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四日,星期天晚上六點三十分。好想見媽媽、好想見媽媽。亞紀坐在客廳角落,雙手環抱著從裙底露出的膝蓋。夕陽由窗戶透入,斜照在白色牆壁上。從櫥櫃上拿起電話子機,按下重撥鍵。但是電話裡依然傳來冰冷的語音,訴說對方的電話處於關機狀態。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候關機呢?平常惠在工作中,為了能夠隨時接到亞紀的電話,手機絕對不會關機。亞紀打電話給她的時候,隻要她不是在跟客戶洽談共事,一定會接。不管多麼瑣碎的小事,惠都會以最溫柔的聲音回應。為什麼偏偏在今天關機?亞紀凝視著櫥櫃上的玻璃,玻璃上隱約映照著自己的臉,白皙的額頭及臉頰,從小到大未曾留長過的短發。有時候,惠望著亞紀,會建議她把頭發留長。惠說,亞紀一定很適合長發,就連班上的同學也經常這麼說。但她總是搖頭拒絕。亞紀完全不想把頭發留長。過去,亞紀從沒想過為什麼不把頭發留長。但是,今天終於知道原因了。她不想當女人,這就是她不肯留長發的原因。亞紀不斷在內心壓抑自己身為女人的事實。穿裙子、穿粉紅色衣服,都是迫不得已。因為自己是一個小學生,隻能穿父母買的衣服。但是隻有頭發,亞紀無論如何都不想留長,她無法忍受身體變成女人的模樣。亞紀不想當女人,絕對不想當女人。這麼說來,難道當男人比較好嗎?我想當男人嗎?亞紀在心中自問。不……,男人比女人還糟。這就是亞紀的答案。男人會對我做出過分的行為;男人會在我心中及身體上留下無法複原的傷痕。亞紀慢慢地將視線移到廚房的桌上,那裡有個便利商店的塑膠袋,袋子裡有兩支冰棒。現在冰棒大概已經融化了吧。亞紀緩慢地眨著眼,流下了眼淚,滑過臉頰,滴落在裸露的膝蓋上。她一邊哭,一邊撫摸著不適感遲遲不退的下半身。好想見媽媽、好想見媽媽、好想見媽媽。可是……過了七點,惠沒回來,過了八點,惠還是沒回來。十一點。亞紀又拿起櫥櫃上的電話子機,手腕一陣抽痛,話機差點掉在地上。亞紀一邊聽著話筒裡傳來的單調鈴聲,一邊看著右手腕。好紅,被頭帶綁過的痕跡,還清晰地留在手腕上。這個痕跡,恐怕到明天九*九*藏*書*網也不會消失。這個疼痛,恐怕到後天依然會持續。亞紀改以左手握住話機,這次她撥了父親的手機號碼。“……亞紀嗎?”聽見水城的第一句話,亞紀感到疑惑。“為什麼知道是我?”父親的手機上顯示的應該是家裡的電話號碼。過了一會兒,水城才給了答案:“你媽就算在家裡也會用手機打,那樣比較便宜。”“爸,怎麼辦,媽還沒回來。”“還沒回來?現在都……十一點了。”電話彼端的水城似乎看了一下時鐘。“等一下就回來了吧。”“可是,她以前從來沒有那麼晚回家。”“打過她的手機嗎?”“沒人接,好像關機了。”“或許正在跟某人見麵吧。”“某人?”下一瞬間,從話筒彼端傳來的話語,狠狠地刺穿了亞紀的心。“某個男人啦。”許久許久,亞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自己去冰箱找東西吃吧,你媽也不過是還沒回家,用不著打電話給我吧,我正在工作。”亞紀儘了最大努力,才擠出一句話回答。“算了……”她放下了話機,右手腕又開始抽痛了。偶然間,她往玻璃櫥櫃的內側望了一眼。一瓶圓弧形設計的威士忌,被放在櫥櫃內的角落,這是水城每晚都會喝的東西。現在,水城已經很少在亞紀還沒睡的時候回家了,但隻要她半夜起床上廁所,一定會看到水城獨自喝著這瓶威士忌。亞紀將櫥櫃的玻璃門推開,取出威士忌。瓶子底下壓著一張被折得很小的紙,亞紀慢慢將紙攤開,撫平皺紋。那是一張A4大小的白紙,紙麵上隻印著一行短短的橫式印刷字體:徹,我累了。我絕對不會原諒你。到了深夜,電話響了。是警察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