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地,天好姐弟四人隻能開荒。秋天的太陽當頭曬著,姐仨拉犁,虎子扶犁,四人汗流浹背地乾著。而此時,秋田村上與和子正在天好家的地裡進行著秋收的開鐮議式,他們禱告一番,又唱又跳。儀式完後,他們開始收割原本是天好她們用汗水種出的莊稼。這時,姐弟幾人站在高坡上正看著他們,那仇恨的目光如尖刀紮在秋田村的心上,他惶惑極了,不敢再看他們。秋收完了,秋田夫婦二人看著滿滿的糧囤,高興得睡不著覺,可是,天好姐弟們仇恨的目光在秋田村上眼前總是揮之不去,他心中有愧,決定給天好家送些糧食。這天早上,秋田村上趕著馬車,車上拉了幾袋糧食,來到天好家院門前。院門虛掩著,秋田村上走進去。天星看到秋田,故意裝做沒看見,對他潑了一盆水,秋田村上幸虧躲得快,沒濺到身上。天星說:“對不起,沒看到你來,你怎麼沒敲門呢?”秋田村上隻好說:“哦,對不起,是我失禮了。”天好走出門來問:“哎呀,秋田先生,一大早來我家,有什麼事嗎?”秋田村上從車上卸下糧食來放到院裡說:“我也是農民,知道關東的冬天意味著什麼,這點糧食你們仔細用著,度過關東寒冷的冬天吧。”天好冷冷地說:“你是在施舍窮人嗎?”秋田村上很客氣:“看你說哪兒去了?咱們都是農民,我知道農民的日子應當怎麼過。”天好譏諷道:“農民和農民不一樣,你是戰勝國的農民。”秋田村上說:“請不要這麼說。我現在的人手不夠,誠懇地希望你們做我家的佃戶,我不會虧待你們的。”天好說:“謝謝你,我們正在開荒,以後還會有自己的土地。”“不要急著拒絕,我家的大門對你們始終敞開。”天好指著秋田送來的糧食:“秋田先生,請你把這些糧食拿走,這雖然是我們的勞動果實,但是你們通過自己製定的規矩歸於自己,再送給我們就是施舍,我們不要!”“宋姑娘不要固執,你們中國人不是說當官不打送禮的嗎?我送出去的東西是不會拿回去的。”說罷,趕著馬車去地裡拉莊稼秸稈。中午,秋田村上趕著馬車回家,發現送給天好家的那幾袋糧食擺在家門口。他問和子是怎麼回事,和子說:“宋家的姑娘送回來的,人家說得挺客氣,說是……對了,說是不吃嗟來之食。”秋田感歎地說:“他們為什麼要拒絕我們的好意呢?中國人啊,真是琢磨不透!”這天,天月正坐在西間裡獨自垂淚,虎子走進問:“三姐,你怎麼不去吃飯?”他見姐姐哭了,追問道,“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天月哭著:“鎮上日本人又開了一家鞋鋪,我們老板說頂不過人家,要關張,我沒活乾了。”虎子急忙勸說著:“算了,彆哭,和姐姐們商量一下,你還是乾點彆的吧。”這時,天好和天星也走進來,虎子把原因一說,天星大大咧咧地說:“沒活乾就沒活乾吧,回來種地不也是活路嗎。”天好說:“天月是做生意的料,種地可惜了。”天星直來直去地說:“現在不是沒生意可做嗎?不種地乾什麼?”天好想了想有了主意:“咱賣地不是還有幾個錢嗎?天月,你要是願意,挑起貨郎擔吧,賣個針頭線腦的,也能抓撓幾個,你說呢?就怕你豁不上臉皮。”天月嘟著小嘴說:“有什麼豁不上的?就怕賠了。”天好笑道:“誰不知道你是個買賣鬼兒?貓屎狗尿你都能賣出好價錢,還能賠了?”天月破涕為笑:“大姐,有你這麼糟蹋人的嗎?貓屎狗尿賣給你了?”姐弟幾個哭哭笑笑地說了一番,天月挑貨郎擔的事就這麼定下來。天月又到周家來了,是來還書的。周老太太一見天月就抓住她的手說:“好多日子沒來看我了,家裡的活忙完了?”“虎子回去了,我姐說就不用我了。”“嘖嘖,這才幾天,細嫩的手都磨出繭子了,心疼人!”天月故意逗樂子:“老太太要是心疼我,就把我養起來吧。”周老太太笑成菩薩臉:“你要是願意,我立馬給你收拾處房子,彆走了。”天月說:“說句笑話,您還當真了。”周老太太問:“聽說你們鞋鋪關張了?你打算怎麼辦?回去開荒種地?”天月說:“我姐姐不同意我種地,讓我做個小買賣挑擔兒當貨郎。”周老太太拍著大腿說:“我的老天爺,大姑娘挑貨郎挑子,我頭一回聽說,你抹得下臉皮?”“那有什麼?我不偷不搶,憑勞動吃飯,不丟人。”周老太太借此機會,一下子順理成章地捅破了窗戶紙:“天月,說是不丟人,也難為你了。咱不乾那個,你給我做兒媳婦吧。”天月吃驚地反問:“啊?給您做兒媳婦?”周老太太實打實地說:“是啊,我早就看好你了,到了我家,你這輩子會過得舒舒坦坦的。”天月搖了搖頭說:“老太太,自古男婚女嫁,講究的是門當戶對,我和你兒子肩膀不一般齊,嫁給你兒子那叫攀高枝,我不想攀高枝。”周老太太真是能言善辯,話從口出都有理:“要說起門戶,我聽和光說了,你爹當年也是東北軍赫赫有名的營長,咱兩家的門檻一般高啊。”天月不為所動,她也有一番道理:“彼一時,此一時,現在我們家落魄了,可我不願攀高枝,我這輩子不會給你做兒媳婦的。”周老太太說:“唉,沒想到啊,你這孩子有這麼重的心思。”“老太太,沒事我就先走了,鞋鋪還有些貨底子,我打算折羅過來。”天月走後,周和光回來看到母親臉上不悅,忙問:“媽,您怎麼了?”周老太太說:“天月這孩子不但脾氣秉性好,還是個有誌氣的主兒,剛才她來咱家,媽實在喜歡這孩子,試探著給你提親,沒想到她一口回絕了。”周和光問:“哦?她不同意?為什麼?”周老太太說:“姑娘說了,男婚女嫁講究門當戶對,他和你肩膀不一般齊,嫁給你叫攀高枝,人家不想攀高枝。”周和光點頭讚歎:“她這麼有誌氣,真是難能可貴。”周老太太說:“和光,我對你說了吧,這姑娘入了我的眼,拔不出來,我的兒媳婦就是她了,你要是個男子漢,無論如何也要把她娶進家門,還要叫她心甘情願,你看著辦吧!”天月真的當了貨郎,她挑著貨郎擔子,搖著貨郎鼓,唱著貨郎歌在三江鎮走街串巷,身後跟著一群小孩子。天月唱道:“哎……走大街,串小巷,挑著擔子走四方。針頭線腦貨色全,都來看我女貨郎。繡女下樓買彩線,金絲銀線繡鳳凰。俏哥攔住買煙嘴,吞雲吐霧好風光。白毛巾,把汗擦,花手絹,送情郎。牙粉胰子品種全,各樣布鞋真漂亮……”大夥圍上來買貨。遠處,周和光看著這一幕,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晴天老日頭的,天好帶著天星和虎子墾荒,忽然,一隻野兔從草叢裡竄出。天星驚喜地喊:“野兔!抓住它!”虎子說:“看我的!”撿起一塊土坷垃向野兔打去,野兔應聲倒地。姐弟倆歡呼著向野兔跑去。秋田村上牽著大洋馬過來,不聲不響地犁地。天好走過來不解地質問:“秋田先生,你要乾什麼?難道這片荒地你也要占嗎?”秋田村上停下來笑道:“大姑娘,你不要誤會,沒看出來嗎?我是幫你們開墾荒地呢。”天好說:“謝謝你的好意,你開出荒地算我們的,那還要我們的地乾什麼?直接開荒好了。”秋田村上有點無奈地說:“大姑娘,你能不能說些不堵我嘴的話?咱們不可以成為好鄰居嗎?”天好說:“好鄰居?你打聽打聽,有願意和強盜作鄰居的嗎?”秋田村上有些惱怒:“姑娘,你怎麼把我說是強盜呢?你到鹿兒島去打聽打聽,我秋田村上欺負過人嗎?就說這次征地吧,我難為過你嗎?”二人說話間,虎子把秋田村上的大洋馬放跑了。秋田村上火了,“你這壞孩子,放走我的馬乾什麼?那是我的命根子啊!”說罷去追趕大洋馬。黃昏時光,天好姐弟們都回到家裡,虎子動作很熟練地剝兔子皮,身邊放著半碗兔子血。天星蹲在一旁看著:“虎子,你手頭真有準兒,一土坷垃就打倒兔子,要是打槍,肯定是把好手。”虎子毫不含糊地說:“那還用說嗎?在蒙古族騎兵旅的時候,我的槍法是數一數二。”天星說:“真的啊?我也打過槍,可是手頭不準。哎,你打槍是誰教的?”虎子一邊忙乎,一邊有點傷感地說:“就是我對你們說過的娜日托婭,可惜她死了,要不然她會成為你的弟媳婦。”這時,天月挑著貨郎擔子回來,她放下擔子走回屋,端出一盆水來洗頭。天星饒有興趣地問:“哎,虎子,你和那個娜日什麼的這樣了嗎?”做親嘴狀。虎子的臉色陰下來老實回答:“就有一回,是在她在臨死之前,是她要求的。”天星頗有體驗地說出真情實話:“你們男人真是的,還得求呀?小半達也是那樣,我沒求他,他就一直沒親過我,想起來怪對不起他的。”說著也難過起來。天月把頭埋進盆裡洗頭發。天星看著天月洗頭怪怪地說:“把她乾淨的。”虎子用嘴努著那碗兔子血向天星示意。天星明白了,站起來端著兔子血走過去,趁天月閉著眼洗頭不注意,消消把兔子血倒到盆裡,若無其事地走了。天月抬起頭來,一聲驚叫:“啊!大姐,快來呀,你看我的頭怎麼了?”天好跑出來問:“怎麼了?爹一聲媽一聲的。”天月說:“你看這盆裡,通紅的,是不是我的頭破了?”天好察看著天月頭說:“沒事呀!”天星在一旁捂著嘴笑。天好看到天星手裡的碗,立刻明白了:“又是這個二攪毛搗鬼,我打死她!”追趕天星。天星躲避著:“我是為她好,兔子血養頭發呀!”虎子喊:“二姐,快跑,跳牆!”天星麻利地跳牆跑了。天好氣憤地說:“瘋丫頭,給活猴子不換!”又扭頭對虎子說,“你等著,今晚一塊兒收拾你們!”飯做好了,姐弟四個圍著炕桌吃飯,天好這個當大姐的給大家分兔子腿兒,她說:“四條腿兒,天星,咱倆大,吃前腿兒,兩條後腿兒肉多給老三老四。”天月擎著後腿兒氣天星:“啊,到底是後腿肉厚,真香。”天星說:“你傻呀?彆看前腿肉少,味道正,後腿兒靠哪兒近?一是屁股,拉屎的地方,二是那個地方,撒尿的,你沒覺得有股怪味兒?”天月聽二姐這麼一說,一陣惡心,“哇”地吐了。天星說:“味兒不對吧?咱倆換換?”“換就換。”二人換了兔子腿,天星啃著後腿,吃得津津有味,還笑著對虎子擠眼,得了便宜還賣乖:“誰叫我是二姐呢,就吃點虧吧。”天月吃完了,翻找著炕席底下沒看的報紙,天星說:“彆找了,我揩屁股了。”天月哭唧唧地說:“大姐,你看啊,她這麼欺負我,你管不管了?”天好和事佬兒似的說:“老二,你也是的,成天惹得她哭唧唧報廟似的。”天星說:“我就看不慣她的書呆子樣,中國都這樣了,翻那些破報紙還有什麼用?不如揩屁股實惠。”說著把報紙扔給天月。天月氣得呼呼直喘,拿起報紙撲向天星,朝她的嘴抹著:“來,我給你好好揩揩屁股!”二人滾作一球。虎子喊號子:“三姐,加油!”天星力大,把天月按到身下。天好喝呼道:“你們倆要翻天呀!”突然,天星一聲慘叫:“啊!這小母狼,咬人!”天好又好氣又好笑:“咬吧,下勁咬,咬來咬去滿嘴毛!”虎子站在一旁樂得直蹦。這姐弟四人,多少年沒有這樣痛快熱火地瘋鬨過了。寒露過後是霜降,眼看冬天快到,天好說家裡糧食不多,怕熬不過關東的大長冬天,就帶著天星和虎子到山林子裡采藥材。天星對這事挺在行,講起藥材頭頭是道。她們采五味子、刺五加,倒也收獲不小。天好背著麻袋到鎮上去賣,秋田村上正好趕馬車去鎮上賣糧食,他要天好坐馬車,天好堅決不坐,自已走著去鎮上。秋田沮喪地說:“看來咱們是結下仇了。”天好到鎮上賣過山貨從貨棧裡走出來,看到天月守著貨郞擔子正和人家交易,就走過去和她說話。這時,一隊日本兵押解著幾個漢子走來。天月說:“日本人這些日子抓勞工,你告訴虎子躲避著點,彆到處亂跑。”天好趕緊往家走,她真擔心虎子出事。2真是怕鬼就有鬼,說狼就來狼。天好擔心的事還真的來到了秀水屯。不知從哪兒來的一隊日本關東軍士兵,突然開進秀水屯,他們是來抓勞工的。這些日本兵一來,嚇得雞飛狗跳牛羊叫,屯子裡亂成一鍋粥。村民們紛紛往家裡跑,急急忙忙關緊大門。日本兵踹開一家家的大門,見到合適當勞工的男人就抓走。幾個日本兵來到天好家門前砸門,虎子跳牆向村外跑去。虎子氣喘籲籲地正往村外跑,他發現路上有兩個日本兵把守著路口,就裝成瘸子走來。兩個持槍的日本兵喊:“站住!”虎子站住了。一個日本兵問:“哪裡去的乾活?”虎子說:“你爺爺病了,讓我去請大夫。”另一個日本兵大聲問:“爺爺?”他不太懂虎子的意思,但爺爺兩個字還算明白。虎子忙點頭答應著:“哎。”“爺爺病了?”虎子更快地點頭:“嗯。”兩個日本兵揮手放行。他們看虎子是瘸子,不適合當勞工。虎子樂壞了,捂住嘴跑去。他高興得太早,忘了自己是裝瘸的,露餡了。兩個日本兵一看眼前跑過的年輕人不瘸,急忙大喊:“站住!”虎子撒腿就跑,日本兵對天鳴槍。虎子知道再跑槍子兒就會往身上打,隻好站住,就這樣被抓了勞工。天星親眼看到虎子被抓,就咕咚咕咚跑回家對天好講了。天好急得跺著腳說:“這可怎麼辦啊!這批勞工往哪兒送?”天星說:“聽說是送到哈爾濱以北,修建對付蘇聯的工事。”“這可怎麼辦?咱家就這麼個男丁,誰也代替不了他。”天星說:“我去看看有沒有辦法。”說著跑出家門。天到黃昏,虎子和一些勞工被綁成一串押送到火車站。天星化裝成賣水果的小販,一邊吆喝著,一邊靠近虎子,迅速遞給虎子一把小刀。虎子等人被押進悶罐車,關上了門。天黑透了,火車還沒開走。悶罐車裡,虎子拿出小刀,割斷繩索,又替大夥鬆了綁。趁著夜深看守的日本人鬆懈,大夥掰開悶罐車的門,四散逃跑。虎子跑到周和光家裡,對周和光說:“多虧我二姐給我一把小刀,我還把一同被抓的人都放了,我來給你打個招呼,要躲一躲。”周和光說:“就住在我家彆走了。”虎子說:“你負有重要任務,我不能拖累你。”周和光問:“你的家暫時不能回去,還能躲到哪兒去?”“你放心,我會有辦法的。”虎子跑著,由於天黑看不清楚,突然被絆倒。他爬起來一看,一個日本青年醉倒在路上。虎子剛想走,又回來蹲下身子,拍打著日本青年的臉:“起來,起來,你要是在這兒躺一夜,會病的!”日本青年說:“我不走,我就在這兒睡,我是小野,我誰也不怕……”虎子架起小野問:“你住在哪兒?我送你回去吧!”小野往前麵胡亂地一指。虎子朝前看著,前麵一陣隱隱約約的歌聲傳來,虎子架著小野,循著歌聲來到滿蒙開拓青少年義勇軍團部門外。虎子猶豫了一會兒,想了想,還是架著小野推開門走進去。他站在門口,看屋內亂七八糟,一片混亂。一群日本青少年正在酗酒,有哭的,有笑的,有唱歌的,有彈撥樂器的,有打架的。有人喝醉了,淚流滿麵地唱一首想念家鄉的歌。有人看見虎子,招手說:“喂,中國人,你,過來呀,請你喝酒!”虎子放下小野,走過去。小野醒了,大聲喊著:“他,他是我的朋友!”眾人望著虎子。小野說:“在這裡,我的中國話是最好的。”虎子說:“我叫秦大業(親大爺)。”小野說:“我希望有個中國人做朋友,你願意嗎?”虎子說:“你隨便吧。”小野說:“那好啊,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朋友了,你比我大,我叫你大業吧,我們是義勇軍,以後你可以來玩,我們歡迎。”小野對大夥說:“喂,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新結識的中國朋友,他叫親大爺,以後都要多關照啊!”大夥都說:“好啊,我們歡迎親大爺(秦大業)。”小野說:“來呀,我們喝酒吧!”虎子說:“我是流浪漢,能在你們這兒住幾天嗎?”小野說:“沒事,這裡,我說了算。”虎子聽人說過,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日本兵肯定不會到這個日本娃的窩子裡來抓勞工的。虎子等那些日本青少年都睡著了,就跑回家報信。因為虎子被抓的事,愁得三姐妹都沒睡覺,她們正議論著,虎子回來了。虎子心急火燎地對正擔心他的三位姐姐講遇到小野的事並說那幫人很感謝他,請他喝酒。天好皺眉道:“你怎麼能和他們混到一塊兒?不許和他們來往!”虎子說:“我這回逃跑,還放走不少人,日本人還會來抓我,我不能在家裡久留,想到他們那兒躲些日子,等沒事了再回來。”天星說:“大姐,虎子是得躲幾天,他呆在那裡比彆處強,抓勞工的怎麼會想到他在那裡?”天好一想真是這個理兒,就囑咐著:“呆著可以,千萬彆給我惹事!”虎子笑道:“我知道。那我還回日本窩子裡了。”這夥青少年平常沒事乾,整日吃喝玩樂。這天小野和一夥同伴摔跤,小野被高橋摔得鼻青眼腫,他不服氣,還是一個勁地上。虎子走過來說:“小野,你躲開,我和他摔一跤。”高橋看著虎子:“你?中國人,摔跤不行。”虎子不動聲色地說:“試試看吧。”二人摔起跤來。虎子的蒙古跤摔得出神入化,高橋不是對手。另一個日本孩子說:“喂,我來試試。”虎子說:“你?更不是對手,三個一齊上吧。”三個日本孩子圍著虎子躍躍欲試。虎子閃展騰挪,把三個孩子都摔倒了。小野驕傲地說:“怎麼樣,我的大業哥厲害吧?”大夥都說:“大業厲害!”小野問:“大業,你可以教我們嗎?”虎子教小野摔蒙古跤,講解著要領,大夥圍著觀看。這時,遠處一輛敞篷汽車拉著一車日本少女,朝這邊開過來。大夥歡呼著:“啊,我們的姑娘來了!”一窩蜂地向汽車跑去。這些日本少女下了汽車,被熱情地接到青少年義勇軍的團部,休息過後,舉行歡迎儀式。青少年義勇軍男生一排,新來的女生一排。虎子在一旁看熱鬨。開拓團長用日語講話:“小夥子們,知道你們在這裡很寂寞,關東軍司令部特意從國內招募了這些姑娘,她們都是誌願者,願意陪伴你們,給你們做新娘。”大夥熱烈鼓掌歡呼:“感謝天皇陛下!”開拓團長說:“你們是大日本國的未來,是國家的精英,中國的未來是你們的!來吧,小夥子們,挑選你的新娘吧!”一個叫山田千惠的姑娘含情脈脈地看著小野,小野也朝她丟眼風。小野問:“怎麼挑選啊?誰是第一個呢?”團長說:“抓鬮吧,一切聽從上天的安排。”說著拿出一把紙球。高橋抓到一號鬮兒,高興得歡呼:“我抓到了一號,這些姑娘可以由我先挑選了!”他拖出山田千惠,“我選中她了!”山田千惠向後退縮著:“不,不,我不喜歡你!”小野憤怒地說:“高橋,你不能挑選她,她應該是我的!”高橋毫不退讓:“小野,你瘋了嗎?我有這個權利!”開拓團長說:“小野,你不要這樣,這是上天的安排!”小野信心十足地說:“她是我的,我從她的眼睛裡看出來了,她是喜歡我的,如果不信,你們可以問問她!”開拓團長問:“千惠小姐,是這樣嗎?”山田千惠點頭說:“團長,是這樣,我喜歡小野君。”開拓團長對大夥說:“好吧,你們繼續按順序挑選,千惠、小野、高橋,跟我來。”這三人心懷疑慮地跟團長到辦公室,團長對三人說:“你們讓我為難了,千惠小姐就一個,可是你們兩人都喜歡她,決鬥是不允許的,怎麼辦呢?”高橋說:“我和小野比賽摔跤,誰贏了,千惠小姐歸誰,這公平吧?”開拓團長笑著說:“咦?這是個好辦法。”小野喊:“不,這不公平,高橋明明知道我摔不過他!”團長厭煩地說:“好了,就這樣決定了,明天,你們比賽摔跤,誰贏了,千惠小姐就歸誰!”團的決定讓小野十分愁苦煩悶,都就寢了他還不睡覺,憤懣地大口吸著煙。虎子很關切地走過來詢問,小野流著淚說:“大業,幫幫我吧,我喜歡千惠小姐,如果得不到她,我也不想活了。”虎子有意煽風點火:“是啊,千惠太漂亮了,哪個男人看了不動心啊?真想得到她很容易,你明天把高橋摔倒就可以達到目的。”小野說:“可是你知道,我摔不過他,他非常凶猛,前幾天他還用步槍射殺了一個中國農民,又把他六、七歲的孫子,也射殺了……”虎子沉默了,他恨得牙根發癢,決心借小野整治高橋。小野問:“大業,你怎麼不說話啦?”虎子說:“沒事,哥教你幾手絕招,你會贏的,不過,你千萬彆說是我教的,那樣對你也沒有好處。”小野高興地點頭說:“我知道。咱們現在就學吧。”說著,拉起虎子就走。夜深了,虎子還在野外教小野摔跤,小野被虎子摔得鬼哭狼嚎,他很高興,他學到了戰勝高橋的絕招;虎子更高興,他一箭雙雕的計謀就要成功了。第二天上午,摔跤比賽正式開始,大夥站成一圈,看著小野和高橋走進圈裡。團長說:“好,你們是一跤定勝負,都不許反悔!開始!”他雙臂架起,往中間一合,小野和高橋開始摔起來。小野漸漸體力不支,他忘了使絕招,虎子打了個口哨,給小野送去信息。小野立即適時地施展虎子教的絕技,啪的一下子把高橋摔倒。大夥鼓掌。山田千惠跑出隊伍,緊緊地抱住小野,激動得哭著說:“小野君,我屬於你了,真高興啊!”高橋從地上爬起來,對小野惡狠狠地說:“小野,你奪走了我的姑娘,我會讓你付出代價!”小野毫不在乎:“隨你的便吧,我願意奉陪!”這回是高橋憤懣地吸著煙,夜深了還不睡覺。虎子走過來很關心地問:“高橋,外邊多涼啊,為什麼不回屋裡去?”高橋說:“我,很窩火,小野怎麼會摔過我?你教了他新的招數吧?”虎子臉色極為認真地說:“大業我可以對天發誓,從來沒教他。”高橋愁眉苦臉地說:“我一直在想,他是怎麼把我摔倒了的呢?可是怎麼想也沒想起來。他使用的什麼招數呢?”虎子很費心思地想了想:“他那一招我也沒看清楚,太快了。哎,想起來了,他是不是用膝蓋頂了你的下襠?你一躲,他趁勢下了絆子。對,就是在這麼回事,太毒辣了!他是想要你的命啊!”高橋恍然大悟:“哦,沒想到是這樣,太陰險了!”虎子儘量上爛藥:“這件事,我也替你抱不平,這在我們中國,叫奪妻之恨,要是我,肯定不會和他算完!”高橋的火被虎子點燃,“我會讓他付出代價的!”小野勝了高橋,喜不自禁,特意擺酒答謝虎子。小野說:“大業,我要感謝你,沒有你,我不會得到千惠,你是我的大恩人。”虎子又開始對小野煽風點火:“小點聲!咱們不是朋友嗎?不過你要小心了,高橋說,他會讓你付出代價的。”小野:“讓他來吧,我不怕,來,喝酒!”虎子火上澆油:“我們有句老話,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能叫他打死也不能嚇死,誰的手裡沒有那個?”說著用手比成開槍的樣子。兩個人停地喝著,虎子不停地扇風澆油:“小野,不用怕,有大業我在,你怕什麼?不行就和他們拚!”小野喝多了,嘟囔著說:“大業哥,我……不怕,你等著吧,這幾天我……會找個機會整治他的!”三個姐姐操著虎子的心,說是挑勞工的事已經過去,怕虎子和那些日本孩子在一起混著學壞,就讓天星去找虎子。天星見到虎子說:“好啊,家裡這幾天找你,原來你在這兒喝酒呀?給我回家!”揪著虎子的耳朵要走。小野眯瞪著醉眼說:“你是誰?敢欺負我大業哥!”天星大聲大氣地說:“我是他姐!”小野問:“大業哥,你不是流浪漢嗎?”他這會兒想起來了。虎子說:“我受不了她的欺負,從家裡跑出來的。姐,放開我吧,我不回家啊!”天星繼續吼著:“少囉唆,跟我走!”小野嘟囔著:“哦,原來你有家呀?”他好像又被酒迷糊了。虎子故意掙紮:“我不回家,家裡沒意思!”天星凶凶地喝道:“還反了你了,不回也得回!”拖著虎子走了。虎子不走。天星一腳把虎子踹倒在地。小野高興了:“哎呀,姐姐,你比大業還厲害,教我兩下吧!”這小子一會兒醒一會兒迷的,虎子走了他還在發囈怔。虎子被天星拉回家,一個人躺在西屋的炕上呼呼大睡。這時候,東屋裡,姐妹仨在秘密開會,兩個妹妹輪流給虎子下蛆。天星說:“大姐,這虎子也太不像話了!說是出去躲幾天,原來和小日本兒交上朋友了,那個親熱呀,摟著脖子箍著腰,反了天,該治治他了!”天月說:“不是我說,自從他回來,家裡安生過嗎?每回他一進家門,不是雞飛,就是狗跳,吃飯還巴唧嘴,說說他吧,嘿!還吹胡子瞪眼。”天好這個大姐還是總想護著虎子:“吃飯吧唧嘴這事吧,也不能怨他,咱爹也吧唧嘴兒,隨根兒,還說呢,老二,你也吧唧,就是輕了點。”天星說:“就說他回家住的這些日子吧,洗過腳沒有?你進西屋試試,掀開門簾嗆你一跟頭,說說他還犟嘴,說草原上水少,不洗腳是養成習慣了。”天月說:“臟就臟點吧,心眼子還學壞了,我才知道,那天二姐給我洗頭盆裡放了兔子血,是他出的壞主意,你說他三姐對他怎麼了?至於這麼恨我?現在不治治他,趕明兒個還不給你上房揭瓦呀?”天好還是儘量替虎子說話:“這冤家,是該治治了,不過我說要治他,不是因為吃飯吧唧嘴、不洗腳,作弄人,我是恨他和日本人交朋友。”天月說:“你怎麼治?說說他,嘴裡劈裡啪啦的,你說一句,他有十句等著,說大了,抬腿就走人,沒法子。”天星出孬點子:“要我看,咱不能零碎戳弄他,治就治個狠的,給他捆起來,動動家法!”天好還是不太願意下手,在找借口:“那誰去捆綁他?虎子學得一身好武藝,一般人舞弄不了他,就是咱三個合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天星這回要來真格的:“彆給他長威風了,我一個人就能把他掀翻在地!”天好這才下了決心:“對呀,你當過江幫的把頭,還怕他個嫩兔子!拿出你的捆豬繩子,給我捆了來!”天月嘴上的勁兒大:“對,二姐,給他捆來!”真要去捆,天星又打起小九九:“我自己去也不是不行,可我不願一個人得罪了他,要去咱們一塊兒。”天好拿出了大姐的派頭:“那行,一塊兒去!”虎子還在睡覺,三姐妹拿著繩子,躡手躡腳進了虎子屋,發一聲喊,一起上手捆虎子,到底把虎子捆結實了。虎子從夢中驚醒,不知咋回事,他喊著:“姐,你們要乾什麼?”天星凶巴巴地說:“乾什麼?自從你回來,毛病一身一身的不說,還和仇人交朋友,怎麼勸你也不聽,今天,三個姐姐要給你大刑伺候,過過堂!”天好縮頭當尾巴:“對,今天就是要給你灌點辣湯,教教你怎麼做人!”天星挑了頭,還要拉個墊背的:“今天誰也不要當好人,都得下狠手,一人給他一個耳刮子,得罪人的事不能叫我一個人乾。長者為先,大姐你先來吧。”天好說:“那我就不謙讓了。”揮起巴掌,落到虎子臉上卻很輕。天星說:“大姐,你這也叫打耳刮子呀?看我的!”說著,一巴掌上去,竟把虎子的嘴打出血了。天好心疼了:“我的媽呀,你這是打耳刮子嗎?怎麼下手這麼狠呢?”天月說:“你這是熊瞎子拍地瓜呀?”天星說:“老三,不用說我,你還沒打呢,你打完了再說。”天月說:“打就打!”揮起巴掌,輕輕地落下,竟然把虎子嘴角的血抹去了。天月這會兒賣乖是頭一份兒:“虎子,你看我和大姐是怎麼打你的,二姐是怎麼打你的,這三巴掌你品出點味兒來了嗎?”虎子說:“品出來了。”這時候,天好、天月把虎子的綁繩鬆了。天星火了:“你們倆當好人,把我賣進去,太不夠意思了!”天好說:“你當你是塊好乾糧啊?”虎子問:“今天的事,誰是主謀?”天月說:“還用問嗎?除了你二姐,還能是誰?”天好說:“就是她!”天星說:“虎子,彆聽她們胡說!”姐弟四人正鬨騰得歡實,外麵傳來零星的槍聲。他們衝出屋門看發生了什麼事。姐弟四個趴在院牆向西看,這時,陳大戶急匆匆走來。天好問:“大叔,哪裡打槍?”陳大戶說:“我的媽呀,那些日本孩子為爭奪一個姑娘,火並起來了,死了兩個,那個小野和高橋都被打死了!”說罷又急匆匆走了。虎子哈哈大笑:“好啊,死一個少一個!”天好問:“虎子,是你弄的鬼?”虎子一臉興奮的樣子:“關我什麼事?回家睡覺!”走著又說,“這一夜,事兒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