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 1)

闖關東2 高滿堂 6403 字 21小時前

又是一個充滿希望的春天來了。秀水屯的人們受著小日本鬼子的禍害,日子過得十分艱難,但總還是有希望支撐著,沒有希望的日子是過不下去的。誰會甘心情願地做亡國奴呢?春天一來,人們舒展著貓了一冬的筋骨,開始春耕播種。天好家院外的樹枝已經吐出新芽,牆邊的蒲公英開出黃色的小花,她們一家也開始忙春耕了。這天,天好和天月正收拾套繩犁杖、木滾子,天星從外麵高興地回來告訴天好,說秋田村上正下種,他播得太淺,準顆粒無收。天月也叫好,說是活該他家倒黴。天好聽了天星講的,想了想就走出院子。她來到原來屬於自己的地邊,默默地看著,彎下身去,扒開土,看到了種子。秋田太郎惡狠狠地向天好喊:“你要乾什麼?”秋田村上放下手裡的活,跑到地邊說:“我頭一回種大田,怎麼樣?”天好拍拍手上的泥土,撇撇嘴:“就你這個種法,到秋天能收回種子就不錯了。”秋田村上大惑不解地看看天好。天好說:“你種得太淺了。咱這地方年年有倒春寒,種子剛吐芽就會被凍死;就是不被凍死,根紮得也淺,咱這裡風大,莊稼根淺就會被吹倒,長不起來。”秋田村上被感動得連連點頭說:“噢,是這樣。幸虧你告訴我,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天好望著自家的老地說:“這是我們流血流汗開出的土地——你不要糟蹋這麼好的地。”秋田村上一臉誠意:“哎,我重新種,重新種。”在密林中的抗日聯軍營地裡,一張地圖鋪在地上,團長和魏德民等幾個抗聯乾部圍在四周。團長指著地圖說“……我們把兵力分開,這樣就可以甩掉敵人。我帶著團部和一營,在大東溝一帶活動。老楊,你帶著二營去團山子。老郭,你們三營還回你的老窩四道河子,必要時,我們再集中……”他講完後對幾個抗聯乾部說:“就按部署行動吧。”幾個抗聯乾部匆匆離去。團長收起地圖,看看魏德民:“看出來了吧?形勢不妙呀!跟著我們的,是古賀聯隊;南邊,是四千多人的小野和川上的部隊;西邊還有五支日偽軍聯合的山林討伐隊;東邊,和蘇聯交界,敵人更是重兵把守。四麵受敵呀!你還得回鐵扇公主的肚子裡去,準備長時間潛伏,更廣泛地收集敵人的情報。我把我的幾個交通站告訴你,這些交通站今後由你負責。”他把交通站對魏德民交代完之後,就緊急轉移了。古賀大佐坐在辦公桌前,麵有喜色,小川和裘春海站在古賀大佐對麵。古賀說:“皇軍這次清剿,取得了輝煌的戰果,給抗聯以毀滅性的打擊,隻有殘餘分子流竄於滿蘇邊界,已經沒有任何戰鬥力。你們呢?把那雙眼睛挖出來了嗎?”小川報告道:“還沒有,不過,我們已經掌握了一些線索。在三江鎮一帶,經常有異常電波出現,很可能是國民黨的電台,我們沒能破譯,我們將進一步偵查。最近,我們破獲了一個抗聯的秘密交通站。”古賀說:“很好啊!”小川繼續說:“這都是裘先生的功勞。遺憾的是,那個交通員自殺了。”古賀大佐板起了麵孔。裘春海好像很有謀略地說:“大佐先生,我認為,這事不能操之過急。這次破獲抗聯的交通站,就是因為我們太著急,致使線索中斷。乾我們這行,不像軍事圍剿,這是和隱蔽的敵人作戰。中國有句話:放長線,釣大魚。請大佐先生給我們時間,我們要釣大魚,而且力爭一網打儘!”古賀點頭讚同。晚上,裘春海和小川在一家日本餐廳喝酒,裘春海說:“上次,破獲抗聯的那個交通站,你們要是聽我的,說不定能弄出多少線索呢。”“你放長線、釣大魚是對的。中國還有一句古話,叫養癰成患,對吧?”裘春海說:“我明白,我會儘力而為。”喝了幾口酒,小川突然挺神秘地說:“那個姑娘叫宋天好吧?重新回到她的身邊吧。”裘春海問:“你什麼意思?讓我一個警尉和一個鑽莊稼地的……”小川笑了笑說:“這不是你心裡想的嗎?更重要的是,你在這一帶活動,有一個隱蔽的身份,不更好嗎?她住在秀水屯吧?秀水屯靠近三江鎮,又鄰近抗聯打遊擊的山區,同時,它幾乎又是周圍屯落的中心點,很重要啊。”裘春海想了想,也端起酒盅:“科長,這太危險了。”“你還怕一個鑽莊稼地的女人?”裘春海說:“宋天好的父親就死在我手上,一旦她知道了,我是要掉腦袋的。”小川說:“可是沒有人可以替代你啊!”“科長交代的任務,我想儘辦法完成,隻是我這警尉已經當三年了,事成之後,我的級彆……”小川放出誘餌:“完全可以考慮嘛!”夜晚,姐妹仨正議論著抗聯的事,忽然傳來敲門聲。三姐妹警覺地向門口望,天星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她扒著門縫向外看,不由得愣了一下,原來是她在三江鎮背米時見過的抗聯當官的“魏啥謀”。天星打開門縫,露出頭來:“是你?!”魏德民忙示意讓她不要說話。天星讓開身,魏德民進屋。天星探身四下看看,關上門。魏德民走進屋來,天好過去打量他,魏德民笑著看天好,兩人互相都認出了對方。“上回天星說起姓魏的,我就覺得怪,果然是你!”魏德民也興奮地說:“天底下真有這麼巧的事,我要飯要到救命恩人家來了。”天星很奇怪地問:“救命恩人?”天好向魏德民介紹:“這是我妹妹宋天星。”魏德民笑著對天星說:“咱倆認識,是吧?當年你姐姐從棺材裡救出我,要不是你姐姐,我早就沒命了。救命之恩,我這輩子也報答不了。”天好說:“彆提那事了,當年你也是大英雄,我佩服你,才救你。現在你乾啥呢?”魏德民一臉愁苦:“走投無路,給人幫工混飯吃,讓我給你家乾活吧。”天星一直審視著魏德民,她不客氣地問:“還大英雄呢,你不在抗聯打鬼子,咋上我家來找活乾呢?”魏德民臉色很可憐地說:“隊伍早就被打散,我沒地方去……”天星十分驚奇又十分疑惑:“啊?抗聯真完了?”魏德民說:“完沒完我不知道,反正我不乾了,現在一直就是個扛活吃勞金的。”天好想了想對魏德民說:“你先到下屋住一宿,留不留你,明天再說。”天星說:“姐,這種人你也留啊?”魏德民很害怕的樣子:“我以前當過抗聯的事,你們可千萬彆說出去啊,這年頭……”天好說:“你放心,你就是一個扛活吃勞金的!”又扭頭對天月說:“給他拿兩個菜團子。”天月領魏德民出了屋。天好一時拿不定主意,這事太大。她問天星:“我們留不留他?”天星隨口說道:“窩囊廢!逃兵!”天好從感情上一時轉不過彎來,不由得又說:“隊伍被打散了,他又沒投降鬼子,這人當年可是個大英雄呢。”天星問:“這麼說,他還真是個人物?”天好把她了解的魏德民的情況向天星細說一遍。天星輕聲地說:“真看不出來,他還是個真爺們兒。”她在三江鎮初識他的第一印象總是丟不掉。天星對魏德民的疑慮很重,前不久,還是個背短槍的特有精神的官兒,怎麼一眨眼就成了討飯吃勞金的人了?她走到下屋門口,停下腳步,故意地咳嗽幾聲,屋裡沒有動靜。天星從門縫朝裡望去,魏德民在屋裡正收拾鋪蓋。天星站在門口問:“還缺啥東西不?”魏德民說:“不用了。”“聽我姐說,你也是個了不起的人。”“什麼了不起的,我累了,要睡覺了。”天星問:“日本鬼子把你抓去,都用了什麼刑法?你真的一個字也沒吐給他們?你在棺材裡躺著,那滋味好受嗎?”魏德民沒有回答她一連串的問題,隻是輕描淡寫地說:“好不好受都受了。”“要是換成我,我可扛不了他們這麼折騰。”“我相信你也會和我一樣。”天星問:“你怎麼知道的?”魏德民說:“我能看出來。”“你眼睛這麼厲害?”魏德民笑了笑。“你想在我家長住還是短住?”“這我說了不算,要看東家的心情。”背後有咳嗽聲,天星回頭一看,天好站在她背後,看來她的疑慮比天星還重。天剛亮,天好在整理繩套、犁杖,天星拎著鍬和糞箕來到下屋窗前,敲敲窗戶喊:“起來啦,太陽照腚啦!”魏德民邊係衣扣邊從屋裡出來問:“這麼早,乾啥呀?”天星說:“下地!”“留下我啦?”天星說:“去,扛犁杖!”魏德民樂嗬嗬地去扛犁杖,邊走邊問:“咋的?不吃早飯呐?”天星說:“我們吃完了。”魏德民問:“那我……我不要工錢,還不管飯呐?”天好笑道:“有你吃的!一會兒天月把飯送到地裡。”到了地裡,天星往魏德民肩上上夾板,套套包,天好在一旁暗笑。魏德民問:“我一個人拉犁,能拉動嗎?”天星不動聲色:“今天沒借著牲口,你先將就吧。”天星扶起犁杖,魏德民拽直了套要拉,他使勁拽犁杖,沒拽動,摔倒了,爬起來說:“你們家咋這麼乾活?這麼一大片地啥時候能種完呐?”這時,鄰居孫大哥牽一匹馬走來:“天星啊,你性子就是急。咋起這麼早哇?我這牲口剛喂好就給你牽來啦。”魏德民指著天星說:“你逗我!”天星和天好哈哈大笑起來。2虎子和一幫勞工被運到中蘇邊境一個軍事要塞工地,他們的工作是整日采石頭。在采石場上,周圍有荷槍實彈的日本兵把守。勞工們有的掌釺掄錘采石,有的把石頭鑿成整齊的石條,有的抬石頭。虎子和老馬一起抬石頭,虎子問:“咱們整天弄這石頭,小日本是要乾啥呀?”老馬說:“我估摸,這是要修個大工事。這幾天,我把咱的方位判斷出來了,咱這山頭的對麵就是蘇聯的地界。當年,鬼子和蘇聯乾過一仗,鬼子吃了大虧。他們修這個工事,專門為了對付蘇聯人。”突然,前邊兩個抬石條的人摔倒了,一個人腿被砸傷。大家都停了下來,虎子和老馬也放下了石條。高野未吉奔過來,掄起木棒就打受傷的人。受傷的人口裡流血死了,另一個人嚇得往山頂跑。警衛兵向那人開槍。那人倒在山坡上。正在掄大錘的老驢子喊了一聲:“都乾活吧!”高野未吉吼道:“乾活!”太陽已經落山,大山的陰影裡,緩慢行進著勞工隊伍。持槍的日本兵兩旁跟進。高野未吉抱著一挺機關槍,槍口衝著勞工隊伍。勞工們回到工棚裡,圍著幾個木桶吃飯,老驢子、虎子、老馬和幾個人圍著一個飯桶。老驢子好心點撥大夥:“今兒個的事大夥都看見了,小日本不說理呀,它往死了整人。大夥彆惹他們,都戒待點。”老馬正要盛飯,老驢子一把攔住:“搶什麼搶!一人一碗,剩了歸我,完事你們再分。”老馬不服氣:“憑啥?”老驢子說:“憑啥?虧你還是抗聯,大小規矩都不懂。我是長官,啥都得先儘長官來。”“俺抗聯沒那狗屁規矩!就知道打日本!”老驢子說:“你抗聯打日本?那也叫打日本?在老林子裡這兒打一槍,那兒扔顆手榴彈,猴年馬月能把日本子鬼兒打跑?打日本還得我們國軍!”老馬譏笑道:“是啊,你們國軍多能啊,把東三省讓給了小鬼子,害得我們老百姓拿起槍來。”老馬盛飯,惱羞成怒的老驢子一把搶過老馬的飯碗,摔到地上。老馬也急了,上前薅住老驢子的脖領子。兩人廝打起來。虎子站起來,插到兩人中間,他問老驢子:“你憑啥不讓老馬盛飯?”老驢子一擰眉頭:“小崽子,沒你的事!”虎子向老驢子狠擊一掌,老驢子一下子摔倒了。老驢子爬起來拍拍屁股:“呀,小雜種,行啊!果然不一般呐!這一巴掌,沒個十年八年的工夫練不出來呀,你等著……”天好在鍋前貼餅子,十分麻利,一甩一個,魏德民在灶前拉風箱,鍋裡的餅子不斷出溜到鍋底,貼不住。天好急得直埋怨:“你會不會拉風箱呀?你看這火讓你燒的,這麵糊那麵熱,這麵糊了那麵直往下出溜。一個大老爺們兒怎麼什麼都不會乾,就張著嘴等我喂你呀,這樣拉!”天好推開魏德民,做著示範。魏德民慢慢地拉著風箱。天好貼著餅子,又急著說:“剛教給你,怎麼又忘了,把火拉勻點,你看又出溜到鍋底了……”天好回頭,突然發現火光裡魏德民的眼裡閃著淚水。魏德民低下頭,慢慢地拉著風箱。忽然,他站起來,走出屋子。天好默默望著他的背影,原先故意硬著的心一下子軟了。她想起,以前他當鞋鋪老板的樣子;她想起,她是怎樣把他裝進棺材保護他;她想起,她是怎樣冒著生命危險在山洞裡護理他;她想起,他走了,她摸黑追上他給他送三十個火燒。現在,他是這樣了,一定有他的苦衷。他不說明,她不明白他現在到底是咋回事,因此,她還得硬著心腸試試他到底有多深多淺。晚飯已經擺上炕桌,天星、天月坐在桌邊等待著。天好披著衣服站在院外,向遠處張望。天月話裡有話:“大姐挺惦記魏德民呐。”天星問:“你啥意思?”“魏德民是像你說的精神唄。”天星笑道:“他穿抗聯的衣裳才精神呢!”天好走進屋來:“不等他了,咱吃吧。”姐仨拿起碗筷吃起來。天好吃了幾口,像是問,又像是自語:“他下晌說上鎮裡有事——他能有啥事呢?”天月意有所指地說:“大姐,你對他還挺上心呢。”天好打馬虎眼:“他給咱家乾活嘛。”天月進一步說:“大姐,我看魏德民這人挺老實的,人也長得精神,大姐就把他留下吧。”她故意說了兩可的話。天好明知天月的意思,故意裝糊塗:“這不留下了嘛。”“大姐,我是說,我是說……”她不好把話挑明。天星白了天月一眼,竹筒倒豆子似的說:“看你,吭哧癟肚的。姐,天月是說,姐夫跑了多少年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你就把魏德民招個上門女婿。”天好滿麵羞色地說:“你胡說些啥呀!”天月認真地說:“大姐,真的,你該找個人了。”天星也熱心:“天月,我看咱倆給大姐搭嘎搭嘎吧。”天好放下臉子:“彆胡說八道!”天星真真假假地說:“姐,要是你不要,我可要慢慢琢磨琢磨這個人了!”天好笑了:“那你就琢磨吧!”這時魏德民走了進來問:“琢磨啥呀?”天星說:“你耳朵可真長!”姐妹三個都笑起來。大天老日頭的,天好一家人都在乾活。魏德民在笨拙地濾糞。孫大哥趕著犁杖翻地,天好跟著犁杖在點種。天星拎著鎬在後麵邊踩塥子,邊打土坷垃。到魏德民身邊,天星停下來:“一看你就沒種過地,這糞叫你濾的,像老貓拉稀。”魏德民老老實實說:“我是沒乾過莊稼活。”天星故意刺他:“就你這樣,還出來做工,誰能雇你呀——也就俺家吧。”魏德民笑著不說話。犁杖已到地頭,天好回頭看地裡的天星和魏德民。孫大哥吆喝牲口掉頭。天好說:“孫大哥,歇了吧。”這時,還在地裡的天星兩眼盯著魏德民說:“叫我看看你的手。”她一把拽過魏德民的手,見他手掌上打了血泡,心疼地說:“咋整的,還磨出泡了。你不會悠著點呀!”說著,不由自主地往魏德民手上吹氣。魏德民抽回了手:“沒事呀!”地頭上,孫大哥把草料包放到馬頭下。天月挑著飯和水走來喊:“吃飯了!”天星和魏德民向地頭走來。天星不管不顧地說:“他可真笨,手還打泡了。”孫大哥笑著說:“我一看他乾活的架勢,就不像莊戶人。”天好雖說不知包子裡是什麼焰,但還是怕露餡,忙打掩護:“孫大哥,他是俺山東老家我舅媽的侄子,一直跟人家做小買賣,也沒乾過莊稼活。”地頭上,大家吃完飯,天好招呼魏德民:“走,我教你濾糞去。”天好拿起鍬和糞箕教魏德民濾糞,魏德民緊跟著看。傍晚,魏德民又對天好說他有點事要出去—下。姐妹三個吃完晚飯,正收拾桌子。天好說:“把留給魏德民的飯放鍋裡熥上。”天星說:“這個魏德民,咋三天兩頭一到晚上就出去一趟?他到底乾啥去了?”天好悟到了什麼:“他是不是在找抗聯呐?”天星腦子也轉著彎:“那,這小子還行!”窗外響起腳步聲,三人到窗前,看見魏德民走向西屋。天好問:“你吃飯不?”“我不吃了。”魏德民說著,頭也沒回地進了西屋。魏德民坐在西屋的炕上包紮腿傷,他一回頭,見天好端著飯菜站在他身後。“咋整的?”天好把飯菜放到炕上問。“啊,路上,樹枝剮了一下……”天好看那傷:“你彆唬我了!是槍子打的吧?”魏德民還想隱瞞:“不是……”天好帶著不樂意的語氣說:“你跟我咋還藏著掖著的?當年,從棺材裡把你救出來的時候,你就啥也不說。後來看到報紙,才知道你是抗聯的。”魏德民似有苦衷,欲說還休:“天好,我……”天好理解又大度地說:“好了,不想說你就彆說,我再也不問你了。反正你乾的是正經事,是爺們兒該乾的事,我佩服你。這就是你的家,你就是俺們家的人,不管出啥事,我們姐三個拚了命也要保護你。”魏德民熱淚盈眶,仍是無言以對。“來,我給你包吧。”天好抱過魏德民的腿說,“還好,沒傷著骨頭。歇幾天吧……”屋裡發生的事情,天星在窗外聽了個清清楚楚。3一家人忙了一陣子,春耕播種總算結束了。天月想去三江鎮見周和光,又不好意思直說,就說要去綢緞莊扯布,把天星也拉上。天星明知天月的意思,她也想出去轉轉,也就跟著天月摻和進來。二人到了綢緞莊,小夥計說掌櫃的剛走。這時,周老太太走出來,一定讓天月、天星到家裡去,留她倆在家吃晌飯。姐妹倆隻得跟周老太太去她家。周老太太說:“和光是去你們家,路上沒碰見?”天星說:“都怨天月,非要抄近路走毛道。”天月一聽周和光到自己家去了,再也坐不住,急著要走。周老太太明白年輕人的心思,也就不再強留她們。姐倆一路回家,天星一路采花追蝶,天月著急地說:“二姐你快走啊,磨什麼!”天星笑道:“急著回去看周和光?他興許早回家了,見不上。”天好在家用大木盆洗衣裳,魏德民要去挑水。天好說:“不用你,你那腿……”“好利索了。”魏德民說著從屋簷下拿下扁擔和水桶,挑起走出院子。周和光忽然走進院喊著:“大姐。”天好忙起身,甩甩手說:“真不巧,天月和她二姐說是上你家,這工夫八成到了。”周和光笑道:“真不巧,我上你家來,她上我家去。大姐,我來,是想打聽一下,虎子有信兒沒?”“沒有哇。”周和光說:“我知道不少勞工去了煤礦,還有金場子、林場子的,都有信回來。”這時,魏德民挑水進了院子,他把水放到洗衣盆旁邊,打量周和光,周和光也打量他。天好忙介紹:“啊,這是我們家雇的做工的,這位是三江鎮綢緞莊周掌櫃。”二人互通姓名握手。天好一笑說:“你倆進屋嘮吧。我這衣服投一遍就完了。”魏德民坐在炕沿上,周和光在地當間來回走動,有一搭無一搭地和魏德民嘮家常。周和光問:“來這兒多長時間了?”魏德民說:“不長。”“魏先生好像不是乾莊稼活的?”“咋不像?”“你跟我一見麵就握手——莊稼人可沒這個禮節。”周和光說著,轉身看魏德民。“啊,過去我做過小買賣。”“咋不做了?”魏德民說:“賠了。”“噢……魏先生家是……?”魏德民說:“關裡,山東即墨。”“咋到這兒來了?”魏德民說:“跟我二大爺闖關東——我二大爺死了。”“那該回老家呀?”“老家人也沒了。”“哎,魏先生,還沒成家吧?”“周掌櫃的,你挺愛打聽事呀。”周和光笑了笑:“閒聊嘛。”魏德民說:“我知道,你是關心她們姐仨,怕我是壞人。”周和光說:“哪裡話,看你慈眉善目的,哪能是壞人呢。”“看麵相可不一定準,老話講:知人知麵不知心。”這時,天好進屋來,周和光說天月不在,他回去看路上能不能碰到,就辭彆天好和魏德民走出院子。天好和魏德民送周和光到院外,等他走遠了,魏德民說:“這個周掌櫃的,不像個買賣人。”天好一笑說:“啥叫不像買賣人,人家正經開著綢緞莊呢!”魏德民岔開話說:“好些天沒出去走走了,今天出去散散心。”說完也走了。天星和天月在路上走著,天月向前張望著:“周和光回家,咱也應該碰見他呀。”“都怨你,周大娘留咱多坐一會兒,你偏著急要走。”天月說:“人家坐在那兒,周大娘又是捏手,又是摸臉,弄得我好不自在,挺難為情的。”天星故意說:“現在對你好,趕明兒個一過門,說不定對你咋刁呢!”剛拐過樹林,天星一眼看見前邊走來的周和光,她忙把天月拽到樹後,裝作緊張的樣子:“有劫道的!”天月一驚:“啊?!大天白日地劫道?”天星拿出當姐的英雄派頭:“你彆怕,我去對付他。”天星迎著周和光走去,周和光一見天星忙說:“哎喲,回來了?天月呢?”天星一臉笑意:“在你家和你媽嘮呢,嘮得可熱乎了。”周和光忙說:“啊,那我先走了。”他走了幾步,又回來說:“天星,你家雇的那個扛活的,得注意點。我覺得他不是一般人,肯定有些來曆。”天星打著掩護:“周掌櫃,你是不是做買賣做的時間長了,咋好琢磨人呢?他就是個扛活的!”周和光單刀直入:“我是為你們好。”“我也為你好,小心點,彆碰上劫道的!”周和光還沒弄明白天星說話的意思,天月拎了根樹棒子跑過來,嚷著:“大白天的,還敢劫道,了不得了!”周和光愣了愣忙問:“乾啥?天月。”天月見是周和光,先是一愣,接著朝天星喊:“二姐,你耍笑人!”天星大笑:“哈哈,都怨我膽子太小了!把小周掌櫃當成劫道的了。你們二位管夠聊吧!”說完,轉到樹林那邊去了。天月和周和光坐在路邊聊起來。周和光單刀直入:“……我娘的意思是咱倆儘快辦了,她著急抱孫子。”天月臉一紅說:“去!八字還沒一撇呢,就想孫子了……”“你說還差啥?”“欠你的饑荒我還沒還完呢。”“你嫁給我不就還完了嗎?”“你買我呀?”她的肩不由得靠在了周和光的肩上。周和光把天月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我用這顆心買你……”兩人戀戀不舍地分開後,天月到樹林那邊找天星。天星在出神地望著遠方,連天月走到身後都沒有察覺。天月喊:“嗨!想啥呢?”天星猛回頭,又現出平常的神態說:“我在想,你和周和光嘮啥呢。”說著,拍拍屁股站起來。天月有些羞澀:“他說……他要娶俺。”天星故意給天月出難題:“哎,老三,還有個先來後到沒?大姐和我還都沒嫁人呢!”“哎,二姐,我想,那個魏德民人挺不錯的,乾脆讓大姐跟他搭夥過日子得了。”“大姐不是等大姐夫呢嗎?”天月並不在乎什麼大姐夫,“啥姐夫?拜完花堂就沒了,到今兒個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等啥呀!”二人沉默地向前走著,突然,天星靈機一動:“老三,我有個法子。”“啥法子?”天星跟天月耳語,天月連連點頭。天星說:“這缺德的戲得你演。”天月說:“行,你給我敲邊鼓。”天好正在縫補魏德民的上衣,天星和天好陰著臉走進屋來,天好停下針線活問:“咋的啦?都陰著個臉?”天星和天好還是不說話。天好說:“你倆想急死我呀?天星,到底咋的啦?”天星朝天月一努嘴:“你讓老三說吧,我受不了。”她說完跑出屋子。天月說:“大姐,我說了,你可要挺住啊。”天好著急地問:“啥事我挺不住啊?”天月哭起來,抹著眼淚說:“我和二姐在三江鎮看見大姐夫了。我們倆拽住他想讓他回家,正巧,一夥小鬼子來抓他,說他是抗聯,他就被五花大綁地抓走了。我們就追,一直追到大廟空場那兒,看見鬼子把大姐夫的頭砍了,那頭在地上滾呐,小鬼子拿它當球,踢來踢去的……”天好像被雷擊似的呆住了。天月說得繪聲繪色,聲情並茂:“大姐夫被抓走的時候還喊呢:‘天星、天月,給你們大姐捎句話,我是要死的人了,讓她另找個人吧……’”天月是個老實人,她說得如此逼真,還淚流滿麵的,又有天星同行,由不得天好不信。天好忍不住哭了:“裘春海呀,裘春海,我白白等了你這麼多年呀……”屋外牆根下,天星掩著嘴笑。天月走出屋,蹲在天星身邊。“你這死丫頭,還挺能編笆的。”天月有點擔心:“咱是不是有點過了?”“沒事,咱姐挺得住!斷了她的念想,也是為她好。”天好是個特彆重情義的人,裘春海死了,她不能不祭奠他。晚上,天好在小下屋裡擺上油燈、香火、祭品、裘春海的牌位,她哭著說:“裘春海呀,你我雖未夫妻同床,可咱倆畢竟拜了堂,成了親,你死了,我咋也得祭奠祭奠你呀……”4在日本人的軍事要塞工地采石場上,勞工們正在乾活,高野未吉帶著兩個穿軍服的日本人走到鑿石條的老驢子麵前說:“他們兩個,分給你們八大隊。”兩個日本人筆直地站在老驢子麵前,老驢子怪腔怪調地笑道:“哈!我也管上小鬼子了!都叫啥呀?”“我,山浦一郎。他,山浦次郎。”老驢子問:“你倆的名字咋分不出個數?”“我們是兄弟。”老驢子說:“啊,哥倆。來,你,給我捶捶腰;你,給我捶捶腿。”山浦一郎和山浦次郎乖乖地給老驢子捶腰捶腿。老驢子問:“二位,咋也當勞工了?”山浦一郎有些神經質:“俄國人,大炮,轟!轟!”山浦次郎也一樣精神不太正常:“坦克,坦克,啊!嚇死人!”老驢子問:“你倆是不是犯神經了?”山浦一郎說:“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山浦次郎說:“死人!到處是死人!”虎子和老馬過來抬石頭。老驢子對山浦一郎和山浦次郎揮揮手說:“去吧,去上邊掄大錘去。”倆日本人走了。虎子納悶:“咋還進來了日本鬼子?”老驢子說:“這準是被蘇聯紅軍放回來的俘虜。他們沒自殺,丟了大日本皇軍的臉,當然要處罰了。這倆小子有神經病,嚇的!”時間過得真快,地裡已經長出綠油油的小苗,姐妹三個正在耪地。天月直起腰來說:“魏大哥咋又不來乾活?”天好一邊乾活一邊說:“他說他今兒個有事。”天星抬頭對天好喊:“咱雇的是扛活的,還是養大爺的?”耪到地頭,天星突然扔下鋤頭,捂住肚子:“我肚子不得勁兒,得方便方便。”說著從地裡跑出去。天星並未去方便,她跑回家,悄悄走到西屋窗前,向屋裡看,屋裡空無一人。天星又溜到東屋窗下,向屋裡看,屋裡也是沒人。天星正皺眉思索,豬圈裡傳來動靜。她輕輕走到豬圈牆下看,隻見魏德民在豬圈裡,剛好站直身。天星猛然問道:“你乾啥呢?”魏德民冷不防吃了一驚,忙隨口說:“啊,我想把豬圈糞起起。”“起糞咋不拿鍬啊?”“我,我忘了。”天星毫不客氣,一針見血地說:“你也不看看,這圈裡豬都沒喂,哪來的糞!”魏德民一時顯得手足無措,隻好說:“是啊……那我去耪地。”他走出豬圈,從窗簷下取鋤頭。天星盯著他,臉上掛著一絲冷笑喊:“站住。”魏德民站住,轉身望著天星,天星怪怪地笑著:“魏大哥,我想和你比劃比劃,看能不能整了你。”魏德民有些尷尬地笑道:“我不會功夫。”天星挑釁:“日本鬼子都讓你殺了無數,比劃一下都不敢?”魏德民這會兒緩過神,隨口調侃起來:“我可打不了你,聽說你會兩下子,彆把我胳膊打折了,就不能給你家種地了。我要是傷了,你養個白吃飽,這賬多虧呀。”天星喊了句,接招吧你,從背後一掌劈向魏德民,魏德民伸出胳膊輕輕一擋,天星突然捂住胳膊,噝噝直吸冷氣。魏德民關心地問:“沒傷著吧?”天星搖頭皺眉:“你趕緊走,乾活去。”魏德民走出院子,天星摸著胳膊自言自語:“看樣子還真整不了他。”天好、天星、魏德民在吃晚飯。天星一邊吃著飯,一邊摸著胳膊,哧溜哧溜直吸冷氣。天好問:“天星,你胳膊這是怎麼了?”天星幽怨地看了魏德民一眼,故意指桑罵槐:“叫驢踢了一腳!”魏德民低頭吃飯,忍不住笑起來。天好有點奇怪:“你倆白天是不是有什麼故事呀?”天星冷冷一笑,岔開話題:“老三這些天咋總往三江鎮跑?”正說著,天月走進來。“哈,趕得真是時候,剛端起飯碗!”天星說。天月坐下,有些興奮地說:“在老嶺溝,抗聯把一個小隊的鬼子全消滅了,和光告訴我的!”天好打趣道:“還‘和光’了,快吃吧!”魏德民吃著飯,好像她們議論的事情與他無關。天星琢磨著魏德民,她突然跳下炕,從飯櫥裡拎出一瓶酒,又“嗖”的一聲跳上炕,把兩個碗一擺,便倒酒。“抗聯把小鬼子消滅了一個小隊,咱老百姓得高興高興,我要和魏大哥好好喝一頓,是不是魏大哥?”魏德民笑了一笑未置可否。天好說:“你要想喝酒,總有一大堆的道理!”天星斟滿兩碗酒端起來:“九-九-藏-書-網魏大哥,來,乾一碗,你可得賞我這個臉!”魏德民望著天星,端起碗說:“你說的對,今天我還真想喝兩碗酒!”兩人一碰酒碗乾了。他們一連乾了幾碗,天好攔也攔不住,隻好不管。天星攙扶著喝醉了酒的魏德民從屋裡出來,魏德民唱起來:“東京坐下宋主君,二十八宿保乾坤。文仗著倒坐南衙包文正,武仗著天波楊府立功勳。楊家七郎八隻虎,老令公一口大刀鎮乾坤……”天星攙扶著魏德民進了西屋。天星把喝醉酒的魏德民按坐在椅子上,立馬把他結結實實綁了起來。他醒了,見自己被綁著,嚇了一跳:“天星,你這是乾啥呀?”天星瞪大了眼:“乾啥?你心裡明白!”“我不明白!”天星審賊似地問:“你說你到俺家就是為了混口飯吃,那你三天兩頭,這一趟,那一趟的,都乾啥去了?”魏德民知道天星懷疑他,但又無法正麵回答,隻好說:“天星,你放心,我是好人!”“好人?好人能有這個嗎?”天星說著,把一把盒子槍拍到坑沿上。魏德民一看露餡了,急忙挪動著椅子,想撲那支槍。天星撲上去,和他撕扯著,兩人扭成一團。天星喊:“大姐、老三,快來幫忙,魏德民要造反了!”天好和天月披著衣裳走進來,一看被綁著的魏德民,兩人都愣了,團團轉著,不知所措。天星呼呼喘著:“還愣什麼,快下手呀!他是個壞蛋!快點,他有槍!”天好這才發現炕沿上那支盒子槍,忙問:“這是咋回事呀?”天星著急地喊:“快下手,我快撐不住了!”天好和天月一起動手,按住魏德民。天星說:“再拿條繩子把他捆住!”天好和天月找來根繩子,又把魏德民捆結實了。天星站起來,呼呼喘著,天好和天月也呼呼喘著,三個人說不出話來,一起望著那支盒子槍。魏德民也喘著,望著三姐妹,屋裡隻有重重的喘息聲……天月小聲問天星:“這是真槍還是假槍?哪兒來的?”“他把它藏在豬槽子底下了。”天星說著拿起那支盒子槍,對著魏德民:“怎麼樣,我還行吧。雖說我打不過你,但我略施小計就把你灌醉了,你現在成了我的俘虜。”魏德民苦苦一笑,他知道這三姐妹不會把他怎麼樣,也就聽之任之。天好問:“魏德民,你說實話,你到底是乾啥的?”魏德民沉默著,地下工作的紀律,使他隻能這樣。天星“嘩啦”一聲,推上子彈,頂著魏德民的腦袋:“你太小看我了。今天我就實話告訴你,我在做江上飛的時候,什麼槍都使過,說打你的鼻子不打你的眼。我還要告訴你,我在黑龍江江麵上做過江上飛的老大,殺過漢奸走狗,也殺過日本人。你今天要是不說實話,我用它和你說話。”魏德民真想不到天星會如此智慧勇猛而又果斷,現在,他已被天星逼到死角,再也無法瞞哄下去。再這樣,良心上也對不起宋家三姐妹,事已至此,他隻好如實相告:“說實話吧,我還是抗聯,我們沒被打散,我到這一帶是執行偵察任務,我是用你們家作掩護。”屋裡三姐妹沉默著。天星聽了魏德民的講述,知道他不是叛徒或奸細,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三江鎮他挎短槍十分精神的形象立刻浮現在眼前,她心中高興,立刻喜上眉梢,不由自主地拍了魏德民一巴掌:“嗨,你早說不就完了嘛!”說著忙給魏德民鬆綁。膽小怕事的天月當著魏德民的麵說:“大姐,這可不好辦呐。他呆在咱家,萬一小鬼子知道了……”天好沉默著。天月著急了:“大姐,怎麼辦呀,你說句話!”“走,都跟我回屋去,開個會!”天好說著,把那支槍拎起來,姐妹仨一同走出西屋,把魏德民一個人留在那兒不管不問。在從窗外射進來的月光下,那支盒子槍閃閃發著寒光,三姐妹圍坐,望著那支槍。天好輕聲說:“你們倆說說,這事該怎麼辦?”天星說:“這有什麼可商量,人家是抗聯的,為了老百姓,把自己的腦袋掖在褲腰帶上和鬼子乾,連命都不要了,住到咱家,咱就應該保護他。要是把他推出去,那還叫人嗎?我就佩服這樣的人,這是真正的關東爺們兒!”天月壓低了聲音:“小點聲。我個人認為,咱家出大事了,為什麼這麼說呢,我總結了三點:第一,這年頭,誰家有槍誰家就要招災,嚴重一點說就是殺頭之罪;第二,現在的世道亂著呢,他說他是抗聯,可據我所知,抗聯當叛徒的也有,萬一他是個叛徒,那叫養虎為患呀;第三,不管他是抗聯還是抗聯的叛徒或敵人的密探,隻要他呆在咱家,咱家就成了焦點……”天星不耐煩:“彆文縐縐的,說話撈乾的!什麼叫焦點?”“說白了,咱家就成了戰場!”天星激動地說:“成了戰場才好呢,這狗日子我早過膩了,成了戰場,殺殺殺,打打打,那才叫熱鬨。”天月聽天星這麼一說,更急了:“大姐,趕緊叫他走吧。”天好說得入情入理:“老三,話可不能這麼說,咱不能和小鬼子鬥,有這樣的好爺們兒不要命地打小鬼子,咱女人家連把他藏在家裡都不敢嗎?咱都盼小鬼子快點完蛋,魏大哥不是盼,是打,是為咱們打,咱得講良心!”天星加重語氣:“就是!”天好下了決心:“這個人我有數,日本鬼子抓住他,把他折騰得九死一生,他愣是挺住了,我親自在醫院的死屍房裡抬走了他。這樣的人咱們還不放心嗎?我決定哪兒也不讓他去,這就是他的家!”天星高興地說:“對,咱家就是他的家!”天月不再說什麼。外麵,月掛柳梢頭,夜深了;西屋內,魏德民躺在炕上,月光照著他的臉,盈眶的淚水在月光下閃動。窗外傳來天星的聲音:“明天早點起來耪地,飯送到地裡吃,聽到了吧?”魏德民答應著,一行熱淚湧出眼眶。春夜,靜得出奇。第二天早晨,天星向西屋喊:“下地啦!”沒人應聲,天星又喊,還是沒有回應,天星奔進西屋,又急匆匆從西屋裡出來,把手裡拿著的一張紙遞給天好看。“天好、天星、天月:”“我走了,我不該連累你們。感謝你們這些日子裡對我的關心照顧。請相信,日本鬼子一定會被趕出中國,我們一定會勝利。再見!(看後燒掉)”魏德民走了,天星不由分說卸下孫大哥家正在乾活的馬,騎上就飛奔而去,天好、天月跟上跑,可是,魏德民黎明前已經走了,三姐妹到哪兒去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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