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闖關東2 高滿堂 6015 字 22小時前

銅盆碰上鐵刷子,叮叮當當一家子。天好、天星和天月三人性格鮮明,各不相同。分彆幾年之後,姐妹團圓過成一家,有點小碰撞也是生活中有趣的插曲。這天,姐妹三個坐在炕上吃早飯,姐姐妹妹都吃得斯文,天星卻吃得稀裡呼隆的,像個老爺們兒。天月隨意說:“二姐,你的吃相還沒改呀?就不能吃得斯文點?”天好也湊趣:“是呀,野巴巴的,哪還像個女孩子,簡直就像個胡子!”天星沒有搭腔,跳下炕來,蹲在地上繼續大口地吃飯。天好有點奇怪:“你這是乾什麼?怎麼蹲著吃?嫌炕上地方小啊?”天星故意找彆扭:“咳!我怎麼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我是夥計,不能和兩個東家平起平坐。”天月告狀了:“大姐,二姐這張嘴成天胡說八道,你就由著她?”天好立即表態:“我沒抽出工夫,等閒下來好好調理調理她,你二姐,現在毛病是一身一身的,該給她熟熟皮子了。”天星笑道:“大姐,要熟我的皮子?快動手吧,我身上癢癢著呢。”天月吃罷飯,順手拿起一本書來看。天星湊過來:“小東家,吃好了?看什麼書呢?《西廂記》?”天月厭煩地說:“一邊呆著去!”天星怪腔怪調地說:“喲喲喲,耍起小姐脾氣來了,我叫你牛氣哄哄的!”動手咯吱妹妹。天月躲避著喊:“大姐,你還不管管二姐!”天好抄起笤帚疙瘩打著天星:“我叫你成天沒個正形,姐姐不像姐姐,妹妹不像妹妹,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你!”天星笑著躲避:“看誰收拾誰!”三下五除二,把姐妹倆都摁倒在炕上,好一頓咯吱。姐妹三個滾成了一球。曆儘艱辛,她仨總算團圓,有了自己的家。外麵傳來敲鑼聲,天好說:“屯裡要開會,看看去。”三姐妹走出家門。秀水屯開拓團團部門前,聚集了很多村民,日本開拓團長對村民們宣布收購土地的事,他身後站的是日本開拓民。開拓團長對翻譯說:“開始吧!”翻譯說:“大家都聽著,駐秀水屯的大日本開拓民來很久了,從今天開始,開拓團要向你們征購土地,現在我宣布征購計劃:山本五郎征購馬春義家的土地,西村雄義征購劉昌德家的土地,小林秀賴征購林老三家的土地……”翻譯念罷一個日本人的名字,就有一個日本人站出來翻譯說:“秋田村上征購宋天好家的土地……秋田,秋田來沒來?”和子說:“我丈夫辦事去了。”天好憤憤地說:“行了,我們聽明白了,你們給的土地價格太低了,簡直就是明搶明奪,我們不賣!”村民們吵嚷著,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都不同意賣地。翻譯和開拓團長嘀咕著,開拓團長做了一個強硬的手勢。翻譯威脅地對大夥兒說:“都不要吵了,我們開拓團是奉政府的命令來的,地價也是上邊定的,反對征地就是反對政府,是要坐牢獄的!”劉昌德說:“沒了土地,還怕坐什麼牢獄?把我們都關牢獄好了!”村民們向前湧著,呼喊著:“對,有能耐把我們都抓去吧!”開拓團的人都退回到屋裡,緊緊關上了大門。大夥圍在門前吵嚷不止,有人用石頭砸碎了玻璃。正僵持間,日本滿蒙開拓青少年義勇軍的馬隊來了,他們揮舞著馬鞭驅趕村民。村民們憤怒地反抗,雙方混戰在一起。不料,這些日本孩子竟向村民開槍,村民們四散逃走。天好、天星和天月看到這一切,急忙跑回家去。姐妹三個氣喘籲籲地跑回院裡,關上院門,一個個驚魂未定。天好捂著胸口:“我的媽呀,從哪兒來了這麼些小畜牲!這麼野蠻!”天月氣喘籲籲:“他們是滿蒙開拓青少年義勇軍。”天星憤憤地說:“這些鱉犢子都有武器,真敢開槍,有爹娘養沒爹娘教育的東西!他們是從哪兒來的?”天月說:“這滿蒙開拓青少年義勇軍受關東軍控製,是小日本滿洲移民政策的一部分,實行軍事化管理。小日本為了永久占領咱們東北,實現東北本土化的目的,拚命移民。隨著侵華戰爭戰線不斷拉長,大批青壯年應征入伍,移民來源不足,他們就組織了滿蒙開拓青少年義勇軍派到東北來。”天好說:“看來小鬼子是下大本錢了,把孩子也卷進了戰爭。”天月說:“日本人在報上公開承認,實行青年移民,就是為了充實滿洲國防的第二線,使他們的侵華軍隊沒有後顧之憂,據說關東軍有指令,一有命令,義勇隊就立馬和關東軍一起行動。他們實質上是關東軍的後備軍源,完全按軍隊編製進行嚴格的軍事訓練,一到歲數,大部分隊員還要應征入伍呢!”姑仨正說著,有人敲院門。天星開門一看,原來是秋田村上帶著禮物站在門前,他用生硬的漢語問:“這是宋天好家吧?”秋田村上不停地比劃著,“我……叫秋田村上,咱們是鄰居,來拜訪你們了。”說著,走進院子。天星曾經跟一個開診所的日本老人打過半年工,會說日語,用日語問:“你就是秋田村上?有事嗎?”秋田村上一驚,望著天星問:“你會日語?”“會一半句,有什麼事你就說吧!”秋田村上鞠躬道:“實在對不起,你們家的土地,開拓團指派我來收購,咱們談談價格吧。”天星向天好、天月翻譯了秋田村上的意思,然後轉臉對秋田村上用日語說:“少來這一套,你們分明是明搶明奪,還談什麼價格!”天月激憤地對著秋田村上說:“你把我們的土地搶走了,我們怎麼活下去?”秋田村上不懂天月的話,迷惘地望著天星。天星向秋田村上翻譯著。秋田村上說:“你們可以重新開墾荒地啊,在這一點上,如果有困難我可以幫忙,我有馬,開荒的時候會用得上的。”天好說:“要是我們堅決不出讓土地呢?”“這恐怕不行吧?這不是我個人的行為,我們日本國和滿洲國有協議,如果我們得不到土地,大老遠跑來乾什麼?”天月說:“那要問你們的天皇,他到底想乾什麼?”秋田村上說:“姑娘,不要這麼說話,我們也是老百姓,我們要聽自己政府的。我勸你們不要和我們對抗下去了,這對你們、我們都沒有好處。關於這個問題,你們一時想不通我也理解,誰願意放棄自己開墾的土地呢?你們再考慮考慮吧,我有的是耐心。”說罷,放下禮物走了。天月憤憤地說:“他們是不讓人活了!”天星說:“咱們就是不賣,看能把咱們怎麼樣!”天好歎口氣道:“人家握著槍把子,看來不賣是不行的。”秋田村上神色抑鬱地回到家裡,坐在椅子上良久不語。和子奉上茶問:“和宋家談得還可以嗎?”秋田村上搖搖頭。“她們不肯出讓土地?”秋田村上點點頭。“那怎麼辦?要不告訴團部吧,讓他們出頭征購。”秋田村上擺手說:“不要那樣,團部知道了,會采取強製手段,我不希望把事情搞僵,以鄰為壑不好,慢慢來吧。”停了停,他搖頭歎息:“唉,我總覺得心裡有些不安,咱們出這麼點錢,收購人家那麼大片的土地,他們太吃虧了。”和子說:“說的也是。哎,你今天沒在場,青少年義勇軍對村民開槍了!傷了幾個人。這些孩子,在國內的時候都挺膽小,怎麼來到中國就變了呢?”秋田村上搖著頭:“不應該呀,還是些孩子,怎麼就動了殺機呢?”和子又說:“開拓團長來了。”她拿出一堆教材,“送了這些教材。開拓團要求每個開拓民抓緊時間學漢語,要定期來檢查我們的學習情況。”秋田村上點點頭說:“這是應該的,我已經吃了不懂漢語的苦頭,來吧,我們一起學習吧!”兩個人拿起教材,讀了起來。又一天,在開拓團團部,開拓團長對開拓民們說:“諸位,彆的團已經完成了土地征購計劃,我們落後了。現在,上級要求青少年義勇軍協助我們完成征購,你們帶領他們挨家挨戶征購,必須完成征購任務!好了,出發吧!”大夥紛紛走出團部。秋田說:“哦,我已經和那家達成了協議,就不用他們插手了。”在劉昌德家,劉妻對丈夫說:“他爹,硬頂頂不過人家,你就順了人家吧。”劉昌德的老爹流著淚說:“我不甘心啊,當年咱們劉家闖關東,這十幾畝地,是我和爹一鎬頭一钁頭開出來的,這都是上好的地呀,爹臨死的時候說,這是咱們劉家的命根子,死也不能賣,誰賣了誰不是劉家的子孫!”劉昌德說:“對,說什麼也不能賣!”劉昌德的老娘說:“他爹,不賣行嗎?”劉昌德說:“我就是不賣,他還能咬了我的鳥去?”正說著,對口征地的開拓民西村雄義帶著翻譯和青少年義勇軍闖進家門。西村雄義說:“劉,你家的地歸我收購,今天我帶著錢來了,把你的地契拿出來吧,咱們辦個手續。”劉昌德的老爹說:“你願意找誰找誰,地,我們不賣。”一個叫小野的少年義勇軍頭目一揮手,高橋等幾個青少年義勇軍湧上來,捆住劉昌德的老爹,狠命地打他。劉昌德的老爹被打得奄奄一息,嘴裡喊著:“不賣,打死也不賣!”西村雄義走過去說:“老東西,死去吧你!”朝劉昌德的老爹胸口踢去。劉昌德的老爹一口鮮血狂噴出口。劉妻哭喊著:“彆打了,我們答應還不行嗎!”西村雄義說:“那就把地契拿出來吧!”劉昌德老爹喊:“不能啊,就是死也不能賣地呀!”劉妻說:“爹,我不能看著你們爺們兒死呀!”說著拿出了地契。西村雄義搶過地契,抓起劉昌德老爹的手,在一份準備好的契約上蓋了手印,扔下一遝錢。劉昌德的老娘哭著說:“你們把土地拿去了,我們怎麼過啊?”西村雄義說:“你們可以開荒去呀,要是不願意開荒,也可以給我當佃戶。”劉昌德咬著牙說:“你們這些強盜,等著,我不會讓你們過安生!”西村雄義說:“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麼不讓我過安生。”說罷,帶著青少年義勇軍份子走了。劉昌德的老爹捯著氣說:“孩子,奪地毀家,這仇要報啊!”說罷閉上了眼睛。劉昌德嚎啕大哭:“爹,這仇我一定會報的!”一個開拓民帶著一群青少年義勇軍高興地走出陳大戶家大門。陳大戶老淚縱橫道:“全完了,幾輩子創下的家業,就換了這麼幾張破紙,愧對祖先啊!”陳妻勸慰道:“彆難受了,好歹沒趕咱們出門,忍了吧。”“唉,不忍也沒辦法,這些天殺的小鬼子,他們不得好死!”天至黃昏,幾個被征地的農民在劉昌德家聚會。一個農民哭著說:“劉大哥,地被小鬼子奪了,我爹氣不過上吊了,三哥的老娘也投井了,難道咱們就這麼忍了?”劉昌德咬牙切齒地說:“我不知道你們,我肯定不會忍,他們不讓我活,我要他們死!我準備今天晚上殺了那個西村雄義,你們呢?”一個農民說:“反正沒法活了,我也要殺了那個搶我地的鬼子!”另一個農民說:“殺了他們以後怎麼辦?他們會饒了咱們?”劉昌德說:“這樣吧,都回去把家安置好了,咱們下半夜動手,然後跑到老林子裡當胡子。”大夥說:這是死逼梁山,就這麼辦!深夜,劉昌德等幾個農民手持菜刀,踹開西村雄義的家門,殺死了西村雄義西村雄義的老婆孩子哭著跪倒在地:“饒了我們吧,我們不要你們的土地了,我們回國還不行嗎?”有人問:“劉大哥,怎麼辦?殺不殺他們?”劉昌德說:“冤有頭,債有主,到那幾家去!”西村雄義的老婆跑到日本人住的宿舍哭著對青少年義勇軍的頭目小野說:“我的丈夫被他們殺了,要給他報仇啊!”小野吹起哨子。日本少年一邊穿衣服,一邊緊急集合。小野一陣口令後,青少年義勇軍騎馬挎槍朝外奔去。幾戶農民的茅屋被點燃,熊熊大火照紅了半邊天,青少年義勇軍和暴動的農民展開了廝殺。第二天上午,秋田村上和一些開拓民們吵吵嚷嚷來到開拓團團部秋田村上激憤地對開拓團長說:“這裡的環境不穩定,中國人對我們很仇視,我們不想乾了,大家都想回國去。”其他幾個開拓民也說:“上當了,都想回國。”開拓團長說:“天皇陛下打算二十年內要移民一百萬戶五百萬人,就是把東北日本本土化!你們是大日本國開拓東北的先驅,負有光榮的曆史使命啊。仇視是不可避免的,英國人當初到北美,當地人也是仇視,可現在呢?他們感謝還來不及呢,為什麼?因為他們帶去了文明!”開拓團長一番鼓吹打氣,令秋田村上和開拓民們有些惶惑,他們各自回家去了。2自從天月主動上門給老太太換鞋,這位整日想媳婦的老太太就對天月動了心思。這天,把玩。周和光走進屋給媽請安,周老太太說:“這個天月,心眼兒怎麼就那麼細?一個小米粒都逃不過她的眼睛,你說誰要是娶了她,那還不是一頭栽到福囤子裡去了?”正說著,天月擓著包袱,一步邁進屋裡:“老太太,誰掉進福囤子裡去了?”周老太太笑了:“這閨女,莫非長了兔子耳朵?隔八百丈也能聽見人家說話。”天月笑道:“老太太,我要是長了兔子耳朵,還怎麼嫁人啊?”周老太太越發笑起來:“沒有人要不怕,給我當兒媳婦,我就喜歡兔子耳朵。和光,愣著乾什麼?客人來了,扒橘子給閨女吃,還用我教?不會待個客!”周和光聽話地端來橘子,正好要扒橘子給天月,天月倒是不客氣地笑著說:“不敢勞駕大掌櫃的,我自己來。”她打開包袱說:“鞋鋪新進了一些新樣子的棉鞋,有一雙我看了,老太太穿著最合適,鞋口寬,穿脫方便,鞋幫是絲棉絮的,又輕又暖和,給您帶來了,試試看,中意,就留下,不中意呢,我帶回去。”周老太太高興地說:“你呀,買賣鬼兒,把鞋鋪開人的家裡來了,和光,咱的綢緞莊要是有這麼個精靈鬼,就等著發財吧。”周和光順著老太太的話茬笑道:“那是的,當初你怎麼不把她請來?”周老太太越說越高興:“我是沒逮著她,要是叫我逮著了,一把揪住耳朵,跑不了她。”天月嫵媚地看著周老太太:“老太太,您還是把我當兔子呀?”周老太太說:“不說不笑不熱鬨。和光,我回屋試試鞋,你陪閨女說會兒話兒。”她想讓這倆人單獨相處一下。周和光:“好啊,宋姑娘,到我書房去吧。”天月很愛看書,高高興興跟周和光走進書房。書櫃上擺滿了古今中外的書籍。天月驚訝地說:“周先生,你家有這麼多的書呀!”“你如果願意看書,可以到我這兒拿,隻要不損壞就行。”天月挑選了一本書:“我想看這本《隋唐演義》,可以嗎?我喜歡看曆史方麵的書,長知識。”周和光說:“既然喜歡曆史知識,我建議你看蔡東藩的曆史通俗演義,比較接近史實,也蠻有趣。先看《民國演義》吧。”天月甜甜地笑著點頭。周和光忽然轉變話題:“我看你有經商之才,為什麼不自已,搞點小生意?”“我倒是早有這個想法,沒資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周和光試探著:“我可以給你先出一點嘛。”“那可不行。靠借錢做生意,就像給自己背了個大磨盤,不壓死也得累死。”“我借一點給你,要是你掙了錢就還我,賠了呢,算我的。”天月認真地說:“那算怎麼回事?這樣的錢我可不能要。”周和光笑道:“你呀,還挺清高的呢。”“人窮誌不短嘛。”這是他們兩人第一次單獨相處,第一次說了這麼多話,兩人覺得很隨便,也很有意思。為了搞好關係,秋田決定請天好姐妹到家做客。這天黃昏,秋田和子來到天好家,對三姐妹不斷地鞠躬說:“三位小姐,拜托了,務必賞光到我家做客,吃點我們的便飯,我們是誠心誠意的,已經做好了準備。”天好冷冷地說:“對不起,我們已經吃過飯了。”秋田和子從兜裡掏出學漢語的小本兒看著,然後失望地用漢語說:“哦,是這樣,那麼就請你們喝茶吧,請品嘗我的茶道手藝。”天好不高興地說:“你就明說了吧,到底請我們去乾什麼?”秋田和子看著小本,又翻了幾頁,搞明白了,就對天好說:“我也不隱瞞了,我丈夫想和你們商量一下收購土地的事。”天好說:“既然是這樣,我們去就是了。”姐妹三人跟著秋田和子到了他們家,秋田村上很客氣地迎接客人,並讓座。和子認真地表演茶道。三姐妹坐在榻榻米上,沉默不語。秋田村對天星說日語:“是這樣的,我們在鹿兒島,都是本份農民,來到了這裡就是想種地,我不希望和你們搞成現在這個緊張的樣子,咱們兩家不要成為仇人,我們也是沒有辦法。”說著搖頭歎息。天好說:“秋田先生,如果我們把地賣給你們,你們是可以好好地生存了,你們想沒想過,我們怎麼生存?”秋田村上翻著小本,很焦急地用漢語說:“我,是莊稼人……”他對著天星又說起日語,“這些我都想過,你們可以去去開荒地呀,我也可以請你們當佃戶,幫我種地,工錢我會令你們滿意的。你們現在的地,不賣也得賣,這也不是我說了算的事。”停了停,他看說天好又說,“你們給我當佃戶也有好處,我們可以交流,旱田我不會種,你們可以幫我,水稻恐怕你們不會種,我可以幫你們。”天星翻譯著,天好聽懂以後,譏諷地說:“秋田先生的算盤打得真好。”正說著,小野和幾個日本滿蒙開拓青少年義勇軍帶著槍氣衝衝地走進屋來。小野指著三姐妹說:“聽說這個屯子就剩她們家沒交地契了?”秋田村上有意緩和:“哦,我們正在協商呢。”小野粗野蠻橫地說:“她們如果不聽話,交給我們好了,會有辦法讓她們交出地契的。”秋田村上還是不想把事情搞僵:“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我已經對團長說了,我會自己解決,你們請走吧。”小野不耐煩地說:“秋田,我告訴你,所有的開拓民都已經完成了土地收購,就剩下你了,團長對你很不滿意!”秋田村上說:“知道了,請回吧。”小野對三姐妹說:“如果不出讓土地,我們決不客氣!”說吧,氣哼哼地走了。秋田村上對天星用日語說:“對不起,這些孩子,越來越粗野了。你們趕快把土地出讓了吧,再這樣下去,我也不好說話啊。”和子說:“是啊,我丈夫為這件事情很苦惱呢。”天星翻譯著。天好歎了口氣說:“好吧,既然這樣,我們也不難為秋田先生了,找個日子丈量土地吧。”秋田村上笑道:“好啊,我的耐心終於得到回報,我很高興!”天好姐妹仨剛要走,秋田村上說:“彆急呀,我還忘了件事,你們能幫我找個殺豬的嗎?我要殺口豬,有急用。”天星說:“不用找人了,我就會殺豬。”和子驚愕了:“是嗎?天星小姐也會殺豬呀?真是想不到。”秋田村上說:“那好吧,明天你到我家裡來,我不會白白使用你的勞力,給你五斤肉作為回報可以吧?”天星:“可以,不過你們要提前準備好一大鍋開水。”第二天早飯後,天星帶著殺豬的工具來到來秋田家院裡,打量著豬圈問:“秋田先生,你怎麼不把豬捆起來?”秋田村上有點不好意思:“我一個人舞弄不了呀。”天星說:“那我來吧。”天星跳進豬圈,和那隻大豬在豬圈裡追逐著轉圈兒。追了兩圈兒,天星把豬逼到牆角,她閃電般地去抓豬的一條後腿,那豬立刻倒地。天星麻利地上去用膝蓋跪上豬脖子。豬起不來了,拚命掙紮嚎叫。天星三下五除二地把豬的四蹄捆了個結結實實。秋田村上和妻子看得目瞪口呆。天星笑著拍拍身上的塵土,又踢了豬屁股一腳。秋田村上問:“可以動手了嗎?”天星說:“彆忙,我磨磨刀再說。”說罷,坐到磨刀石前,慢慢地磨著刀子。天星磨了一把又一把刀,不斷地試著刀刃,大叫一聲:“好刀!”一揚手,砰地一聲,把刀甩到秋田家的門上。秋田村上嚇得一哆嗦,和子一聲驚叫。天星甩了一把又一把刀,差點把和子嚇得暈過去。天星開始殺豬,豬嗷嗷叫著。天星拿著長長的殺豬刀,對秋田一邊比劃,一邊說著:“秋田先生,你看到了嗎?豬的心臟在這裡,我的刀要從豬脖子正下方兩條前腿前麵的這一點捅進去,你看,這把刀的長度正好能夠到心臟,我這一刀下去再把刀拔出來,血就會噴出來。哎,你準備好盛豬血的桶了嗎?”和子提過桶來說:“準備好了。”天星問:“要灌血腸嗎?”秋田村上說:“血腸是什麼東西?”天星說:“就是把血灌進豬腸子裡,用水煮熟,可好吃呢。”和子擺著手說:“不要,我們不要!”天星說:“扔了可惜,那我就拿走了。好了,我要動手了!”說著,突然一刀捅進豬心,一股鮮血噴到和子和秋田的臉上。和子一聲驚叫,哆嗦成一團。天星望著豬,自言自語地說:“怎麼你還叫?難道我捅錯地方了嗎?沒捅到你的心?哦,我明白了,有的畜牲不長心,要不怎麼人常說,沒心沒肺呢?秋田先生,你說對吧?”秋田村上默默望著天星,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天星又拿起一把刀,笑著說:“沒心就沒心吧,那我就取你的肝了,彆看你昨天張羅的歡,我今天讓你拉清丹,有你倒黴的時候。現在你耀武揚威,明天就是我們的下酒菜,這仇咱們是接上了,早晚要報,不是不報,時候不到,看刀!”天星又一刀捅進去,血濺了她一臉。天星轉過臉來,望著他夫婦二人不停地笑著:“這下子它不哼哼了,它死了!”和子渾身發抖地對丈夫說:“秋田,快叫她走吧,看樣子她還會殺人的!”說著,一邊嘔著跑進屋裡。秋田村上望著天星,苦笑著搖搖頭,他什麼都明白,卻又無言以對。天星把帶血的尖刀在大腿上蹭了幾下,又把閃著寒光的刀子不停地在手裡轉著,衝秋田村上微微地笑著。秋田村上的眼神開始還迎接著,漸漸地就想躲避。天星問:“豬皮扒嗎?”“不用了,那個樣子很難看。”天星笑眯眯地說:“那樣我的活就乾的太不利索了!人家會笑話我的!”秋村上急忙說:“不必了不必了。”天星說:“我還想給你掏心掏肺,掏肝掏肚兒,割豬頭,卸前肘,轉後肘,再給你哢哢哢,大卸八塊,一會兒你看,該是哪就是哪,一件一件整整齊齊地擺在這殺豬床上,不帶錯的,這些都是殺豬師傅該乾的活兒。來,上眼啊!”秋村上說:“好了好了,你快走吧!”“活還沒乾完呢,我還沒過癮呢!”秋村上推著天星往外走:“可以了,可以了!”“慢著,我哪些殺豬刀還沒收拾呢。”“那你就快些!”天星慢慢收拾好刀具問:“那我就走了?”秋田村上把一塊肉交給天星說:“謝謝你了。”天星說:“不客氣。”轉身要走。秋田村上指著水桶說:“你把豬血也帶走吧。”天星說:“這可是好東西!”秋天村上說:“不要了不要了。”他雙拳一抱,“就請你快走吧!”秋田村上走進屋裡,見和子正躺在炕上抽搐著,口吐白沫,他嚇得背著妻子就往三江鎮跑。3日本開拓團強行征地,如同強盜搶奪。秋田村上雖然不想搞僵關係,但他也是非拿到天好家的地不可。事已至此,天好姐妹也無可奈何。這天早晨,天霧蒙蒙的,秋田村上默默坐在天好家的地裡,看著眼前的青紗帳,有些迷醉了。天好、天星、天月默默地從青紗帳裡走過來。秋田村上站起來,迎上去小聲地問:“宋姑娘,地契帶來了嗎?”天好說:“帶來了。”秋田村上欣喜地說:“那好啊,咱們丈量土地吧。”天好冷臉帶氣地說:“不過現在土地還不是你的,你不打招呼就進來,你憑什麼進我家地?現在就從我家地裡給我滾出去!”秋田村上一個勁地鞠躬:“實在對不起,冒昧了,我出去,這就出去。”說著走到地邊,他在地邊向地裡望著,三姐妹懷著激憤沉重的心情走到地裡,來到父親的墳前。在父親的墳丘前祭祀,她們點上香,齊刷刷地叩頭。祭祀過後,三個人站起來,向秋田村上走去。天好對秋田村上說:“你可以進來了。”秋田村上走進地裡“秋田先生,我父親的墳就在這片地裡,今年不宜遷墳,我們打算明年清明節再把我父親的墳遷出去,你看可以嗎?”“你們什麼時候都可以,可為什麼一定要清明節呢?”天月用教訓的口氣說:“清明節立新墳,這是中國人的規矩!”天好說:“我父親的這座墳,占了不到一分地,如果耽誤了你們種地,我會補償給你一分地的糧食,你看可以嗎?”“耽誤不了,我也不在乎這點收成。”天好把地契遞給秋田村上說:“這塊地從今天開始就是你的了,過年的時候,我們來看我父親,請他老人家回家過,正月十五還要送燈,這都是我們的傳統,到時候,我們會和你打招呼。”“我尊重你們的風俗習慣,不會阻攔。”天好說:“該說的都說了,我們該走了。”姐妹三個跪倒在這片黑土地上。天好捧起一把黑土放到包袱裡,拎著這包黑土,領著妹妹慢慢走出青紗帳。沒有了自己的土地,三姐妹隻能開荒了。她們扛著钁頭慢慢走到一片沒有開墾的處女地上,天好把帶來的黑土撒到荒地裡,又把五穀撒上,這一切儀式完畢,她們齊刷刷跪下。天好喊著:“天老爺,地老爺,我們打擾您了,我們實在活不下去,借一塊地,借一片天,保佑我們有口吃的吧!”她們站起來燒荒,點燃了秋天的野草,滾滾的濃煙裡,顯露出三姐妹剛強的臉龐。三姐妹掄起钁頭開始了墾荒。秋田村上牽著大洋馬,扛著犁具走起來,他站在那裡,看著墾荒的三姐妹,臉上流露出愧疚的神色。他說:“你們這樣太辛苦了,我的馬和犁具都閒著,借給你們開荒用吧。”天好毫不領情地說:“那就不必了,我們要憑自己的力氣吃飯,用不著彆人可憐。”“宋姑娘,我沒有彆的意思,作為鄰居,我應該幫助你們。”天星譏諷地說:“搶占了我們的土地,又來幫助我們,你可真是好心人啊!”秋田村上怔怔地看著她們勞作,搖了搖頭,牽著馬走了。姐妹三個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裡,天好放下鋤頭準備做飯。天月打水洗涮之後,抓起從周和光那借的書看。天星要讓天月燒火,天好心疼天月說:“你已經請三天假,明天就不用你下地了,彆耽誤了人家的生意。”吃過晚飯,天好和天星早早睡了,天月還就著油燈光看書。天好問:“小妹,還不睡呀?”天月合上書說:“終於看完了,我得給人家包上書皮。”天好就問周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的人品怎麼樣。天月說:“聽說以前當過兵,後來在外經商,最近才回來。這人見多識廣,對人挺熱情的。”天好十分關切地提醒道:“我可告訴你,不許你胡亂交結人,這個世道,有時候好人壞人一眼看不穿,得留個心眼兒。”天月不在意地說:“好了,又嘮叨開了,我知道!”第二天上午,天月到周家還書,她推開院門走進來,正與周和光打了個照麵。“天月來了?又來推銷鞋的吧?”“什麼呀,人家是來還你的書,給,完璧歸趙。”周和光接過書:“哎呀,還包了書皮,你真是個仔細人。還想看嗎?自己到我書房裡挑吧,拿走什麼書也不用打招呼,留個條,寫下書名就行。”周和光正要出門,周老太太從屋裡走出來說:“和光,什麼事不能等等再辦?彆怠慢了客人!”於是,三人走進了堂屋。三人坐在堂屋當間裡說閒說。天月說:“老太太,我怎麼看您越活越年輕,這麼大年紀了,臉上皺紋這麼少,也沒有眼袋兒,您是怎麼保養的?”“我可沒保養,天生的臉皮子緊。”周老太太她說著,眼瞅著天月的臉,抓著天月的手,“你說這雙小手,細嫩的,稀不稀罕死人了!再看你這臉,細皮嫩肉,蔥白兒似的,多水靈啊!”說得天月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這時,何嫂走進屋子,對周和光嘀咕了幾句。周和光站起身來說:“天月姑娘,你先和老太太聊著,我有點事,去去就來。”他回到自己屋裡一看,是虎子執行任務回來,正在洗臉。周和光問:“情報送到了?”“送到了,軍長對咱們的工作很滿意。”“怎麼走了這麼多日子?”“一路上到處是日本人設的哨卡,隻好繞道走。”周和光看虎子腳上的鞋破了,就關心地說:“你的不行了,該換一雙新的,正好鹿記鞋鋪的人在這裡,我領你訂雙鞋去。”周老太太和天月兩個人正說著知心話,周和光領著虎子走進來。周和光指著天月說:“天虎,這個大姐是義和盛鞋鋪的天月姑娘,讓她給你量量腳的尺碼。”一聲天虎,引得天月回頭看來,一聲天月,也引得虎子抬頭。兩個人都驚呆了,好像是在夢中。天月站起來,向前走著問:“你,你是虎子嗎?”他們分彆之前,虎子才十三歲,如今是二十歲的小夥子,胡茬子都有了,一下子難認。虎子往前走著,他像傻了一樣,不知道該說什麼。天月驚呼:“虎子!”分彆七年,她還是確認了自己的弟弟。虎子木木地看著天月,不會說話了,隻有淚水儘情地流。天月使勁掄起拳頭打著虎子,哭著喊著:“虎子,我是三姐呀,你怎麼了?你說話呀,虎子……”虎子突然抱起天月,一下子掄在肩上!他扛著天月就朝門口跑。周老太太驚奇地慨歎道:“我的天呀,你們是姐弟倆?這不是說書嗎?”虎子扛著天月跑出周家大門,天月淚流滿麵地從虎子肩上下來,無言地麵對這個終日思念的小弟弟。沒有合適的語言能表達他們這一刻的心情,他們隻是瘋跑著,天月拉著虎子奔跑,風扯著他們的衣衫,刮亂了頭發……天月扯著虎子的手跑進院裡,她尖叫著:“大姐,二姐,你們看啊,誰來了!”天好抬起頭來,看著虎子問:“天月,這是誰呀?不認識。”天星也沒認出虎子,故意臊天月:“扯著小夥子的手,你不害臊呀!”虎子滿臉淚水地哽咽著:“大姐,你不認識我了?我是虎子呀!”天好上下打量著虎子:“你真是虎子?我不是做夢吧?”虎子哭著說:“姐,真的是我,我終於找到你們了!”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是終日掛在心上、決心要找到的小弟弟,雖然變化巨大,天好還是認出了虎子,她捶打著虎子:“你這個沒心沒肺的,這些年跑哪兒去了啊,想死姐姐們了!”天星也哭著上前打著虎子。虎子不停地傻笑著,對三位姐姐說:“姐,我也想你們啊!”天月還在嚶嚶地哭泣。天星拍著屁股說:“好了,這是高興的事,都彆抹眼淚了,應該慶賀,好好造一頓。今天的飯我上灶,你們倆給我打下手。”天好高興地說:“行,好好吃頓團圓飯。”有姐妹仨的巧手,一桌飯菜很快擺到炕上,姐弟四個親熱地坐在炕上吃團圓飯。天月看著虎子:“不是周先生一聲天虎,我還真不敢認你了,七年不見,你胡子都長出來了。”天星笑著“揭老底”:“可不是嘛,‘九?一八’分手,你還尿炕呢,現在成大小夥子了。”虎子說:“三個姐姐可都沒大變樣。”“還沒變樣?姐都老了。說說,你這幾年都到哪兒去了?”天好問。虎子簡要地把自己這幾年的經曆對三位姐姐講了一遍。天月問:“你怎麼跟了周先生?”虎子閃爍其詞地說:“也是碰巧遇見的。”天月又問:“他以前是在外邊做什麼生意?”虎子說:“到底做什麼生意,我也不太清楚,我就是當個夥計,跑跑腿兒,有我的吃喝就行。”到底是大姐,一家人的主心骨,天好對弟妹們說:“今天咱們姐弟終於團聚了,這也是爹娘的保佑,吃了飯一塊兒到地裡看看爹,告訴他老人家一聲。”提起爹爹,虎子說:“我給你們看樣東西。”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打開,展現出那張當年的全家福。姐妹三個看著全家福都流淚了。就是這張全家福,爹爹囑咐要好好保存;就是這張全家福,虎子七年中時時貼身帶著,從而獲得了爭取全家團聚的動力。夜深了,天星天月已經睡著,虎子仍在翻來覆去,天好悄悄走進來,坐到虎子身邊。虎子知道是大姐,急忙閉上眼睛。天好借著窗外的月光看著虎子的臉,她輕輕拍打著虎子,一邊拍打一邊輕輕哼著《搖籃曲》……第二天,天好來到秋田村上家說:“我失散多年的弟弟回來了,要到你家的地裡去祭奠我爹,給你打個招呼。”秋田村上說:“你弟弟找到了?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墳墓是你父親的,你們什麼時候去都可以,不必打招呼。”紙灰飛舞,香煙繚繞,天好帶領弟弟妹妹祭祀父親。虎子跪在爹墳前哭著:“爹,兒子來看你了,你是怎麼死的,兒子都知道了,這仇恨,兒子一輩子都不會忘!”天好念叨著:“爹,七年了,我們姐弟四個今天終於團聚,你老人家該放心了,這塊土地現在是人家的,明年清明我們給你老人家立新墳!請放心,我們姐弟四個今生今世手拉著手,再也不分離。”給爹燒過紙錢,虎子來到周和光家。周和光拍著虎子的肩膀說:“天虎,真是萬萬沒想到啊,你竟然在我家找到了姐姐!”周老太太不斷地歎息:“真是的,說書也沒這麼巧,老天有眼,說明周家和你們宋家有緣啊!”虎子說:“掌櫃的,我姐姐是找到了,可是我們家的土地被日本開拓團強行征購,她們沒地種,正在開荒,我想請長假,幫姐姐們開荒。”周老太太說:“你是家裡的男子漢,應該的。”周和光點頭說:“行啊,有事我再招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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