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1)

闖關東2 高滿堂 5045 字 21小時前

春去秋來,葉綠葉黃,日子過得真快,又該收秋莊稼了。天星和小半達從長白山到黑龍江牛角溝村投奔老鄉不遇,二人兩手空空,隻能給彆人扛活,日子過得很苦。幸好兩人苦命相依,感情日漸深厚,倒也能苦中有甜,不覺已熬過數年。這天倆人乾完地裡活,收工回屋,飯後歇息。天星盤腿坐在炕上,給小半達補衣裳,小半達趴在旁邊看。他看天星大眼睛忽閃著,全神貫注地穿針引線,覺得很是好看,也就心血來潮,沒話找話地說:“俗話說,光棍兒苦,光棍兒苦,衣裳爛了沒人縫,祙子破了沒人補。天星你說,我這有人補衣裳,可沒人曖被窩,到底算不算光棍兒?”天星說:“愛算啥算啥!”她這會兒正忙,一根線用完了,她重新穿針引線。煤油燈太小,屋裡很暗,線粗針鼻兒小,天星穿了好幾下才把線穿過針眼兒。小半達見天星這個樣,觸景生情笑道:“天星,我給你出個謎語你猜吧。聽著:一個大姐細條條,五個光棍兒來摟腰,年輕的一下過,年老的胡亂搗。”天星一聽,紅了臉說:“好你個小半達敢跟我瞎胡唚,看我紮你的臭嘴!”說著就要用針紮小半達。小半達連忙爬起來對天星作揖:“大姐饒命,大姐饒命,小光棍兒再也不敢胡言亂語了哇。”天星抿嘴一笑:“饒你一條狗命!”接著又補衣裳。小半達說:“說正經的,天星,咱倆媒也說了,帖也下了,親也相了,總不圓房,這算咋回事啊?乾脆咱就拜拜天地,真成了兩口子吧。”天星何嘗不想圓房?這麼幾年,小半達已經是高粱紅了臉,長成男子漢,天星也是大豆掛了鈴,出脫成豐滿俊秀的大閨女。倆人經常會有耳鬢廝磨的時候,天星也有春心躁動的時刻。但是,天星考慮得更為實際,眼下二人一無房二無地,結了婚拿什麼過日子?生了孩子就算紮了根,還怎麼去找姐姐妹妹?天星認認真真地對小半達說:“虎子沒信,找不到也就算了,可我得找天好和天月。等咱把這個秋收過完,拿了工錢,咱到大連找我姐,找到了就結婚。這可行了吧?”小半達說:“就依你了,到時候你再耍賴,我可要跟你來個霸王硬上弓。”天星笑道:“好,一言為定,我等你這個霸王!”第二天一早,天星、小半達和村民們正收割莊稼,遠處,青紗帳裡,一群群全副武裝的日軍在集合。小半達一看遠處驚道:“鬼子要清鄉並屯了!他們要在這一帶建立無人區,小鬼子是想割斷抗聯和老百姓的聯係。”天星說:“聽說清鄉並屯時,老百姓不願走,鬼子進村就糟蹋莊稼,搶奪牲畜,用迫擊炮轟炸村子,用機槍掃射老百姓,還放火燒房子,見人就殺。”正說著,小半達突然驚叫起來:“鬼子開始架炮了,快跑!”小半達拉起天星瘋了一般跑去。炮聲響起來了,村民們奔跑著,孩子們呼爹喊娘。小半達拉著天星的手在人流裡奔跑,他和天星剛跑到山坡上,一發炮彈爆炸,小半達一下子昏過去。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小半達醒過來,他急著找天星,可是天星沒有了。一隊隊日本兵平端著刺刀,排著整齊的隊伍前進,村民們在日本兵刺刀的逼迫下慢慢向後退。村民們退到江邊,已無路可走。和村民在一起的天星朝後望去,後麵是滔滔的黑龍江江水。日本兵平端著刺刀繼續前進,村民們退到江裡,日本兵排著整齊的隊伍也下了水。村民們退到齊腰深的水裡,日本兵繼續用刺刀逼著。天星呼喊:“鄉親們,早晚也是死,咱們拚了吧!”大家反身向日本人衝去,日本兵開槍了,大批人倒在江水裡,天星也中彈倒下。小半達趴在遠處的山坡上躲藏著,目睹這一切,心如刀絞,卻無奈何。日本兵上岸了,他們撿東西,然後放燒村莊。小半達見日本兵離開江邊,瘋了似的從山坡向下跑去,他跳進江裡,抱起中彈的天星,撕心裂肺地呼喊著:“天星,你醒醒!”天星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說:“哥,救救我……”小半達背起天星,一步一步蹚著江水,上了江岸。天星的命真大,她被小半達救上岸,並沒有死。這兩個苦命人無處安身,在江邊找了一個被人廢棄的小木屋裡暫時住下來。幸虧他們逃出來時身上還帶著打工掙的一點錢,才得以維持生計。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天星肩膀上受了槍傷,又在江水中泡了,受到感染化膿,幾個月沒有好。眼看著嚴冬來臨,外麵冰天雪地,他們的一點錢早已用儘,日子過著越來越難。天星流著淚說:“哥,我能活下來,全靠了你呀,你的恩情,我這輩子報答不完了!”小半達說:“你胡說些什麼?咱們是對著天磕過頭的結拜兄妹,你不是也救過我的命嗎?你睡一會兒吧,我到村子裡找點活乾。”小半達縮著膀子到村上,在村街的路上慢慢走著,一個拾糞的老者擓著糞簍子走來。小半達迎上去問:“老大爺,打聽一下,咱這個村裡有沒有要雇工的?”老者說:“孩子,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再加上是冬季,都貓冬呢,誰家雇工?我知道這個屯子是沒有,到彆的村看看吧。”小半達看著老者,一臉的惆悵。老者有點可憐小半達,他又說:“孩子,看你實在是沒咒念了,給你指條活路吧,這片林子老大,達斡爾人都在這裡靠打獵為生,你要是會打獵,就進林子,要是獵到大牲口,這個冬天就能對付過去。”小半達回到小屋和天星說要去打獵的事,天星也覺得是一條活路。經過簡單的準備,小半達開始進林子打獵。這天,小半達背著獸夾子,踏雪進到林子中,他走著,突然被獸夾子夾住腳。一個達斡爾小夥子背著一隻麅子從隱蔽處走來。小半達喊:“喂,你是什麼獵人,怎麼還套人啊?”獵人說:“誰叫你在林子裡亂鑽?野獸都知道躲避獸夾子,你像個傻麅子,不套你套誰?”小夥子很友善,拿出駝鹿肉乾給小半達吃。小半達舍不得自己吃,把肉乾揣到懷裡留給天星吃。小夥子覺得小半達很可憐,就把自己打到的整隻麅子送給小半達。小半達真誠地道過謝,扛著麅子走了,他剛走出林子,就碰到了森林警察。他急忙躲藏,幾個日本森林警察牽著狼狗,已經看到了他,日本從拉槍栓呼喊:“站住!”小半達一愣,扛著麅子朝林子深處跑去,日本警察開槍追來,小半達扔下麅子跑了。小半達驚慌失措地跑回小木屋,氣喘籲籲地對天星說了這次打獵的經過。天星說:“哥,彆再去冒險了,你不在我眼前,我心裡就不安。”小半達說:“這一趟沒白去,人家送給我好多駝鹿肉乾,你吃吧。”把肉乾從懷裡掏出來遞給天星。“哥,你吃過了嗎?”小半達拍著肚子說:“我?吃得飽飽的。”天星嚼著肉乾:“啊,真香啊!”這時,拾糞的老者領著一個中年男子走進小木屋,老者問:“我聽見林子裡響槍,你是不是遇見日本警察了?”小半達說:“大爺,我腿快,跑掉了。”老者指著來者說:“我這個夥計姓崔,聽說你們兄妹倆沒法過下去了,想給你找個活乾,你看看能不能乾,和他商量一下。”說罷走了。“我叫崔德祥,你叫我老崔就行了。咱們這就算認識了,初次見麵,一點小意思,彆見外。”老催說著遞給小半達一小布袋大米。小半達說:“崔大叔,還沒乾活呢,怎麼好意思收你的東西?要我乾什麼活?”老崔說:“是這麼回事,聽說你兄妹倆沒家沒業,跑到這兒來了,怎麼活命?你敢不敢給我做江上飛?”小半達:“江上飛?是乾什麼的?”老崔說:“就是跨江到對岸販貨,你幫我到對岸販鹽販貨,我給你工錢。”小半達忙問:“這江好過嗎?”老崔冷冷地笑了笑:“要是好過誰都去乾了,這邊是日本軍隊把守著,那邊是老毛子把守著。江麵半裡來的路,你要是能飛過去,把鹽販回來,那就能發財活命。”小半達有點奇怪地問:“你怎麼找到我了呢?”老崔陰沉著臉說:“對你說實話,江上飛這個行當十分危險,以前不少人乾過,可自從日本人來了,越來越難,都不願飛了,有乾的也要價太高,我就沒有賺頭了。我看你可憐,你要是開價不高,就替我玩兒一把命。”小半達點點頭:“我明白這是拿命換錢。反正也沒彆的活路,行,我給你乾!”天星著急地說:“哥,拿命換錢的活不能乾,我不讓你去!”老崔說:“你妹妹不同意,要不我另找人?”小半達說:“彆聽她的,我不乾她就得死,這事我說了算!”老崔說:“那好吧,今晚就到我那兒去。”深夜,雪光陰冷,萬籟無聲,老崔和小半達趕著雪爬犁來到江邊,馬鼻子噴著白氣。老崔小聲交待著:“我對你說實話,你這是跑單,就你一個人,不過不要怕,過了江,那邊有人接應。”小半達有點膽怯心虛:“要是老毛子可不行,我不會他們的話。”老崔說:“你放心,也是中國人,錢我已經付了,你隻要把貨運過來就行,接頭的暗語我都對你說了,彆忘了。”老崔和小半達藏身於江邊隱蔽處,他們眼緊盯著已經結了厚冰的江麵。等巡邏的日本人走過之後,老崔拿出白被單子給小半達和馬都披上,他說:“趁這陣子日本人剛過去,快走吧,一路順風,等你的好消息!”小半達趕著雪爬犁飛馳,雪爬犁撞到了冰疙瘩,小半達從雪爬犁上滾落下來,他又爬起來,追上了雪爬犁。幾個漢子對著江麵指指點點,他們是這段江麵的江幫。小半達在江麵上的情況他們都看到了。一個江幫說:“又是老崔乾的,這個人就是吃獨的,找他算賬去!”另一個江幫說:“彆去找他,這個老崔和磨盤山的胡子有點瓜葛,咱們就找這個放單的人算賬。”趙大哥說:“還是我去吧!這鍋湯被他攪渾了!”大半夜了,老崔在家裡焦急地踱著步,不時聆聽外邊的動靜。忽然,外麵傳來馬嘶聲,老崔急忙衝出屋子。他來到院子裡一看,果然是小半達趕著雪爬犁回來了,雪爬犁載著幾袋子鹽。小半達傷痕累累,一頭從雪爬犁上栽了下來。老崔驚喜地說:“小半達,你真行,成功了!”扶起他走進屋去。老崔讓小半達喝了一碗酒,然後指著地上的一袋糧食說:“這是你的工錢,怎麼樣?合適吧?節省著點,夠你倆吃小半個月的。”小半達感激地說:“謝謝大叔。”扛著糧食離開老崔家。小半達扛著糧食步履踉蹌地走回來,一頭栽倒到地上。看著傷痕累累差點被凍死的小半達,天星一下子抱住他哭道:“哥,你可回來了,人家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了!我再也不讓你去了!”小半達嬉皮笑臉地說:“哭頂什麼用?是不是動心了?要是真動心,咱倆今晚就一個被窩裡睡吧,能這樣,下次我死了也值了!”天星鬆開抱著小半達的手說:“那可不行,不見到我姐姐,堅決不和你成親。”二人正說著,忽聽外麵亂糟糟的好像來了不少人,他們趕快出門看。原來是一夥江上飛來找事,他們不僅砸了倆人的家,還把小半達打傷了。一個漢子說:“小子,明人不做暗事,告訴你,我們是蔣爺的人,這是我們的地盤,十八路江上飛,各有各的地盤,各有各的道,你們趕緊從這裡滾出去!”折騰夠了,這夥人打了個呼哨,跳上雪爬犁走了。2日子過得真是快,眨眼就到了冬天。天好要去複興裡的步雲祥鞋鋪拿活做,就趕緊圍上圍巾出了家門。她來到步雲祥鞋鋪外,見鞋鋪的門貼了封條。她忙問鞋鋪旁一個常見麵的領居,那鄰居告訴天好,鞋鋪的秦老板不知犯了啥事,被日本憲兵隊抓走了天好一聽,像一盆冷水澆頭,沒有了做鞋的活兒,姐妹倆今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她盲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雪越下越大,她暫時到一家屋簷下避雪,思考以後怎麼辦。忽然,天好看見杠子頭老鄭領著一幫漢子打街麵上走過,她想了一下,就跟著這夥人走。人們來到一家辦喪事的門口,老鄭領著人進院子,天好也跟著進院子。老鄭發現了天好,讓她彆跟著看這種熱鬨,以免沾上晦氣。天好說安置亡靈走好是做善事,不會沾上晦氣。老鄭覺得天好會說話,也就不再阻攔。喪主家去世的是一位老太太,一家人隻知道哭,都不敢也不會給老太太換壽衣。老鄭要幫忙,喪主家卻說男人給老太太換壽衣不合適,這可難了。天好上前說她可以做這事,事實上,娘去世的時候就是天好給娘換的壽衣,做這事她能行。天好做得不錯,喪主家給賞了錢。老鄭不高興了,說天好這是“撬行”。天好說她是幫忙,不要錢,給口飯就行,老鄭同意了。漫天飛舞的大雪中,天好攙扶著喪主的女眷,隨著抬杠子的隊伍上山。抬杠的漢子抬著棺材艱難地行走著。老四突然踉蹌了一下說:“不行了,我肚子疼。”老鄭火了:“乾什麼?這個時候撤腿?不行,死活也要給我頂下來!”老四痛苦地說:“頭兒,我實在不行了!”天好說:“鄭大叔,我來吧。”老鄭懷疑地:“你行?”天好說:“行!”老鄭隻好同意。天好接過杠子上路了,她步履艱難,但畢竟一步一步地走了下來。埋好墳,老鄭給大夥分錢,他也分了一份給天好。天好隻拿了幾張說:“大叔,我不要這麼多,夠我姐妹今天的嚼裹就行了。”老鄭說:“你這姑娘倒是沒有貪心,都拿著吧,該分你多少,我心裡有數。以後這樣的事就彆摻和了,傳出去不好聽,還怎麼嫁人?”說著領著眾人要走。天好趕上去說:“大叔,說實話吧,我這也是被逼無奈,求求你,讓我加入你們的杠子幫吧,我還有個妹妹,姐兒倆得活命啊。”老鄭驚詫地說:“你?一個姑娘,加入我們這一夥兒?就算你不在乎名聲,可你能乾些什麼?抬棺入殮是老爺們兒都打怵的活,你能乾下去?”天好一咬牙說:“為了活命,我什麼都能乾!”老鄭慨歎道:“看這個世道,把人逼到什麼份兒了!好吧,你要是能吃得下苦,就跟大叔乾吧。不過你真要乾這行,得換身男裝才行。”掌燈時分,天好拖著疲憊的身子進了家,一頭趴到炕上。天月帶著哭音兒推著天好:“大姐,你這是怎麼了?病了嗎?”天好不回應。天月繼續呼喚:“姐,你說話呀,彆嚇唬我!”天好坐起來說:“天月,做鞋的營生沒有了,秦老板被憲兵隊抓走鞋鋪封了。”天月愁眉苦臉地說:“這可怎麼辦?往後靠什麼吃飯啊?”天好說:“我這不正在犯愁嗎?要不這樣吧,咱倆明天出去要飯,不能眼看著餓死。”天月睜大眼睛說:“要飯?我可不乾,寧可餓死我也不乾!”天好打量著天月笑:“咱姐妹三個,數你年輕漂亮,要不你也學翠玉嫂子,招些男人來家?有吃有喝的,也不用出力,多好。”天月臉紅脖子粗地說:“姐,你說什麼!虧你還是當姐姐的,這樣的話也能說出口!”天好說:“你說你,要飯,抹不開臉,乾那個,又不願意,你說怎麼辦?”天月哭了:“姐,咱真的就沒活路了?這可怎麼辦啊!”天好蹺起腳來:“彆哭了,你脫下姐的鞋來看看,什麼東西墊了我一天,硌得我難受。”天月脫下天好的鞋,掏出一遝錢,驚喜地問:“姐,這是錢啊,哪兒來的?”天好笑著裝迷糊:“是嗎?呀!還不少呢,哪兒來的呢?”天月猛地摁倒天好:“好啊姐,你掙到錢了,拿我開心!”姐妹倆在炕上滾作一球。二人鬨騰夠了,天月才正正經經地問:“姐,你怎麼掙到的錢?”天好說:“姐找到一家有錢的主兒,給人家當保姆,以後咱姐妹倆有飯碗了。”天好就這樣跟杠子頭老鄭乾上了這一行。她身著男裝,和男子漢一樣抬棺材,真是夠吃力的。抬棺材是平均受力,哪一方向弱了,棺材就會偏斜,必須咬牙把力氣使平了才行。有一回天好腿一軟單膝跪地,正巧碰到石頭上,膝蓋碰出了血,幸好老鄭急忙把杠子扌周了一把,才算沒出事。這天,喪主祭奠過死者走後,天好看供品中有豬頭肉,就順手撿起一張黃表燒紙,包一塊豬頭內帶回去給妹妹吃。天黑了,天好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她把一包東西丟到桌子上說:“我帶了點豬頭肉,今晚吃了吧。”又是一頭紮到炕上。天月關心地向:“姐,你這是當什麼保姆啊,天天這麼累。”天好說:“這家的活是累,可給的工錢多。”天月發現了姐姐膝蓋的傷,驚呼道:“姐,你的膝蓋怎麼了?”天好淡淡一笑:“沒事,跌了一跤。”天月十分懷疑:“姐你說實話,是不是出去賣苦力了?”天好說:“瞎說,賣什麼苦力,飯做好沒有?吃飯!”她一下坐起來,走到飯桌邊坐下邊吃飯說:“姐給你說,雇我的這家人,先生是做生意的,對我可好了。”吃過飯,天月心疼地扶著天好躺到炕上,端來水給姐洗腳。天好笑了:“我這個小妹,就是會疼人,誰將來要是娶了你,享福吧!”天月給姐姐洗著腳說:“我一輩子不嫁人,就要守著你。”天好說:“哪有永遠不嫁人的女孩?”說著打起了呼嚕。天月給姐姐擦好腳,看著姐姐的膝傷,眼淚流了出來。她回到桌子前,拿起包豬頭肉的燒紙,怔怔地看著心裡想,姐肯定不是乾保姆,明天得想辦法鬨明白。第二天,天好一早出門乾活,天月悄悄在後麵跟著。天月一直跟到喪主家門外,親眼看著天好和杠幫們抬著棺材上路。天月流著淚走回家去。晚上,天月做好飯,坐在那裡守著飯菜默默垂淚。天好高高興興地回來說:“小妹,我回來了,看姐姐又給你帶來了什麼好吃的。”天月沒動,還在那兒掉淚。天好正感到奇怪,天月突然抱住姐姐嚎啕大哭:“姐,我什麼都知道了,咱不去乾那個了,你讓我乾什麼都行!”天好抱住妹妹說:“你是不是覺得姐給你丟人了?姐沒偷沒搶,憑著力氣吃飯,沒什麼可丟人的,隻要有姐姐在,我就不會讓你餓著!你記住了,人的脊梁柱生來就是直的,苦日子壓不彎,能讓它彎下來的是自己的心……”天月哭著說:“姐,明天我也要跟你去,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受苦!”天好怒喝:“你給我閉嘴!你將來還要嫁人,乾這一行還怎麼找婆家?”天月哭喊:“你呢?你就不嫁人了嗎?”天好說:“我是成過親的,春海會來找我!”天月哭著說:“姐,你太苦了,我的心裡難受啊!”天好說:“好了,哭得人心煩,我這不是好好的嗎?等我死了你再給我報廟吧!”步雲祥鞋鋪的秦老板是共產黨的地下工作者魏德民。他被日本憲兵隊抓去之後鞋鋪也被封了。曹巡捕知道後非常著急,他一個人單槍匹馬無法營救魏德民,決定彙報信給組織,共同想辦法。曹巡捕和火神爺老秋接上了頭。曹巡捕感慨地說:“真是條硬漢子,憲兵對他什麼辦法都用了,他就是不開口。咱們得想辦法把他救出來。”老秋說:“我籌到一筆款子,你趕快想辦法到憲兵隊疏通一下,拖著彆送旅順大獄,到那裡,一切都晚了。”曹巡捕決定利用和憲兵隊的王憲補熟識的關係打通關節。天黑的時候,曹巡捕來憲兵隊大門附近等候。一會兒,王憲補走出大門。曹巡捕忙笑著迎上去:“王憲補,閒著了?”王憲補奇怪地問:“老曹啊?你怎麼到這兒來了?”曹巡捕低聲說:“找你有點事兒,走,那邊有個酒館,請你賞麵子喝一壺。”王憲補說:“咱哥兒倆,誰跟誰呀,我請你。”二人進了酒館,找個僻靜角落坐下,開始不緊不慢地喝著。曹巡捕說:“我有個老鄉,叫魏德民,不知犯了什麼事,叫你們憲兵隊抓進去了,他老娘哭哭啼啼找我,非要我給撈出來,說了,我不幫這個忙,她就在我家門口上吊,我是被纏得沒辦法了,找你幫忙。”王憲補搖頭道:“你說魏德民啊?那可是放火團的,難,撈不出去。”曹巡捕壓低聲音說:“不難我找你乾什麼?人家不會讓你白出力。”拿出錢,從桌下遞給王憲補,“這點錢你先拿著,人撈出來還有重謝。”王憲補真真假假地說:“你彆來這一套,人我是肯定撈不出來,錢我不能要。”曹巡捕說:“能不能撈出來另說,隻要你儘力了就行。”王憲補這才接過錢:“你要這麼說,錢我先拿著,如果能插上手,我會儘力幫忙。”3小半達被打傷之後出不了門,隻能在小木屋裡養傷。天星的槍傷也算好個差不多了,她說到做到,決心要當江上飛。小半達說:“你瘋了?江上飛,爺們兒都沒幾個敢做,你一個女人不是找死嗎?你不能去,等我好了傷再說!”天星視死如歸地說:“吃沒的吃,又請不起大夫抓不了藥,你好什麼?要這樣等下去,咱倆都是個死,我要去闖一闖!”趙大哥來到老崔家,就江上飛的事和他交涉著。趙大哥說:“老崔,馬有馬道,驢有驢道,各走各的道,這是江麵上各路江上飛的規矩,你怎麼能壞了規矩呢?”老崔說:“趙大哥,我沒壞規矩啊,你彆聽人瞎嘞嘞,往我碗裡下蛆,就憑你趙大哥在江麵上的威風和義氣,我也不能做那種傷天害理的事。”趙大哥一針見血地說:“你還在胡說八道,是不是你讓剛到咱這落腳的那個小半達到江對岸販鹽去了?掉頭的買賣,你隻給他一袋米,夠黑的了!”老崔還在抵賴:“趙大哥,我確實冤枉啊……”她說:“我想到對岸販鹽去!”趙大哥一愣,驚奇地望著天星。老崔瞪大眼睛,對天星說:“你說什麼?你一個姑娘家要做江上飛?說胡話吧?不行,這是爺們兒的活,你彆摻和!”天星實心實意地說:“我是不想摻和,可是我哥病了,我們不能這麼等死!”趙大哥也好言相勸:“閨女,我勸你一句,這不是鬨著玩的!”天星說:“咱的命不值錢,鬨著玩吧!活命要緊,顧不得了。”老崔看著趙大哥的臉說:“我不能再給你活了,咱這是私下裡乾,被幫九*九*藏*書*網上的人知道了,饒不過你,你問趙大哥,我已經犯了幫裡的規矩。”趙大哥十分認真地說:“我送你一句話,江上飛,江上飛,十人去,一人回!你好好掂量掂量吧。”說罷出門離開老崔家。天星望著趙大哥在風雪中消失的背影說:“我是鐵了心要當江上飛。”老崔想了想說:“那好,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不過你千萬不能讓趙大哥知道!”天星真的當江上飛給老崔運貨了。深夜,江麵上北風呼嘯,天星披著白被單,潛伏在白雪皚皚的江麵上,她剛想行動,一隊巡江的日本兵走來,她隻好又趴到江麵上。日本兵走遠之後,天星要過江,卻爬起不來,她的身體被凍得粘在冰麵上了。天星哭了,她明白,在這奇令的深夜,她很快會被凍死。正在這時候,一個人走過來,天星望著風雪中的身影,心中泛起了希望。是趙大哥來了。天星哆嗦著喊:“大哥,救救我!”趙大哥走到跟前一看:“果然是你!你瘋了?這樣的天氣,你也敢飛江?”說著,用撬杠鏟冰剝離,把天星攙起來,扶上雪爬犁,趕著馬離開江麵。趙大哥趕著爬犁來到小木屋前,把天星抱進木屋放到炕上,然後轉身出門,又走進來,捧來一捧雪,用雪搓著天星的臉,過了好一陣子,天星才緩過勁來說:“我的媽呀,凍死我了!”小半達勉強爬起身來,哭著說:“不讓你乾,你爭死拚活要去,這回知道厲害了吧?”趙大哥問:“又是老崔給的活兒?”天星點點頭。趙大哥說:“你們怎麼能給他乾?這個人做人不講究,江幫裡沒有接他活的,你們實在要乾,我把你們介紹給江幫,乾這一行,單槍匹馬肯定不成。”等小半達的傷好得差不多了,趙大哥帶著天星和小半達去找江幫。小半達提著兩瓶酒兩隻雞作為見麵禮,由趙大哥領著來到界河邊的磨石屯,拜見江幫老大鞏二爺。趙大哥走到鞏二爺麵前,拱手道:“鞏二爺,我新結識了兩個朋友,沒有活路了,想投奔你拜碼頭,求我給引見一下。”“鞏二爺,沒有彆的活路了,求你幫忙。”天星戴著有護耳的大皮帽子,看不出男女,可是一說話就露了女腔。鞏二爺一愣說:“怎麼,你還是個女孩子?”小半達說:“她是我妹妹。”天星說:“女的怎麼了?女人也要吃飯。”鞏二爺點頭說:“好,有你這句話就行,要是願意跟我乾,就得入幫。入幫的規矩以後對你們細說,有一條先說明白,在我的碼頭做江上飛,每次做活,必須納份子錢。還有,做活不許亂來,不許私自接貨,要聽幫裡的安排,隻有這樣,大家才會互相有個照應,都有飯吃。”天星和小半達連連和應著。深夜,天星和小半達趕著雪爬犁來到黑龍江邊上,他們要到對岸販東西。天星憂慮地說:“哥,鞏二爺不是說了嗎,做活不許亂來,不許私自接貨,要聽幫裡的安排,咱接了私活,鞏二爺知道了會懲罰咱們的。”小半達說:“彆聽他嚇唬,聽他的安排就要交份子錢,交了份子錢咱還能得多少?”二人找了個地方隱蔽下來。下半夜了,二人凍得瑟瑟發抖。鬼子的巡邏隊終於走了,小半達悄聲地說:“機會到了,走!”二人趕著雪爬犁,朝江麵飛馳。不料巡邏隊突然回來了,鬼子呼喊起來,二人趕著雪爬犁沒命奔跑。鬼子開了槍,馬中彈倒下,二人棄了雪爬犁拚命逃跑。天星和小半達慌慌張張跑回小木屋,小半達驚魂未定:“真危險,要是跑慢一步,咱倆都沒命了!”天星埋怨道:“這下貨也沒了,馬也死了,怎麼跟貨主交待?”小半達說:“沒事,都說好了的,風險一起擔。”但是,鞏二爺有眼線,小半達、天星乾的事如何能瞞得過他?幾輛江上飛的雪爬梨駛來,小木屋前停下。鞏二爺站在門口喊:“小半達,你給我滾出來!”天星和小半達走出小木屋。小半達故作鎮靜地說:“哎呀,是鞏二爺,一大早來有什麼事嗎?”鞏二爺滿臉的怒氣:“你說有什麼事?你們入了我的幫,可是不守幫規,私下接活不說,還踩了我們的山道,這明明是要把鬼子引到我們村子裡,你是安的什麼心!”天星忙上前賠不是:“鞏二爺,對不起,這件事我們做錯了,請您原諒我們年輕不懂事。”鞏二爺怒氣未消:“貓有貓道,狗有狗道,你們這樣做,要給我們村子的江上飛招來天大災難,知道嗎?”小半達說:“鞏二爺,事情我已經做下了,你看怎麼辦吧?”鞏二爺說:“怎麼辦?”扔過一把匕首,“按照幫規,每人自己剁去一個指頭。”趙大哥分開眾人出麵調解:“鞏二爺,這兩個年輕人剛出道,不懂幫規的厲害,還是從輕發落吧,打他們一頓算了,丟了指頭他們求生就更難了。”鞏二爺毫不退讓:“那不行,規矩定下來就得遵守,誰說情也不行!”天星哭了:“鞏二爺,饒了我們這一回吧,我們再也不敢了!”鞏二爺鐵了心地說:“求饒也沒有用,動手吧。”天星和小半達往後退縮著。趙大哥實在不忍看下去:“鞏二爺,都是有孩子的人,但凡有活路能吃這碗飯嗎?他們拜碼頭是我引見的,壞了規矩我也有責任,這樣吧,我獻出五袋鹽,就算是為他二人開罪,這點麵子還是應該給的吧?”鞏二爺不再堅持,歎了口氣:“其實我也不忍心,可幫規我不能說破就破,既然你出麵說情,我也不能不開麵,就這樣吧。”回頭對江幫,“殺人不過頭點地,既然認了罰,就饒他們一回,走吧!”江幫們趕著雪爬犁走了。天星驚魂未定地說:“我的媽呀,嚇死我了!趙大哥,謝謝你又救了我們一命。”趙大哥歎息道:“你們倆啊,為什麼非要吃這碗飯呢?你們壞了江上飛的規矩,難在這一片待下去了,聽我的話,還是走吧!”小半達執拗地說:“我們哪兒也不去,還就要吃這碗飯!”天星也說:“趙大哥,不是我們不想走,我們實在是沒地方可去了。”趙大哥火了:“不走?我看你們走不走!”說著趕著雪爬犁向二人衝過來。二人躲避著,到底被趙大哥的雪爬犁驅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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