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闖關東2 高滿堂 5424 字 22小時前

天星和小半達這兩個苦命的人,想再乾江上飛不成,被好心的趙大哥趕走。可是,在這冰天雪地的嚴冬,他們實在找不到掙錢活命的路子,差不多有兩天沒吃東西。無奈之下,小半達帶著天星到江麵上鑿冰抓魚。他們鑿開一個冰洞,小半達從懷裡掏出魚鉤魚線,放進冰洞,開始釣魚。可是,釣了幾條都是小魚。後來他釣上來一隻皮帶。他把皮帶上的水用袖子擦了擦說:“這是日本鬼子的皮帶,我早就想弄一條了。”說著很高興把皮帶捆在腰上。小半達耐著性子繼續釣,奇怪的事又發生了,他忽然覺得魚線好沉,呼喊:“天星,我釣著大家夥了,肯定是大馬哈!快給我搭把手。”二人人費了好大的勁才拖出來魚鉤,他們拖出來的竟是一條長槍!小半達拿起槍來,端詳了半天說:“這支槍肯定是抗聯的。這是漢陽造,日本人不使這種槍,他們使的是三八大蓋兒。”天星說:“扔了吧,沒有子彈就是一根燒火棍。”“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子彈?”小半達說著從懷裡掏出幾粒子彈,“你看,這是什麼?”天星驚訝地問:“你從哪兒弄來的子彈?”小半達得意地說:“老兵痞那兒偷的,我一直帶著。這裡邊的炸藥倒出來治胃疼可靈了。”天星問:“咱要這支槍有啥用,再說你也不會放槍。”小半達說:“回去藏起來,到時候肯定有用。老兵痞怎麼擺弄槍,我看得溜明白,你看啊,子彈是這麼上膛,扳機在這兒,這麼瞄準。”他端起槍來瞄準,瞄著瞄著了愣住了。天星奇怪地問:“哥,怎麼了?”小半達一指遠處江麵說:“你看!”遠處江麵上,趙大哥趕著雪爬犁在江麵上飛奔,後麵兩個鬼子在追趕他。天星火燒眉毛似的說:“哥,咱一定要救趙大哥,他是咱的恩人。”小半達說:“可咱怎麼救呢?”天星說:“你不是手裡有槍嗎?”小半達說:“咳!我怎麼忘了!”兩人忙向趙大哥跑去。趙大哥趕著雪爬犁和鬼子在江麵上周旋,鬼子步行,趕不上雪橇,他們開槍了,趙大哥從雪爬犁上滾落下來。兩個鬼子跑過來,扔下大槍,翻看雪爬犁上的貨物。這時,小半達和天星跑過來,兩個鬼子看見小半達手裡的槍,瘋狂地撲來。小半達看見鬼子過來了,慌忙對跑在前麵的鬼子放了一槍,想不到還真打中了,一個鬼子應聲倒下。另一個鬼子一看不好,撒腿就跑。趙大哥喊:“小半達,把槍給我!”小半達把槍遞給趙大哥,趙大哥舉槍射擊,另一個鬼子也被打死。小半達背著負了重傷的趙大哥回到小木屋裡,天星吃力地背著三支大槍跟回來,這時趙大哥的那一幫人聞迅也都來。趙大哥緩緩睜開眼睛,看著滿屋的人,喘息著說:“弟兄們,我不行了,我死了以後,咱們這個幫就沒有打頭的了。”一個漢子說:“實在不行就散了幫吧,咱這些人哪個能領頭啊?”趙大哥無力地說:“不能散啊,散了怎麼養活家裡的老小?小半達,還有天星,你們倆就帶著大夥兒在江上飛吧,沒有彆的路了。”一個漢子說:“這倆人要是肯出頭,我們願意跟著乾。”大夥都說願意聽他倆的。小半達義不容辭:“行,大夥要是聽我的,我就打這個頭!”趙大哥說:“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你們千萬要處理好各路江上飛的關係,要以義氣為重,大夥都不容易……”話沒說完,閉上了眼睛。一夥人在江邊的荒野地裡埋葬了趙大哥,大夥在墳前燒紙吊唁。小半達哭著說:“趙大哥,你就放心走吧,我和天星會帶著大夥好好乾的,不會餓死一個人!”這時,鞏二爺等各路江上飛都來到墳前,吊唁趙大哥。鞏二爺對著墳頭三鞠躬,難過地說:“老哥和你沒處夠啊,正打算和你聯手做些大活,你怎麼就這麼走了呢?哥哥心疼啊!”說著老淚縱橫。小半達過來勸解:“鞏二爺,人已經走了,就彆難過了,彆傷了身子。”鞏二爺看著小半達說:“小半達,這麼說,這個江幫現在是你掌舵了?”小半達頗為自信的說:“多虧了大夥信得過我。”鞏二爺抱拳道:“以前對你多有得罪,說起來慚愧,無非是為了些蠅頭小利,還望你海納百川,我和江上的各路把頭,就這個機會拜你的碼頭了。”大夥抱拳道:“拜會新把頭,以後多關照。”小半達抱拳還禮:“不必客氣,以後我有好多地方還要仰仗大家。”楊把頭說:“俗話說,鳥無頭不飛,咱們龍江十八路江上飛也得有個領頭的,鞏二爺德高望重,咱們推舉他當舵爺好不好?”大夥齊聲擁護鞏二爺當舵爺。鞏二爺說:“好,既然大夥看得起我,這個頭我暫時領了,以後要是有賢才,我甘願退讓。好吧,咱們拜江神,立誓約!”大夥對著江麵跪下。鞏二爺說:“禿尾巴老李在上,龍江十八路江上飛,在這裡給你老人家叩頭了,我等都是山東人,為了謀生落腳龍江,萬望你老人家保佑。我們同根同源,從今以後要團結一心,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有二心,天誅地滅!”大夥齊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有二心,天誅地滅!”當上把頭,往後的日子總算有了奔頭,小半達和天星心想都挺高興。晚上,他們倆正吃飯呢,商人錢掌櫃提著禮物來了。天星問道:“先生,你找誰?”錢掌櫃說:“來這裡能找誰?拜會江幫新把頭啊。”小半達忙站起來笑道:“哎呀,這不是錢掌櫃的嗎?有事啊?”錢掌櫃放下禮物說:“當然有事。”小半達讓了座,自己也坐下來說:“有事說事。”“是怎麼回事,我手裡有幾個閒錢,要從對岸販一宗大貨,你們敢不敢接手?”小半達心中暗暗高興,表麵上不冷不熱地說:“這要看你給的價碼。”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小半達和錢掌櫃總算談成了這次買賣。2事情真是奇怪,什麼事還沒乾,小半達攬到一宗大活的消息就在江上飛中間傳開了。各路江上飛把頭在鞏二爺家聚齊,大夥議論紛紛,對小半達表示不滿。鞏二爺說:“都彆急,我這就派人請他,看看他怎麼說。”正說著,小半達和天星跨進屋來。鞏二爺兩眼盯著小半達問:“怎麼,聽說你最近攬了個大活兒?”小半達坦然答道:“是有這麼回事,這不是向舵爺您通報來了嗎。”鞏二爺又追問:“怎麼,還聽說你們要自己乾?”小半達說:“對,有這麼個打算。也正要向鞏二爺稟報此事,免得大家誤會。”鞏二爺又試探著說:“這不好吧,難道你忘了江邊的盟約?”小半達說:“沒忘,有福同享,有難共當。”“沒忘就好,我看這個大活兒,大家聯起手來乾吧,你說呢?”鞏二爺話是商量口氣,但意思說得明明白白。小半達鐵了心並不退讓:“這可不行,我們攬到這個活也不容易,再說了,憑我們的力量,這個活拿得起,放得下,就不勞累各位了。”楊把頭不客氣地說:“小把頭,你這就是有點不講義氣了。”小半達冷笑道:“楊把頭,照你的說法,把我鍋裡的肉送給你吃就是講義氣了?可是你什麼時候分肉給我們吃了?聽說前不久你也攬到一個大活,怎麼沒找我聯手?”小半達這反手一掌使楊把頭措手不及,他支支吾吾地說:“你,你聽誰說的?那個活我們沒做成。”小半達得理不讓人:“沒做成不等於沒做!”此事楊把頭有例在先,輸理三分,小半達單乾也不算太過,鞏二爺見此情景,隻好從中調解道:“好好好,都不說了,既然小把頭執意要自己單乾,咱們也不好強求,不過我可勸你一句,這江上飛你是初乾,江湖的凶險你還沒數,如果你聽我的勸,這個活,要麼聯手,要麼放棄,我說的都是好話。”小半達起身拱手道:“謝謝鞏二爺的好意,要是沒有彆的,我們走了。”深夜,小半達和天星領著大夥潛伏在江邊的林子裡,一隊日本巡邏兵走過。潛伏了很久的小半達和天星,趕著雪爬犁衝上江麵,突然背後響起了槍聲,這槍聲把巡邏的鬼子引來,鬼子兵回過頭朝小半達他們追來,江幫趕著雪爬犁拚命逃跑,巡邏兵開槍了。小半達和幾個拿槍的弟兄回擊。激戰中,小半達這支江上飛死了不少兄弟。小半達的江幫們抬著死者的遺體回到村裡,大夥對這回失手都感到懷疑,紛紛議論。一個江幫弟兄說:“小把頭,這一回栽得奇怪,鬼子巡邏隊明明走過去了,可背後誰開槍把他們引回來了?這裡有鬼!”另一個江幫弟兄說:“還用問嗎?除了鞏二爺還有誰?看咱們攬到大活了,眼紅了,就下黑手。”小半達咬著牙說:“這個老東西,肯定是他們乾的,走,找他們算賬去!”天星急忙勸說道:“哥,事情不會這麼簡單,搞清楚了再說吧。”小半達熱血奔湧,怒不可遏:“已經很清楚了,仇不報我咽不下這口氣!”說完,他帶著槍,率領本村的江上飛,坐著雪爬犁向鞏二爺的村莊奔去。小半達的人和鞏二爺的人在江邊相遇了。小半達鐵了麵孔說:“鞏二爺,讓你說中了,果然是江湖凶險,我們這次是栽大了,丟下了五個弟兄。”鞏二爺一聲長歎:“你以為飛江就那麼容易嗎?其中的凶險太大了,日本人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吃一塹長一智吧!”小半達冷言冷語地說:“可我覺得,這次我們不是栽在日本人手裡,是被自己的人禍害了!”鞏二爺聽出這話裡有話,追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小半達指著鞏二爺說:“你還不明白嗎?昨晚我們要飛江,除了你,誰也不知道。”鞏二爺並不在意地說:“我知道又怎麼的了?”天星毫不客氣地說:“我就問你,日本巡邏隊走過去了,是誰在他們背後開了一槍,把他們又引回來?”鞏二爺臉色難看了:“你懷疑我?”天星斬釘截鐵地說:“不是懷疑,就是你!”鞏二爺火氣衝天地說:“放肆!你小小的年紀就學會血口噴人,真是少教!來人啊,抓把雪來,給這畜牲擦擦嘴!”鞏二爺的一個弟兄抓起雪來,要給天星擦嘴。小半達上前喝道:“你們來真的?”鞏二爺又威嚴地說了一遍:“給她擦嘴!”鞏二爺的人抓起雪來,對著天星,躍躍欲試的樣子。天星一挺胸說:“來吧,正好我早上沒漱口!”鞏二爺想不到天星還挺硬,就隨口說道:“也沒揩屁股吧?”天星感到了侮辱,頓時紅了臉:“鞏二爺,凡事彆過分,你要是敢這樣,我什麼事都能做出來!”想不到鞏二爺還來真的,他一揮手喊:“給天星揩揩屁股!”一群人湧上來真要扒天星的褲子。小半達的人舉起槍來喊:“誰敢無禮,我崩了他!”鞏二爺挺起胸膛:“你們有槍,好威風啊,朝我開槍吧!眨眨眼睛就不是你鞏二爺!”那人害怕了,向後退著。鞏二爺逼到天星的跟前,猛地把天星的頭用胳膊夾住說:“我今天就是給她揩揩屁股,這人的嘴不能衝下長著!”小半達看到天星如此受辱,怒火中燒,忍無可忍,一把從弟兄手裡奪過槍,喝道:“你給我滾開,你要是敢下手,我今天就崩了你!”鞏二爺並不在乎地說:“好,那我倒要試試!”說著,就要給天星揩屁股。小半達不顧一切地舉槍逼近鞏二爺喊:“老東西,你要找死呀!”舉起槍來。天星大聲喊著:“哥,你瘋了嗎?有話好好說!”小半達說:“我看他敢不敢動手,動手我就打死他!”天星顫聲求著:“鞏二爺,你趕緊鬆手,不鬆手他什麼事都能乾出來!”鞏二爺並不相信小半達真會開槍,他說:“那我倒要開開眼,今天不揩你的屁股,日後龍江就不會有安靜日子!”說著又要給天星揩屁股。小半達已經難以控製自己:“姓鞏的,你鬆不鬆手?不鬆我真的開槍了!”鞏二爺像給自己催命似的:“開槍啊,不開槍你不是人揍的!”小半達已經失去理智,他神差鬼使地開槍了,砰的一聲,鞏二爺應聲倒地,說了一句:“好小子,下手真黑!”昏厥過去。場麵大亂了,鞏二爺的人喊:“反天了,打死這混蛋!”揮刀砍來,兩撥人一場混戰,雙方火並,各死傷了幾個弟兄。兩拔人各自散去,回到小木屋,天星哭著把小半達一頓臭罵:“你是什麼東西!事情弄清楚了嗎?你怎麼敢開槍傷人?”小半達辯解道:“都怨我嗎?是他逼著我開的槍!我要再不開槍,你白花花的大屁股就露出來了,鞏二爺這是要羞臊你,要是那樣,你在江邊就一點尊嚴也沒有了,江上飛的弟兄們還能聽你的嗎?我是為了你才開的槍!”天星悔恨交加地說:“你鬥的什麼氣?你不開槍,雙方會大打出手嗎?兩邊都死傷了幾個弟兄,你怎麼和大夥交待?”小半達還是硬著脖子說:“在江湖混,你不硬氣起來,永遠受欺負!”天星哭著說:“鞏二爺中了你一槍,也不知死活,你這是造孽呀,和龍江的江上飛都結下了冤仇啊,我看你還怎麼立足!”小半達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我怕什麼?這個地方我就要呆下去,看誰能趕走我?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天星跺著腳說:“你就知道拚,冤家宜解不宜結你不知道嗎?走啊!”小半達問:“乾什麼去?”天星說:“給人家賠禮道歉,化解冤仇啊!”小半達執拗地說:“要去你自己去,這件事,是他們先對不住我們,沒有他們給日本巡邏隊報信,就不會有今天的火並,理虧的是他們!”天星硬不過小半達,隻好一跺腳說:“好,你不去,我去!”天星來到鞏二爺家,隻見當院一口黑漆棺材赫然在目,許多人哀哀地哭著,多數是各路江上放飛的把頭。天星驚愕地說:“怎麼?鞏二爺……”楊把頭翻白了天星一眼恨恨地說:“問什麼?沒救過來,是被你們頭打死!”天星撲通一聲跪倒棺前,哭著:“鞏二爺,怎麼會是這樣呢?這都是誤會呀,咱們不該自己弟兄相殘啊……”她說的都是真心話。楊把頭譏諷地說:“行了,你這是諸葛亮給周瑜吊孝吧?”天星拱手環視眾把頭,真情實意地說:“各位把頭,這真是一場誤會呀,事後我哥也後悔不迭,說了,願意和大家把事情說開,咱們江上飛的盟約不能背棄,不能這麼自己毀了自己,要是這麼窩裡鬥下去,看笑話的是日本人啊!”楊把頭說:“你們倆要真心實意和好,後天鞏二爺出殯,讓你們小把頭當孝子扛幡。”天星一口應承道:“我回去跟我哥說,他會同意的。”天星回到小木屋,把楊把頭的意思對小半達講了,小半達說:“什麼?讓我給他當孝子,還要打幡?你去告訴他們,不可能!”天星耐心勸道:“哥,人家被你打死,不找你報仇已經很寬容了,你還想在龍江立下腳,為了活命,該受的委屈就得受啊!”小半達的心這會兒比石頭還硬,他拿出了寧折不彎的勁頭:“人被我打死了,我認,誰要報仇找我來,我小半達決不做縮頭烏龜,要我的命,拿去,要我給他鞏二爺當孝子,彆想!難道我的弟兄就白死了嗎?”天星氣極了:“我現在才看清你是什麼樣的人,你心比石頭還硬!”小半達說出了多年的怨氣:“我心硬?你呢?我跟了你這麼多年,你一直不把我放在心上,你為什麼不肯給我做媳婦?你是打心眼裡看不上我!”天星備感委屈:“你冤枉人!我不是說了嗎?找到姐姐就和你成親!我也不和你吵了,你不是就要我和你成親嗎?行,你說什麼時候?我聽你的!”小半達這會兒倒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他一梗脖子說:“你想成親就成親?我現在還沒那心思呢!”天星說:“隨你的便!”說著要走。小半達問:“你要乾什麼去?”天星說:“給人家回個話,後天鞏二爺下葬,我去給人家當孝子,扛幡。”小半達說:“唉,看來這個地方我是呆不下去了,咱倆的緣分到頭了,我也該走了。”說著收拾東西。天星慌了,拖著小半達說:“哥,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麼辦啊!”小半達歎息著:“天星,咱們該分手了,我不走他們也不會饒過我!”天星急切地說:“哥,鞏二爺下了葬,我跟你一起走!”小半達冷冷地說:“你跟著我乾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該到哪兒去,你在這兒好好混吧,我出去轉轉,轉不動了會回來找你的。”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天星望著小半達遠去的背影,淚流滿麵。鞏二爺要發喪了,棺材停在街上,大夥翹首以待。楊把頭說:“這個天星,怎麼還不來?孝子不到怎麼發喪?”遠處一輛雪爬犁飛奔而來,爬犁上的天星披麻戴孝。天星下了雪爬犁,接過靈幡,她為鞏二爺執幡扛靈。眾人唏噓,感動不已。“這個閨女,真夠豪氣的!”“說話算話,這才是爺們兒做派!”大夥抬起棺材,慢慢在冰天雪地裡走著,哀樂奏起,淒涼哀怨的聲音傳得很遠很遠。埋葬了鞏二爺,天星在墳前長跪不起,哀痛地哭著。楊把頭攙起天星說:“閨女,起來吧。對鞏二爺,你已經夠意思了,大夥都看在眼裡。”天星說:“各位把頭,叔叔大爺,出了這樣的事,真令人痛心,可是靜下心來想一想,這件事有些蹊蹺。”楊把頭問:“怎麼個蹊蹺法?你說說。”天星入情入理地說:“大家想一想,我哥固然不對,可鞏二爺斷然不會做出傷害自家兄弟的事來。”大夥都說鞏二爺不是那樣的人。天星給大夥分析著:“這一槍打得陰毒,真是一箭雙雕啊!既引來了小鬼子的巡邏隊,又造成了咱們的火並,我敢肯定,這一槍是有預謀的。”楊把頭說:“可這一槍是誰打的呢?”天星說:“大家想一想,這一槍得利是誰呢?”楊把頭說:“總不會是小鬼子自己打的吧?”天星說:“當然不會,不過,這個人我一定會揪出來!”大夥都說:“抓到他,扒了他的皮!”天星說:“這都是後話了,眼下咱們一定要團結起來,咱在日本鬼子的鐵蹄下活得本來就不容易,要是不團結起來,就沒有活路了!”大夥也七嘴八舌地表示要團結起來,再也不能做骨肉相殘的事情了!3魏德民被帶到憲兵隊的刑訊室,憲兵們對他施以各種酷刑,要他供出放火團的人員及住址。魏德嘴裡不停地罵,憲兵從他嘴裡什麼也得不到。夜深了,王憲補走進刑訊室,朝魏德民彆樣地看了一眼,似乎傳遞著什麼信息。魏德民看了王憲補一眼,似乎領會了什麼。王憲補接過一個憲兵的鞭子:“不信他不開口,我來!”他鞭打魏德民,魏德民頭一垂閉上了眼睛。王憲補走近魏德民,翻了翻眼皮,對憲兵頭目說:“報告太君,這個人快不行了!挺不了多長時間了。”憲兵頭目說:“那就讓他咽下這口氣!”王憲補說:“太君,有件事我想借一步說話。”他把憲兵頭目拖到走廊裡。小聲說:“惠民醫院的院長是我的老朋友,他一直想要一個年輕人的屍體做解剖,還想要就剩一口氣的,出價很高。”憲兵頭目望著王憲補不說話。王憲補說:“人家給兩根金條。”憲兵頭目還是不說話。王憲補進一步試探著:“我知道您手頭最近挺緊,您在孟老五的賭場裡最近可輸了不少啊。您也知道,孟老五身後背景挺深,您也惹不起,孟老五見您不還錢,要是告到憲兵司令部,對您是不是不太好?您說呢?”憲兵頭目望著王憲補笑著,伸出三個指頭。王憲補忙點頭說:“妥!”天黑透了,天好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謝瞎子用竹竿敲著地問:“聽腳步聲,是天好回來了?”天好說:“謝叔,這麼冷的天,怎麼不回屋去?彆凍著了。”謝瞎子說:“我是在等你,到我家去吧,有個人想見見你。”天好扶著謝瞎子走進他家,進了屋子,隻見曹巡捕坐在屋裡。天好撲哧笑了:“我當是誰,原來是曹大叔要見我呀,怪神秘的,有事呀?”曹巡捕說:“天好,你坐下,有件事對你說……”他就把要利用天好乾那種活的機會做一件大事的有關情況如此這般地講了一遍。天好連連點頭。說是要解剖活人體,王憲補買通憲兵頭目,把還有一口氣的魏德民送到惠民醫院解剖室。經過一番處理之後,“屍體”被送到太平間。憲兵頭目掀開白布單檢查著。魏德民肚子上纏著帶血的紗布。王憲補用手絹捂著鼻子輕聲說:“都臭了……”憲兵頭目哇地一聲嘔吐起來。這時,門開了,湧進一群死者的“親居”,他們圍著屍體哭泣。謝瞎子站在魏德民的遺體前哭哭啼啼地訴說:“我的大侄子呀,你怎麼說走就這麼走了呀,你娘為你哭瞎眼,你媳婦也上了吊,這一家子不全完了嗎?”杠子頭老鄭領著天好等人來到停屍房。王憲補對老鄭說:“趕快裝棺材去埋了完事!”天好和杠子幫上前收拾屍首。魏德民被抬入棺材,棺蓋蓋上了。老鄭喊了聲:“起靈!”大家抬起了棺材。一個憲兵揮手:“停!”眾人放下棺材看著憲兵,不知他要乾什麼。憲兵比劃著說日語王憲補說:“太君說了,棺材要釘好釘子。”天好釘棺材,趁人不注意,在棺材蓋兒下邊放了兩枚銅錢,閃出條縫來。杜子幫把棺材抬出醫院,直奔郊外的亂葬崗子在日偽警察的監視下埋了棺材。深夜,雪花飄舞著,小風吹出陣陣寒意,天好和便衣打扮的曹巡捕來到白天剛剛隆起的墳丘旁。四周寂靜無聲,天好貼近墳頭,仔細傾聽,墳裡麵有微弱的敲打棺材的聲音。天好驚喜地說:“大叔,有動靜!”二人用帶來的鐵鍬,匆忙地挖開墳丘,撬開棺材蓋兒。棺材裡,魏德民怔怔地望著他倆。天好驚喜地問:“秦老板,你還活著嗎?”魏德民點了點頭,掙紮了兩下,又昏厥過去。曹巡捕說:“趕快轉移!”背起魏德民就走。兩人沒有時間再把墳丘恢複原樣,救人要緊。曹巡捕背著魏德民走進郊外一個偏僻的山洞,天好緊跟其後,警戒外邊的動靜。曹巡捕放下魏德民,試著魏德民的鼻息。天好十分焦急地問:“大叔,秦老板還能活嗎?”曹巡捕說:“還有氣息,咱們說什麼也要救活他。”他一邊把魏德民安置妥當一邊說,“這個地方我不能久留,你就守著他,千萬彆離地方,會有人來送吃的。”天好連連點頭說。曹巡捕看著天好,嚴肅地說:“這件事要是讓日本鬼子知道了,是要掉腦袋的,你不害怕?”天好說:“跟著你乾,我什麼也不怕!”日本憲兵隊的眼線天一亮發現魏德民的屍體被盜,憲兵頭目叫來王憲補,一個大嘴巴抽在王憲補的臉上。他咆哮著:“巴嘎!你的,蠢貨一個!”王憲補捂著臉,冤屈地說:“隊長,我做錯了什麼嗎?”憲兵頭目吼道:“我問你,魏德民的屍體怎麼會被人弄走了?”王憲補急忙陪著臉:“太君為這事呀?說不定人家看咱們埋的地方風水不好,抬走另葬了,你可不知道,中國人可講究風水了。也彆說,可靈了,你沒聽說,中國明朝的時候有個李闖王……”憲兵頭目不耐煩地說:“不對,這件事很奇怪,魏德民在這裡是孤身一人,聽說那天給他送葬的人很多,這裡肯定有秘密,一定要調查清楚,把他的屍首給我找回來!”王憲補大著嗓門說:“是,一定找回來!”魏德民終於醒了,緩緩睜開眼睛。一縷明媚的陽光從洞口照進來,又是一個早晨。天好驚喜地說:“你終於活過來了!真嚇人,你昏迷不醒都一整夜了。”魏德民看著四周問:“我這是在哪裡?”天好一邊給他喂湯水一邊說:“你放心,這是個山洞,周圍是亂葬崗子,沒人來。”魏德民問:“是你救了我?”天好說:“不是我一個人,好多人。”魏德民說:“我知道,是組織,可你怎麼參與進來了?”天好說:“是曹大叔找到我幫忙的。”魏德民問:“你冒死救我,知道我是乾什麼的嗎?”天好說:“我說不準,我知道你和我爹一樣,是打小日本的!我沒救錯人,你,還有曹大叔,和我爹一樣,都是真正的爺們兒,我就佩服你這樣的人。”魏德民說:“到了這一步,我就對你說實話吧,我是共產黨!”天好一夜沒回家,急壞了天月,她早上出門紅著眼要找天好,正碰到謝瞎子,謝瞎子對天月說:“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就不許她有點什麼急事?天月,你就信我的,你姐沒什麼事,我這個算命的,什麼吉凶禍福都能算出來。”天月不太相信謝瞎子那些算命的話,她來到龐奶奶家帶著哭音兒說:“奶奶,我姐昨晚一晚沒回來,急死人了!她當時拿了把鐵鍁急匆匆地走了。”龐奶奶奇怪地說:“這閨女,到哪兒去也不說一聲,還帶著鐵鍁?”她想了想,“天月,你也不用急,你姐說不定有急活,沒來得及告訴你。”天月不明白地說:“什麼急活晚上乾?還帶著鐵鍁?”龐奶奶自然能說出她的一番道理:“這你就不懂了,有的人家置不起墳地,人死了還能不埋?就得找個地方偷偷埋了,這活不得晚上乾?”天月說:“你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可她也該回來了啊。”龐奶奶又寬天月的心:“現在乾他們這一行的,活多著呢,說不定又接上溜了。”天月相信了龐奶奶的話,一邊在家給姐姐縫補衣服,一邊耐心等姐姐。忽然,孫立武推開門走進來,笑嘻嘻地說:“天月,還忙活呢?給誰縫的?”天月粗聲粗氣地說:“我姐乾活穿的。”孫立武笑著說:“哎,你說這個世界就是大了,什麼奇怪事沒有?聽說兵隊抓到了一個放火團的,刑訊的時候打死了。這個人不是被埋了嗎?可是當晚屍體被人起開棺材弄走了!”天月問:“是嘛?”孫立武說:“騙你是王八!”天月笑道:“你以為你不是呀?”孫立武說:“天月,罵人不好。哎,我問你,你姐姐就是乾那個的,回來沒對你說?”天月說:“那些事她從來不對我說。你沒事走吧,彆在這兒磨蹭。”天月在家裡縫補衣服等姐姐,當天夜裡,天好沒回來,第二天一整天還沒回來。天又黑了,孫立武提著條乾魚,哼著小調給天月送來。天月沒好氣地說:“你留著自己撐吧,我們不要!”孫立武說:“不要拉倒,哎,你姐還沒回來?”天月厭惡地說:“她回不回來不用你操心!”孫立武走到天月麵前威脅道:“天月,你也不用拿大鼻涕泡甩我,對你說,我已經有了點線索,那個放火團的屍首失蹤,八成和你姐有關,她說不定是惹事躲起來了,這件事我要是到憲兵隊報告,你姐就沒了!”天月指著孫立武的鼻子說:“你少血口噴人!”“怎麼是血口噴人呢?那人是你姐姐他們的杠子幫發喪的,棺材蓋是你姐姐釘的,這裡就沒有貓膩?我不信!”這時曹巡捕來了,他說:“小立武,聽說這兩天你一直打聽天好到哪兒去了?告訴你吧,我現在和她合夥做鄉下的買賣,她到杏樹屯販豬肉了。”孫立武說:“啊?你當警察的還販私貨?”“怎麼?當警察就不是人了?我花銷大。”孫立武說:“嘻嘻,都貼給翠玉了?誰叫你包下她了。”“我願意。”孫立武走後,天月關上問曹巡捕:“大叔,我姐真的下鄉販私貨了?”曹巡捕隻好如實相告:“天月,我對你說實話吧,你姐幫我救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步雲祥鞋鋪的秦老板。他們現在躲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山洞裡。”天月恍然大悟地說:“我說呢。這麼說你……”曹巡捕問:“我是乾什麼的你就不用問了,現在我有件事想求你,你肯不肯幫忙?”天月說:“隻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乾。”曹巡捕說:“他們在那裡沒吃沒喝,還要給秦老板治病,我不便送飯送藥,你能不能幫著跑跑腿?”天月十分爽塊地說:“行,隻要是我姐姐乾的事,肯定都是中國人應該乾的,這個忙我幫了!”天月按曹巡捕說的路線找到山洞,送過東西,又急急忙忙地擓著籃筐回到大院。孫立武攔住天月:“我打聽清楚了,你沒到鄉下販豬肉,老曹是說謊!”天月說:“你說我姐姐到哪兒去了?你告訴我,我去找她。”孫立武說:“我要是知道,還問你乾什麼?不過我肯定,你姐是犯了大事,和那個人屍體失蹤有關!我要報告憲兵隊,你們姐妹倆就全完了!”天月不依不饒地:“你報告啊,就你長著嘴嗎?你有什麼證據?我還說你想霸占我們姐妹,故意栽贓呢!”孫立武說:“好,你不用嘴硬,你等著,我會拿到證據的!”說罷轉身走去。不料孫立武走了幾步又返回身來問,“天月,你站住!你籃子裡裝的什麼?”天月說:“你管不著!”“我還就要管了!”孫立武說著動手要看籃子裡的東西。天月聲色俱厲地說:“你乾什麼,動手動腳的!”可心裡已有點發虛。孫立武到底看到籃子裡的東西:“嗯?你給誰送飯了?”天月說:“我憑什麼要告訴你?”孫立武很得意:“哈哈,你不說我也猜到了,肯定是你姐躲到哪兒,你是給她送飯!”天月說:“你胡說!”她真恨小武胡攪蠻纏。傅磕巴從屋裡走出來說:“啊就小立武,你怎麼又欺負人家姑娘?鄰鄰居居的,你好意思嗎?”孫立武耀武揚威地喊叫:“你少管閒事!這個大院的人,我看哪個都不地道,等我抽出工夫,一個一個收拾你們!”對小立武的蠻纏,天月是又氣又擔心又沒有辦法,天黑之後她來到謝瞎子家,正好曹巡捕也在,她對曹巡捕和謝瞎子說:“大叔,小立武懷疑上我姐姐了,說是要報告憲兵隊呢,怎麼辦?”曹巡捕說:“這個畜牲,真夠下作,一點人味兒也沒有了!”他想了一會兒對天月說,“不用怕,我來想辦法對付他!”“你還送你的,不過要按我說的做。”第二天早上天下雪了,天月一早就冒雪擓著籃子走出家門。孫立武悄悄拉開自己家的門,在後邊跟上。隨後,傅磕巴趕著大車出了大院。天月冒雪來到郊外急匆匆地走著,孫立武在後邊悄悄跟行。王憲補帶著幾個憲兵突然從隱蔽處跳出來攔住孫立武。喝問:“站住!乾什麼的?”孫立武問:“你們是乾什麼的?”“你眼瞎啊?我們是憲兵隊的!”孫立武高興地說:“正好,跟住前邊那個女的,她給你們要抓的人送飯!”王憲補一揮手對憲兵說:“跟上去!”於是,這一夥人遠遠跟在天月後麵,看她到底往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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