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好人難尋(1 / 1)

“1953/弗蘭納裡·奧康納(弗蘭納裡·奧康納(Fnnery O'or,1925-1964),當代美國南方女作家,美國文學的重要代言人。《好人難尋》為其短篇代表作之一。)”“全家出遊出了岔子。這是艾米最喜歡的一篇。(她表麵上顯得那麼可愛,不是嗎?)我跟艾米並非總是品位完全一致,但是這一篇呢,我喜歡。”“她告訴我她很喜歡這一篇時,我想到之前沒有猜到過的她的性格中那些奇怪而精彩的方麵,一些隱秘的地方,我也許想去探究一下。”“關於政治、上帝和愛,人們都講些無聊的謊話。想要了解一個人,你隻需問一個問題:“你最喜歡哪本書?””八月份的第二個星期,就在瑪雅開始上幼兒園之前,她戴上了眼鏡(紅色圓框),還出了水痘(紅色圓包),相映成趣,A.J.咒罵那位跟他說水痘疫苗可打可不打的媽媽,因為水痘成了他們家的災難。瑪雅很痛苦,A.J.因為瑪雅痛苦而痛苦。她的臉上全是那種點點,空調又壞了,他們家裡誰都沒法睡。A.J.給她拿來冰冷的毛巾,剝橘子給她吃,把襪子套在她的手上,守護在她的床邊。第三天,淩晨四點鐘,瑪雅睡著了。A.J.筋疲力竭,卻放鬆不下來。他之前讓一位店員從地下室給他拿幾本樣書。不幸的是,那位店員是新來的,她從“待回收”那堆而不是從“待讀”那堆拿書。A.J.不想離開瑪雅的身邊,於是他決定讀一本以前沒有進過貨的樣書。那堆書的最上麵是一本青少年幻想,裡麵的主角死了。呃,A.J.想。這本書裡有他最不喜歡的兩樣(已亡故的講述者和青少年長篇)。他把那本被他判了死刑的書扔到一旁。那堆書中的第二本是一位八十歲老人寫的回憶錄,他單身了大半輩子,曾在好多家中西部報紙當過科學報道方麵的記者,他七十八歲時結了婚。他的新娘在婚禮後兩年去世,享年八十三歲。利昂·弗裡德曼所著的《遲暮花開》。這本書A.J.覺得熟悉,但不知道是為什麼。他打開那本樣書,一張名片掉了出來:奈特利出版社,阿米莉婭·洛曼。對,他現在想起來了。當然,從尷尬的首次見麵以來,他跟阿米莉婭·洛曼這些年一直碰麵。他們通過幾封友好的電子郵件,她每年來三次,報告奈特利出版社最有希望大賣的圖書。在跟她度過了差不多十個下午後,他最近得出結論她工作挺在行。她通曉自己的書目以及比較突出的文學潮流。她樂觀積極,但又不會過分吹噓自己公司的書。她對瑪雅也很好——總記著給這個小姑娘帶一本奈特利出版社的童書。最重要的是,阿米莉婭·洛曼很專業,那意味著她從未提起過他們剛認識時A.J.差勁的言行。天哪,他曾經對她很糟糕。為了將功補過,他決定給《遲暮花開》一個機會,儘管那仍然不是他所喜歡的類型。“我八十一歲了,從統計學上說來,我應該四點七年前就死了。”那本書如是開篇。早上五點,A.J.合上書,輕輕拍了它一下。瑪雅醒了,感覺好了些。“你為什麼在哭?”“我在看書。”A.J.說。阿米莉婭不認識那個號碼,但第一聲鈴響,她就接了電話。“阿米莉婭,你好。我是小島書店的A.J.費克裡。我沒想到你會接電話。”“確實,”她笑著說,“我是全世界最後一個還接自己電話的人。”“對,”他說,“你也許真是。”“天主教會在考慮封我為聖人。”“接電話的聖人阿米莉婭。”A.J.說。A.J.之前從未給她打過電話,她認為這一定是原因。“我們是兩周後見麵,還是你得取消?”阿米莉婭問。“哦,不,不是那碼事。事實上,我隻是想給你留個言。”阿米莉婭用機械的聲音說:“嗨,這是阿米莉婭·洛曼的語音信箱。嗶。”“嗯。”“嗶,”阿米莉婭又說了一遍,“說吧。請留言。”“嗯,嗨,阿米莉婭,我是A.J.費克裡。我剛讀完了你向我推薦過的一本書——”“哦,是嗎,哪一本?”“奇怪了,語音信箱好像在跟我說話呢。這一本是幾年前的了。利昂·弗裡德曼的《遲暮花開》。”“彆來傷我心了,A.J.。那本絕對是四年前那份冬季書目裡我最喜歡的一本。沒人想讀這本書。我愛那本書,我現在還愛!不過我是一天到晚碰壁啊。”“也許是因為封麵。”A.J.沒有說服力地說。“糟糕的封麵。老年人的腳,花,”阿米莉婭同意這一點,“好九*九*藏*書*網像誰願意去想老人有皺紋的腳似的,更彆說買一本封麵上有這樣的腳的書。平裝本重新設計了封麵,也根本無濟於事——黑白風格,更多花。但封麵就是圖書出版業的出氣筒,我們一出錯就怪封麵。”“我不知道你是否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你就給了我《遲暮花開》。”阿米莉婭頓了一下。“是嗎?對,那就說得通了。那是我剛開始在奈特利做的時候。”“嗯,你知道,事實上我並不喜歡讀文學性的回憶錄,但是這一本儘管格局不算大,卻寫得很精彩。睿智而且……”在談到他很喜歡的什麼時,他有種赤身裸體的感覺。“繼續啊。”“每個詞都用得恰到好處。基本上這是我所能給的最高讚美了。我遺憾的隻是過了這麼久我才來讀它。”“這真是我的人生故事。是什麼讓你最終拿起了這本書?”“我的小姑娘病了,所以——”“哦,可憐的瑪雅!但願她病得不重!”“出水痘。我整夜沒睡陪著她,而這本書當時離我手邊最近。”“我挺高興你終於讀了它,”阿米莉婭說,“我求過認識的每個人來讀這本書,可沒人聽我的,除了我媽媽,就算是說服她也不容易。”“有時書本也要到適當的時候才會引起我們共鳴。”“對弗裡德曼先生來說,這可沒多大安慰啊。”阿米莉婭說。“嗯,我要訂一箱封麵同樣糟糕的平裝本。另外,等夏天遊客到來時,也許我們可以請弗裡德曼先生過來做一次活動。”“如果他能活那麼久的話。”阿米莉婭說。“他病了嗎?”A.J.問。“沒有,不過他好像有九十歲了!”A.J.哈哈大笑。“嗯,阿米莉婭,兩周後再見,我想。”“也許下次我跟你說什麼是冬季書目上的最佳圖書時,你就會聽我的了!”阿米莉婭說。“很可能不會。我老了,各方麵定型了,秉性難移。”“你還沒那麼老呢。”她說。“跟弗裡德曼先生相比還不老,我想。”A.J.清清喉嚨,“你過來時,也許我們可以一起吃個晚飯什麼的。”銷售代表和書店老板一起吃飯根本沒有什麼不尋常,但阿米莉婭察覺出A.J.說這話時帶著某種語氣,她接著澄清道:“我們可以過一遍最新的冬季書目。”“對,那當然,”A.J.也回答得太快了,“你來一趟艾麗絲島真是太遠了,你會餓的。我以前從來沒有提議過,是我失禮。”“那我們晚一點吃個午飯吧,”阿米莉婭說,“我需要坐回海恩尼斯的最後一班渡輪。”A.J.決定帶阿米莉婭去裴廓德(赫爾曼·麥爾維爾代表作品《白鯨》裡一艘捕鯨船名。)餐廳,那是艾麗絲島上第二好的海鮮餐廳。最好的科拉鬆(此餐館的原文為“El Corazon”,西班牙語“心”的意思。)餐廳午市不開,就算開,對於一次不過是生意上的見麵,科拉鬆也會顯得太過浪漫。A.J.先到,那讓他有時間後悔自己的選擇。在收養瑪雅之前,他就不再去裴廓德餐廳了,裡麵的裝修風格讓他感到尷尬,還帶著觀光風味。裡麵有捕鯨用的魚叉、魚網,牆上掛著雨衣,門口有用一根原木雕刻出來的船長,他拿著一桶供人免費品嘗的鹽水太妃糖,有品位的白色亞麻桌布也沒能讓人轉移多少注意力。一隻玻璃纖維做的鯨魚從天花板上吊下來,眼睛小小的,神情悲哀。A.J.感覺到那隻鯨魚的判斷:應該去科拉鬆餐廳的,夥計。阿米莉婭晚到了五分鐘。“裴廓德,就像《白鯨》裡的。”她說。她穿的衣服像是把鉤針編織成的桌布重新利用了一下,罩在老式的粉紅色襯裙外麵。她的金色卷發上插著一朵假雛菊,穿著橡膠套鞋,儘管事實上那天陽光明媚。A.J.覺得橡膠套鞋讓她看上去像個童子軍,時刻準備應對災難。“你喜歡《白鯨》嗎?”他問。“我討厭它,”她說,“很多東西我都不會說討厭。老師布置讀這本書時,父母們會高興,因為他們的孩子在讀‘有品質的’東西。不過強迫孩子們讀那種書,就好像讓他們覺得自己討厭。”“你看到這家餐廳的名字沒有取消約會,我倒是感到挺意外。”“哦,我想過,”她聲音裡透著開心勁兒,“可是我又提醒自己這隻是一家餐廳的名字,應該不太會影響食物的品質吧。另外,我在網上查了評論,據說這裡的味道挺好。”“你不相信我?”“我隻是喜歡在到這裡之前,考慮考慮要吃什麼。我喜歡——”她拖長了那個詞——“有——所——期——待。”她翻開菜單,“我看到他們有幾款以《白鯨》裡的人物命名的雞尾酒。”她翻過那頁,“話說回來,如果我不想來這裡吃飯,我很可能會編造說我對貝殼類食物過敏。”“假裝食物過敏,你可真狡猾。”A.J.說。“現在我沒法對你使那招了。”侍者穿了件蓬鬆的白襯衫,那顯然跟他的墨鏡和雞冠頭格格不入。那種打扮是海盜中的時尚人士。“喂,旱鴨子(水手用語,指新來的水手。),”那位侍者乾巴巴地說,“試試主題雞尾酒?”“我一般點的是老式雞尾酒,可是怎麼能忍得住不點一種主題雞尾酒呢?”她說。“請來一杯魁魁格(《白鯨》裡的人物,主要的捕鯨手。)。”她抓住侍者的手,“等等。那酒好喝嗎?”“嗯,”那位侍者說,“遊客們好像挺喜歡。”“嗯,既然遊客喜歡……”她說。“嗯,先讓我弄清楚,那意思是你想點還是不想點那種雞尾酒?”“我絕對想點,”阿米莉婭說,“不管怎麼樣,就上吧。”她朝那位侍者微笑。“難喝的話,我不會怪你的。”A.J.點了一杯這家餐廳的自釀紅葡萄酒。“真可惜,”阿米莉婭說,“我敢說你這一輩子還一次都沒有喝過魁魁格雞尾酒,儘管事實上你住在這裡,你賣書,而且你甚至很可能還喜歡《白鯨》。”“你顯然比我進化得更好。”A.J.說。“對,這我看得出來。我喝了這杯雞尾酒後,我的整個人生可能就要改變了。”酒來了。“噢,看,”阿米莉婭說,“叉著一隻蝦的小捕鯨叉,真是意外驚喜。”她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片,“我喜歡給我喝的酒拍照。”“它們就像是家人。”A.J.說。“它們比家人更好。”她舉起酒杯跟A.J.的碰了一下。“怎麼樣?”A.J.問。“有鹹味、水果味、魚腥味,有點像是蝦味雞尾酒決定向‘血腥瑪麗’(“血腥瑪麗”,一種通常用伏特加、蕃茄汁和調味料製成的雞尾酒。)示愛。”“我喜歡你的說法,‘示愛’。對了,這種酒聽著挺惡心的。”她又呷了一口,然後聳聳肩。“我開始喜歡上了。”“你更喜歡去根據哪本而開的餐廳吃飯?”A.J.問她。“哦,這可不好說。說來沒道理,可是我在大學裡讀《古拉格群島》(前蘇聯俄羅斯作家索爾仁尼琴(1918-2。)的時候,經常會感覺很餓,都是因為對蘇聯監獄裡麵包和湯的描述。”阿米莉婭說。“你真怪。”A.J.說。“謝謝。你會去哪兒?”阿米莉婭問。“準確說不是一家餐廳,但是我一直想嘗嘗《納尼亞傳奇》(英國二十世紀著名的文學家C.S.劉易斯創作的世界兒童文學經典,這套書一共七本,每本互有關聯,亦可獨立。下文中《獅王、女巫與魔衣櫥》為該係列作品的第二部。)中提到的土耳其軟糖。我小時候讀《獅王、女巫與魔衣櫥》時,經常想到如果土耳其軟糖讓愛德蒙背叛了自己的家人,那它肯定難以置信地好吃。”A.J.說,“我想我肯定是跟我妻子說了這件事,因為有一年,妮可送了一盒給我當作節日禮物。結果發現是種表麵有粉末的黏黏的糖。我想我這輩子都沒有那麼失望過。”“你的童年在那時正式結束了。”“我再也回不到從前那樣了。”A.J.說。“也許白女巫的不一樣,施了魔法的土耳其軟糖味道更好。”“要麼也許劉易斯是想說明愛德蒙不需要怎麼哄,就會背叛自己的家人。”“這話說得很尖刻。”阿米莉婭說。“你吃過土耳其軟糖嗎,阿米莉婭?”“沒有。”她說。“我得給你弄點。”他說。“我要是很喜歡該怎麼辦?”她問。“我大概會看低你吧。”“嗯,我不會為了讓你喜歡而撒謊,A.J.。我最突出的優點之一,就是誠實。”“你剛剛跟我說過你本來會裝作對海鮮過敏,好免於在這裡吃飯。”A.J.說。“對,可那隻是為了不傷害客戶的感情。對於像土耳其軟糖這等重要的事,我絕對不會撒謊。”他們點了食物,然後阿米莉婭從她的大手提袋裡取出冬季書目。“好了,奈特利。”她說。“奈特利。”他也說了一遍。她輕描淡寫地過了一遍冬季書目,對他不會感興趣的書無情地一帶而過,強調出版社寄以厚望的圖書,把最奇思妙想的形容詞留給她最喜歡的那些。對某些客戶,你得提一下這本書上是否有廣告語,就是那些印於封底的來自成名作家的常常言過其實的讚譽之詞。A.J.不是那種客戶。他們第二次或者第三次見麵時,他說過那些廣告語是“出版業中的噬血鑽石”。她現在對他多了點了解,不用說,這個過程就沒那麼讓她感覺辛苦了。他更相信我了,她認為,要麼也許隻是當爸爸讓他平和了。(把諸如此類的想法深藏心間是明智的做法。)A.J.答應讀幾本試讀本。“我希望,彆用四年的時間。”阿米莉婭說。“我會儘量在三年內把這幾本讀完。”他頓了一下,“我們點甜點吧,”他說,“他們肯定有‘鯨魚聖代’什麼的。”阿米莉婭歎息了一聲說:“這種文字遊戲真的很差勁。”“所以,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問一下為什麼在那份書目上,你最喜歡《遲暮花開》?你是個年輕——”“我沒那麼年輕了。我三十五歲了。”“那還是年輕,”A.J.說,“我的意思是,你很可能沒怎麼經曆過弗裡德曼先生所描繪的人生。我看過這本書,現在我看著你,心裡納悶它怎麼會讓你產生共鳴。”“天哪,費克裡先生,那可是個很私人的問題。”她呷著她第二杯魁魁格雞尾酒最後剩的一點,“我愛那本書,當然主要是因為它的文筆。”“那當然,可是那還不夠。”“讓我們這麼說吧,當《遲暮花開》放到我的辦公桌上時,我已經有過很多很多次失敗的約會經曆。我是個浪漫的人,但有時候那些失敗在我眼裡算不上浪漫。《遲暮花開》寫的是不論在任何年齡,都有可能尋覓到偉大的愛情。這麼說聽著俗套,我知道。”A.J.點點頭。“你呢?你為什麼喜歡它?”阿米莉婭問。“文字的水準,等等等等。”“我還以為我們不可以那樣說呢!”阿米莉婭說。“你不想聽我的傷心事,對吧?”“我當然想聽,”她說,“我喜歡聽傷心事。”他簡要地跟她講了妮可的死。“弗裡德曼把失去一個人的那種獨特感覺寫出來了,寫出了為什麼那並非隻是一件事。他寫到你怎樣失去,失去,再失去。”“她是什麼時候去世的?”阿米莉婭問。“到現在有一段時間了。當時我隻比你現在大一點點。”“那肯定是很久以前了。”她說。他沒理會她這句玩笑話。“《遲暮花開》確實應該成為一本暢銷書的。”“我知道。我在考慮請人在我的婚禮上讀一段。”A.J.猶豫了一下。“你要結婚了,阿米莉婭,恭喜你。那個幸運的家夥是誰?”她用那把捕鯨叉在帶著西紅柿汁顏色的魁魁格雞尾酒裡攪動,想紮到那隻擅離職守的蝦。“他叫布雷特·布魯爾。我正準備放棄時,在網上認識了他。”A.J.喝著第二杯葡萄酒裡味澀的杯底酒。“跟我多講講吧。”“他是軍人,在海外部隊服役,駐阿富汗。”“不錯哦,你要嫁給一位美國英雄了。”A.J.說。“我想是這樣。”“我討厭那些家夥,”他說,“他們讓我徹底地自慚形穢。跟我說說他有什麼差勁的地方吧,好讓我感覺好一點。”“嗯,他不怎麼在家。”“你肯定很想他。”“我的確是。不過這樣我就有時間大量了。”“挺好。他也讀書嗎?”“事實上,他不讀,他不怎麼愛讀書。可是那有點意思,對吧?我是說,這挺有意思的,嗯,和一個跟我的興趣很不一樣的人在一起。我不知道我乾嗎老是說‘興趣’。關鍵是,他是個好人。”“他對你好嗎?”她點點頭。“那點最重要。不管怎麼樣,人無完人,”A.J.說,“很可能在中學時有人逼他讀過《白鯨》。”阿米莉婭紮到她的蝦。“逮到了,”她說,“你的妻子……她愛讀書嗎?”“還寫東西呢。不過我倒不擔心那個,大家高看了。看看電視裡那麼多好東西,比如《真愛如血》(《真愛如血》(True Love),根據查琳·哈裡斯(Charine Harris,1951- )的暢銷係列《南方吸血鬼》(The Southern Vampire Mysteries)改編的美國電視劇,共有七季八十集,2008年9月由HBO播出。)。”“你這是在取笑我。”“哈!書是給書呆子們看的。”A.J.說。“像我們這樣的書呆子。”賬單拿來時,A.J.付了錢,儘管事實上按照慣例,這種情況下是銷售代理埋單。“你確定要付這錢嗎?”阿米莉婭問。A.J.告訴她下次她可以埋單。到了餐廳外麵,阿米莉婭和A.J.握手,互相說了幾句通常的職業性的客套話。她轉身往渡口走去,重要的一秒鐘之後,他也轉身朝書店走去。“嗨,A.J.,”她喊道,“開書店有幾分英雄氣概,收養一個孩子也有幾分英雄氣概。”“我隻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他鞠了一躬。鞠到一半時,他意識到自己不太會鞠躬,便立刻又站直身體。“謝謝,阿米莉婭。”“我的朋友們叫我艾米。”她說。瑪雅從沒見過A.J.這麼忙。“爸爸,”她問,“你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家庭作業?”“有些是課外的。”他說。“‘課外的’是什麼意思?”“我要是你,就會去查一查。”對於除了有一個愛講話、上幼兒園的女兒,另外還要打理一份小生意的人來說,讀完整整一個季度的書目——即使是像奈特利這樣中等規模出版社的——需要花大量時間。他每讀完一本奈特利出版社的書,都會給阿米莉婭發一封郵件講講他的看法。在郵件中,他沒辦法讓自己用上“艾米”這個昵稱,儘管已經得到允許。有時如果他確實感覺對什麼很有共鳴,就打電話給她。要是他討厭哪本書,他會給她發條短信:“不適合我。”對阿米莉婭而言,她從來沒有被一位客戶如此關注過。“你難道沒有彆的出版社的書要讀嗎?”阿米莉婭給他發短信。A.J.想了很久該怎樣回複。第一稿寫的是“我不像喜歡你那樣喜歡彆的銷售代表”,但是他認為在一個有位美國英雄式的未婚夫的女孩眼裡,這樣說太放肆了。他重寫:“我想是因為這份奈特利出版社的書目很引人入勝。”A.J.訂了太多奈特利出版社的圖書,就連阿米莉婭的老板也注意到了。“我從沒見過像小島書店這樣的小客戶進這麼多我們的書,”老板說,“新老板?”“同一個老板。”阿米莉婭說,“可是他跟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不一樣了。”“嗯,你肯定在他身上下了大功夫。那個家夥不會進賣不動的圖書,”老板說,“哈維在小島書店那裡從來沒有得到過這麼多訂單。”終於,A.J.讀到了最後一本書。這是本好看的回憶錄,關於當母親、往剪貼簿裡添東西和寫作生活,作者是A.J.一直喜歡的一位加拿大詩人。那本書隻有一百五十頁,可是A.J.用了兩個星期才讀完。他好像沒有一章不是讀著讀著就睡著了,或者是瑪雅來打岔。讀完後,他發現自己沒法告訴阿米莉婭對此書的感想。那本書寫得夠好,他認為經常光顧書店的那些婦女讀了會有共鳴。當然,問題是他一旦回複了阿米莉婭,奈特利出版社冬季書目上的書他就全讀完了,在夏季書目出來前,他就沒理由聯係阿米莉婭了。他喜歡她,而且覺得她有可能也會喜歡他,儘管他們的初次邂逅糟糕透頂。但是……A.J.費克裡不是那種認為撬走彆人的未婚妻沒什麼大不了的人。他不相信有什麼“命中唯一”,世界上有千千萬萬的人,沒有誰那麼特彆。另外,他幾乎不了解阿米莉婭·洛曼。比如說吧,要是他真的把她撬過來了,卻發現他們在床上不和諧又當如何?阿米莉婭給他發短信:“怎麼了?你不喜歡嗎?”“不幸的是不適合我,”A.J.回複道,“期待看到奈特利出版社的夏季書目。A.J.”這則回複讓阿米莉婭感覺太過公事公辦、敷衍了事,她考慮過要打個電話,但卻沒有。她還是回了短信:“趁你期待之際,你絕對應該看看《真愛如血》。”《真愛如血》是阿米莉婭最喜歡的電視節目。這已經成為他們之間的一種玩笑話——隻要A.J.肯看《真愛如血》,他就會喜歡吸血鬼。阿米莉婭想象自己是蘇琪·斯塔克豪斯(《真愛如血》中的女主角。)那種人。“我才不看,艾米,”A.J.寫道,“三月見。”離三月還有四個半月。A.J.感覺到那時,他這場小小的愛戀肯定將煙消雲散,要麼至少進入休眠狀態,那會讓他好受一點。還有四個半月才到三月。瑪雅問他怎麼了,他跟她說自己不開心,是因為有一陣子見不著他的朋友了。“阿米莉婭?”瑪雅問。“你怎麼知道是她?”瑪雅翻翻眼珠子,A.J.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從哪裡學會了那個動作。那天晚上,蘭比亞斯在書店主持了他的“警長精選讀書會”(所選書為《洛城機密》(美國犯罪作家詹姆斯·埃爾羅伊(Jame Ellroy,1948- )的代表作之一。)),之後他跟A.J.分享了一瓶葡萄酒,這是他們的老習慣了。“我想我遇到了一個人。”A.J.說,一杯酒下肚後,他心情愉快。“好消息。”蘭比亞斯說。“問題是,她跟彆人訂了婚。”“時機不當啊。”蘭比亞斯表示,“我到現在已經當了二十年的警察了,我告訴你,生活中每一樁糟糕事,幾乎都是時機不當的結果,每件好事,都是時機恰到好處的結果。”“這話好像把事情徹底簡單化了。”“好好想想吧。要是《帖木兒》沒有被偷,你不會把門留著不鎖,瑪麗安·華萊士就不會把孩子留在書店裡。這就是時機恰到好處。”“沒錯。可我是四年前認識阿米莉婭的,”A.J.爭辯道,“我隻是懶得去注意她,直到幾個月前。”“還是時機不妥。當時你的妻子剛去世,然後你有了瑪雅。”“這話可不怎麼安慰人心啊。”A.J.說。“可是聽著,知道你的心還管用,這就挺好,對吧?想讓我幫你跟誰撮合一下嗎?”A.J.搖搖頭。“試試吧,”蘭比亞斯不肯放棄,“鎮上的人我全認識。”“不幸的是,這個鎮很小。”作為熱身,蘭比亞斯安排A.J.跟他的表妹約會。那位表妹一頭金發,發根是黑色的,眉毛修得太過了,心形臉,說話聲音像邁克爾·傑克遜那麼尖。她穿著低領口上衣和聚攏型文胸,托起一個不起眼的小平台,她所戴的有她名字的項鏈就歇在上麵。她名叫瑪麗亞。在吃莫澤雷勒乾酪(一種色白味淡的意大利乾酪。)條時,他們就無話可談了。“你最喜歡哪本書?”A.J.想方設法讓她開口。她嚼著莫澤雷勒乾酪條,像抓著一串念珠般抓著有她名字的項鏈。“這是某種測試,對吧?”“不,怎樣回答都不會錯,”A.J.說,“我是好奇。”她喝了一口葡萄酒。“要麼你可以說哪本書對你的人生影響最大。我是想對你多了解一點。”她又呷了一口酒。“或者說說你最近讀了什麼?”“我最近讀的……”她皺起眉頭,“我最近讀的是這份菜單。”“那麼我最近讀的就是你的項鏈,”他說,“瑪麗亞。”此後這頓飯吃得融洽無比。他永遠不會知曉瑪麗亞讀了什麼。接下來,書店裡的瑪吉妮安排他跟她的鄰居約會,那是一位活潑的女消防員,名叫羅西。羅西一頭黑發,有一道挑染成藍色,胳膊上的肌肉特彆發達,笑起來聲音特彆洪亮,她把她短短的指甲塗成紅色,上麵還有橙色的火苗。羅西讀大學時曾獲得跨欄跑冠軍,她喜歡讀體育史,特彆是運動員的回憶錄。他們第三次約會,當她正在描述何塞·坎塞科(何塞·坎塞科(Jose seco,1964- ),美國職業棒球明星。)的《棒球如何做大》中的精彩片斷時,A.J.打斷了她。“你知道那些書全都是有人代筆的嗎?”羅西說她知道,她無所謂。“這些表現突出的人們一直在忙著訓練,他們哪有時間去學習寫書呢?”“可這些書……我的看法是,從根本上說來,它們都是謊言。”羅西的頭朝A.J.探過去,用豔紅的指甲敲打著桌子。“你是個勢利鬼,知道嗎?那讓你錯過很多東西。”“以前有人這樣跟我說過。”“人這一生就是一部運動員回憶錄,”她說,“你努力訓練,取得成功,但是到最後你的身體不行了,一切就結束了。”“聽著像是菲利普·羅斯(菲利普·羅斯(Philip Roth,1933- ),美國當今文壇地位最高的作家之一,曾多次被提名諾貝爾文學獎。)晚期的一本。”他說。羅西架起胳膊。“你說那種話,就是為了顯得聰明,對吧?”她說,“可是說真的,你隻是在讓彆人感覺自己蠢。”那天夜裡在床上做完愛後(做得就像在摔跤),羅西從他身上翻下來說:“我不確定還想不想再見你。”“如果我之前傷害了你的感情,對不起,”他一邊說一邊穿回褲子,“回憶錄那檔子事。”她擺擺手,“彆擔心,你就是那種人。”他懷疑她說得對,他的確是個勢利鬼,不適合跟人談戀愛。他會撫養自己的女兒,管好自己的書店,讀自己的書,他想好了,那樣的生活就已經足夠了。在伊斯梅的堅持下,確定了瑪雅要去學舞蹈。“你不想對她有什麼虧欠,對吧?”伊斯梅說。“當然不想。”A.J.說。“那好,”伊斯梅說,“跳舞很重要,不僅是對身形,在社會交往中也很重要。你總不想讓她最後發育遲緩吧。”“我不知道。讓一個小女孩報名去學跳舞這種事,那種觀念是不是有點老式,還有點性彆歧視的傾向?”A.J.拿不準瑪雅是否適合跳舞。即使才六歲,她更喜歡用腦——書不離手,在家裡或者在書店她都愜意。“她沒有發育遲緩,”他說,“她現在讀有章節的書了。”“智力上顯然沒有,”伊斯梅堅持說,“可是她似乎隻要你的陪伴,彆的人都不要,甚至同齡的小夥伴也不要。這或許不太健康。”“為什麼不健康?”這時,A.J.的脊骨有種不舒服的刺痛感。“她到頭來會跟你一模一樣。”伊斯梅說。“那又有什麼問題?”伊斯梅擺出一副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的表情。“你看,A.J.,你們自己的小小世界裡隻有你們兩個人。你從來不跟人約會——”“我約會的。”“你從來不去旅行——”A.J.打斷她的話。“我們不是在談論我。”“彆這麼愛爭辯了。你請我當教母,我現在跟你說,給你的女兒報名學跳舞。我出錢,所以彆再跟我吵了。”艾麗絲島上隻有一間舞蹈工作室,隻有一個班收五六歲的女孩。奧倫斯卡夫人既是老板,又是老師。她六十多歲,儘管並不肥胖,卻皮膚鬆弛,說明她的骨頭過了這麼多年收縮了。她總是戴著珠寶的手指似乎多了個關節。那些小孩對她既著迷,又害怕。A.J.亦有同感。他第一次把瑪雅送去時,奧倫斯卡夫人說:“費克裡先生,你是二十年來第一次踏足這間舞蹈房的男人。我們一定要勞你大駕一下。”她說這話時帶著俄羅斯口音,聽著像某種性方麵的邀請,但她需要的主要是體力勞動。為了節日表演,他做了一個樣子像是一塊兒童積木的巨大板條箱並上了油漆,用熱熔膠槍做了鼓凸凸的眼睛、鈴鐺和花朵,把閃著光的煙鬥通條做成胡須和觸角。(他懷疑自己再也弄不乾淨指甲裡摻進的亮粉。)那年冬天,他的空閒時間大多是跟奧倫斯卡夫人一起度過的,他知道了她的很多事情。例如,奧倫斯卡夫人的明星學生是她的女兒,她當時在百老彙的一場演出中跳舞,而奧倫斯卡夫人有太久沒有跟她說過話了。她朝他晃動她多了一段關節的手指。“你可彆遇到這種事。”她表情誇張地望向窗外,然後又轉向A.J.,“你會在節目單上購買廣告位,對。”這不是提問。小島書店成了《胡桃夾子》《魯道夫和朋友們》的唯一讚助商,節目單背麵有一份小島書店的假日優惠券。A.J.甚至好人做到底,提供了一個裡麵放著以跳舞為主題的圖書禮品籃供抽獎,收益將會捐給波士頓芭蕾舞團。A.J.站在抽獎桌那裡觀看演出,他精疲力竭,還有輕微的流感症狀。因為演出是根據舞蹈技巧安排的,瑪雅那組率先出場。她就算不是一隻特彆優雅的老鼠,也算是一隻特彆熱情的。她放開了跑,鼻子皺得一看就像老鼠。她晃動用煙鬥通條做的尾巴,那是他辛辛苦苦盤出來的。他知道她吃不了跳舞這碗飯。在抽獎桌旁邊幫忙的伊斯梅遞給他一張舒潔紙巾。“冷。”他說。“當然冷。”伊斯梅說。那天晚上結束時,奧倫斯卡夫人說:“謝謝,費克裡先生,你是個好人。”“也許是我有個好孩子。”他還需要把他的老鼠從化妝間裡領走。“對,”她說,“可是這還不夠,你必須給自己找個好女人。”“我喜歡我的生活。”A.J.說。“你覺得有孩子就夠了,可孩子會長大。你覺得有工作就夠了,可工作並不像溫暖的身體。”他懷疑奧倫斯卡夫人已經猛灌了幾杯蘇紅伏特加。“節日愉快,奧倫斯卡夫人。”跟瑪雅一起走回家時,他思忖著那位老師的話。他已經獨身過了近六年。悲傷讓他不堪承受,但是獨自生活呢,他倒是從不特彆在意。另外,他不想要一個溫暖卻朽老的身體,他想要阿米莉婭·洛曼,還有她那寬闊的胸懷和糟糕的著裝。至少是某個像她那樣的人。開始下雪了,雪花沾在瑪雅的胡須上。他想拍張照片,但是他不想專門去做停下來拍一張照片這種事。“胡須跟你挺稱。”A.J.告訴她。這句對她胡須的讚美引出一連串對於那場表演的評論,可A.J.心不在焉的。“瑪雅,”他說,“你知道我有多少歲嗎?”“知道,”她說,“二十二。”“我比那要大得多。”“八十九歲?”“我……”他把兩隻手掌舉了四次,然後伸出三根手指。“四十三歲?”“算得好。我四十三歲了,這些年,我學到的是愛過然後失去隻有更好,等等等等,和跟某個你並不是很喜歡的人在一起相比,更好的是一個人過。你同意嗎?”她嚴肅地點點頭,她的老鼠耳朵幾乎要掉了。“不過有時候,我會厭倦吸取教訓。”他低頭看著女兒困惑的臉,“你的腳快濕了吧?”她點點頭,他蹲下來,好讓她趴到他的背上。“摟住我的脖子。”她爬上去後,他站立起來,呻吟了一兩聲,“你比以前重了。”她抓住了他的耳垂。“這是什麼?”她問。“我以前戴耳環。”他說。“為什麼?”她問,“你當過海盜嗎(據說為了給可能為其收屍的人一點酬勞,海盜通常都戴耳環。)?”“我當時年輕。”他說。“跟我這麼大?”“比你要大。有那麼一個女孩。”“一個姑娘?”“一個女人。她喜歡一支名叫‘治療’的樂隊,她覺得把我的耳朵紮個眼挺酷。”瑪雅想了想。“你養過鸚鵡嗎?”“沒有,我有過女朋友。”“那隻鸚鵡會說話嗎?”“不會,因為沒養過鸚鵡。”她想捉弄一下他:“那隻鸚鵡叫什麼?”“沒養過鸚鵡。”“但是如果你養過的話,你會叫那隻雄鸚鵡什麼?”“你怎麼知道是隻雄鸚鵡?”他問道。“哈!”她把手放到嘴邊,身子開始往後傾。“摟住我的脖子,要不然你會掉下去的。也許是隻雌的,叫艾米?”“鸚鵡艾米。我就知道。你有一艘船嗎?”瑪雅問。“有的。船上有書,事實上那是一艘考察船。我們做很多研究。”“你把這個故事講壞了。”“這是事實,瑪雅。有殺人的海盜,也有做研究的海盜,你的爸爸是後一種。”冬天時,小島書店從來不是很多人都想去的地方,但是那一年,艾麗絲島上出奇的寒冷。馬路成了溜冰場,渡輪一取消就是好幾天。就連丹尼爾·帕裡什也不得不待在家裡。他寫得不多,躲開他的妻子,其他時間都跟A.J.和瑪雅待在一起。跟大多數女人一樣,瑪雅喜歡丹尼爾。他來書店時,不會因為她是個孩子,就在跟她說話時把她當成什麼都不懂。儘管才六歲,瑪雅就不待見那些居高臨下跟她說話的人。丹尼爾總是問她在讀什麼書,她在想什麼。另外,他有著濃密的金色眉毛,說話的聲音讓她想到綿緞。就在進入新年大約一周後的一天下午,丹尼爾和瑪雅坐在書店的地板上讀書,這時她扭頭跟他說:“丹尼爾叔叔,我有個問題。你難道從來不用工作嗎?”“我現在就在工作,瑪雅。”丹尼爾說。她摘下眼鏡,在襯衫上麵擦了擦。“你看樣子不像在工作啊,你看樣子在讀書。你難道沒有一個可以去上班的地方嗎?”她又進一步闡述道,“蘭比亞斯是個警官。爸爸是個賣書的。你是乾嗎的?”丹尼爾把瑪雅抱起來,把她抱到小島書店的本地作家專架那裡。出於對其連襟的禮貌,丹尼爾的書在A.J.的書店裡全有存貨,但隻有一本賣得動,即他的處女作《蘋果樹上的孩子們》。丹尼爾指著書脊上自己的名字。“這就是我,”他說,“這就是我的工作。”瑪雅瞪圓了眼睛。“丹尼爾·帕裡什。你寫書,”她說,“你是個——”她說這個詞時帶著敬意——“作家。這本書是寫什麼的?”“是關於人類的愚蠢。這是個愛情故事,還是個悲劇。”“那樣說得很籠統啊。”瑪雅告訴他。“說的是一位一輩子都在照顧彆人的護士。她出了車禍,在她這一輩子裡,第一次彆人得照顧她。”“聽著好像不是我會去讀的。”瑪雅說。“有點老套,呃?”“不——”她不想傷害丹尼爾的感情,“隻是我喜歡情節更豐富的書。”“情節更豐富,啊?我也是。好消息呢,費克裡小姐,我一直都在讀書,我在學習怎樣寫得更好。”丹尼爾解釋道。瑪雅想了想。“我想做這種工作。”“很多人都想,小姑娘。”“我怎樣才能做上呢?”瑪雅問。“讀書,就像我說過的。”瑪雅點點頭。“我讀的。”“一張好椅子。”“我有一張。”“那你就完全上路了,”丹尼爾告訴她,然後把她放下來,“以後我會教你其他的。有你做伴真好,你知道嗎?”“爸爸也是這麼說的。”“他是個聰明人,幸運兒,好人。你也是個聰明的孩子。”A.J.叫瑪雅上樓吃飯。“你想跟我們一起吃嗎?”A.J.問他。“我覺得有點早,”丹尼爾說,“況且我還有工作要做。”他朝瑪雅擠了一下眼睛。終於,三月到了。道路解凍了,一切都變得汙穢不堪。渡輪服務恢複了,丹尼爾·帕裡什又開始了漫遊。銷售代表們帶著夏季的書目來到這裡,A.J.不辭辛勞地對他們熱情相待。他開始以打領帶來向瑪雅表明他“在工作”,與“在家”相區彆。或許因為這是他最期待的會麵,他把阿米莉婭的上門推銷安排到了最後。在他們約定日期的前兩周,他給她發了條短信:“你覺得裴廓德餐廳可以嗎?還是你更想試試新地方?”“這次去裴廓德我請客。”她回複道,“你看《真愛如血》了嗎?”那年冬天的天氣特彆不方便人們社交,所以晚上瑪雅入睡後,A.J.看完了四季《真愛如血》。他挺快就看完了,因為他比預期的更喜歡——它把幾種元素雜糅在一起:弗蘭納裡·奧康納式的南方哥特風格、《厄舍古屋的倒塌》加上《羅馬帝國豔情史》。他一直計劃著阿米莉婭來到這裡後,隨意引用他所掌握的《真愛如血》的知識,讓她歎服。“來了你就知道。”他寫道,但是沒有按發送鍵,因為他覺得這則短信聽著調情意味太濃。他不知道阿米莉婭的婚禮定的是什麼時候,所以現在她有可能是位已婚女士。“下星期四見。”他寫道。星期三,他接到一個電話,是陌生號碼。打來電話的是布雷特·布魯爾,那位美國英雄,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真愛如血》中的比爾(《真愛如血》中的男主角。)。A.J.認為布雷特·布魯爾的口音是裝出來的,但是顯然,一位美國英雄不需要偽裝出南方口音。“費克裡先生,我是布雷特·布魯爾,打電話是為阿米莉婭的事。她出了點意外,所以讓我告訴您她得改一下你們見麵的時間。”A.J.扯鬆領帶。“但願不嚴重。”“我一直想讓她彆穿那種橡膠套鞋。下雨時穿不錯,可是在冰上就有點危險了,你知道嗎?嗯,她在普羅維登斯這裡結了冰的幾級台階上滑了一下——我跟她說過會出那種事的——她的腳踝骨折了。她目前正在手術中,所以沒什麼嚴重的,不過她要臥床一段時間。”“請代我向您的未婚妻問好,行嗎?”A.J.說。對方有一陣子沒說話,A.J.不知道是不是電話掉線了。“會的。”布雷特·布魯爾說完就掛斷了電話。阿米莉婭的傷勢不是很嚴重,這讓A.J.鬆了口氣,但還是對她來不了感到有點失望(還因為那位美國英雄的的確確還存在於她的生活中這個消息)。他考慮要送阿米莉婭一束花或者一本書,但最終決定發條短信。他想引用《真愛如血》中的台詞,能讓她笑起來的什麼話。他就此搜索穀歌時,那些引語似乎全都頗具調情意味。他寫道:“很遺憾你受傷了。一直盼望聽聽奈特利出版社夏季書單上都有什麼。希望我們可以很快重新安排時間。另外,我這話說得可是不容易——‘給賈森·斯塔克豪斯(《真愛如血》中女主角蘇琪的哥哥。)喂吸血鬼的血,就好像給糖尿病患者奶油巧克力蛋糕’。”六個小時後,阿米莉婭回複道:“你看了!!!”A.J.:“我看了。”阿米莉婭:“我們可以通過電話或者Skype把書單過一下嗎?”A.J.:“什麼是‘Skype’?”阿米莉婭:“我什麼都得教你嗎?!”阿米莉婭解釋了什麼是Skype之後,他們決定那樣見麵。A.J.很高興見到她,哪怕隻能在顯示器上。在她梳理書單時,他發現自己幾乎無法集中注意力。畫麵裡她身後那些具備阿米莉婭特性的東西讓他入了迷:一個玻璃食品罐,裡麵插滿即將枯萎的向日葵,一份瓦薩學院(位於美國紐約州的一所文理學院,成立於1861年,建校之初是一所女校。2013USNews美國大學排名在文理學院中名列第十位。)的文憑(他如是認為),一個赫敏·格蘭傑(英國作家J.K.羅琳(J.K. Rowling,1965- )著名魔幻《哈利·波特》係列中的主要人物之一。)模樣的搖頭娃娃,一張放在鏡框裡的照片,他想照片上是年輕的阿米莉婭和她的父母,一盞上麵搭著小圓點圍巾的台燈,一個樣子像是基思·哈林(基思·哈林(Keith Haring,1958-1990),美國街頭繪畫藝術家和社會運動者。)畫作中的訂書機,一本A.J.看不出書名是什麼的舊書,一瓶亮閃閃的指甲油,一隻發條龍蝦,一對吸血鬼的塑料尖牙,一瓶未開的好香檳,一個——“A.J.,”阿米莉婭打斷了他,“你在聽嗎?”“在聽,當然,我在……”盯著你的東西看?“我不習慣Skype。我可以把‘Skype’當動詞用嗎?”“我覺得《牛津英語詞典》還沒有考慮這件事,不過我認為你用著沒事。”她說,“我剛才隻是在說奈特利的夏季書單上不是有一本,而是有兩本短篇集。”阿米莉婭接著說那兩本短篇集,A.J.繼續偷看。那是本什麼書?太薄了,不會是《聖經》或者詞典。他往前湊,試圖看得更清楚些,但是磨損了的燙金字在視頻會議中還是顏色淡得認不出來。真是討厭,他沒法放大或改變角度去看。她沒在說話了。顯然,她需要A.J.的回應。“對,我盼望讀到。”他說。“太棒了。我今天或明天就給你寄去。那麼等秋季書目出來了再說吧。”“但願到那時你能親自過來。”“能的,絕對能。”“那是什麼書?”A.J.問。“什麼什麼書?”“那本靠著台燈的舊書,在你後麵的桌子上。”“你想知道,是嗎?”她說,“那是我的最愛。是我父親送給我的大學畢業禮物。”“那麼,是什麼書呢?”“如果你哪天能來一趟普羅維登斯,我會讓你看看的。”她說。A.J.看著她。這聽上去也許語帶調情,隻不過她說這話時低頭看著所做的筆記,根本沒抬頭。然而……“布雷特·布魯爾好像人挺不錯的。”A.J.說。“什麼?”“他打電話給我說你受了傷,沒法來的時候。”A.J.解釋道。“對。”“我覺得他說起話來就像《真愛如血》中的比爾。”阿米莉婭大笑起來。“你瞧你,隨隨便便就掉一下《真愛如血》的書袋。下次我見到布雷特時,得跟他說說。”“對了,婚禮是什麼時候?還是已經舉辦過了?”她抬頭看著他。“事實上,婚禮取消了。”“對不起。”A.J.說。“有段時間了,聖誕節的時候。”“因為是他打的電話,我才想著……”“他當時正好闖上門來。我跟我的前男友們努力做朋友,”阿米莉婭說,“我就是那種人。”A.J.知道自己冒昧了,但還是忍不住問:“出了什麼事呢?”“布雷特人很不錯,但悲哀的事實是,我們真的沒有多少共同點。”“情趣相投的確挺重要。”A.J.說。阿米莉婭的手機響了。“是我媽媽,我得接這個電話,”她說,“幾個月後見,好嗎?”A.J.點頭。Skype斷掉了,阿米莉婭的狀態變成了“離開”。他打開瀏覽器,搜索下麵的短語:“教育性家庭景點,普羅維登斯,羅得島。”沒搜到什麼很特彆的:一家兒童博物館、一家玩具娃娃博物館、一座燈塔和一些他在波士頓更容易去到的地方。他選定了樸茨茅斯的一座格林動物造型園藝公園。不久前,他和瑪雅看過一本繪本,裡麵有園藝造型的動物,她似乎對這個主題有點興趣。另外,他們出一下小島也挺好,對吧?他會帶瑪雅去看那些動物,然後往普羅維登斯拐一下,去看望一位生病的朋友。“瑪雅,”當天晚飯時他說,“你覺得去看一頭巨大的園藝造型而成的大象怎麼樣?”她看了他一眼。“你的聲音聽著怪怪的。”“那挺酷的,瑪雅。你記得我們看過的裡麵有園藝造型動物的那本書嗎?”“你是說,在我小的時候。”“對,我發現這個地方有座動物造型園藝公園。反正我得去普羅維登斯看望一位生病的朋友,所以我覺得我們在那裡的時候去看看這座動物造型園藝公園也挺酷。”他打開電腦,讓她看那個動物造型園藝公園的網頁。“好吧,”她認真地說,“我想看那個。”她指出那個網頁上說這個公園在樸茨茅斯,而非普羅維登斯。“樸茨茅斯和普羅維登斯靠得很近,”A.J.說,“羅得島是我國最小的州。”然而,結果證明樸茨茅斯跟普羅維登斯並不是那麼近。儘管有大巴,最方便的還是開車過去,而A.J.沒有駕駛執照。他打電話給蘭比亞斯,要他跟他們一起去。“小孩子們真的很喜歡園藝造型動物,嗯?”蘭比亞斯問。“她迷得要命。”A.J.說。“小孩子會喜歡那個,挺古怪的,我隻能這麼說。”“她是個古怪的小孩。”“可這大冬天的,真的是去公園的最佳時間嗎?”“現在幾乎是春天了。另外,現在瑪雅真的很喜歡園藝造型動物。誰知道等到夏天來後,她還喜不喜歡了?”“小孩子變化快,這倒是真的。”蘭比亞斯說。“聽著,你不是非得去。”“哦,我會去的。誰不想看一頭巨大的綠色大象?但問題是,有時候彆人跟你說你踏上一種旅程,結果卻成了另外一種旅程。你懂我的意思嗎?我隻是想知道我要踏上的是什麼樣的旅程。我們是要去看園藝造型動物呢,還是要去看彆的什麼?比如說也許去看你的那位女性朋友?”A.J.吸了口氣,“我是想我或許可以順路去看看阿米莉婭,是的。”第二天,A.J.給阿米莉婭發短信:“忘了說,下個周末我和瑪雅要去羅得島。你不用把樣書寄來了,我可以去拿。”阿米莉婭:“樣書不在這裡。已經讓人從紐約寄出了。”計劃太不周全了,A.J.暗道。幾分鐘後,阿米莉婭又發了條短信:“不過你們來羅得島做什麼?”A.J.:“去樸茨茅斯的動物造型園藝公園。瑪雅很喜歡園藝造型動物!”(誇張地用上感歎號,他也隻感到一點點不好意思。)阿米莉婭:“不知道有這麼一座公園。真希望我能跟你們一起去,但我隻能勉強走動。”A.J.等了兩分鐘,然後又發短信:“你需要有人去看你嗎?也許我們可以順路過去看看。”她沒有馬上回答。A.J.把她的沉默理解為去看望她的人夠多的了。第二天,阿米莉婭的確回了短信:“當然,我很樂意。彆吃東西,我會給你和瑪雅做飯吃。”“你差不多能看得到,要是你踮起腳尖隔著牆頭往裡看的話,”A.J.說,“在遠處那兒。”他們那天早上七點鐘離開艾麗絲島,搭渡輪到海恩尼斯,然後開車兩個小時到了樸茨茅斯,卻發現格林動物造型園藝公園從十一月到五月不開放。A.J.發現自己無法跟女兒或者蘭比亞斯有任何視線接觸。氣溫隻有零下一二攝氏度,但是因為慚愧,他感到通體發熱。瑪雅踮腳站著,但那不管用,她又試著跳起來。“我什麼都看不到。”她說。“來,我把你弄得更高一點。”蘭比亞斯說,把瑪雅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也許,我能看到點什麼了,”瑪雅猶豫不決地說,“不,我還是什麼都看不到。全都蓋著呢。”她的下嘴唇開始顫抖。她眼神痛苦地看著A.J.。他感覺自己再也受不了了。突然,她朝A.J.露出燦爛的笑容。“可是你知道嗎,爸爸?我可以想象毯子下麵的大象是什麼樣。還有老虎!還有獨角獸!”她朝父親點點頭,似乎是說,大冬天的你帶我來這裡,顯然就是為了訓練想象力。“很好,瑪雅。”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糟糕的父親,但瑪雅對他的信心似乎恢複了。“看,蘭比亞斯!那頭獨角獸在顫抖,它披著毛毯挺高興的。你能看到嗎,蘭比亞斯?”A.J.走到保安亭那邊,保安送上一副同情的表情。“一天到晚都有這種事。”她說。“那麼你不認為我給我的女兒留下了終身的傷痕?”A.J.問道。“當然,”保安說,“你很可能已經留下了,但我想不是因為你今天所做的任何事。沒有哪個孩子會因為沒看到園藝造型動物而變壞。”“即使她爸爸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去見普羅維登斯的一個性感女孩?”那位保安似乎沒聽到那句話。“我的建議是,你們可以去參觀那座維多利亞時代的老宅子。孩子們喜歡那些。”“他們會喜歡嗎?”“有些喜歡。當然啦。為什麼不呢?也許你的孩子就會喜歡。”在那座豪宅裡,瑪雅想起了《天使雕像》,蘭比亞斯沒有看過那本書。“哦,你一定要看,蘭比亞斯,”瑪雅說,“你會愛上它的。裡麵有個女孩還有她的弟弟,他們離家出走了……”“離家出走不是件可以一笑置之的事。”蘭比亞斯皺起眉頭,“作為警察,我可告訴你在街頭的小孩不會學好。”瑪雅接著說:“他們去了紐約的一家大博物館,藏在那裡。那……”“那是犯法的,就是這樣,”蘭比亞斯說,“那絕對是非法闖入。很可能還是打破什麼東西闖進去的。”“蘭比亞斯,”瑪雅說,“你沒有抓住重點。”在豪宅裡吃過一頓不菲的午餐後,他們開車前往普羅維登斯,登記入住賓館。“你去看阿米莉婭吧,”蘭比亞斯對A.J.說,“我在考慮和孩子去市裡的兒童博物館。我想讓她看看藏身一家博物館裡不可行的諸多原因。至少在‘九一一’之後的世界是這樣。”“你不必那麼做。”A.J.本計劃帶著瑪雅一起去,好讓去看望阿米莉婭這件事顯得沒那麼刻意。(是的,他就是這麼不爭氣,還想用自己的寶貝女兒打掩護。)“彆滿臉愧疚的,”蘭比亞斯說,“教父就是乾這個的。後援。”剛好快五點時,A.J.到了阿米莉婭的家。他給她帶了個小島書店的手提袋,裡麵裝的是查琳·哈裡斯的長篇、一瓶上好的馬爾貝克紅葡萄酒和一束向日葵。按了門鈴後,他又認為帶花太招搖了,就把花放在前廊秋千墊子的下麵。她來應門時,膝蓋架在那種輪滑車上。她打的石膏是粉紅色的,上麵的簽名有在學校裡最受歡迎學生的紀念冊上的簽名那麼多(一種習俗,朋友、同事等在傷者所打的石膏上簽名及寫祝願康複的話。)。她穿著一條海軍藍超短連衣裙,脖子上還時髦地圍了塊有圖案的紅色圍巾。她看上去就像是位空中小姐。“瑪雅呢?”阿米莉婭問。“我的朋友蘭比亞斯帶她去普羅維登斯兒童博物館了。”阿米莉婭歪著腦袋。“這不是約會,對吧?”A.J.試圖解釋那個動物造型園藝公園不開放的事。這故事聽上去讓人難以信服——講到一半,他差點要扔下手提袋轉身逃跑。“我在逗你玩呢,”她說,“進來吧。”阿米莉婭的家裡雖然亂,但是乾淨。她有一張紫色天鵝絨沙發、一架小型三角鋼琴、一張能坐十二個人的餐桌、很多她朋友和家人的相框、長勢不一的室內盆栽、一隻名叫“憂鬱坑”的獨眼虎斑貓,當然還有無處不在的書。她家裡發散著她在做什麼飯的氣味,後來發現她做的是意大利千層麵和大蒜麵包。他脫了皮靴,免得把泥巴帶進她家。“家如其人。”他說。“淩亂,不協調。”她說。“兼容並蓄,富於魅力。”他清清喉嚨,儘量不要說得聽起來俗不可耐。等他們吃過晚飯,開了第二瓶葡萄酒時,A.J.才終於鼓起勇氣問她跟布雷特·布魯爾怎麼了。阿米莉婭微微一笑。“如果我跟你說實話,我不想讓你產生誤解。”“我不會的,我保證。”她喝完杯裡的最後一點酒。“去年秋天,當時我們還一天到晚聯係……聽著,我不想讓你以為我跟他分手是因為你,因為不是。我跟他分手,是因為跟你的談話,讓我想起跟一個人心意相通、分享激情有多麼重要。我這話很可能聽起來傻傻的。”“不會。”A.J.說。她眯起她漂亮的褐色眼睛。“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對我很差勁。到現在我都還沒有原諒你,你要知道。”“我希望你能忘了那樁事兒。”“我沒有。我記性很好,A.J.。”“我是挺糟糕的,”A.J.說,“為自己辯解一下吧,我當時正在經曆一段艱難時期。”他從桌子對麵探身,撥開她臉上的一綹金色卷發,“我第一次看到你時,覺得你就像是一團蒲公英。”她難為情地拍拍自己的頭發。“我的頭發很煩人。”“那是我最喜歡的花。”“我覺得那實際上是種野草。”她說。“你真的能讓人印象深刻,你知道的。”“上學時他們叫我‘大鳥’。”“抱歉。”“還有更糟的外號呢,”她說,“我跟我媽媽講了你的事。她說你聽著不像是個好男朋友的料,A.J.。”“我知道。對此我很難過,因為我真的非常喜歡你。”阿米莉婭歎了口氣,起身準備清理桌子。A.J.站了起來。“不,彆動。讓我來吧,你應該坐著。”他把盤子摞起來端到洗碗機旁邊。“你想看看那是本什麼書嗎?”她說。“什麼書?”A.J.一邊問,一邊把盛烤寬麵條的盤子放進水裡。“我辦公室裡的那本,你問起過的。你來不就是要看那個的嗎?”她站了起來,沒用滾動的設備,而是用拐杖,“對了,穿過我的臥室就是辦公室。”A.J.點點頭。他快步走過臥室,以免顯得不把自己當外人。他就要走到辦公室的門口時,阿米莉婭坐到床上說:“等一下,我明天再給你看那本書吧。”她拍拍床上她旁邊的地方,“我的腳踝受了傷,所以如果我的引誘不像通常可能的那樣巧妙,請原諒。”A.J.退回來,走過房間往阿米莉婭的床邊去時,想儘量表現得酷一點,但他從來都酷不起來。阿米莉婭睡著後,A.J.輕手輕腳地進了辦公室。那本書靠在台燈上,跟他們那天通過電腦交談時一模一樣。即使拿到眼前,那本書的封麵還是褪色得看不出是什麼書。他打開扉頁:弗蘭納裡·奧康納的短篇集《好人難尋》。“親愛的艾米,”那本書上有這樣的題詞,“媽媽說這是你最喜歡的作家。我希望你不介意我讀了同名的那篇。我感覺有點黑暗,可是我的確喜歡。祝你畢業日快樂!我為你感到很自豪。永遠愛你的,爸爸。”A.J.合上那本書,把它靠著台燈放回去。他寫了張紙條:“親愛的阿米莉婭,如果你要一直等到奈特利的秋季書目出來才會再來艾麗絲島,我真覺得我會無法忍受。——A.J.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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