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按照村裡的習俗,太春和玉蓮舉辦了簡單的婚禮。新被褥新衣裳是早就準備好的,油糕饃饃也是都是現成的,本村裡就有喜樂班子,叫過來就是了。鄉親們聽說太春要成親了,也都過來幫忙,貼喜字的,布置新房的,不到一天的功夫,一切都妥當了。幾乎全村的人們都過來賀喜了。喜慶的嗩呐聲那叫一個嘹亮,幾乎要把整個村子給抬起來了!太春拉著玉蓮的手被牽著邁過火盆向屋子裡走來,一大群孩子將他們攔住喊叫著要喜糖吃,太春從懷裡掏出一大把喜糖拋向空中,娃娃們立刻轟地一下像群麻雀似的四散跑開在地上搶糖吃。玉蓮今天顯得格外好看,穿一身大紅的褲襖,黑油油的大辮子在腦後盤了個圓髻,上麵插一朵大紅的絨花;口如櫻桃眉如柳,水汪汪的眼睛含羞帶笑,臉上不點胭脂卻自帶三分紅潤,真是方圓幾十裡也找不出的美人。太春娘坐在當院的一把椅子上,望著兒子媳婦在自己的麵前跪下,規規矩矩地磕了一個頭,高興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這樁壓在她心上多年的大事終於辦了。日子過得真快,眨眼就到了正月十六,當娘的還沒和兒子說夠話呢,太春就要走了。本來太春已經雇好了車是要把娘和媳婦一起帶走的,可是他娘卻說上了歲數故土難離不論怎麼勸都不肯走,太春無奈隻得留下一筆錢帶著媳婦離開了家。一輛帶篷子的馬車行駛在大路上,不時揚起一股黃塵。車上坐著玉蓮,旁邊跟著騎馬的太春。太春這一回走西口和過去可大不一樣了,過去孤零零一個人,前途未卜,這一回他是和媳婦雙雙出口外,且口外還有買賣等著自己去打理,心情自然很舒暢。在一路口處,轎車停了下來,車夫問道:“許掌櫃,走哪一條路啊?”太春大聲說:“走左邊!”車夫:“好來——駕!”玉蓮從車篷裡探出頭來:“我說,你可彆淨顧了高興,把路引錯了。”太春:“你放心,彆的都能錯了,惟獨這走西口的路徑我是錯不了!”玉蓮:“你可彆太自信了。”太春:“玉蓮,我給你唱一個曲兒你就知道了。”說著太春騎在馬上信口唱了起來:“一出龍仙水閣外,”“哈拉板申來的快,”“走五申,過善蓋,”“祝樂沁公布到大岱。”“肯肯板申挨韓蓋,”“長合賚,麻合賚,”“勾子板申兵州亥。”玉蓮聽著丈夫那嘹亮的聲音,笑道:“你這是跟誰學的?都唱了些什麼呀?”太春笑道:“聽不懂吧?跟你說吧,這是走西口人編的《行路歌》。一村一站都在歌裡唱著呢,走西口的人就是唱著這行路歌邊走邊唱,邊唱邊走,不知不覺就唱到了歸化城。”玉蓮哦了一聲:“太春哥,啥‘長和來短和來’的,那行路歌我還是聽不懂。”太春說:“你那麼聰明,教你兩回就懂了。”太春接著唱道:“出了殺虎口北門外,”“小場庫倫蘇布蓋;”“吳壩緊挨朱爾訖岱,”“南園子水地真不賴,”“拔了麥子種白菜,”“威俊、馬留兒、阿刀亥。”坐在車上的玉蓮笑眯眯地望著太春,看著他騎在馬上得意的樣子,自己在車裡也有些坐不住了,興致所致玉蓮突然想騎騎馬,想要好好地張狂一回,於是她喊道:“停!停車!”馬車停了下來,太春打馬來到馬車跟前:“你要做甚?”玉蓮黑汪汪的眼睛望著太春:“太春哥,我想騎馬走走。”太春:“你不是害怕騎馬嗎?”玉蓮嬌嗔道:“不是有你嗎!”這時車夫道:“掌櫃的,她想騎馬你就讓她騎騎吧,總在車上坐著也憋屈。”太春明白了玉蓮的心思,他把坐騎靠近馬車,伸手將玉蓮抱上馬背。未等玉蓮坐穩,太春便催動著馬跑起來。玉蓮驚叫著:“太春哥,……你慢點!”馬子飛奔著,揚起一溜塵煙。車夫催趕著馬車在後麵緊緊追趕著。在飛奔的馬背上太春忘情地親吻玉蓮,玉蓮歡快的笑聲和叫聲在空中回蕩著。跑了一陣,人和馬都乏了,太春鬆開了韁繩,信馬由韁地在黃土路上走著。太春意猶未儘,他放開嗓子又唱道:“打漁劃劃渡口船,”“魚米之鄉大樹灣。”“吉斯格泰到烏蘭,”“海海漫漫米糧川。”“十個峁子九個坪,”“翻過梁梁柳二營;”“東京收了往東走,”“西京收了往西走,”“東西二京都不收,”“黃河兩岸渡春秋;”“黃河兩岸也不好收,”“後大套裡吃酸粥。”太春和玉蓮雙雙騎著馬,不緊不慢地走著,太春從後麵緊緊抱著玉蓮。玉蓮將身子偎在太春的懷裡,輕聲說:“等了你六年,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太春低頭親了一下玉蓮:“往後不管怎麼樣,我也得讓你留在我的身邊。”玉蓮:“隻要跟哥在一起,吃稠喝稀我這心裡也安穩。”玉蓮回頭望著太春,忍不住唱起來:“燈瓜瓜點燈,半炕炕明,”“酒盅盅挖米不嫌哥哥窮,”“……”聽著玉蓮清風細雨般的吟唱,太春好像是第一次注意到玉蓮目光中的深情,他擁著玉蓮在她的頭發上深情地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