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紅軍不怕遠征難 陳靖 6152 字 22小時前

風吹著砂石,卷起了砂粒;吹著森林,響起了尖厲的、難聽的沙沙聲音。高山怪石,茂林野草,鷹鳩齊飛,群獸出沒,這一片深穀老林顯出了分外的陰暗潮濕,蒼涼寂靜。何強他們在小路上穿來穿去,頑強地朝著北麵的方向走了很久了。缺少糧食,沒有醫藥,走到這裡,他們隻有八九個人了。他們都背著槍,衣服都比過江的時候襤褸多了。王大田的臉上那些密密的胡子使他活像一個刺蝟老漢。孫英的頭發是用細樹枝和小草茬紮住的,小牛大腦袋上的頭發又黑又密,那身長長的大軍衣早就掛破了,像個城裡麵賣報的小孩子。何強的身上還儘量保持著整齊和乾淨的樣子,可是,若要稍微仔細地看一看,就可以看出來,他那衣褲上有許多掛破了又縫起來的痕跡,而且,褲腿上全都成了灰黃色,有的是玷樹葉沾汙的,有的是染上了黃色泥巴的斑點。幾個新戰士的老百姓服裝已經破爛了,頭上的帕子沾著許多油汙。他們所有的人都顯得是神色憔悴,身體衰弱。他們在森林間的小路上困難地走著。穿過森林的時候。他們用手攀住小樹,一棵一棵地往前拖。上山的時候,他們走幾步,停一停,喘息很久;過小溪的時候,他們沒有力量跳過去,就和走陸地一樣,從水中趟過去。從早上走到中午,人們都累得喘不過氣來了。孫英一屁股坐到地上,揉著腳,痛得直吸氣。小牛連忙也湊過去,坐下來,看看自己的腳,又看看孫英的腳,偷偷地咽了口唾沫,沒敢出聲。何強愁悶地看著孫英,便朝大家說:“好,都休息一會。”他蹲下身來,看了看孫英的腳,關心地問,“怎麼了,又打泡了麼?”孫英點了點頭。何強從自己頭上拔下了根頭發,遞給孫英,並且扶住了孫英,說:“脫下鞋來,在泡上穿根頭發,就永遠也不會打泡了。”孫英看看何強,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何強立刻坐到地下,脫下自己的“皮草鞋”。(紅軍時代的草鞋本來是布和麻來織的,但到了藏民區根本沒有這種原料了。所以用塊皮子剪成六角形,用繩子穿起來就成“皮草鞋”,這種鞋很不好穿,常常把腳磨破。)“你看,就是管事麼!”“嗬!”孫英驚叫了一聲,她看見何強的腳上不止是打了一個泡,而是好像有一層半透明的東西罩在腳板上。每隻腳上總有三四處還多的地方穿過了頭發,泡裡的水從頭發的空隙中擠出來,何強的腳上像是穿了一個皮子做的皮腳布。“你不痛麼?”孫英擔心地問。“隊長準是不痛。”小牛閃著驚奇羨慕的眼睛。他自己也走得很累,跋山涉水,腳上也磨出泡,隻是他覺著要是比起隊長來,自己腳上的泡又小又少。“痛是有點痛,其實,走慣了,就和手上提條步槍一樣,隻感覺多了點東西,顯著沉了點兒。”何強笑著說。孫英看著何強。想著,何乾事肩頭上的擔子負得重了,責任大了。變得完完全全是個大人了。在政治部的時候,所有的乾事裡頭,隻有何強一個人好叫喚,到處亂蹦亂跳,一點顧忌都沒有。孫英不由己地摸了摸挎包,裝著一雙還沒有織成的草鞋,臉上一紅,便不自然地笑了笑。“你笑什麼?嗯?”何強莫名其妙地看著孫英。“何強,你更能乾了。”孫英還是紅著臉,流露出心悅誠服的神情說著。“咳,真是的,你扯到哪兒去了。”何強也覺得臉上有點發燒,不好意思迎著孫英的眼光,便轉過頭去,拉著小牛說:“小鬼,來,我給你也弄個帶頭發的泡泡兒。”小牛早就在揪著自己的頭發,無奈是又短又密,揪得生痛也揪不下來。小牛正在發愁呢,閃著委屈的小眼看著何強說:“隊長,我的頭發就是沒你的粗呀!”這一下,引得大家都笑開了。這時,所有的同誌都休息了。有的把槍支往頭上一枕,就躺倒在地上,有的索性將槍推到胸上,仰著身子像摔倒一樣地躺倒下去。他們雖然累、困、餓、乏,但是,他們默默地忍受著這些困難。孫英一邊在腳上穿著頭發,一邊看著何強,低低地說:“何強,沒吃的是個問題,得想想辦法啊!老吃野菜,野果和蘑菇頭,可真夠受的。”何強拾起地上的枯樹枝,看了孫英一眼,搖搖頭說:“困難哪,不過,我估計快要趕上咱們大隊伍了。問題就好辦得多了。”王大田在地上撿了幾片片枯樹葉,放到手掌揉搓著,然後,摸出小煙袋鍋,塞到裡邊,又摸出火鏈來,打著了火絨,大口地吸著,他飽吸了幾口帶有臭黴味的草葉煙,摔打摔打小煙鍋子,才昂起頭來看了看孫英,巴搭巴搭嘴,笑著說:“小閨女,餓可餓不死人啊。我在洪湖蘇區跟著段軍長的時候,有一次追白軍,大約是打韓昌進那個鬼東西吧,一連追了三天三夜,光是走路、跑步、跑步走路,真的沒鬨上吃喝,簡直說吧,是滴米沒進口啊。等打個勝仗,嘿,那個大米喲、白麵喲、大魚、大肉的,嘿嘿,堆了好幾間土豪的大敞房子。你猜怎麼著?我這個當夥夫的,一忙著做飯,倒不覺得餓啦。”“得了,老王大叔。”小牛隻有對王大田一個人叫大叔,其實還不是因為老王年紀大,而是小牛一看見老王那一把大胡子就想起老爺爺。他不服氣地說:“殺豬宰羊,廚子先嘗,你還用吃飯?炒一鍋吃一匙也早就吃飽了。”孫英也笑了。她瞧著遠遠的山巒,歎了口氣說:“這會兒啊,要是能有點大米鍋巴,哪怕是有點紅薯,不,就算是有點穀糠,我真能一下子吃它十斤。”她咽了一口唾沫,笑著問何強:“你說呢?”“要是我,我就偷偷把東家的牛拉出來,整個地殺了。咱們大家都吃得肚子鼓鼓的。”小牛搶著說。何強抿了抿嘴,他也是餓得肚子裡直翻滾,但是笑著說:“我呀,要有一碗米湯喝喝,也就滿神氣了。”他看了看大家,說:“不,同誌們,找上隊伍,和中央紅軍會合了哇,我計劃請你們好好地吃一頓。第一,全是白米飯,第二,有辣子,第三,每人眼前放一碗鮮鮮的雞蛋湯。”這個理想說得他自己首先咽了一大口唾沫。他閃著眼睛,充滿樂觀地又說:“革命勝利了,那時候,我再計劃請你們大吃一頓。我說同誌,那可不是普通的飯,是洋飯和蘇聯人吃的一樣。”小牛舐了舐嘴唇,閃著眼睛:“那是什麼樣的飯哪?隊長。”“嘿,那是……那是……反正是世界上最好的飯。”何強想起了什麼大典故,就又說:“連大胡子馬克思同誌在《共產黨宣言》裡都說過,要人人有飯吃。我也是這個看法,一定是讓人人有飯吃。要不,還算什麼無產階級革命啊?當然哩,得按咱們蘇區的辦法辦事,能勞動的人要想不勞動,那就什麼也不給。你們信不信,我不用到三十四歲就能辦到。真的。我敢保險。”王大田眯縫著,又敲了敲煙袋鍋,笑起來,問著:“為什麼要三十四歲呢?”“加一倍的時問還不行麼?我今年十七,再過十七年,我看早就革命成功了吧?”何強笑著說。連新戰士也笑了。而且,小牛在緊張地搬弄著手指頭,聚精會神地倒要算一算,再過十七年,革命就成功,那會兒,自己到底是多大年紀了。何強卻繃著臉,嚴肅起來說:“真的。第一、我不是說笑話,第二、無產階級不憑幻想,早晚一定會辦到。”“你怎麼能算出來呢?”王大田笑得更厲害了,說:“為什麼不早點革命成功?再過十七年,我都快六十啦!”何強也繃不住笑了,說:“啊哈,你是怕過不上好日子啊。成,再縮短五年,怎麼樣?”“嘻,好,我的何乾事,不用縮短也行。”王大田連忙又改口說:“不,還是縮短五年好,本來是越短越好麼。其實,老王我有百年大壽,革命不到底,咱老王不算是當紅軍當到底,怎麼樣?我說何乾事。”何強沒有回答出話來。平日,這小鬼說話是素來不讓人的。隻是他忽然摸到小包袱裡好像還有點什麼糧食。他的精力立即集中了。他小心地解開小包袱,取出了小口袋,拿在耳朵旁邊聽了聽,笑著說:“它告訴我了。”“什麼?”小牛以為隊長抓住了什麼小玩意兒,一下子蹦起來。誰知剛剛長途行軍之後,兩腿酸痛,再加上腳上有泡,他一下子又坐到地上,盯住何強手裡的小包袱。“有寶貝。”何強解下小碗,小心地從口袋裡倒出來僅有的半碗青稞麥。他又費勁地把口袋翻過來,可是也沒有找到更多的青稞麥粒。他端起這半碗比珍珠還貴重一百倍的青稞麥,先捏了一撮塞到小牛嘴裡,也不管小牛是如何貪饞地狼吞虎咽著,便又走到孫英麵前,將碗遞過去,說:“吃吧,大米鍋巴。你先吃一口。”孫英的嘴上不由地溫潤了一點。她連忙緊閉了嘴,放下手中正織的草鞋,嚴厲地看著何強,抗議地說:“你給誰?”“先給你!”何強笑著說。“為什麼?”孫英更嚴肅了。“為什麼?”何強理直氣壯地說:“你是女同誌啊!”“哼,又是女同誌,女同誌。女同誌怎麼樣?”孫英惱怒地說:“這兒有小鬼小牛,有那麼多的同誌,先給我?”她指著躺在地上的新戰士和正在抹嘴的小牛說:“囉,給他們,給他們!”“孫英。”何強臉上一紅,為難地又是關切地說:“你的摔傷還沒好利索,身體又弱,你……”孫英看見何強臉上不是嘲諷,根本沒有那種稚氣,而且是嚴肅、關懷、誠懇的態度。她溫和下來,心裡一股熱流直往上翻,不由站起身來,順從地接過小碗,看了看這半碗炒青稞麥,朝大家說:“同誌們,隊長找到了一點點青稞,咱們每人分上一小撮,解解餓吧。”她扶著樹,忍著腳疼,走到小牛麵前,先捧給小牛一把,又遞給新戰士們。小碗在戰士們的手中傳遞著。每傳到一個人,他就隻用三個手指頭夾那麼一點點青稞麥,塞到嘴裡,津津有味地咀嚼著。何強蹲在地下,瞧著這種吃法,愁眉苦臉地朝王大田說:“沒吃、沒喝,不算什麼大事。再找不到部隊,可就真急死人了。”王大田把煙袋鍋子塞到懷裡,打量著何強,沉重地說:“都難哪!部隊連影子也看不見,糧食又斷了好幾天。人是肉長的,眼看著同誌們一倒下就爬不起來,我真難受得紮心。你說,我這個當炊事班長的算管的什麼工作?”“不,不是你的責任,老王。”何強站起來,沉默了一會,說:“這樣下去不行。得想個更好辦法。”他看著新戰士們輪流地吃那一點點青稞,便悄悄地拉過孫英來說:“孫英、老王,咱們得首先沉住氣,又不是新同誌,都是共產黨員、共青團員了。對不?”孫英點點頭,半開玩笑地說:“你看看,我的腳上也長了幾根頭發了。再走多遠,我也不在乎了。”何強也笑了。他又坐在地上,默默地看著戰士們咀嚼著青稞。孫英背靠樹乾,坐在地上,拿起草鞋,又織起來:何強坐在一邊,笑了笑說:“這時候織草鞋圖結實就行,何必這麼漂亮。”何強拿起一隻已經織得了的草鞋,邊看邊說又邊比劃。“彆看好不好?”“同誌,太大呀!”“大不大我知道。”孫英微微一笑。“我看還合適。”何強叫孫英這一說,更認真地看看孫英的腳,然後理直氣壯地說:“你這個人主觀!看看。”“甭看,反正你是多管閒事。”何強揚起草鞋,在孫英眼前晃了晃,笑著說:“得了,你好好的看看,合適?我穿都差不多了。”孫英笑了,說:“那你穿穿看。”她從睫毛底下閃著眼光,溜溜何強的一雙腳。“穿穿看就穿穿看。”何強脫下舊草鞋,穿上了這一隻,得意地說:“簡直就是給我織的,怎麼樣,”何強勝利地看著孫英。孫英將那隻剛剛織成的草鞋甩過去,笑著說:“拿去吧,我說錯不了麼。”何強抬起頭來,腳上那隻鞋還沒來得及脫,看了看孫英,高興地問。“真是給我織的麼?”孫英看了何強一眼,笑了——孫英才是真正的勝利地笑了。“這雙草鞋太漂亮了,現在穿不合適,我看等同中央紅軍會合了再穿,你看怎麼樣?那時候我也給你織一雙更漂亮的。”孫英笑了笑,沒有回答。何強高興地看了看這雙美麗的草鞋,便小心地放在挎包裡,又看了孫英一眼,叫過小牛來,說:“小鬼,累不累?我看是夠累的呀?”小牛嘴裡還嚼著青稞,連忙從牙縫裡擠出話來,一點不含糊地說:“不累!”他看見何強朝他又笑又搖頭,隻好改口說:“多少有一點累,沒關係,隊長,你還不信嗎?”何強還是笑著問:“能走麼?”“再爬一座山,還不累,要是再爬一座山,那就累了。”小牛挺著胸脯,瞪著眼睛,再加上亂糟糟的又短又粗的黑頭發,肥大的舊軍衣上身,真有份兒神氣。何強拍著小牛的肩膀,笑著說:“行,小家夥。那麼辦,刀叫我背上,好不好?”小牛像是叫馬蜂螫了一下,從地上蹦起來,就躲到樹背後,伸出頭來說:“那可不行,隊長。沒有刀,我就不走了。”何強帶著笑,整了整軍衣,正了正軍帽,朝大家說:“同誌們,走啊!隻要朝前走,辦法就會在前頭。”戰士們都站起來,邁著疲倦的步子,朝路上走去。孫英扶著樹站起來,剛一邁步,就皺起眉來,她連忙咬緊牙。“我扶你!”何強攙起孫英的胳膊說:“走幾步就習慣了!”孫英甩開何強的手,說:“我自己能走!”大家的步子還是很慢。何強低聲地和孫英說:“同誌,咱們打起精神來!”孫英咬著牙,點點頭。“同誌們,來唱孫英教給我們的歌!”何強揚起手,塞了塞又溜出帽子的頭發,喊著,“炮火連天……一——二!”“炮火連天,聽,”“戰號頻吹,決戰在今朝。”“我們少年先鋒隊,英勇武裝上前線。”“用我們的刺刀、槍炮、頭顱和熱血,嗨,”“用我們的刺刀、槍炮、頭顱和熱血,堅決與敵作死戰!”“開展勝利的進攻,消滅萬惡的敵人,”“推翻那帝國主義與國民黨走狗的統治,”“蘇維埃的先鋒旗幟插遍全中國!”“……(“炮火連天”是工農紅軍中最流行的歌曲之一。)”歌聲響起了。戰士們的腳步整齊了。他們邁開大步,豪邁地朝著北方的山林前進著。2太陽暴熱地曬著荒山,曬著砂石,曬著在征途上前進的這十來個紅軍掉隊人員。前邊是一個三岔路口,光禿禿的山,孤零零地立著幾棵大樹。何強等人停下了。何強俯下身來,查看著路上痕跡。可是,哪一條路上都有馬蹄印子,哪一條路都通向不同的山峰,有的山頂上還積了一層不知多麼深的白雪。何強犯愁了,他看了看大家,問著王大田:“老王,你看走哪條路對?”王大田看著這三條路,當然,他很有點著急,便強笑著說:“三條大路走中間。咱們照直走吧!”“等一等。”何強蹲下身來,仔細地察看著每一條路,看著地上的石頭。有時,還趴到地上,更仔細地辨彆著紛亂的馬蹄印和腳印。他一聲不吭,聚精會神地到處搜索著。“何強,你看出情況了麼?”孫英靠著一棵樹,疲乏地看著何強,又怔怔地看著遠方的群山。小牛看著何強的舉動很感奇怪,又很感興趣。於是,他也趴在地上,用鼻子聞著土塊和人行路,莫名其妙地爬來爬去。等他聽到孫英的問話,就爬起來,朝孫英皺著眉頭說:“淨是馬糞味兒……”忽然,小牛的眼光落在孫英的頭上邊的樹乾,大叫著:“刀,刀,孫英頭上有把刀,啊呀,真的刀,噦,這是把尖尖的刀啊!”“你說什麼?”何強直起身來,他聽不清楚小牛一連串含混不清的話到底是叫喊了一些什麼,便又走到小牛身旁,問著:“什麼?”“刀,一把刀,尖尖的刀。”小牛還是解釋不清。王大田卻也看見了。他奔到孫英的身邊,在她靠著的那棵樹上,插著一把明晃晃的牛耳尖刀。王大田的眼睛裡冒出光來,他叫著:“找到了!”王大田喜悅非常。在這個老紅軍臉上,露出多少天以來所沒有過的真正的興奮。他滿臉堆著笑容,從樹上拔下刀來,仔細地看了看,揚著刀喊著:“二田,我的好兄弟。嘿,同誌們,是我兄弟給咱們指了路。朝這邊走吧,朝這邊走就對了。”“找到咱們的大隊了!”何強高興地跳起來,笑著說:“加把勁兒,同誌們,咱們快趕上隊伍了。”他滿麵喜色地瞧著那精神抖擻的青年們和小牛,揚起手來,邁開大步,便朝王二田指的路上走去。紅軍們都高高興興地走著。在他們每一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陽光和希望。從王二田的一把珍貴的刀上,他們好像是已經看到了紅軍,看到了李冬生高興的神情。何強似乎覺得陳星兆在拍打著自己的肩膀,笑嘻嘻地叫著:“哎呀,小鬼!”何強心裡想,其實,叫小鬼又有什麼?我,憑良心,不能不算個“小鬼”啊!還有,見到了姐姐何珠,她會是多麼高興啊。真有點不好意思,想起過去來,我還跟她吵過嘴,她早該生下小娃娃了吧?是男的?是女的?男的應當長得像李冬生才算漂亮,女的呢?頂好是像孫英,那才是世界上頂美的姑娘哩!想到這裡,他偷著眼看了看孫英,孫英正在高高興興地走著。由於突然到來的愉快,使她那蒼白的臉上顯出了兩朵淡淡的紅暈。何強心裡越發感到高興,不由哼起了他家鄉湖南的小調。孫英看了何強一眼,立即就跟著哼哼地唱起來。當你久久離開部隊或是其他革命組織,單獨地執行任務,又勝利完成了任務的時候,當你從國外將要回到祖國的時候,而又坐上開往首都北京的列車,聽到那親切的、有節奏的車輪哢嚓、哢嚓的聲音的時候;當你久彆了你的親人,而又馬上就要見麵的時候,你們也都會有這樣興奮的心情。能夠想像得到,紅軍戰士憑著堅強的毅力和樂觀的精神度過了千萬重困難,又將要找到部隊,投到組織集體的懷抱,這將是多麼巨大的喜悅,多麼巨大的幸福啊!太陽稍稍有點偏西的時候,他們走過了大隊紅軍曾經過去的懸崖水口。他們更快步地走著。他們走到了離藏民寨子不遠的山梁小路上。他們可以俯視到山間的寨子、小樓房和一些藏人的活動。何強猛然間站住了。他看了看藏民寨子,立刻命令大家停住。他站到一塊岩石上,往寨子邊上的小林旁看去。他看見一隊藏人騎手剛剛奔出寨子,在那隊馬隊奔馳過的道路上,蕩起了一股股一片片的塵土。他看見一個老年的藏人正在揮著手,朝著留在寨子裡的藏人們揚手,好像是正在說著什麼。站在山梁上的紅軍戰士們都警惕地端著槍,精神緊張地看著那些古怪的藏人們的行動。孫英低聲地問著何強。“怎麼辦?又碰上鬼蠻子騎兵了。”王大田也歎了口氣說:“我看,咱們又得繞道兒走了。”大牯抓住槍,迷惑地看著何強,問著:“隊長,是繞著走,還是拚它一仗?”小牛拉拉何強的袖子,低聲又神秘地說:“隊長,咱們人多槍多,和這些蠻子拚一場吧!”何強插著腰,一條腿蹬在山石上,露出了孫英給織的新草鞋。他沒有回答他們的問話,隻是皺著眉頭,盯著藏人的寨子,看著遠方馬蹄子蕩起來的塵土。他心裡翻滾著,反複地捉摸著滋味,他感到奇怪的是,既然大隊紅軍走過去了,又為什麼那一夥子藏人馬隊才離開?他默默地盯著寨子裡的動靜。他看見寨子裡的馬隊散了。而且揚起歌聲。何強鬆了一口氣,眉頭舒展開了。不自覺地將頭上甩下來的那一綹頭發又塞到帽子裡去。他用力把背上背著的二十響匣槍往後邊一甩,朝大家說:“下去!”“下去?”王大田驚疑地問。“隊長對。下去拚他一陣!”小牛不管三七二十一,揮舞著他那把大刀。何強的眼光詢問著王大田和孫英。“為什麼不下去?他們殺過指導員。”孫英表示支持何強。“嗯,再想想。”王大田也站在岩石上。看著前邊寨子裡的動靜。何強推了推帽子,急急地說:“是下去,不過,可不是下去拚命。問題是這樣,第一、頭一撥馬隊走了,這些人沒跟去;第二、寨子裡的藏人在唱歌;第三、……不,就憑這兩條理由,咱們做個結論,第一、這些藏人已經了解了紅軍,第二、因為咱們大隊從這兒過去了。他們能過,咱們也就能過。嗯?大家想想看。”王大田專心地聽著,邊聽邊點頭說:“嗯,有學問,有學問。”何強看著孫英。陳英眼中流露出來的是信任的神色。何強把手一揮,斬釘截鐵地說:“走!”人們跟著他走下山梁。邊走,何強邊想著下一步該怎麼辦。他猛然間停了一下,朝大家說:“同誌們,槍都頂上彈,萬一出了岔子,拚出去也來得及。”他們剛剛走到離寨子不遠的地方,就朝寨子裡一齊吆喝起來。寨子甩湧出了一些人,為首的是一個老藏人,他朝何強們迎麵走過來。“老爹!”何強整了整軍衣,和氣而又威嚴地說:“我們是工農紅軍第二方麵軍的部隊。今天,來到你們的寨子,要拜見一下你們的千總。”老藏人打量著這些紅軍,還特彆注意了一下他們帽子上的紅五星,便走過來,熱情地拉住何強說:“紅軍,是紅軍。我就是千總。我叫洛桑旺階。”“老爹,紅軍大隊從你們這裡過了吧?”王大田笑著問。洛桑旺階看了看王大田,他那尖尖的眼光落到了王大田腰間插的一把短短的尖刀上了。老洛桑旺階千總渾身一震,他激動地看著王大田,走上前來,抓住他的手,問道:“刀?”王大田連忙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看著老洛桑旺階,點點頭說:“對,是刀!”洛桑旺階奇怪地問:“紅軍都有這樣的刀?”“不,一共隻有四把。我兩把,我弟弟兩把。我的早丟了。這把刀是我弟弟的。”王大田得意地說:“認識嗎?我弟弟叫王二田,嘿,又聰明,又能乾,也是個紅軍,瘦瘦的,有那麼高……”王大田比劃著說。一提起兄弟來,他是非誇讚幾句不可的。老洛桑旺階又看了看王大田。在老人的臉上有些顫抖。他用力咽了一口氣,才朝著所有的紅軍們說:“走吧,進寨子去,要好好歡迎你們啦!”何強還有點不放心,雖然他估計得對了,而且,進了寨子會有吃有喝,不過……他眉頭一皺,眼珠子轉了一下,便朝洛桑旺階笑著說:“老爹,真是對不起,我們還得趕路。另一方麵,紅軍是不能隨便吃人民群眾的東西的。”“好花開在樹上,好人都在你們紅軍裡頭。”洛桑旺階笑著說:“客人來到,不招待,不算是我們藏人的脾氣。”何強猶豫了一下。老洛桑旺階便說:“紅軍同誌,告訴你,你們賀軍長和藏人結拜了。好漢人是藏人的兄弟。我就是一個紅軍連長救的命。”“哪個連長?”何強閃著眼睛問著:“那個高高的,瘦瘦的,挺有脾氣的。”“啊?”何強臉上懷疑的神色完全煙消雲散了。他笑著說:“找到了。”他一手拉住王大田,一手拉住孫英,興奮地說:“那是李冬生同誌。”說著,他便親熱地朝洛桑旺階笑著說:“行啊,老爹。紅軍是人民的軍隊,應當到寨子裡訪問訪問。”他朝大家高興地喊著:“走哇!”3在藏民的寨子裡。洛桑旺階千總和何強並肩走在一起。路邊上,有許多許多歡迎紅軍的藏民。他們,打擊著樂器,吹著嗩呐,唱著歌。還有許多穿著繡花衣服,紮著許多辮子的姑娘們在跳著動人的舞。何強笑著拉了拉孫英說:“噦,看看,咱們有工作了。”何強拿著指導員張孟華留下來的一張“湘鄂川黔滇邊”的蘇維埃政府布告,講解著紅軍的民族政策。他的周圍擠滿了藏人。孫英被一群姑娘們包圍了。她們摸著她剪短了的頭發、布軍衣和帽子上綴著的布的紅五角星,摸著她腰間紮的皮帶,背的挎包,摸著那和男人穿得一樣的長腿褲子。這一些,都足以使這些藏族姑娘們的眼睛裡充滿了新奇和羨慕的神色。在王大田的麵前堆著許多裝滿了炒青稞麥的糧食口袋和糌粑、辣子。王大田向藏民們笑著,打著手勢。所有的戰士們都歡笑著。有些藏族青年拔出自己腰問佩掛的鑲銀或鑲寶石的腰刀,雙手捧給他們身邊的戰士。戰士們收下了,沒有好物件可以回敬,就小心地從頭上的帕子中間撕下那紅布剪成的五角星,送給藏族青年們。青年立刻極其小心地將紅五星放到懷裡的護身銀盒裡去。何強看了看天色,太陽隻剩下一竿子高了。他連忙朝洛桑旺階千總說:“老爹,謝謝你們,謝謝大家,我們得走了。”老洛桑旺階搖搖頭說:“不行,那個白軍頭子魏七帶著馬隊剛走。他們把你和紅軍大隊截開了。”“魏七?白軍?”何強明白了,為什麼剛過江就遭到襲擊,原來,這裡頭,又是白軍搗的鬼。那夥子藏人打扮的原來是魏七這個雜種化的裝。何強想了想說:“老爹,不怕,我們等到晚上找個空子就突過去了。”“晚上?不行,”洛桑旺階還是搖搖頭說:“他們在今天晚上,不,是明天拂曉以前,就要襲擊紅軍的大隊伍啊!”何強立刻抓住洛桑旺階的手,緊張地問:“什麼?襲擊?”洛桑旺階點了點頭。何強正了正軍帽,立刻朝戰士們喊著:“準備出發!”洛桑旺階一把拉住何強,說:“大隊伍要過雪山,雪山可過不去啊。九曲十八洞,洞洞有妖精。”“哦,還有雪山?”何強停了一刹,和王大田、孫英商量了一下,便堅定地朝洛桑旺階說:“謝謝你,老爹。情況緊急了啊!我們還是得走。”洛桑旺階沉吟了一下,看看天氣,便指著快要西沉的太陽說:“放心,等月亮掛樹梢的時候,我親自送你們走!”“那大隊伍呢?會不會遭到襲擊?”何強擔心地問。洛桑旺階指著遙遠的高原上的森林和喇嘛寺說:“放心,紅軍就住在那裡。魏七人少,沒有多大魔法可施。”何強想了想,說:“好,老爹,我們留下。”紅軍留下了,歡樂的時刻也就開始了。這時候,月亮光靜得和一點風浪也沒有的池水一樣,它柔和地照在森林邊上的何強等人和藏民們的身上,就像美麗的神話般的月中嫦娥仙子俯視著他們,羨慕著他們的歌舞和歡笑。打扮得漂亮的藏族姑娘們坐在森林邊上高聲地唱著。她們那一對對火熱的眼睛,溫柔地看著這些年輕的紅軍——這些和她們第一次在一起歌唱、歡笑的漢人朋友。姑娘們唱著動人的歌:“那邊山上長著一根孤獨的菩提樹,”“那邊山上停著一隻寂寞的金孔雀,”“他倆本來不是生長在一個地方;”“今晚間的相會,是前生修來的福分。”“那邊山上長著一棵孤獨的扁柏樹,”“那邊山上停著一隻寂寞的綠鸚鵡,”“他倆本來不是生長在一個地方;”“今晚間的相會,是前生修來的福分。”森林邊上的篝火照著這些藏族年輕姑娘們羞澀的眼睛,像是一對對晶瑩的黑寶石,照著她們胖胖的嫩紅臉兒,像是熟透了的蘋果上更輕輕地罩上了一層淡淡的紅紗。她們那動聽的歌聲在森林裡回蕩,連最會唱歌的小夜鶯都羞得不敢吱聲。何強聽著歌兒,臉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其實,他心裡很著急。他看著這樣熱誠的招待,這樣美麗的夜晚,刹那間,他也想跳起來唱支歌,或是將自己的拿手本領——用薄薄的嫩樹葉吹支歌子,給這些兄弟民族的父老姐妹們聽聽。可是,這會兒,他的腦子裡不斷閃出來的是連長李冬生的那張嚴肅而蘊藏著熱情的臉,是姐姐何珠那親切的笑容,是戰士們愉快的歌聲。他渴望著早會合一分鐘,哪怕是一分鐘,也要早些見到自己的親人——紅軍部隊。他有時又閃出臉上斜掛一條傷疤的、惡毒的土匪反共司令魏七的模樣來。自從不幸被民團抓去,見到了魏七那副陰險的樣子,他一直就沒有忘掉過,何況,老洛桑旺階告訴了他,對頭仇人又偏偏在自己的前邊阻住去路呢?他越想越心急,便趁著人們不注意的工夫,走到洛桑旺階身邊,拉了拉老人,低聲地說:“老爹,我們得趕路了!”“就走麼?”洛桑旺階問。“對!”何強肯定地點點頭說。洛桑旺階站起身來,篝火映著他那激動的臉。他朝何強點點頭說:“等一等,”便又走到王大田的身旁,親熱地看著他。“老爹,有事麼?”王大田愉快地笑著問:“我有一個恩人,他叫我流了血,也把我的心變善良了。”老洛桑旺階在王大田麵前突然變得結結巴巴的了。“什麼恩人?”王大田莫名其妙地問。“是恩人!”洛桑旺階的臉上有些抖動,眼裡閃出了兩顆大大的淚珠。“你怎麼了?老爹。”王大田連忙扶住洛桑旺階,奇怪地問著。何強、孫英都驚奇地湊過來。隻有小牛和戰士們還高興地聽著姑娘們愉快的歌聲,沒有覺察到這裡的事情。洛桑旺階從楚巴裡摸出一個銀盒,雙手遞給王大田,嚴肅而莊重地說:“這是我們藏人的護身符,有了它,什麼也不用怕。它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我把它送給你,就和我把我這老人的心送給你一樣的。”“這是為什麼,老爹?”王大田後退了一步。“不為什麼?”洛桑旺階默默地將銀盒捧到王大田的麵前,肯定地說:“你要收下它!”王大田怔怔地接過了銀盒。洛桑旺階看到王大田雙手捧住了銀盒,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稍稍地舒展了些眉眼,又從楚巴裡摸出一塊紅布紮的包裹。他打開了紅布,裡邊包著一把短短的尖刀。他問著王大田:“認識麼?”王大田兩眼早就盯住了那把刀。他驚奇地連連退了幾步。這把刀明明是兄弟王二田的,怎麼會弄到這個老人的手裡去了。他呆呆地看著洛桑旺階,半晌才問:“老爹,這是你的麼?”“不,是紅軍的,”洛桑旺階慢慢地說著。“啊?”王大田興奮起來,說:“那不是外人,是我的兄弟,他叫王二田,是個好樣的……”他又誇獎起兄弟來了。“是啊!”洛桑旺階還想說什麼,嗓子就像是堵塞了一塊棉花。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原想告訴王大田,今天中午崖邊取水的那回事,可是,他又說不出。他不願意看著這個滿臉胡子良善的人悲痛,而且,說了又算是表示什麼?懺悔麼?懺悔決不是靠說說後悔和惋惜的話。老人怔怔地想著,盯著自己雙手捧著的那把短刀。王大田看著老洛桑旺階出神的樣子,還以為是正在想著送給他刀的王二田。老王靈機一動,連忙從腰間拔出了王二田釘在三岔路口大樹上指路的那把短刀,遞給了老洛桑旺階,還笑嘻嘻地說:“老爹,本來,我兄弟二田有一對刀,和我丟的那對刀一樣。他既然將那把刀送給了你,我再替他將這把刀也送給你吧!”老洛桑旺階痛苦得流出眼淚。他儘力控製著自己。他雙手接過刀來,撫摸著,親吻著。半天,才珍貴地將刀和原先的那把刀包在一起,塞進楚巴裡。又怔了怔,才朝王大田和何強說:“等一等。”便回過身來叫著自己的兒子洛桑培楚。培楚從姑娘群裡走過來,見了老人,恭恭敬敬地問:“阿爸,叫我麼?”“叫。”老洛桑旺階將手剛要往嘴裡塞,他的臉色一變,停住了。“爸爸,要集合馬隊麼?”洛桑培楚看出老人的心意。“不!”洛桑旺階放下手指,他想起了白天和魏七說過的誓言:不出一個人幫魏七,也不出一個人幫紅軍。老人怔了怔,看了看站在一旁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的何強、王大田等人,他皺了皺眉頭,便大聲地朝培楚說:“陪紅軍客人玩一會兒,我要取煙壺!”洛桑培楚連忙搶著說:“這麼點小事,我給你取去。”說著,他就邁開步走了。“站住,我叫你陪伴紅軍,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坐在這裡。”洛桑旺階發了脾氣,朝著兒子大喊著。小洛桑培楚從來還沒見過爸爸為這麼一點小事情會生這麼大的氣。他趕忙回過身來,走到爸爸身邊。“紅軍同誌,稍等一會,我取了煙,有件大事和你們談。”洛桑旺階的臉上露出了很勉強的笑容。還特彆拍了拍王大田的肩膀說:“好兄弟,我謝謝你的刀。”說著,他轉開身子,邁開大步,走了。“老爹怎麼了?”何強拉住洛桑培楚,低聲地問。“我也不知道。他今天有點特彆。”洛桑培楚也感到奇怪。突然,樹林旁閃過一匹馬,馬上坐著一個人,花白胡子飄在胸前,一支長槍背在身後,這人坐在馬上說:“培楚,我發過誓言,不出一個人幫紅軍。我自己怎麼樣,誰也管不著。今天,我去找紅軍大隊報個信,你不許派人……”他一踢馬,馬蹄翻飛,踏碎了銀白色的月光,如飛而去。這個人正是老洛桑旺階。他匹馬單槍地走了。“爸爸……”洛桑培楚喊著。“等一等,”何強拉住要追過去的培楚,說:“不要驚動大家,我們先走,你帶人隨後趕來!”他朝紅軍們喊著:“同誌們,準備出發!”何強他們向藏民告彆了。正在唱得高興的姑娘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在她們的眼裡露出了留戀的、渴望的神色。她們沒有站起來,沒有說什麼分離的話,隻是婉轉地唱著:“金孔雀展開了翡翠的翅膀,朵朵的白雲伴隨著他,”“菩提樹孤零零地留在原地,陣陣的涼風吹打著她。”“金孔雀啊,請問問你,”“能不能帶著我飛上天際,倘若你能將我一塊兒帶走,”“我願意忠實地伴隨著你。金孔雀啊,”“我再問問你,能不能留在我的身旁?”“倘若你真的不走,我願意永久地伴隨著你。”“我們怎麼能夠分離?樹膠和樹緊緊地粘在一起,”“我們怎麼能夠分離?發辮和發緊緊地紮在一起。”“金沙江的浪花兒不會倒著流啊,金孔雀的翅膀兒不會飛回頭啊,”“菩提樹的根葉兒不會邁步走啊,我們的朋友啊,不得不分離。”“金孔雀不是家裡的鳥兒啊,菩提樹不是移植的花兒啊,”“我們的朋友啊,從小就不是生長在一起;”“在這惱人的月亮照著的時候,我們的朋友啊,不得不分離。”這動人的歌聲在寨邊小林裡回蕩著。姑娘們知道不能留住紅軍,可是,姑娘們的心裡,不能不永遠地懷念著善良的可愛的紅軍。月亮嬌羞地閃入雲中,像是從雲的紗簾裡,癡情地看著穿過森林、走上小路的紅軍們,看著紅軍跑步似的前進,像是欲語不能地盯著紅軍,給紅軍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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