查官所負責的案件可分為羈押案件及交付案件。羈押案件的當事少年會被移送至鑒彆所,在此狀況下,我們得前往鑒彆所與少年麵談。交付案件則剛好相反,指的是當事少年仍然能夠在家過平常生活。一般如順手牽羊、偷自行車等輕微犯罪都會歸類在交付案件,當然像誌朗同學這個案件也是。由於交付案件通常不是什麼嚴重的案子,絕大多數隻要與當事少年麵談過一次,確認事件的前後關係以及當事少年確實深具悔意之後,寫一份報告書即可結案。除了因為某些原因而特彆在意當事少年,或是第一次麵談過程不甚順利之外,通常不太會進行第二次麵談。“彆想那麼多,你就帶著以防萬一嘛。”陣內還是硬把書塞進我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