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達和天星把老冬狗子抬回到老窩棚,暫時安頓下來。他們脫離了參幫那一夥人,貓在這裡,先避一下風頭。特彆避那個心狠、手毒、詭計多端的老兵痞魏三。等那一幫人走了,他們三人好從從容容地去取大貨。這幾天,先過一過舒心鬆快的日子。這天天氣很好,溫暖的陽光從密林的縫隙射下來,現出條條銀線。小半達在老窩棚外光著脊梁修理采參工具,天星給小半達補衣服,很像個一家人過日子的。這就引起了小半達胡思亂想。他說:“我想媳婦了,你成天罵我沒出息,那我問你,你也是老大不小的閨女了,在老家也該找婆家了,你就不想漢子?”天星立馬翻臉道:“哥,你再胡說我告訴爺爺,撕了你的嘴!”小半達毫不在乎地說:“你看你這個人,動不動就拿爺爺來壓我,你當是爺爺就偏向你呀?爺爺對我說了,像你這麼大的閨女,也該有個心上人了!”天星說:“有沒有不關你的事!”一句話把門口兒堵了個嚴。窩棚裡,老冬狗子脫下夾襖,在嘴裡咯咯作響地咬虱子。小半達和天星來到跟前看著他。老冬狗子說:“小半達,你也沒親人了,我也是孤老棒子,你給我當孫子吧。”小半達好像無所謂似的:“你願意?隻要願意就行。”“爺爺,那我就給你當個孫女。”天星倒是來個熱粘皮。老冬狗子看了看天星笑道:“你就跟了我孫子吧,給他做媳婦,那咱們就是一家子了。咱們一家在這老林子裡過,天高皇帝遠,無憂無慮,那有多好!”小半達拍著手叫好:“爺爺這個主意好,我讚成。”天星說:“呸!美的你!”說著,還拿指頭比劃著羞小半達。老冬狗子說:“天星,你彆沒數,我孫子怎麼了?配不上你?”天星倒是說了老實話:“我也沒那麼說,可是我姐姐還沒成親,我怎麼能走到她前邊去呢?”其實,經過這一段折騰,她心裡已經有了小半達的位置。老冬狗子覺得有點好笑:“你要是一輩子找不到姐姐,還不成親了?”天星這會兒認真了,她說出了很有規程的話:“成親是大事,你嘴上下兩張皮一碰就行了?我們老家有話,天上沒雲不下雨,地上無媒不成親,有人說媒嗎?還有,下柬了嗎?相親了嗎?不過禮嗎?這些都省了?”老冬狗子點著頭說:“嗯,你說得有理,行,咱就按山東老家的規矩來!”於是由老冬狗子導演的一出好戲就開場了。老窩棚成了天星她娘的家。天星用一條毛巾包住頭發,就變成了“天星她娘”。好戲開場時,天星(她就是天星娘)正盤腿坐在炕(草鋪)上。小半達背著老冬狗子爬進屋裡。老冬狗子問:“這是宋承祖家嗎?”天星(她娘)說:“是呀,你是誰?”老冬狗子說:“我是老冬狗子,你是天星她娘?”他邊說邊用老眼瞅。“是啊。找我有什麼事嗎?”天星(她娘)把盤著的腿放下炕說。老冬狗子說:“是這麼回事,我有個孫子,叫小半達,到了娶媳婦的年齡了,你閨女對我孫子也有點兒意思,就對你說了吧,孩子們互相看上了,求我來給他說媒。哎呀,天星她娘,你長得可真少麵呀,我在老林子裡多少年沒看過你這麼蔥俊兒的人了,啊呀呀……”他說話時擠眉弄眼的。“你孫子我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可看你這個爺爺油嘴滑舌的,不像是個好東西!”天星(她娘)故意撇著嘴損著。老冬狗子裝成厚臉皮的樣子油腔滑調地胡亂侃著:“天星她娘,彆見怪,我一個人在老林子裡待了多少年,熬的見不到一個女人,見了女人也沒什麼想法,頂多嘴上掛點兒油星子,舌頭打幾個滑,說出來的話有葷沒素,見諒見諒。”“有柬嗎?”天星(她娘)見怪不怪,就地賣菜,隻說正經事。老冬狗子說:“有啊,生辰八字都在上邊。”從懷裡掏出一張樺樹皮。天星(她娘)看著樺樹皮問:“哦,你孫子大號叫宮春生?”老冬狗子問小半達:“小半達,對不對?”小半達忙點頭哈腰嬉皮笑臉地說:“對對對,丈母娘。”“閉嘴,還沒到那一步呢。你這爺爺怎麼當的?連孫子的名都不知道。”天星(她娘)不僅分寸恰當,還追根求底。老冬狗子說:“還說我呢,他倆磕頭結拜了一場還不知道呢。”“什麼?磕頭拜什麼了?”天星(她娘)故意大驚小怪地問。小半達高聲怪調地說:“磕頭拜兄弟。”“磕頭拜兄弟了還來提的什麼親?”天星(她娘)不客氣地質問道。老冬狗子指著天星笑道:“你這不是裝糊塗的嗎?”天星(她娘)一指小半達說:“你孫子可比你強多了!”老冬狗子點頭如搗蒜地說:“對呀,你看,是不是一表人才?”“什麼呀,尖嘴猴腮,地包天兒的嘴,一對招風耳,你看那雙眼睛,怎麼看都是賊溜溜的。”天星(她娘)又開始可勁兒損了。小半達裝成生氣上火的樣子說:“天星她娘,彆看我們來求親你就牛哄哄的,不願意拉倒,少糟蹋人!”“嗬!還是個小臉子。”天星(她娘)倒是大度地笑了,立馬拍屁股下炕。老冬狗子腆著老臉,賣碎魚似的嘮叨著:“天星她娘,你就叫他倆成親吧,求求你了,早點成親,給我生個重孫子吧,在這深山老林子裡,我有好多年沒看見小孩子了,都忘了小孩子是怎麼哭怎麼笑的了,我悶得慌呀!”“這件婚事還可以,過幾天下彩禮吧。”天星(她娘)總算鬆了子金口。“我的娘呀還要彩禮?”小半達吃驚的樣子叫喚起來,像被踩了尾巴。“那當然,我的大閨女白送給你呀?”天星(她娘)得意地摸著褲腰說。老冬狗子大度地說:“天星她娘,說吧,要什麼彩禮?”“我也不會要你們拿不出來的彩禮,林子裡有棵老山參,抽空給我抬出來吧。”天星(她娘)真是知根知底、知好知歹的實在人,說出了實在話。老冬狗子流淚了:“好好好,一定辦得到!”小半達問:“爺爺,你怎麼哭了?”老冬狗子笑了笑:“胡說,爺爺多少年不會哭了,太陽太晃眼了。”是的,老冬狗子太感動了。這不是在演戲,這一切都是真的,他經曆了一場他沒經曆過但卻無數次渴望過的生活,這種生活正向他走來,也許很快就會成為活生生的現實。這樣的生活正在開始,老冬狗子不用含飴弄孫,因為孫子小半達已經長大,倒是孫子和未來的孫子媳婦正和他逗樂子呢。又是一個清晨來臨。老冬狗子覺少醒得早,他用手走出窩棚,往外麵的地上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氣,忙爬回窩棚推醒倆孩子說:“彆睡了,千萬要小心,老兵痞那幫人沒走遠,昨天晚上已經到咱窩棚裡來了。”天星一骨碌爬起來:“啊?他又來了?你怎麼知道的?”老冬狗子說:“昨晚我在門口撒的乾麵子上有生人的腳印,有一個腳印我認識,就是老兵痞魏三的,沒錯!咱們得抓緊,先下手為強,今夜抬大貨!”夜深了,月光如晝。天星和小半達抬著老冬狗子來到大貨前。老冬狗子一見大貨,倒吸氣一口冷氣:“啊!我老冬狗子在長白山呆了幾十年,從來沒有看見這麼大的參!你們都先彆動手,聽我的指派。”小半達說:“爺爺,你就發話吧。”老冬狗子說:“上香,拜山神爺老把頭!”兩個孩子忙活著點香,擺供,老冬狗子領著兩個孩子跪下,他嘴裡念念有詞:“山神爺爺老把頭,謝謝恩典磕響頭,今日我來抬棒槌,勝過封官拜相侯,明朝進山蓋新屋,重塑金身展風流,把頭爺爺睜開眼,坐穩木墩多保佑!”拜過山神,三個人小心翼翼地開始起大貨,突然,林子中響起一陣嘎嘎的怪笑聲。三人一愣。隻見老兵痞帶著幾個人,從四麵圍攏上來。老兵痞哈哈大笑:“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老冬狗子,你是個吃人的人,在這片林子裡,這些年不知有多少參幫死在你手下,我進你窩棚的時候就聞出有死人味了,你設下陷阱要送我一命歸天,可是我沒死,我魏三又回來了!”老冬狗子不慌不忙地掏出煙袋鍋子,點燃後,吸了一口:“彆扯那些淡了,你想怎麼著?”魏三十分得意地說:“老東西,告訴你吧,我也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什麼沒見識過?我什麼都不怕!”老冬狗子不鹹不淡地說:“還是扯淡,就說說你要乾什麼吧。”“我看這樣吧,這棵棒槌抬出來,咱們這樣分賬,你三份,我三份,這兩個孩子也不容易,也給他們三份,剩那一份呢,給我這幾個弟兄吧。”魏三看來是早有主意了。老冬狗子沉默著,他在思索著對策。魏三用槍杆子頂著老冬狗子的腦袋說:“怎麼?你敢說不同意?”老冬狗子無奈地說:“我哪敢啊!”說著,慢慢地起著大貨。太陽出來了,樹林中一派明媚。大貨終於顯露出形態來。眾人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一個個張大嘴巴。老冬狗子起出大貨,一伸手說:“拿來!”天星和小半達急忙遞上早已準備好的新鮮的苔蘚。老冬狗子用苔蘚包好大貨,長舒一口氣:“啊,餓了三天了,到我的老窩棚裡吃頓飯吧,吃飽了咱們就下山,把大貨出手,大家分了錢各奔東西,永不結仇,永不相見。魏三,這樣可以吧?”魏三說:“好,痛快,就這麼辦!”大夥抬起老冬狗子,老冬狗子懷裡緊緊地抱著大貨。眾人來到老冬狗子的老窩棚裡,放下老冬狗子,每個人都為起到大貨興奮不已。一頓豐盛的酒宴開始了,滿桌的山珍,大家吃喝得興高采烈。一個參幫說:“終於發財了,回家置幾畝好地,過安穩日子吧,再也不跟著放山了,太遭罪了!”又一個參幫說:“我可不置地,還是做點小生意的好。”魏三問:“老冬狗子,你眼睛毒,說說這大貨到底能值多少錢?”老冬狗子說:“到底值多少我說不準,都說棒槌七兩為參,八兩為寶,這棵參,我估摸接近八兩,市價沒法估計。聽老人說,崇禎年間,一兩山參值一二兩銀子,到大清康熙年間,值二十兩銀子,到乾隆年間,值七八十兩銀子,嘉慶年間值一百五六十兩銀子。這山參越來越金貴,一年一個價,到了現在,比嘉慶年間不知又要翻幾倍,就算是按嘉慶年間的價算,銀子換成現幣,那有多少錢?”大夥驚呆了,好像大把大把的錢已經到手。等大夥都吃飽喝足了,老冬狗子說:“今天的天真好,天星,你給爺爺把被窩拿到外邊曬一曬。”天星正聽得興奮,懶懶地起身抱起被褥走出窩棚。小半達嘻嘻笑著,也聽得入迷。老狗子火了:“你個小半達,像傻子似的咧著嘴笑,懂什麼?還不滾出去跟你妹妹忙活!”小半達灰溜溜地出窩棚,嘴裡嘟囔著:“過河拆橋,我不告訴你,大棒槌你八輩子找不到!”見兩個孩子走了,老冬狗子的一雙眼睛盯著眾人,突然哈哈大笑,他慢慢站起來。眾人看著老冬狗子,不知怎麼回事。魏三突然蹦起來,說聲:“不好!”已經晚了,老冬狗子一按身邊的機關,窩棚轟的一聲塌陷下去。參幫們全掉進陷阱。而老冬狗子坐著的椅子卻升了起來,原來,他那把破椅子拴著柔軟的藤條。兩個孩子在窩棚外看到這一切,大驚失色。老冬狗子對陷阱底下的人說:“魏三,你這老兵痞子,你說對了,我就是吃人的人,我告訴你們,多少年來還沒有一個人能從我的窩棚裡逃出去!”陷阱裡哭喊聲一片,胡亂求老冬狗子,讓饒了他們,寧原大貨不要了,隻求放一條生路。老冬狗子冷笑道:“放你們生路?你們的生路就是我的死路,彆做夢了!”天星有點心軟地問:“爺爺,他們真的要死嗎?”老冬狗子咬著牙說:“他們必須去死!他們不死我們必死!你沒見魏三的靴子裡藏著三把飛刀嗎?那三把飛刀是給咱們三人準備的!”老冬狗子說罷,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從椅子上站起來。兩個孩子嚇壞了,不由得“啊”了一聲。老冬狗子說:“孩子們,把你們嚇壞了吧?在這深山老林子裡,早年間參幫放山的規矩不好使了,人心都變壞了,隻有強者才有生存的可能。什麼人是強者?體格彪悍的當然算是,但是,更強者是有智慧的人,是能把目標存在心裡,堅韌持久地追逐的人。這是做一個強者必備的品性,你們記住了吧,記住爺爺的話,會受用一輩子的。”兩個孩子聽得目瞪口呆。老冬狗子說:“孩子,這些道理不是我悟出來的,天星,這是你爹告訴我的。可惜他走了,要不然,我們爺兒倆會合作,做一番大事業。”天星好奇地問:“爺爺,要是我爹活著,你們能乾什麼事業?”老冬狗子哈哈大笑:“我會把他拉上山做胡子。走,下山吧,賣了參咱過好日子去。”三個人朝林子外麵走去。老冬狗子帶著天星和小半達在林子裡走著,突然前麵草叢裡站起一排人,是日本森林警備隊。警備隊小頭目喊:“站住!”三人站住了。小頭目問:“乾什麼的?”老冬狗子說:“帶著孩子打獵的。”小頭目又問:“打獵的?獵物呢?”老冬狗子說:“空手了。”小頭目說:“我看你們不是打獵的,是采參的!給我搜!”警備隊的人一擁而上,搜出了大貨。小頭目哈哈大笑:“哈哈,想隱藏起來!沒收了!”天星和小半達大聲喊著:“這是我們的血汗,還給我們!”老冬狗子把他倆緊緊拽住說:“孩子,算了,他們不會還給咱的。”日本人哈哈笑著走去。他們眼看著日本人把大貨劫走,卻無可奈何。小半達急得哭起來:“狗日的強盜,咱們不是白費力氣了嗎?”老冬狗子掏心換肺、情深意長地說:“孩子,彆哭了,這人世間,有財也活,無財也活。還有比財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情義。我看你們倆就有情有義。天星不遠千裡來到這裡,和你相遇,先成兄弟,後稱兄妹,將來還要成夫妻,這是山神爺爺給你送來的長腿的棒槌呀,千金難買啊,你知足吧!”小半達破涕為笑:“天星,你真的願意給我做媳婦?”天星害羞地點了點頭。突然,身後傳來了槍聲。老冬狗子一下子撲倒在地,他緊緊地把兩個孩子壓在身下。背後,老兵痞提著槍慢慢走過來獰笑著:“老冬狗子,你也有今天啊!我讓你斷子絕孫吧!”說著,要用槍刺殺死天星和小半達。危急關頭,老冬狗子抽出刀來,深深刺進老兵痞子魏三的胸口。魏三尖叫一聲,摔倒在地。這一刀準準地插在心臟上,魏三翻著白眼咽了氣,落了個死不瞑目。為救倆孩子,老冬狗子受了致命的傷。天星和小半達抬著老冬狗子走著,老冬狗子笑著自嘲:“孩子,爺爺這回真得讓你們倆抬著走了。我哪兒也不去,把我抬到老窩棚的後山上去吧。”天星哭著問:“爺爺,你要到那兒去乾什麼?”老冬狗子咧咧嘴笑了:“孩子,那兒是我的歸宿呀。”二人抬著老冬狗子上山了,到了後山,二人把老冬狗子放下,這裡有一座又一座墳塋,小半達的爹也埋在這裡。“孩子,就把我埋在這裡吧。”老冬狗子指點著一個個的墳堆說:“這是我爹娘的墳頭,這是我兄弟的,這是我姐姐的,我們一家人,二十年前就在這裡采參,有的叫野獸吃了,有的叫土匪殺了,有的在起大貨的時候,參幫見財起意,互相毆鬥被打死,就剩下我一個人,我一直守著他們,今天,我們一家人團聚了。”他說話時,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天星哭著說:“爺爺,你不能死,你也死不了,你就是山神爺!”老冬狗子笑了,伸出手來,握著兩個孩子的手情深意切、語意未儘地傾訴著:“孩子,你們倆真好,這些年了,爺爺的心早就冷了,冷得像石頭一樣,可是被你們這兩個小東西給捂熱了,爺爺和你們沒處夠呀孩子。”老冬狗子望著天星,好像還有要緊的話囑咐。天星知情會意地說:“爺爺,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我聽著。”天星把耳朵附在老冬狗子嘴邊,等待著這位神奇的老爺爺的遺言。老冬狗子艱難地說:“嫁給……我孫子吧……”老冬狗子說完這些話,閉上了眼睛。這就是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句話。天星哭喊著:“爺爺,你不能死呀,不能扔下我們不管啊!”小半達抹著眼淚說:“天星,彆哭了,再哭也哭不活爺爺,入土為安,把爺爺埋了吧。”天星慨歎這個世界的神鬼莫測,哀怨人世間的變幻無常。喜怒哀樂,陽世陰間,竟然是瞬間萬變,窮於應對。她和小半達含淚埋了老冬狗子。沒有墓碑,沒有燒紙,墳頭的木牌上拴著老冬狗子的煙袋鍋子。天星滿臉憂慮地問:“哥,咱們現在到哪兒去呀?”是啊,活著的人還得活下去,還想活得更好。小半達說:“跟我走吧,繼續往北走,哪兒的黑土都養活人。”“就這麼沒目標地走?”天星實在是心中無底,要過河找不到橋。小半達說:“怎麼沒有?我有個老鄉在黑龍江開荒,早就捎信兒讓我過去,咱們奔他去,到那兒,咱們落下腳,安個家,你就和我成親吧。”“不行,沒找到弟弟之前不行。”在這件事上天星毫不含糊。小半達更是不明白了:“那為什麼?咱倆成親也不耽誤你找弟弟呀!”“不是那麼回事,成了親就會有孩子,有了孩子就纏住了我的手腳,還怎麼找弟弟?”天星倒是想得非常實際,非常成熟。小半達呆呆地看著她,不知說什麼好,他沒法反駁天星的話,知道再說也無用。天星眼裡含著淚水,她思緒萬端,從心裡早已認可了小半達,但為了找虎子,她矢誌不移。小半達無可奈何地說:“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們走吧。”二人相跟著下了山。2寶王爺決定把五十匹好馬送給國民政府的抗日部隊,娜日托婭、虎子和布赫奧勒三人經過千辛萬苦,趕著馬群來到抗日軍駐地。司令傅漢璋正和參謀周和光談論新建的騎兵旅缺戰馬的事,衛兵走進屋來報告說,科爾沁的寶王爺派人送來五十匹馬,請求驗收。傅漢璋高興地說:“太好了!正為軍馬犯愁呢,這是及時雨來了。”他忙讓周和光去迎接送馬人。周和光領著三位送馬人麵見司令部,傅漢璋十分熱情地招待他們。傅漢璋說:“感謝你們的大力支援,轉告寶王,我要申請政府給予嘉獎。”娜日托婭說:“我代表阿巴吉謝謝司令的美意。”傅漢璋說:“國家蒙難,生靈塗炭,草原也陷入日本人的鐵蹄下,你們這時候還不忘報效國家,我很受感動。”娜日托婭說:“司令,來的時候我額吉讓我轉達她的意思,額吉說,天總是要亮的,鳥總是要唱的,我們蒙古族人要像鷹一樣戰鬥,不能像兔子一樣生存。”傅漢璋說:“說得太好了,你額吉的漢名叫白銀珠吧?”娜日托婭有些奇怪地問:“對呀,司令怎麼知道的?”傅漢璋笑了:“給我帶個好吧,就說她北師大的同窗傅漢璋向她致意!”娜日托婭驚喜地說:“司令和我額吉是同學呀?”傅漢璋:“是的,我還是他的大學長呢。太巧了,老同學助了我一臂之力。”周和光高興之餘,隨口說出了另一件難事: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這些馬匹一時急需要馴馬人。虎子一聽,和娜日托婭格格商量之後,向司令表示他們可以留下來幫助部隊馴馬。為了讓司令相信他們能行,虎子和娜日托婭來到部隊訓練場,當場表演馬術以及馴馬技巧。表演贏得了士兵們的熱烈掌聲,表演完畢,二人騎馬來到傅漢璋和周和光的麵前,跳下馬。傅漢璋不禁誇讚道:“好啊,果然是草原飛來的兩隻雄鷹,不同凡響。”周和光折服了:“很好,你們倆完全夠格作教練!”傅漢璋說:“周參謀,我看可以請這兩個孩子留些日子,幫著咱們騎兵旅馴馬。我會給白銀珠寫信說明情況。”寶王爺正擔心娜日托婭送馬多日未歸的事,布赫奧勒回來報了平安,並把傅司令給福晉的信呈上。福晉看著信,笑了:“王爺,你就放寬心吧,這位新任司令就是我對你說過的傅漢璋,是我北師大的大學長。”虎子和娜日托婭儘心儘力地教,騎兵旅的士兵也努力地學,騎術進步很快。這天黃昏,完成了當日的訓練科目,周和光和虎子、娜日托婭牽著馬信步在原野上走著,周和光無意間問起虎子,這麼小怎麼會跑到科爾沁草原來。虎子簡述了他的經曆,並說出爹的名字。周和光一聽宋承祖三個字,立即緊緊地抱住虎子說:“我認識你爹!我原先也是東北軍的,和你爹一個師,沈陽失守,隊伍被打散,輾轉來到這裡的部隊,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了你!”二人的感情立即近了許多。馴馬告一段落,虎子和娜日托婭要離開部隊,周和光送他們。周和光和兩個孩子牽著馬慢慢走著,這些天建立了感情,要離開真有點舍不得。周和光說:“娜日托婭,天虎,送君千裡,終有一彆。傅司令決定送給王爺二十條槍,還有彈藥若乾,過後會派人送去的。”娜日托婭說:“我代表阿巴吉謝謝傅司令。”周和光又說:“回去告訴寶王,對日本人不要抱有幻想,日本人鼓動蒙古獨立,不是為了蒙古族人的利益,他們是要分裂我中華,削弱咱們中國人的反抗力量,達到獨占華夏的目的,一定要看穿他們的陰謀!”說過之後,他拿出兩支短槍,“感謝你們倆為我們騎兵旅做出的貢獻,這兩支槍送給你們倆。”兩個孩子高興極了,接過槍齊聲道謝。辭彆了周和光,虎子和娜日托婭騎馬奔馳在草原上。虎子擺弄著手裡的槍愛不釋手,他聽娜日托婭講過她會打槍,可沒親眼見過,將信將疑。娜日托婭恰巧看到一隻正奔跑的野兔,她抬手一槍,兔子應聲倒地。虎子這才相信了,立馬拜學藝。娜日托婭熱心教授,虎子試放二槍,雖然什麼也沒打中,但總算會放槍了。有道是,貪心不足蛇吞象,王八作禍命不長。小日本這條毒蛇,1931年發動“九?一八事變”,占了我國東北的大好河山,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一晃六年過去,這條毒蛇在1937年7月7日又製造了“盧溝事變”,蛇信子伸到華北,妄想獨吞中國。這天在科爾沁草原的日軍軍營裡,阿部大佐和喜管家一邊喝酒,一邊欣賞日本藝妓的舞姿。喜管家心緒不寧地說:“阿都君,我已經在這裡苦熬這麼多年,使命應該結束了吧?”阿部安撫著:“尾田君,再忍耐一些日子吧,皇軍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就要在這幾天大舉進軍華北,你還要嚴密監視科爾沁地區的局勢,不要讓那些沒有真心歸順皇軍的蒙古王公蠢蠢欲動,牽製我們的精力。”喜管家隻好應和著:“那好吧。”阿部問:“寶王現在怎麼樣了?他真的不會反對我們?”喜管家喝了一口清酒說:“如果就是他,不會的,可是,他的福晉白銀珠是個不好對付的女人,這個女人左右著寶王的態度。”阿部說:“這個老東西,我已經對他徹底失去耐心了,我看這樣吧,你不是已經把他弟弟的野心挑起來了嗎?除掉他,讓他的弟弟繼承爵位。”“在科爾沁,他很有實力,也很有號召力,除掉他不容易。”喜管家潛伏這麼多年,深知內情。阿部殺氣騰騰地說:“很簡單,出其不意,一舉拿下他的王府。”“那樣不好,必定會一場血戰,我們也要付出太多的代價。”喜管家到底是特工,想得更多一些,他出主意道,“何不給他設個鴻門宴呢?”“是個好主意,那就由我出頭吧,我來設鴻門宴,讓他自投羅網,然後羅織背叛滿洲國的罪名,將他處決。”喜管家喜形於色地說:“對,就是采取這樣的手段。”科爾沁草原,景色迷人。虎子和娜日托婭都已長成大人,他們二人騎馬信步在草原上,虎子馬上馱著一隻被打死的黃羊。娜日托婭誇獎道:“虎子哥,你的槍法已經很不錯了。”虎子倒能順竿爬:“要是論打槍,我可以給你當師父了。”娜日托婭笑了:“彆驕傲,你打槍還是我教的呢。”虎子說:“又給我擺老資格了!趕快回去吧,明天是王爺的生日,這隻黃羊送給王爺,王爺一定會很高興的。”虎子和娜日托婭一同把黃羊送到王爺府,寶王爺看著地上的黃羊,對虎子說:“虎子,這隻黃羊是你打的?”娜日托婭上前特意說明:“阿巴吉,是虎子哥打的,他說,明天是你的生日,獻給你做壽禮的。”這時,喜管家來了,他說“阿部大佐派人來了,說明天是您的生日,他要為您做壽,請您赴宴。”寶王爺並不高興,淡淡地說:“我過生日,他跟著忙活什麼?給我回了吧。”喜管家忙上前殷勤地說明:“王爺,這樣不好吧?前些年,您送馬給民國政府軍的事,人家一直耿耿於懷,要是硬和人家頂著乾,恐怕要出事。”福晉很不樂意地說:“他怎麼就揪住這件事不放呢?不是已經解釋清楚了嗎?那些馬是被他們劫走的,不關我們的事。”喜管家有意敲山震虎:“福晉,日本人招惹不起的,您忘了嗎?興安省省長淩升有勢力吧?還是滿洲國的建國元勳,和皇上還結了親,不就是因為在省聯席會上發了關東軍的牢騷,結果得了個圖謀叛變、反對日本的罪名,被處了極刑,他的家人也沒能幸免。”寶王爺說:“好吧,彆說了,阿部也是一片好意,我去就是了。”福晉疑慮重重地對寶王爺說:“王爺,你真的打算赴宴?最近有消息,關東軍戰備抓得很緊,我估計他們要對關內下手了。”寶王爺有點不大在乎地說:“那和我赴宴有什麼關係?”福晉思緒縝密地進一步對王爺挑明道:“我分析,他們進關之前肯定要先整肅後方,你在他們眼裡一直是塊心病,我擔心他們要對你下毒手。”寶王爺擺擺手笑道:“你呀,多慮了。”福晉說:“還是小心點好。一切由我來安排吧。”寶王爺還是按時赴宴了,他走後,福晉也把一切安排停當。阿部設下鴻門宴,在軍營外搭起帳篷,軍營裡,埋伏好了的日本兵虎視眈眈。阿部不斷給寶王爺勸酒:“閣下,這幾年我們合作還算順利,這杯酒我敬你,請喝。”寶王爺推辭道:“我喝得太多,已經不勝酒力了。”阿部沉下臉來:“閣下不給麵子?”寶王爺軟裡透硬:“不是不給麵子,我就這麼個人,酒喝到數了,誰勸也不行,皇上也買我的賬。”阿部翻臉了:“不要拿皇上壓人,你彆忘了,麵對你的是大日本皇軍的大佐,你必須喝下!”寶王爺說:“我要是不喝呢?”他用眼蔑視著阿部。“那就彆怪我不客氣!”阿部凶相畢露了。寶王爺毫不示弱地冷笑:“客氣怎麼樣?不客氣又怎麼樣?我不是任人欺負的羔羊!”阿部獰笑道:“說得好!”他轉身擊掌為號,全副武裝的日本兵衝出密室,端槍對準寶王爺。寶王爺站起身來斷喝:“大膽!你們要乾什麼!”阿部一陣狂笑:“哈哈哈,你說呢?”突然,蒙古族馬隊奔來,福晉帶著娜日托婭、虎子等人來到軍營,直接進入宴會廳。阿部驚呆了:“哦,福晉來了?有何貴乾啊?”福晉豪氣十足地說:“貴軍給王爺做壽,我們非常感謝,做壽不能沒有助興的,我們特來助興。”阿部知道硬的不行,立刻換了笑臉:“歡迎。”福晉看著端著槍的日本士兵問:“阿部先生,這是乾什麼?你的部下荷槍實彈,你今天擺的是鴻門宴嗎?”阿部有點無奈地狡辯:“哪裡,他們都是保護寶王閣下的。”福晉冷笑著反問:“保護王爺?王爺在這裡難道也不安全嗎?”阿部說:“不,很安全。”隻好對部下說,“你們都給我撤離!不要壞了氣氛。福晉,你也請坐吧。”福晉不卑不亢、不慌不忙地說:“我是不請自到,沒資格喝酒,不過,手下的弟兄說,王爺的壽誕,喝悶酒沒意思,願意用我們蒙古族的習俗表示慶賀。你們喝你們的酒,請欣賞武士們的表演。”寶王爺心中暗喜,底氣十足地說:“阿部先生,來呀,坐,請坐,喝酒!”虎子和娜日托婭走到王爺身邊,一左一右護衛著。福晉一揮手說:“開始吧!”布赫奧勒和一個蒙古族武士表演摔跤。蒙古族武士們騎在馬上,虎視眈眈地瞅著阿部。這場精心設計的鴻門宴以失敗告終。日本人一心要除掉寶王,喜管家又生一條毒計。一天深夜,喜管家偷偷潛入寶王弟弟的家裡,對他說:“你哥哥一直不願和日本人合作,阿部大佐決定廢掉他,你的願望就要實現了!”寶王弟滿臉的驚喜:“是嗎?太好了!什麼時候動手?需要我做些什麼?”喜管家說:“一切都不用你費心勞神,我自有安排,到時候你就去逼宮,阿部已經允諾,由你來繼承爵位。”寶王弟喜不自禁地拍著喜管家的肩膀說:“那好啊,事成之後,你還是大管家,我重重有賞。可是我有些擔心,福晉會交出權力嗎?她可不是盞省油的燈!”喜管家忙交底打氣:“她不交行嗎?寶王沒有兒子,他一死,你是理所當然的繼承人。”寶王弟有點吃驚:“啊?你們要殺死我哥哥?”喜管家奸笑道:“不,不是殺死,他會染病身亡的。”寶王爺真的病了,懨懨地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福晉、娜日托婭、還有眾多的下人圍在身邊,喜管家也在。福晉關切地問:“王爺,病了這麼些天了,吃不下彆的,喝碗奶茶吧。”寶王爺有氣無力地說:“我什麼也吃不下去,吃下去也會吐出來。奇怪,我這是得了什麼病呢?科爾沁最好的蒙醫也看不出來。”福晉懷疑道:“沒背著我吃不潔的東西吧?”寶王爺:“沒有啊,自打從阿部那兒回來,我一直聽你的,飲食方麵防範得很緊。”說著一陣劇咳,吐出大口的鮮血。寶王爺昏厥了。娜日托婭哭了,伏在王爺的身上:“阿巴吉,你不能死,醒醒啊!”福晉厲聲說:“不要哭,王爺不會死的!”寶王爺緩緩睜開眼睛,愛撫著女兒:“寶貝女兒,我不會死,我還要看著你出嫁,給我生個外孫呢。”虎子趴在門口窺探,寶王爺看到了,向虎子招手,虎子走過來。寶王爺拉著虎子的手充滿深情:“虎子,幾年的工夫成大小夥子,雛鷹變成雄鷹了,翅膀也硬了,好啊!”虎子摸著寶王爺乾枯的手,百感交集:“王爺,沒有你的恩典,就不會有我的今天,沒有蒙古族兄弟的幫扶,我還是個流浪兒,我要感謝王爺,感謝草原!”王爺無力地垂下手,他要休息了。虎子和娜日托婭從王爺的臥室出來,心情十分沉重,他有話要對娜日托婭說。娜日托婭拉著他來到自己的臥室,虎子掏出一盒煙來問:“王爺最近是不是抽這種煙?”“對呀!”娜日托婭點頭道。虎子又問:“王爺以前一直抽水煙,為什麼改香煙了呢?”娜日托婭說:“喜管家勸他改抽香煙,說香煙裡的什麼尼古丁少,對身體有好處。哎,這包香煙你是從哪裡得來的?”虎子說:“我是從喜管家那裡偷來的,我覺得問題可能就出在這裡。”“這香煙會有什麼問題呢?包裝得嚴嚴的。”娜日托婭不解地說。虎子仔細查看著包裝,突然驚愕地說:“你看,這裡有針眼!”他把香煙遞給娜日托婭說,“這盒香煙被喜管家做過手腳了,會不會是在這裡下了毒?”娜日托婭經虎子這麼一說,也覺得問題很大。他們急忙悄悄到喜管家的臥室裡去,二人從抽屜裡翻出了藥瓶、針管。虎子說:“娜日托婭,一切都明白了,這隻惡狼把毒藥注進了香煙,王爺是中毒了!”說著忙把藥瓶、針管收起來作為證據。窗外,寶王弟帶領人馬氣勢洶洶湧進王府大院。娜日托婭慌張地說:“阿巴吉的弟弟來了,一定是來奪權的,他們有日本人撐腰,怎麼辦?”虎子到底已經是男子漢了,遇事沉著冷靜,他很有主見地說:“他們早有準備,看樣子是要作亂。這樣吧,我去找周參謀,讓他幫助咱平亂!”娜日托婭藏好藥瓶、針管等東西,急急地說:“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