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5/馬克·吐溫”“一個初具後現代主義風貌的故事,講的是一個嗜賭之人和他被打敗的青蛙的故事。情節沒什麼,但是值得一讀,因為吐溫信筆書寫的敘述富有樂趣。(讀吐溫的作品時,我經常懷疑他比我更開心。)”“《跳蛙》總是讓我想到利昂·弗裡德曼來這裡的時候。你還記得嗎,瑪雅?如果不記得,哪天讓艾米跟你說說吧。”“隔著門,我能看到你們倆都坐在艾米的那張紫色舊沙發上。你在讀托妮·莫裡森(托妮·莫裡森(Toni Morrison,1931- ),美國黑人女作家,1993年獲諾貝爾文學獎。《所羅門之歌》為其代表作品之一。)的《所羅門之歌》,她在讀伊麗莎白·斯特魯特(伊麗莎白·斯特魯特(Elizabeth Strout,1956- ),美國著名女作家。《奧麗芙·基特裡奇》獲得2獎。)的《奧麗芙·基特裡奇》。那隻虎斑貓“憂鬱坑”在你們倆中間,我比記憶中的任何時候都快樂。”那年春天,阿米莉婭開始穿平底鞋,而且發現自己去小島書店上門推銷的次數,嚴格說來比客戶需要的還要多。如果她的老板注意到了,他倒是沒有說什麼。出版依舊是個文雅人從事的職業,另外,A.J.費克裡進的奈特利出版社的書特彆多,幾乎比東北走廊上其他任何一家書店都進得多。那麼大的數量,是因為愛情還是商業考慮或是兩者皆有,阿米莉婭的老板並不關心。“也許,”老板對阿米莉婭說,“你可以向費克裡先生提個建議,給店麵前放奈特利出版社圖書的桌子上打個聚光燈?”那年春天,就在阿米莉婭踏上回海恩尼斯的渡輪之前,A.J.吻了她,然後說:“你不能以一座島為根據地。為了工作,你不得不經常出差。”她伸手搭在他身上,跟他保持一臂之遙,笑他。“這話我同意,可是你就這樣勸我搬到艾麗絲島?”“不,我在……嗯,我在替你著想,”A.J.說,“你搬來艾麗絲島不實際,這是我的看法。”“對,不實際。”她說。她用她粉紅熒光色的指甲在他的胸口畫了個心形。“那是什麼顏色?”A.J.問。“‘玫瑰色酒杯’。”汽笛響了,阿米莉婭上船。那年春天,在等灰狗巴士時,A.J.跟阿米莉婭說:“甚至讓你每年在艾麗絲島待三個月都不行。”“我就算去阿富汗上下班,交通也會更便當一些,”她說,“對了,我喜歡你這樣在大巴站提起這件事。”“我儘量不去想這件事,直到最後一刻。”“那也是種辦法。”“我認為,你的意思是說這不是種好辦法。”他抓過她的手。她的手大,但是勻稱美觀。是鋼琴家的手,雕塑家的手。“你有雙藝術家的手。”阿米莉婭翻翻眼睛。“卻有著圖書銷售代表的心智。”她把指甲塗成了深紫色。“這次是什麼顏色?”他問。“‘布魯斯旅行者’。我在考慮這件事呢,下次我來艾麗絲島,給瑪雅塗指甲好不好?她一直纏著我。”那年春天,阿米莉婭領著瑪雅來到藥店,讓她挑選自己喜歡的指甲油顏色。“你是怎麼選的?”瑪雅問。“有時候我問自己是何感覺,”阿米莉婭說,“有時候我問自己想要什麼感覺。”瑪雅仔細研究那一排排玻璃瓶。她拿起一瓶紅色的,然後又放回去。她從架子上取下彩虹銀色。“哦,漂亮。這是最好的一點,每種顏色都有個名字,”阿米莉婭告訴她,“你把瓶子倒過來。”瑪雅把瓶子倒過來。“它的名字就像書名!‘叛逆珍珠’。”她讀道,“你那種叫什麼?”艾米選了種淺藍色。“‘保持輕鬆’。”那個周末,瑪雅陪著A.J.去到碼頭。她一下子摟住阿米莉婭,讓她不要走。“我也不想走。”阿米莉婭說。“那你乾嗎非得走?”瑪雅問。“因為我不在這裡住。”“你為什麼不在這裡住?”“因為我的工作在彆的地方。”“你可以來書店工作啊。”“我不能。你爸爸很可能會殺了我。再說,我喜歡我的工作。”她看著A.J.,他正煞有介事地查看手機。汽笛響了。“跟艾米說再見。”A.J.說。阿米莉婭在渡輪上打電話給A.J.:“我不能搬離普羅維登斯,你不能搬離艾麗絲島。這種狀況挺難解決的。”“的確。”他也同意,“你今天塗的是什麼顏色?”“‘保持輕鬆’。”“有那麼重要嗎?”“沒有。”她說。那年春天,阿米莉婭的媽媽說:“這對你不公平。你三十六歲了,早已不年輕了。如果你真的想生個孩子,你就不能再在一段不可能成功的關係上浪費時間了,艾米。”伊斯梅對A.J.說:“這個叫阿米莉婭的人在你的生活中占了這麼大的一部分,如果你對她不是真心的,可就對瑪雅不公平。”而丹尼爾對A.J.說:“你不應該為任何一個女人改變自己的生活。”那年六月,好天氣讓A.J.和阿米莉婭忘了這些以及彆的反對意見。阿米莉婭來介紹秋季書目時,逗留了兩個星期。她穿著泡泡紗短褲和飾有雛菊的人字拖鞋。“今年夏天我恐怕沒法多見你,”她說,“我一直要出差,然後我媽媽八月要來普羅維登斯。”“我可以去看你。”A.J.提議道。“我真的沒時間,”阿米莉婭說,“除了八月,而我媽媽的看法已定型。”A.J.把防曬霜抹到她強壯而柔軟的背部,想著他真的不能沒有她,想著要創造一個讓她來艾麗絲島的理由。她一回到普羅維登斯,A.J.就在Skype上聯係她。“我一直在想,我們應該請利昂·弗裡德曼八月份來書店簽售,那時夏季來度假的人還在。”“你討厭夏天時的那些人。”阿米莉婭說。她已經不止一次聽到A.J.大聲抱怨艾麗絲島上那些季節性的居民:一家一家的人在“布默船長(《白鯨》當中一艘捕鯨船的船長。)”商店買好冰淇淋後馬上拐進書店,讓他們還在學走路的小孩子在書店裡到處跑,什麼東西都碰;參加戲劇節的人,他們笑的聲音總是太大;那些從寒冷地帶過來的人們以為一周去一次海灘洗個澡就解決個人衛生問題了。“事實並非如此,”A.J.說,“我喜歡抱怨他們,但是我賣給他們很多書。另外,妮可曾說過,跟通行的觀念相反,為作家舉辦活動最好的時間是八月。那時人們都會感到很無聊,為了解悶乾什麼都行,甚至去聽作家朗誦。”“作家朗誦會,”阿米莉婭說,“天哪,那可算不上是種娛樂。”“跟《真愛如血》比起來吧,我想就算不上了。”她充耳不聞。“事實上,我喜歡朗誦會。”她剛入出版這一行時,有位男朋友拉她去參加了在九十二街Y(位於紐約曼哈頓上東區,世界級非營利社團和文化中心。)舉辦的一次憑票入內的艾麗絲·麥克德莫特(艾麗絲·麥克德莫特(Alice McDermott,1953— ),美國作家,憑借《迷人的比利》榮獲1998年美國國家圖書獎。)的朗誦會。阿米莉婭本以為她不喜歡《迷人的比利》,但是當她聽到麥克德莫特朗讀時——她揮動胳膊的樣子、她對某些詞的強調——她意識到之前自己根本沒有看懂那本。他們參加完朗誦會離開時,那位男朋友在地鐵上向她道歉:“如果這次安排得有點糟糕,對不起。”一周後,阿米莉婭結束了他們的關係。她現在禁不住想當時自己是多麼年輕氣盛,標準是高得多麼離譜。“好吧,”阿米莉婭對A.J.說,“我會安排你跟宣傳人員聯係。”“你也會來的,對吧?”“我儘量。我媽媽八月份來看我,所以……”“帶她來!”A.J.說,“我想見見你媽媽。”“你這樣說,隻是因為你還沒有見過她。”阿米莉婭說。“阿米莉婭,我親愛的,你得來。我是為了你才請利昂·弗裡德曼來的。”“我不記得我說過想見利昂·弗裡德曼。”阿米莉婭說。但視頻通話的妙處就在這裡,A.J.想——他能看到她在微笑。A.J.星期一上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奈特利出版社負責宣傳利昂·弗裡德曼的人員。她二十六歲,是個新人,出版社從來都是新人。她得去穀歌上搜索“利昂·弗裡德曼”,才知道是哪本書。“噢,關於《遲暮花開》這本書,您請作者公開露麵,我第一次收到這樣的要求。”“這本書在我們這家書店的確受歡迎。我們已經賣了好多本。”A.J.說。“您可能是第一個組織利昂·弗裡德曼相關活動的人。說真的,以前沒有過。我想大概是的。”那位宣傳人員頓了一下,“讓我跟他的編輯談談,看他能不能出席活動。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不過我現在正看著他的照片,他挺……成熟的。我可以給您回電話嗎?”“假如他還沒有成熟得出不了門,我想把活動安排在八月底,在夏季度假人群離開之前。那樣他就能多賣一點書。”一周後,那位宣傳人員回了話,稱利昂·弗裡德曼尚在人世,八月份能來小島書店。A.J.有好多年沒有組織過作家活動了,原因在於他根本沒有安排此類事件的才能。艾麗絲島上一次為作家舉辦活動還是妮可在世時,總是她安排一切。他努力回憶她都做了一些什麼。他訂購書,在店裡掛上有利昂·弗裡德曼蒼老麵容的海報,發送相關的社交媒體消息,並要求他的朋友和雇員也這樣做。然而,他做了這些還感覺不夠。妮可的圖書派對總是有什麼噱頭,所以A.J.試圖構想出一個來。利昂·弗裡德曼年紀大,那本書也失敗了。這兩項事實,似乎都不足以撐起一次圖書派對。這是本浪漫的書,但又出奇地令人沮喪。A.J.決定打電話給蘭比亞斯,後者建議用從好市多買來的凍蝦,A.J.現在意識到這是蘭比亞斯必定會給出的派對建議。“嗨,”蘭比亞斯說,“既然你現在開始做活動了,我的確很想見到傑弗裡·迪弗。我們艾麗絲島警察局的人都是他的鐵杆粉絲。”A.J.接著給丹尼爾打電話,後者告訴他:“一場好的圖書派對唯一需要的,就是有充足的酒水供應。”“讓伊斯梅來聽電話。”A.J.說。“這本書的文學性不是特彆高或者特彆精彩,可是舉辦一場花園派對怎麼樣?”伊斯梅說,“《遲暮花開》。開花,明白嗎?”“我明白。”他說。“每個人都戴上用花裝飾的帽子。你讓作者來為帽子比賽當評委什麼的。這樣能活躍氣氛,你的那些媽媽朋友們很可能都會參加,就算隻是為了互相拍下戴著可笑帽子時的照片也會。”A.J.考慮了一下。“那聽著挺可怕。”“隻是個建議。”“可是我想了想,它很可能是好的那種可怕。”“我接受這樣的恭維。阿米莉婭來嗎?”“我當然希望她會來,”A.J.說,“我就是為了她才舉辦這場破派對的。”那年七月,A.J.和瑪雅去了艾麗絲島上唯一的一家珠寶首飾店。A.J.指著一個老式戒指,簡單的底座上有一塊方方的寶石。“太普通了。”瑪雅說。她選了一個有著像裡茲飯店那麼大的黃色鑽石的,結果發現它差不多是一本品相絕佳的初版《帖木兒》的價錢。他們選定一枚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風格的戒指,中間有一顆鑽石,底座是琺琅質的花瓣。“就像一朵雛菊,”瑪雅說,“艾米喜歡花和讓人開心的東西。”A.J.覺得這個戒指有點華而不實,但他知道瑪雅說得對——阿米莉婭會選擇這樣的一枚戒指,它會讓她開心。最起碼,這枚戒指會跟她的人字拖鞋相配。走回書店的路上,A.J.提醒瑪雅說阿米莉婭有可能拒絕。“她跟我們還會是朋友,”A.J.說,“即使她拒絕我們。”瑪雅點點頭,接著又點了幾下。“她為什麼會拒絕?”“嗯……事實上有很多原因。準確說來,你的爸爸並不搶手。”瑪雅笑了起來。“你真傻。”“而且我們住的這個地方交通不便,艾米因為工作得出很多差。”“你打算在這次圖書派對上向她求婚嗎?”瑪雅問。A.J.搖搖頭。“不,我不想讓她難堪。”“為什麼會讓她難堪呢?”“嗯,我不想讓她感覺被逼到了牆角,不得不答應,因為周圍有好多人,你懂吧?”他九歲時,他爸爸帶他去看了一場巨人隊的比賽。結果他們坐到了一個女人旁邊,中場休息時,有人在超大屏幕上向這個女人求婚。攝像機對準那個女人時,她說“我願意”。但是第三節剛一開始,那個女人就無法控製地哭了起來。從那以後,A.J.就不再喜歡橄欖球了。“或許我也不想讓自己感到難堪。”“在派對之後?”瑪雅說。“對,如果我能鼓起勇氣的話。”他看著瑪雅,“對了,你讚同的吧?”她點頭,然後在T恤衫上擦了擦她的眼鏡片。“爸爸,我跟她說了動物造型園藝公園的事。”“你到底說了什麼?”“我告訴她我根本不喜歡,而且我相當肯定我們那次去羅得島就是為了看她。”“你為什麼要跟她說這個?”“她幾個月前說過,你這個人有時候讓人難以猜到心思。”“恐怕那大概是真的。”作家跟他們書上的照片從來不是很像,但A.J.見到利昂·弗裡德曼時首先想到的,是他跟照片完全不像。照片上的利昂·弗裡德曼要瘦一點,鼻子顯得長一點,臉上刮得乾乾淨淨的。現實中的利昂·弗裡德曼長得介於老年海明威和百貨商場裡的聖誕老人之間:紅紅的大鼻子,大肚子,茂密的白色大胡子,閃爍的眼神,顯得比作家像上的他年輕約十歲。A.J.想,那也許隻是體重超重和大胡子的原因。“利昂·弗裡德曼,傑出的家。”弗裡德曼這樣介紹自己。他把A.J.拉過去熊抱了一下,“很高興見到你。你肯定是A.J.,奈特利的那個姑娘說你很喜歡我的書。你的品位不錯,如果非要我說的話。”“您稱這本書為,挺有趣的,”A.J.說,“您會說它是一部還是回憶錄?”“那個嘛,我們可以無止境地一直討論下去,不是嗎?你不會剛好有杯酒可以給我喝吧。對我來說,一點老酒能讓這種活動辦得更好。”伊斯梅為這次活動準備了茶和手指三明治,但是沒有酒。這次活動定在星期天下午兩點鐘,伊斯梅沒有想到會需要酒,想著酒跟這次派對的氛圍不合。A.J.上樓去找了瓶葡萄酒。等他回到樓下時,瑪雅坐在利昂·弗裡德曼的膝頭。“我喜歡《遲暮花開》,”瑪雅在說,“可我不是很肯定我是這本書的目標讀者。”“噢嗬嗬,你這句話說得很有意思,小姑娘。”利昂·弗裡德曼回答道。“我說過很多這樣的話。彆的作家我隻認識丹尼爾·帕裡什。你認識他嗎?”“我說不準。”瑪雅歎了口氣。“跟你說話比跟丹尼爾·帕裡什講話費勁。你最喜歡什麼書?”“我不知道有什麼書是我最喜歡的。不說這個了,你乾嗎不告訴我你想要什麼聖誕禮物呢?”“聖誕禮物?”瑪雅說:“還有四個月才到聖誕節呢。”A.J.從弗裡德曼的膝上領走自己的女兒,作為交換,給了他一杯葡萄酒。“衷心感謝你。”弗裡德曼說。“在朗誦之前,您會不會很介意為書店的書簽幾本?”A.J.把弗裡德曼領到後邊,給他搬來一箱平裝書,送上一杆筆。弗裡德曼正要把自己的名字簽到封麵上,A.J.攔住了他,“我們一般是讓作者簽在扉頁,如果您沒意見的話。”“不好意思,”弗裡德曼回答,“我是個新手。”“沒關係。”A.J.說。“你不介意跟我說一下你想讓我在那邊怎樣表演吧?”“對,”A.J.說,“我會用幾句話來介紹您,然後我想您可以介紹這本書,說說是什麼給你靈感寫了這本書,接著你也許可以讀兩頁,之後如果有時間的話,可以接受現場觀眾的提問。另外,為了向這本書致敬,我們還要舉辦一場帽子比賽,如果您能挑選出一名獲勝者,我們會很榮幸的。”“聽著很奇幻,”弗裡德曼說,“弗裡德曼,F-R-I-E-D-M-A-N,”他邊說邊簽,“很容易忘記那個‘I’。”“是嗎?”A.J.說。“是不是應該還有個‘e’,對吧?”作家都是些古怪人,A.J.決定聽之任之。“您好像跟小孩子相處得很好。”A.J.說。“是啊……聖誕節的時候,我經常在當地的梅西百貨裡扮演聖誕老人。”“真的嗎?那可不簡單。”“我有竅門,我想。”“我是想說——”A.J.猶豫一下,想確定一下他要說的話會不會冒犯弗裡德曼——“我隻是想說,因為您是猶太人(猶太人不過聖誕節。)。”“沒——錯。”“您在您的書中特彆強調過這點。迷失的猶太人。這樣說得正確嗎?”“你想怎麼說就可以怎麼說,”弗裡德曼說,“哎,你有沒有什麼比葡萄酒更有勁兒的?”等到朗誦開始時,弗裡德曼已經喝了好幾杯,這位作家把幾個長一點的名詞和外來短語——Chappaqua(查帕瓜,美國紐約一地名。),Après moi le déluge(法國皇帝路易十五的名言,意為“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一說為蓬皮杜夫人的名言。),Hadassah(哈達薩,應為位於以色列耶路撒冷的希伯萊大學醫療中心。),L'chaim(希伯來語,意為“為了生命”,常用於祝酒辭。),chalh(白麵包卷,是猶太人傳統的節日麵包。猶太人在安息日前,把剩下的雞蛋全部用掉,做成chalh。這款麵包不切開,得撕著吃,如同分享節日裡的大花環。),等等——念得含糊不清時,A.J.認為肯定是這個原因。有些作家不習慣大聲朗誦。在問答環節,弗裡德曼儘量回答得簡短。問:您妻子去世時你感覺如何?答:悲傷,特彆悲傷。問:您最喜歡哪本書?答:《聖經》,要麼是《相約星期二》(美國著名作家、廣播電視主持人米奇·阿爾博姆(Mitch Albom,1958- )的代表作品。),不過很可能是《聖經》。問:您比照片上年輕。答:哎,謝謝您!問:在報社上班怎麼樣?答:我的手總是臟臟的。在挑選最漂亮的帽子和簽售時,他表現得更為自如。A.J.成功地讓挺多人來參加活動,排隊排到了書店的門外。“你應該像我們在梅西百貨一樣立起圍欄。”弗裡德曼建議道。“在我這一行,極少需要圍欄。”A.J.說。最後輪到阿米莉婭和她媽媽請作家在她們的書上簽字。“能見到您真是太好了,”阿米莉婭說,“要不是因為您的書,我和我的男朋友很可能不會在一起呢。”A.J.摸了摸他口袋裡的訂婚戒指。現在時機恰當嗎?不,太引人注目了。“擁抱我一下。”弗裡德曼告訴阿米莉婭。她身子探過桌子,A.J.覺得自己看到那位老先生低頭往阿米莉婭的上衣裡麵看。“那就是在你們身上產生的力量。”弗裡德曼說。阿米莉婭端詳他。“我想是這樣。”她頓了一下,“隻不過這不是,對嗎?是真人真事。”“是的,親愛的,那當然。”弗裡德曼說。A.J.插話道:“也許,弗裡德曼先生是想說這就是敘事的力量。”阿米莉婭的媽媽——她的個頭像螞蚱,性格像螳螂——說:“也許,弗裡德曼是想說以喜歡一本書為基礎建立起來的一段關係算不上什麼關係。”阿米莉婭的媽媽這時把手伸向弗裡德曼先生。“瑪格麗特·洛曼。我的丈夫也是幾年前去世的。我的女兒阿米莉婭非要我在查爾斯頓喪偶者讀書會讀您的這本書。大家都覺得這書很精彩。”“哦,真好,真……”弗裡德曼對著洛曼太太露出燦爛的笑容。“真……”“怎麼?”洛曼太太又說了一遍。弗裡德曼清清喉嚨,擦了一下眉毛和鼻子上的汗。紅著臉的他比之前更像聖誕老人。他張開嘴巴,像是要說話,卻把那摞剛剛簽過名的書和阿米莉婭的媽媽的菲格拉慕米色帆布鞋上嘔吐得到處都是。“我好像喝得太多了。”弗裡德曼說。他打了個嗝。“顯然是。”洛曼太太說。“媽媽,A.J.住的地方就在這樓上。”阿米莉婭指著樓梯讓她媽媽上去。“他住在書店上麵?”洛曼太太問,“你從來沒有提到過這則讓人振奮的……”這時,洛曼太太在迅速漫開的那攤嘔吐物上滑了一下。她站直身子,但是她那頂獲得鼓勵獎的帽子卻完蛋了。弗裡德曼轉身對著A.J.說:“對不起,先生。我好像喝得太多了。抽一根煙,再呼吸點新鮮空氣,有時候能讓我不再反胃。要是誰能指一下怎麼出去……”A.J.把弗裡德曼領出後門。“怎麼了?”瑪雅問。她對弗裡德曼說的話不感興趣,就把注意力放回到《波西·傑克遜與神火之盜》(美國暢銷童書作家雷克·萊爾頓(Rick Riordan,1964- )的代表作品“波西·傑克遜奧林匹斯英雄係列”的第一部。)上。她走過來,來到簽售桌旁,看到那堆嘔吐物時,她自己也吐了。阿米莉婭趕緊到瑪雅身邊。“你沒事吧?”“我沒想到會看到那個。”瑪雅說。同時,在書店旁邊的小巷裡,利昂·弗裡德曼又在嘔吐。“您覺得可能是食物中毒嗎?”A.J.問。弗裡德曼沒有回答。“也許是因為坐渡輪的關係?或者是很興奮的原因?氣溫高?”A.J.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自己需要說這麼多話,“弗裡德曼先生,也許我能給您弄點東西吃?”“你有打火機嗎?”弗裡德曼聲音沙啞地說,“我把我的打火機忘在裡麵我的袋子裡了。”A.J.又跑進書店。他找不到弗裡德曼的袋子。“我需要一個打火機!”他大叫。他很少大聲說話。“拜托,在這兒工作的有誰能給我找個打火機?”但是人們都走了,除了一位店員,他在收款台那邊忙著,另外還有參加弗裡德曼簽售活動後留下的一些零散顧客。一個穿著很漂亮、跟阿米莉婭歲數差不多的女人打開她能裝很多東西的皮手袋。“我也許有一個。”A.J.站在那裡,心裡翻江倒海,那個女人把她的手袋翻了個遍,那事實上更像是個行李包。他想這就是之所以不能讓作家來書店的原因。結果那個女人什麼也沒找到。“對不起,”她說,“我父親死於肺氣腫之後,我就戒煙了,可是我原以為我還留著打火機。”“不,沒關係。我樓上有一個。”“那位作家出什麼問題了嗎?”那個女人問。“跟通常一樣。”A.J.說著朝樓梯走去。在他的住處,他發現瑪雅獨自待著,她的眼睛看上去濕濕的。“我吐了,爸爸。”“我很難過。”A.J.在抽屜裡找到那個打火機。他“啪”的一聲關上那個抽屜。“阿米莉婭呢?”“你要求婚嗎?”瑪雅問。“不,親愛的,不是在這個時候。我得給一個酒鬼送打火機。”她聽後考慮了一下。“我能跟你一起去嗎?”她問。A.J.把打火機放進口袋,為了趕時間,一下子抱起瑪雅,而其實她已經個子高得不好抱了。他們下了樓,穿過書店到了A.J.讓弗裡德曼待著的外麵。弗裡德曼的腦袋籠罩在一團煙霧中,他手指間無力垂著的煙鬥發出冒泡的奇怪聲音。“我找不到你的包。”A.J.說。“我一直帶著呢。”弗裡德曼說。“那是什麼煙鬥?”瑪雅問,“我以前從來沒見過那樣的煙鬥。”A.J.的第一反應,是想捂住瑪雅的眼睛,但是他又哈哈大笑起來。弗裡德曼居然帶著吸毒工具坐飛機?他轉而對著女兒說:“瑪雅,你還記得我們去年讀的《艾麗絲漫遊奇境》嗎?”“弗裡德曼呢?”阿米莉婭問。“在伊斯梅的多功能越野車後座上不省人事。”A.J.回答道。“可憐的伊斯梅。”“她習慣了。她已經當了好多年丹尼爾·帕裡什的媒體陪同。”A.J.做了個鬼臉,“我想我跟他們一起去才像話。”計劃本來是伊斯梅開車送弗裡德曼去坐渡輪,然後送去機場,可A.J.不能就這樣都扔給他的妻姐。阿米莉婭吻了他一下。“好人啊。我會照顧瑪雅,並把這裡清理一下。”她說。“謝謝你。不過一切都糟糕透頂,”A.J.說,“這是你在這裡的最後一夜。”“嗯,”她說,“至少這令人難忘。謝謝你把利昂·弗裡德曼請到這裡,儘管他跟我想象中的有點不一樣。”“隻是有一點。”他吻了阿米莉婭一下,隨後又皺起眉頭,“我本來想著會挺浪漫,沒想到結果是這樣。”“這很浪漫啊。有什麼比一個好色的老酒鬼往我的上衣裡麵看更浪漫呢?”“他還不僅僅是個酒鬼……”A.J.模仿了一下那個吸毒的慣常動作。“也許他患了癌症什麼的?”阿米莉婭說。“也許吧……”“至少他一直堅持到了活動結束。”她說。“我倒是覺得這讓活動更糟糕了。”A.J.說。伊斯梅在按喇叭。“叫我的,”A.J.說,“你晚上真的得在旅館裡陪你媽媽?”“我不是非得要。我是個成年人了,A.J.,”阿米莉婭說,“隻不過我們明天要起早回普羅維登斯。”“我覺得我沒有給她留下很好的印象。”A.J.說。“沒人能夠,”她說,“我不會為此擔心的。”“嗯,等我回來,如果你可以的話。”伊斯梅又按響了喇叭,A.J.朝車跑去。阿米莉婭開始清理書店,從那攤嘔吐物開始,讓瑪雅收拾一些沒那麼讓人反胃的雜物,比如花瓣和塑料杯。沒從包裡找出打火機的那個女人坐在最後一排。她戴了一頂鬆鬆的灰色軟呢帽,穿著一條絲綢長裙。她的衣服就像是從舊貨店裡淘來的,不過阿米莉婭這位真的在舊貨店淘衣服的人,看得出那身行頭價格不菲。“您是來參加朗誦會的嗎?”阿米莉婭問。“對。”那個女人說。“您覺得怎麼樣?”阿米莉婭問。“他很活躍啊。”那個女人說。“對,確實是。”阿米莉婭把海綿裡的水擠到一個桶裡,“我不能說他完全就是我所期望看到的那樣兒。”“您期望什麼?”那個女人問。“更知性的一個人,我想。那聽著勢利。也許這個詞用得不對。也許是一個更睿智的人吧。”那個女人點點頭。“是,我看得出來。”“我大概期望太高了。我為他的出版商工作。事實上,這是我賣過的書中最喜歡的一本。”“為什麼是您最喜歡的?”那個女人問。“我……”阿米莉婭看著那個人。她眼神和藹,阿米莉婭經常被和藹的眼睛所愚弄。“在那之前不久,我失去了父親,我想那種腔調裡有什麼東西讓我想到了他。另外,書中還有很多真情實感。”阿米莉婭繼續掃地。“我礙您事了嗎?”那個女人問。“沒有,您在那裡就挺好。”“隻是袖手旁觀讓我感覺不好。”那個女人說。“我喜歡掃地,而且您穿得那麼好,不方便幫忙。”阿米莉婭有節奏地掃地,每一下都挺久。“他們讓出版商在朗誦會後清理現場?”那個女人問。阿米莉婭哈哈笑了。“不,我還是這家書店老板的女朋友。我今天過來幫忙的。”那個女人點頭。“他肯定是特彆喜歡這本書,才會在這麼多年後,把利昂·弗裡德曼請過來。”“是啊。”阿米莉婭把聲音壓低得像是說悄悄話,“事實上,他是為了我而這麼做的。這是我們都喜歡的第一本書。”“真貼心啊。類似於你們一起去的第一家餐廳或你們共舞的第一支曲子什麼的。”“一點兒沒錯。”“也許他在計劃向你求婚?”那個女人說。“我曾這樣想過。”阿米莉婭把簸箕裡的東西倒進垃圾桶。“您為什麼覺得這本書不會暢銷?”過了一會兒,那個女人問道。“《遲暮花開》?嗯……因為競爭挺厲害。哪怕一本書很好,有時也會不暢銷。”“那肯定很殘酷。”那個女人說。“您在寫書什麼的嗎?”“我試過,對。”阿米莉婭停下手裡的活去看那個女人。她一頭褐色長發,精心修剪過,而且頭發特彆直。她的手袋很可能跟阿米莉婭的汽車一樣貴。阿米莉婭伸出手跟那個女人作自我介紹:“阿米莉婭·洛曼。”“利昂諾拉·費裡斯。”“利昂諾拉,就像利昂。”瑪雅大聲說。她喝了杯奶昔,這時已經恢複過來。“我是瑪雅·費克裡。”“您是艾麗絲島上的人嗎?”阿米莉婭問利昂諾拉。“不,我隻是今天過來。為了這次朗誦會。”利昂諾拉站了起來,阿米莉婭把她坐的那把椅子折起來靠牆放著。“您肯定也很喜歡這本書,”阿米莉婭說,“就像我剛才說的,我的男朋友在這裡生活,我的經驗之談是,艾麗絲島並不是世界上最容易到達的地方。”“對,不是。”利昂諾拉說著拿起她的手袋。突然,阿米莉婭想到了什麼。她轉過身大聲說:“沒有人會漫無目的地旅行,那些迷路者是希望迷路。”“您是在引用《遲暮花開》中的話,”利昂諾拉頓了很久說,“這確實是您最喜歡的書啊。”“的確是,”阿米莉婭說,“‘我年輕時,我從來沒有感覺年輕過’諸如此類的話。您還記得這一句的後半句嗎?”“不記得。”利昂諾拉說。“作家對自己寫的東西不會全都記得,”阿米莉婭說,“他們怎麼可能全記得呢?”“跟您聊得挺愉快。”利昂諾拉開始往門口走去。阿米莉婭把手搭在利昂諾拉的肩膀上。“您就是他,難道不是嗎?”阿米莉婭說,“您就是利昂·弗裡德曼。”利昂諾拉搖搖頭。“也不全是。”“此話怎講?”“很久以前,有個女孩寫了部長篇,她試圖把它賣出去,但是沒人想要。這部是關於一個失去了妻子的老人,裡麵沒有超自然的生物,也沒有什麼可以一提的高深概念。所以她想如果她給這本書換個書名,稱它為回憶錄,也許會更容易出手一些。”“那……那……是不對的。”阿米莉婭結結巴巴地說。“不,這沒有不對。裡麵的所有東西雖然不一定有這麼回事,但感情上說來仍是真實的。”“這麼說,那個人是誰?”“我打電話給選角中介找來的。他通常扮演聖誕老人。”阿米莉婭搖搖頭。“我不明白。為什麼要辦這場朗誦會呢?為什麼要花那麼多錢、費那麼多事呢?為什麼要冒這個險呢?”“那本書已經失敗了。有時候你隻是想知道……親眼看看你的作品對某個人有某種意義。”阿米莉婭看著利昂諾拉。“我有點感覺被愚弄了,”她最後說,“您是位很好的作家,你知道嗎?”“我確實知道。”利昂諾拉說。利昂諾拉·費裡斯消失在那條街道的儘頭,阿米莉婭又走回書店。瑪雅跟她說:“這是很古怪的一天啊。”“這話我同意。”“那個女人是誰,艾米?”瑪雅問。“說來話長。”阿米莉婭告訴她。瑪雅做了個鬼臉。“她是弗裡德曼先生的遠親。”阿米莉婭說。阿米莉婭讓瑪雅上床睡覺,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心裡鬥爭了一番要不要告訴A.J.利昂諾拉·費裡斯的事。她不想打擊他為作家舉辦活動的想法,也不想讓自己在他眼裡顯得愚蠢或者讓自己顯得不夠專業:她賣給他一本書,現在卻揭露這本書是一部偽作。也許利昂諾拉·費裡斯說得對,也許這本書在嚴格意義上是否真實並不重要。她回想起她大二時文學理論課上的一次討論會。“什麼是真實的?”那位教課的會問他們。“難道回憶錄不管怎麼樣還是構建起來的嗎?”上這門課時,她總是會睡著,那讓人尷尬,因為隻有九個人上這門課。這麼多年之後,阿米莉婭發現自己仍然會不由自主想起那件事。十點過後不久,A.J.回到住處。“送得怎麼樣?”阿米莉婭問。“我隻能說,最好的一點是弗裡德曼大部分時間都不省人事。我花了二十分鐘時間清潔伊斯梅的後座。”A.J.彙報道。“嗯,我可真的是盼望你的下次作家活動啊,費克裡先生。”阿米莉婭說。“有那麼一敗塗地嗎?”“沒有,我想事實上每個人都過得很開心。而且書店的確賣了不少書。”阿米莉婭站起身要走。她這時不走的話,就會忍不住要告訴A.J.關於利昂諾拉·費裡斯的事。“我該回旅館了。因為我們明天走得很早。”“不,等一下。再待一會兒吧。”A.J.摸索口袋裡的首飾盒。他不想夏天過完都沒有向她求婚,管它結果如何。他就要錯過時機了。他突然從口袋裡掏出那個盒子扔給她。“快點考慮。”他說。“什麼?”她說著轉過身。那個首飾盒“啪”的一聲打在她額頭中央。“噢,見鬼,A.J.?”“我是想讓你彆走。我以為你能接住。對不起。”他走到她跟前,吻她的額頭。“你扔得有點高了。”“你比我高。我有時候對高多少估多了。”她從地板上撿起那個盒子,打開。“是給你的,”A.J.說,“是……”他單膝跪下,兩隻手攥著她的手,想避免感覺假惺惺的,不要像一出戲裡的演員。“我們結婚吧。”他說,帶著幾乎是痛苦的表情,“我知道我被困在這個島上,我窮,是個單身父親,做生意的收入越來越少。我知道你媽媽討厭我,在主持作家活動這方麵顯然我表現糟糕。”“這樣求婚挺怪的,”她說,“先說你的強項嘛,A.J.。”“我隻能說……我隻能說我們會找到解決辦法的,我發誓。當我讀一本書時,我想讓你也同時讀。我想知道阿米莉婭對這本書有什麼看法。我想讓你成為我的。我可以向你保證有書、有交流,還有我的全心全意,艾米。”她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因為他說的那些原因,他跟她(說起來是跟任何人)特彆不相稱。出差會累死人的。這個男人,這位A.J.,容易發火,愛爭論。他自以為從來不會錯。也許他的確從來沒有錯過。但是他出過錯。一貫正確的A.J.沒有發覺利昂·弗裡德曼是個冒牌貨。她拿不準為什麼這一點此時是重要的,但的確是。也許證明了他身上有男孩子氣和妄想的一麵。她仰起頭。我會保守這個秘密,因為我愛你。就像利昂·弗裡德曼(利昂諾拉·費裡斯?)曾寫過的:“好的婚姻,至少有一部分是陰謀。”她皺起眉頭,A.J.以為她要拒絕。“好人難尋。”她終於說。“你指的是弗蘭納裡·奧康納的短篇?你書桌上的那本?在這種時候提到它,是件特彆黑暗的事。”“不,我是指你。我始終都在尋找。不過是兩趟火車、一趟船的距離。”“你開車的話,可以少坐點火車。”A.J.告訴她。“你又懂什麼開車的事?”阿米莉婭問。第二年秋天,就在樹葉變黃後不久,阿米莉婭和A.J.結婚了。蘭比亞斯的媽媽——作為他的女伴,和他一起參加婚禮——對她的兒子說:“凡是婚禮我都喜歡,但是當兩個真正長大的人決定結婚時,這不是尤其讓人高興嗎?”蘭比亞斯的媽媽樂見自己的兒子哪天再婚。“我懂你的意思,媽。他們看來不像是閉著眼睛結婚的,”蘭比亞斯說,“A.J.知道阿米莉婭不是十全十美,阿米莉婭也知道A.J.絕對不是十全十美,他們知道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這種事。”瑪雅選擇了保管戒指,因為這項工作比當花童的責任更大。“要是你把花丟了,你可以再拿另一束,”瑪雅如是陳述理由,“要是你把戒指丟了,所有人都會永遠悲傷。保管戒指的人責任要大得多。”“說得好像你是咕嚕。”A.J.說。“誰是咕嚕?”瑪雅想知道。“你爸爸喜歡的一個呆頭呆腦的人。”阿米莉婭說。婚禮前夕,阿米莉婭送了瑪雅一件禮物:一小盒上麵有“瑪雅·帖木兒·費克裡藏書”字樣的藏書票。在她人生的這個階段,瑪雅喜歡上麵有她名字的東西。“我挺高興我們要成一家人了,”阿米莉婭說,“我很喜歡你,瑪雅。”瑪雅在忙著把她的第一張藏書票貼到她正在讀的一本書上:《令人驚訝的屋大維》(美國著名童書作家M.T.安德森(derson,1968- )的作品。)。“是啊,”她說,“哦,等一下。”她從口袋裡掏出一瓶橘黃色指甲油,“送給你的。”“我沒有橘黃色的呢,”艾米說。“謝謝你。”“我知道,所以我選了這瓶。”艾米把瓶子翻過來看瓶底的字。“好人難尋”。A.J.提議過邀請利昂·弗裡德曼來參加婚禮,阿米莉婭拒絕了。但他們的確商量好讓阿米莉婭大學時的一位朋友在婚禮上讀《遲暮花開》中的一段。“因為從心底害怕自己不值得被愛,我們獨來獨往,”那一段是這樣的,“然而就是因為獨來獨往,才讓我們以為自己不值得被愛。有一天,你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你會驅車上路。有一天,你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你會遇到他(她)。你會被愛,因為你今生第一次真正不再孤單。你會選擇不再孤單下去。”阿米莉婭其他的大學朋友都不認識讀這一段的那個女人,但她們誰都沒有感到特彆古怪。瓦薩學院雖小,但當然也不是那種小到誰都認識誰的地方,而且在跟各種社交圈子裡的人交朋友這方麵,阿米莉婭自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