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闖關東2 高滿堂 4516 字 21小時前

老冬狗子是何等精明之人,他聽小半達打聽如何起大棒槌,就估摸這小子可能有什麼發現,但他並不點破,還是認真把起大貨的真實要領全都告訴了小半達。不過,最後他還是暗示小半達:“大貨是好,也能引來殺身之禍。”小半達一心要發財,哪管了許多,等到下半夜大夥都睡熟了,他悄悄地捅了捅天星,天星無聲無息地爬起來,兩個人悄悄地走了。兩人又摸黑來到大參前。天太黑了,起大貨動靜太大,小半達還是不敢動手。天星忽然發現老冬狗子的那條老狗正在不遠處望著他倆,猶豫了好一陣子,他們還是回到窩棚裡躺下。老冬狗子一覺醒來,發現老兵痞魏三也沒影了,心中充滿了疑惑。老冬狗子的呼嚕打得山響,完全是睡著了的架式。這一夜,表麵上很平靜,可是,老冬狗子、小半達、天星還有魏三,這四個人是各自在心裡翻江倒海。天亮了,參幫走出窩棚,準備出發,有人發現魏三不見了。老冬狗子坐上擔架說:“行了,都彆猜了,走吧。”進入密林之後,參幫在“壓山”。一個挖參人來到不知是哪位獵人沒的陷阱前,往裡一看,不由得驚呼:“都來看呀!這裡有個人!”大夥圍到陷阱前,發現魏三已經在的陷阱裡死了。老冬狗子仔細打量著井底下老兵痞的屍首,冷冷一笑說:“彆管了,往前走!”眾人也就不再深究,找棒槌要緊。有人發現了一棵人參,大聲呼叫:“棒槌,哪裡跑!”老冬狗子問:“什麼貨?”那人答:“四批葉!”大夥喊:“快當!快當!”抬著老冬狗子跑了過去。老冬狗子查看著參說:“都彆走遠了,這方圓五裡之內,肯定有大貨。”小半達聽老冬狗子這麼一說,一屁股坐到地上不走了,捂著肚子呻吟。老冬狗子問:“小半達,怎麼了?”小半達哼哼著:“這幾天就肚子疼,我尋思扛一扛就過去了,誰知道越來越厲害,我不走了,要下山。”“哥,你堅持不下去了?你要走我也跟著,咱一塊下山吧。”天星心照不宣地應合著。老冬狗子說:“那好吧,你倆一塊走也是個伴兒,保重吧。”參幫繼續前進。小半達和天星走上另一條山道,二人走累了,坐下休息。小半達說:“天星,該起大貨了,再不起不行了。”“那就走吧。”天星全聽他的安排。小半達一臉真誠地說:“天星,我的肚子還真疼起來了,是不是老山神把頭怪罪我說謊了?”“不會吧?”天星將信將疑地說。小半達一捂肚子一弓腰說:“不好,我要拉屎,你要是不嫌臭就在這看著,要是嫌臭就躲遠點。”天星說:“你的事就是多。”說著躲到遠處,她當然不好意思看。小半達借機甩掉了天星,鑽進密林。天星回到原處,發現小半達不見了,呼喊著:“哥,你到哪兒去了?”不見回應。她向密林深處走去,要找小半達。小半達在林子裡急匆匆地奔跑著,要去一個人起大棒槌,跑著跑著他站下來,感覺到有一條暗影相隨,四處環顧,卻什麼也沒發現,他忙繼續往前跑。這時,忽然有一群毒蜂飛來,蜂群直撲小半達,瞬間把他團團包圍。小半達脫下衣服驅趕毒蜂,越趕越多,終於被毒蜂猛蜇,躺在草叢裡奄奄一息。心誠的天星終於明白她的結拜哥小半達是有意把她甩了,她在林子裡走著,一邊哭一邊咒罵:“小半達,你這個缺德帶冒煙的,你想甩了我獨吞啊……”突然,她看到中毒的小半達躺在草叢中。天星惡狠狠地咒罵:“活該,忘了發的毒誓了?還真靈驗!你起了黑心,這都是報應!老山神爺爺來收你的命了!”小半達苦苦哀求:“天星,哥錯了,哥對不起你,救救我吧!”“你讓我怎麼救你呀?”小半達說:“你用嘴吸出我身上的蜂毒,我就有救了。”天星是個刀嘴豆腐心,她很可憐小半達,再說了,小半達這段日子對她還真不錯,二人畢竟結拜一場。天星想,罷了,你不仁,我可不能不義,抬大貨還得倆人同心協力才行。天星不能不救小半達,她隻得給小半達吸身上的蜂毒。小半達看天星這樣真心對自己,感動地哭著:“好妹妹,你真是菩薩心腸啊,哥的良心壞了,哥以後再也不做對不起你的事了。”天星說:“哥,為了這個大貨,你都不要我了,看來它不會給咱們帶來好運,說不定帶來禍害,咱還是把它說出去吧!”小半達在這件事上是堅定不移的,他看著天星說:“你傻呀?這件事你就聽我的,咱倆都需要錢,這個財一定要發,參幫還沒走遠,咱不急動手。”天星問:“那咱這幾天乾什麼?”小半達說:“就在山裡轉悠,盯著他們的腳步,瞅準機會再動手。”兩個人正說著話,又看到老冬狗子的那條狗在不遠處趴著,冷冷地望著他倆。天星感到奇怪,這條老狗怎麼總甩不掉呢?天星和小半達在林子裡轉悠著,他們在等待時機。他們又轉到老兵痞喪命的陷阱前。小半達看著陷阱驚呆了:“天星,你看,老兵痞的屍首不見了!”天星看著陷阱說:“不會是讓大獸拖走了吧?”小半達說:“這麼深的陷阱,大獸見了躲得遠遠的。”“這麼說,老兵痞沒有死?”天星有所醒悟地說。小半達說:“那還用說嗎?這個人太鬼了!”天星張著嘴巴叫道:“媽呀,太嚇人了,咱們還是要命不要參,下山吧。”說著就拉小半達的衣袖。小半達嘻嘻笑著:“那也行,隻要你給我當媳婦,咱倆出了林子過小日子去。”“臭美吧你!”天星推了小半達一把。小半達沒臉沒皮沒羞沒臊地笑道:“怎麼臭美?就我這模樣,配你富富有餘。”“得了吧,你看你,地包天的嘴,招風耳朵,還想娶媳婦?誰家的閨女瞎了眼才能看上你。”天星故意損他,小半達倒像穿了刀槍不入的盔甲,反唇相嘰:“你懂什麼?地包天的嘴,吃飯不漏湯水,會過日子;招風耳,聽老婆話。你要是跟了我,美死你!”二人正閒鬥嘴磨牙,天星突然發現陷阱邊有一杆煙袋鍋。小半達撿起來看,摸摸煙袋杆還是熱乎的。兩個人嚇得你看我我看你,一時無語。天星說:“哥,我認出來了,這個煙袋鍋是老冬狗子爺爺的!”小半達心想著,嘴裡就說出來:“嗯?老冬狗子怎麼能到這兒來呢?是上一次在這兒丟的?不對,煙袋杆還是熱的,再說,老兵痞掉進陷阱後,我見他還一直用這個煙袋鍋。”天星想得更細。小半達立馬決斷:“看來這裡要出事兒,不能等了,今晚就抬棒槌!”“黑燈瞎火的,糟蹋了棒槌怎麼辦?”天星還是有些擔心。小半達毫不猶豫地說:“顧不了那麼多了,不管起不起壞,拿了大貨趕緊飛出林子!”天星忽然抽著鼻子說:“嗯?我聞到一股煙味,哥,你抽煙了嗎?”“胡說,我哪會抽煙?附近有人!”小半達警覺地說。天星一把抓住小半達的手,兩個人急忙跑著離開陷阱。密林深處,老冬狗子在喂他那條老狗,老狗不安地叫著。老冬狗子撫摸著狗的腦袋獨自對狗說話:“老夥計,你叫什麼呢?沙子迷了你的眼睛嗎?我給你吹吹?吃飽了?就吃這點?唉,咱爺們都一樣,飯量越來越少了,吃飽了睡一覺吧……”老冬狗子和狗睡著了。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密林裡閃出,一棍子打死了老狗,並把醒了的老冬狗子捆起來綁在一棵樹上,隨手揪了一把草葉,結結實實塞住老冬狗子的嘴。此人利索地乾完這些之後迅速消失在密林中。天星和小半達發現了被綁的老冬狗子,他們過來給老冬狗子鬆了綁。小半達問:“爺爺,誰把你捆在這裡了?”老冬狗子說:“還有誰?魏三。”他咬著牙,懊悔地說,“該死的,我小看他了!”小半達問:“他原來是裝死呀?”老冬狗子說:“孩子,把我抬回老窩棚去吧。要小心了,在這荒山野外,什麼事都能發生,一不小心就有殺身之禍。”二人抬起老冬狗子回到老窩棚。三人進了老窩棚,倆孩子把老冬狗子安頓好。經過這麼叫人心驚肉跳的折騰之後,這會兒三個人的心總算暫時平靜下來。小半達忍不住還是要求根求底:“爺爺,老兵痞為什麼要捆綁你?”老冬狗子說:“我估摸,他是聞到了大貨的味兒,想獨吞唄。”小半達憤恨地說:“這個老兵痞,心眼太壞了!”老冬狗子說:“壞吧,心眼太壞的人,永遠得不到大貨。”老冬狗子忽然講起了“刺官棒”,他說“長白山有一種草,長得和人參幾乎一模一樣,一般的人分辨不出來。這刺官棒和人參不同之處就是渾身長刺,心眼好的人找到它,一挖就是寶,心眼壞的人,明明看它是棒槌,一挖就變成刺官棒了。這刺可厲害了,紮進肉裡,不拔還好,越拔越多,鑽心疼。”老冬狗子很有興趣地講著故事:“乾隆皇帝知道吧?活到八十九歲,他為什麼能長壽?就是吃人參吃的!還有,慈禧太後也吃,吃的都是咱長白山出的人參。”老冬狗子越講越上勁兒:“大清進關以後,為什麼建起柳條邊?這是他們的隆興寶地,怕關內的人來壞了風水。能擋得住嗎?早年間,闖關外可不容易,咱們山東有個劉羅鍋聽沒聽說?”老冬狗子不由得津津有味地繼續講著,“劉羅鍋的後人也來闖關東,說這話小一百年了,那一年山東鬨蝗災,劉羅鍋的後人帶著老婆,挑著兩個孩子逃荒闖關東,跑到黑龍江的深山老林,和狼群為伴,豁出筋骨墾荒種田,到底闖出了一份家業,不容易呀!這家人的後代我見過,知書達理,果然是名人之後。”天星給老冬狗子端來一碗水,老冬狗子喝了一口問:“你們不是要下山嗎?怎麼又回來了?”小半達說:“我們走到半道後悔了,不想空著手回去。”“你肚子不疼了?”老冬狗子問。“也不是總疼。”小半達硬著頭皮說瞎話。“孩子,我看你們是有心事,有心事不奇怪,誰沒有心事?可有了壞心眼子就不好了,我為什麼給你倆講刺官棒的故事?心裡不明白嗎?”老冬狗子看事情不點明不行了,隻好捅破這層窗戶紙。天星隻好實話實說:“爺爺,我們真的發現了大貨!”老冬狗子兩個指頭在嘴邊一豎,悄聲道:“噓!不要再說了,我心裡早就有數。”“你怎麼知道的?”小半達奇怪地問。老冬狗子說:“你們兩個毛孩子,一撅屁股我就知道要拉什麼屎。還有我那隻老狗,雖說不會說話,它的眼睛告訴我好多秘密,可惜它死在老兵痞的手裡,少了個好幫手!”小半達還是一心想著那大貨:“爺爺,我們明天帶你去抬了大貨吧。”老冬狗子說:“不可!老林子裡這幾天不靜板,不知道有多少上眼睛盯著咱們呢,咱們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眼罩裡,避避風頭再說下一步。”2藤本在給小學生做衣服這件事上吃了敗仗,他可不甘心,又有了進一步的行動。他挨家挨戶到有小學生的人家去,先是給這些人家送去幾碗大米,然後就威脅說,天好她們辦學非法,再讓孩子去夜校上學不會有好果子。這麼一鬨騰,家長都不讓孩子到夜校上課了。天好和天月急得不行,天月都急哭了。龐奶奶讓天好、天月挨家挨戶去走訪摸底,看到底咋回事。天正下著大雨,天好和天月也顧不了許多,打著傘走訪。她們一家家做工作,一家也不拉下。小學生不來上學的事傅磕巴也知道了,彆看這個人說話不利索,倒也有他的點子。他對龐奶奶說:“孩子們不來,除了日本人的威脅以外,咱們這個學堂辦的太死板了。孩子們白天在日本學堂學的就夠累了,下了學,晚上還得進咱這個學堂,孩子能受得了嗎?”他手舞足蹈地說著,“得搞點兒吸引他們的東西,先引起他們的興趣,再慢慢引導他們學文化,潤物細無聲,不就是這個道理嗎?”龐奶奶一拍巴掌笑道:“你說的有道理!”又是一個晚飯之後的夜晚,山東大院裡,一陣鑼鼓響起來。一群孩子蜂進教室,教室裡坐滿人。黑板前傅磕巴穿著戲裝,正在唱戲。謝瞎子扮仆人,像個木頭樁子戳在那裡,賈雲海扮一醜角。傅磕巴手執馬鞭,一邊唱著一邊罵著,一邊打著賈雲海。傅磕巴越演越來勁,賈雲海越演越出醜。孩子們樂得前仰後合,教室裡笑聲一片。等大家笑夠,天好才說:“謝謝各位捧場。好了,咱們上課。”賈雲海、傅磕巴和謝瞎子餘興未儘地離開了教室。夜校就這樣又紅紅火火地辦開了,以後每天都是這樣上課。這天,藤本來了,他剛一走進教室,鑼鼓聲戲文聲停了。藤本威嚴地掃視著屋裡眾人。傅磕巴嚇得直往後躲,賈雲海急忙戴上大胡子。藤本忽然笑了,他逐個地握手說:“挺熱鬨,挺熱鬨,辛苦了。”天好忍著氣客氣地說:“藤本先生,對不起,請出去吧,我們要上課了。”藤本裝出一副笑臉:“上課我不反對,商量一下,這一課由我來上吧。”天好推辭道:“我們就是個識字班,不敢勞駕你。”藤本用一副狼外婆的腔調說:“不,怎麼是勞駕呢?我是師範出身,當過一年小學教師,傳授知識是我的職責。怎麼樣?讓我試試看?”天好還要拒絕:“藤本先生,孩子們學什麼我們都有安排,這兒不是破爛市場,誰都可以上來吆喝幾嗓子的,再說了……”藤本翻臉了,把槍架到天好的脖子上凶相畢露:“好了,我已經夠容忍的了,你給我站到一邊去!”孩子們不由得驚叫起來。孫立武馬上搖尾上前:“這就叫敬酒不吃吃罰酒,藤本先生是管咱們的小衙門,這點事還擺弄不明白?”藤本把搶放到講桌上就講開了,他講日本人到中國來是要建立大東亞共榮圓,是要讓中國人過上好日子,所以,中國人要感謝他們。他說以後他要經常來講,要像填鴨一樣,不想聽也得聽。胡亂講了一通之後,滕本和孫立武去了。天好憤憤地吐了一口說:“孩子們,藤本這是放毒,他放了毒咱們就要消毒!他說得不對,有拿槍給人講課的嗎?什麼大東亞共榮圈,就是侵占咱們的國家!好了,咱們上自己的課,這一課還要給大家講唐朝的邊塞詩歌……”下課了,龐奶奶對天好說:“咱們這個學堂叫日本人盯上了,再往下不知會有什麼事,你敢往下走嗎?”天好義無反顧地說:“怕什麼?走下去!”夜晚,賈雲海在他的小酒館請客,院裡人都到了,是想讓大夥商議辦學的事。賈雲海說:“要我說,就兩條道,一呢,咱就讓一步,也在課堂裡教幾句日本話,應付應付;二呢,小學堂就辦到這裡,起鍋拔灶,咱不玩了還不行嗎。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忍了吧。”天好站起來大聲說:“忍忍忍,要是都忍,中國不就完了嗎?難道嗓子眼裡打個中國人的呼嚕都不行嗎?”翠玉也在旁邊勸道:“天好,你二叔也是為你姐妹好,你就聽勸吧。”不少人也就隨聲附和,說是見好就收,彆把事兒惹大了。天好鏗錚有力、慷慨激昂地對大夥說:“叔叔嬸子哥哥嫂子們,你們的心意我都明白,知道是為我們姐妹好,可是現在國破家亡,日本人還要滅我華夏文化,就這麼認了?我是不甘心,隻要我的舌頭還在,我就要說中國話,隻要中國話還在,中國人的心就不會死,我們沒有退路了,我不會退縮!”龐奶奶聽得熱血奔湧,她拍案而起道:“說得好!小日本驢拉的,他們可以把刀架在咱們的脖子上,可摘不掉中國人的心,中國人永遠是中國人,誰也不許低頭!這兩個閨女給大夥做了榜樣!姐妹倆,我老婆子佩服你們,給你們敬酒!”大夥被天好和龐奶奶的話感動,也都喊著該敬酒。孫立武不知怎麼跑進來了,他說!“老嬸子辦的這個小學堂,日本人早就盯上了,按照藤本的意思,早就要封,你們都不知道我背後說了多少好話,要我說,趕緊把學堂解散了,為了小學堂的事,藤本挨了上級的訓,說他對中國人太客氣了。”眾人不想聽孫立武胡唚,立即散去。從賈雲海的小酒館回到家,姐妹倆還是想著學校的事。天月說:“大姐,小立武說,咱再不教日本話,要出大事,不能把咱們抓到小衙門吧?我聽小立武說,進了小衙門,不是壓杠子,就是灌辣椒水兒,受人沒法遭的罪。”天好說:“這樣吧,明天你就不出頭,我來上課。”天月不光是自己怕,她也擔心姐姐的安危:“姐,你也彆上了,咱光頭碰日本人的石頭,能不頭破血流嗎?”天好說:“顧不得想那些,大不了是個死!這樣活著我早就夠了!”天月抱住姐姐哭了:“姐,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麼辦啊!”天好心疼地對妹說:“我就是說說,教孩子們識幾個字有什麼罪?怎麼會死呢?”第二天晚上,天好來到教室前,她推開門一看,不由愣了一下。藤本正滿臉陰雲地坐在學生中間。天好問:“藤本先生,你這是……”藤本說:“我正要找你說,你們這個大院,還有小學堂,有名氣了,關東州教育廳過幾天要來視察。感到榮幸吧?”天好說:“榮幸的是你吧?”藤本笑道:“當然了,我也很榮幸。不過我有個要求。你們所有的人,不管百姓還是學生,都要用日語歡迎。”天好冷冷地說:“對不起,我們都不會日本話。”藤本說:“沒問題,我要親自來教你們日本話,大院裡的人都要到場學習。這件事不容商量!”這回藤本真是來硬的了。第二天一早,扛槍的偽警察排著隊伍走進大院,孫立武帶領偽警察挨家挨戶趕出中國人,孩子們也都站好了隊。藤本站在大院的一個木凳上對大夥說:“諸位,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過幾天關東州教育廳就要到你們這裡視導了,這是大家的光榮,你們要用日語歡迎。我現在就教你們說日本話,我說一句,大家跟一句。”藤本教大夥日語單詞:歡迎視察,你好,你們辛苦了……大夥亂七八糟地學,怪聲怪調……藤本忙得滿臉大汗:“好了,先學這幾句,現在收拾衛生吧。”孫立武從屋裡抱出紙旗說:“藤本先生,彩旗都準備好了。”藤本跳下凳子指揮大夥打掃衛生,裝飾大院,扯紙彩旗,貼標語。院裡人用日語說話,故意怪腔怪調:“撒油那拉……咪西……”藤本一一給大夥糾正發音,真是不厭其煩。孫立武一邊拍馬屁說:“你們聽聽,藤本警官的日本話說得多好,看人家的發音,那叫彩雲遮月,多甜,多清亮,就像吃了人丹似的。”孫立武對孩子們說:“都到教室裡去,藤本警官要教你們日本歌,可好聽了,我唱給你們聽聽。”自己唱著,“薩古拉,薩古拉(櫻花)……”教室裡傳出藤本教孩子們唱《櫻花歌》的聲音。天好無助地看著這一切,黯然神傷。龐奶奶走過來說:“天好,好漢不吃眼前虧,過了這一關再說吧。”天好憂心忡忡地說:“唉,隻能這樣了,可我的心裡堵得慌。”3藤本陪著關東州教育廳視導團來到了山東大院,曹巡捕等日偽警察跟來了。大院的住戶和孩子們被逼迫著鼓掌歡迎。孫立武迎上去,點頭哈腰地說日本話:“歡迎上級領導蒞臨指導。”對大夥,“你們也說呀!”大夥七長八短地用日語喊著“歡迎”。孫立武像個班長,領孩子們排著隊進教室各自坐好。黑板上寫著日語:歡迎視導團蒞臨指導!視導員環顧教室:“不錯嘛,雖然條件簡陋些,氣氛不錯,中日親善就應該是這個樣子。”對天好,“你就是這裡的老師吧?”天好沒好氣地說:“不是這裡的老師,我會呆在這裡嗎?”視導員說:“哦?你的態度不夠友好啊,可是我們對你夠了友好的。”天好對孩子們說:“同學們,皇軍對咱們多友好啊,他們是拿著刺刀保護咱們上課,槍口對著咱們的腦袋教咱們說日本話,這有多友好啊!”藤本威脅道:“宋天好,你麵前的是教育廳的領導,不要胡說八道!”天好一腔怒火,七竅生煙,終於爆發了:“我胡說八道了嗎?要是我拿刀按在你們老百姓和孩子的脖子上,讓他們說中國話,你們會說那是友好親善嗎?你們讓我們跪下,學你們的話,你們把我們中國人當牲口,逼著說牲口話,這是欺負人到家了,今天我要說不!”視導員吼道:“藤本,這個女人瘋了,她是反滿抗日分子,給我抓起來!”日偽警察們一擁而上。曹巡捕說:“我來吧。”他把天好捆綁起來。大家眼看著天好被日偽警察押送出院子,一個個敢怒不敢言。樓梯上龐奶奶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她慢慢轉身上樓。天好被抓走,山東大院的人都很痛心,龐奶奶是主心骨,鄰居們聚集到龐奶奶的家裡商量事兒。天月哭泣著:“奶奶,怎麼辦啊,救救我姐姐吧!”賈雲海歎口氣說:“唉,沒想到,天好的性子這麼烈,怎麼就不能忍一忍呢?”孫立武不知啥時也擠進來說:“聽我的不就好了嗎?日本人是好得罪的?”龐奶奶說:“呸!聽你的就成牲口了。”謝瞎子說:“誰叫你來這裡了?滾出去!”大夥都氣憤地說孫立武是吃裡爬外的東西,讓滾蛋。孫立武早就沒臉皮了,他滿不在乎地說:“好心賺了個驢肝肺,沒有我活動,看你們怎麼辦!”說著轉身走了。天好被抓到小衙門,真是吃儘了苦頭。藤本對天好說:“宋姑娘,你太令我失望了,我一直對你挺客氣,可你為什麼一直要和我們作對呢?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曹巡捕幫腔道:“宋天好,藤本警官對你一直網開一麵,認個錯吧!”天好平靜地與藤本論理:“藤本先生,不是我和你作對,是你們日本人和中國人作對。我們做了什麼過格的事嗎?我們不過教孩子們識幾個字,將來不做睜眼瞎,這有什麼不好嗎?”藤本也針鋒相對地說:“宋姑娘,請你不要把我當傻子。你就是教孩子們識幾個字嗎?‘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裡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還有嶽飛的《滿江紅》,多好的唐詩宋詞啊,你這是教孩子們識字嗎?你是在借古諷今,鼓吹反滿抗日。就憑這一點,我就可以給你定罪!”天好十分坦然地說:“你要這麼理解,我也沒有辦法,刀把子攥在你們手裡,給我定罪還需要什麼理由嗎?”藤本是威逼利誘一齊來:“姑娘,其實我很欣賞你。你很年輕,也很聰明,隻要同意和我們合作,還是很有前途的,你要是願意,我可以推薦你到我們的學堂讀書,我們會培養你成為一個好教員。你為什麼要選擇一條危險的道路呢?你是個很單純的姑娘,一時糊塗,聽信了彆人的鼓動,回頭吧。”天好決心已定,毫不退讓:“藤本先生,你也不要把我當傻子,我沒聽誰的鼓動,我做的這一切,完全是出於一個中國人的良知!”藤本問:“你不悔罪嗎?”天好反問:“我沒有犯罪,悔什麼罪呢?”藤本語塞。藤本對天好以退為進地說:“宋姑娘,我是為了你好,我也不為難你了,你寫個悔過書,答應以後不反對我們,為我們做事,我就可以放了你。”曹巡捕規勸道:“寫吧,這也不難。”天好冷冷地說:“我沒有犯罪悔什麼過?應該悔過的是你們!我們沒有招惹你們,你們跑到中國來殺人放火,搶東西難道不應該悔罪嗎?”藤本終於凶相畢露,他咬牙切齒地吼道:“巴嘎!你太過分了!看來不給你動點刑罰你會更放肆!曹,把她帶到刑訊室,我看她還能不能硬下去!”天好被動刑了,藤本的皮鞭雨點一般地抽在天好身上。她緊咬著牙,一聲不哼。藤本邊打邊喊:“我叫你和大日本作對,打死你這個反滿抗日分子!”曹巡捕在一旁勸說:“說句軟和話吧,何必惹藤本警官動火呢?”天好搖著頭一副視死如歸的氣派:“我沒做錯什麼,我們山東人就是這個犟脾氣,不是自己的錯,打死也不領!”曹巡捕搖搖頭說:“藤本先生,你累了,出去喝口茶,我沏了一杯烏龍茶,你去嘗嘗,彆涼了,讓我來吧。”藤本交出鞭子說:“給我打,往死裡打,我就不信製服不了一個中國女人!”說著走出刑訊室。他氣喘籲籲地走進辦公室,餘怒未消地喝著茶,聽著刑訊室的動靜,刑訊室傳來皮鞭響亮的聲音。天好被抬回來放在當院,她遍體鱗傷。天月哭著撲過去,喊著:“姐!”天好睜開眼睛笑了:“彆哭,姐沒事。”藤本指揮偽警察把教室的門封上,龐奶奶在樓上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藤本對全院的人說:“都聽著,宋天好和宋天月有反滿抗日傾向,她們不能住在這裡,必須離開!”龐奶奶上前與藤本據理力爭:“不行,你把她們攆到哪兒去?房子是我的,我老婆子就要收留她們。”藤本問:“她們和你無親無故,你為什麼要收留?”龐奶奶說:“誰說無親無故?你問問大院裡的人,誰不知道,這兩個閨女早就認了我做乾奶奶。”藤本擰著眉頭不相信地反問:“你們認了親?”對曹巡捕,“曹,是這樣嗎?”大夥的眼睛緊緊盯曹巡捕,曹巡捕對藤本嘀咕了一陣。藤本用手指著大院的眾人說:“那好吧,可是她們要留在這裡,你們必須作保!”大夥都齊聲說:“願意作保。”藤本氣哼哼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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