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1)

失控 張建東 4741 字 23小時前

她把長命鎖用針尖鑽一個孔,將嬰兒的血用手拈一滴滴進去,接著又將那狼心裡的血擠出一滴滴進鎖裡,將那鎖放在火上烤著,隻一會兒,那個孔眼便封住了。路生和小月在高中是同班,他終於講述了小月離開村莊後的一經_曆。小月還有個同學秀雲嫁到了30裡外的山村,她們倆第二天在一個集鎮上見到了她。兩人還去了縣城和那所中學,找到了部分15年,前的老師和員工,詳細地詢問了小月的事。張群將了解的情況整理輸入手提電腦。雖然眾人所知不儘全麵,說法也不完全相同,但他們的講述無不從各個側麵證明了王小月經曆的悲慘遭遇。兩個人常常邊聽邊流淚。小月讀高中的那所學校,恰巧是楊利上班的地方。楊利是學校裡的鍋爐工,是他當副縣長的伯父給安排的。小月來到他所在的學校讀書,經常能見到小月,楊利當然高興了;而對小月來說,她知道這個巧合不是好事,卻沒有想到會給自己日後帶來那麼大的麻煩。秀雲說:“山裡來的學生都住校,我和小月、小媛正好分在一個寢室。小媛跟我和小月不一樣,人家爹王鬨是村長,家裡有錢,吃的、用的都看得出來。我和小葉都是自帶乾糧,每星期回家背來一籮筐饃饃,都是粗糧,還得計算著吃,帶的東西要吃一個星期。每頓飯都是在學生食堂把帶的饃饃蒸熱,再花一毛錢買一碗稀飯,弄點鹽水或辣椒醬就著吃。哪像人家小媛,每頓飯都能買份肉和青菜下飯,有時嫌食堂不對口味還會到街上飯館吃一頓。全寢室裡都知道小媛看不起小月——要說她也沒啥資本,可就是對小月不正眼看,經常是冷嘲熱諷的,動不動把小月家裡事掂出來。小月用心讀書,不想惹是生非,對小媛能忍就忍了,全當沒聽到。那時候楊利三天兩頭找小月,小月也跟他出去過兩次,因為他總是動手動腳,小月就有意躲著他。是小嬡老欺負小月,甚至東西丟了也往小月頭上栽,有次上晚自習小媛又沒事找事,小月委屈得在操場角落裡哭。後來小月索性去找楊利,將受欺負的事跟楊利一說,楊利一出麵,小媛從此再也不敢在小月麵前張狂了。楊利大小月十多歲,會哄人、安慰人,會逗女孩子高興,小月跟楊利過往越來越多起來。其實,那時候路生對小月有意思,他不希望小月跟楊利走得太近,還盯過小月的梢呢。”學校的鍋爐房在校園後麵,與生活區之間隔著校辦工廠,但校辦工廠當時停產了,沒有人到那些破房子裡,這使得鍋爐房在校園一角特彆安靜。鍋爐房往外就是圍牆了,抬起頭就能看到外麵的山坡,還有遠處的樹林和山峰。學校的保安說,楊利在院牆下方掏了一個洞,平時用樹枝遮掩著。他不止一次地帶著小月從那個洞鑽到外麵,跑到山坡上的樹林裡去。小月時常拿著她的寫生本,有時候也背著畫夾,到山坡上一坐就是半天。中間楊利耐不住等待就鑽回來到房間裡拿點吃的東西再去。大家都認為,讀書不多、胸無大誌的楊利,不希望小月拚命學習,甚至不希望小月有所進步。有聽到他們談話的人說,有一次楊利勸小月,你彆再讀書了,咱倆結婚過日子,保證你吃不愁穿不愁。小月卻不願意,說她喜歡讀書,喜歡畫畫。楊利說讓伯父給她找個工作。小月說她不要,她要上學,上美術學院。楊利說,你不可能考上。小月說,我相信我行。楊利說,萬一你考上大學,你當了畫家,還會記得我嗎?小月說當然記得,你幫過我,我啥時候也忘不了。楊利說,忘不了頂個屁,關鍵是我燒鍋爐,你當了畫家,見了大世麵,認識恁多人,還會記得我?小月說,不記得誰也記得你。楊利說,真話假話?小月說,當然真話呀!楊利說,還會記得咱倆訂過婚?小月說,當然記得!楊利說你到那時還會嫁給我?小月說,當然會嫁了。那時的楊利,既高興,又焦急,又憂慮……路生說:“我承認,我那時對小月有意思。我覺得我比楊利強十倍,強百倍!我跟小月從小一起長大,村裡男孩女孩那麼多,就我對小月最關心。楊利算什麼,跟他爹楊洪德一樣是孬種。不就有個當官的伯父嗎?不就家裡有點臭錢嗎?小月家娘就是衝著這點把女兒許給他家的,都知道她也是沒辦法的事。本來是想救她女兒,結果她把女兒給害了。“要不是這樣,小月肯定會跟我好。小月是個好女孩,跟楊利那號人根本不是一路的,她後來的變化都是楊利勾引壞的,是楊利這混蛋害了她。“楊利好趁晚自習來找她,花言巧語地糾纏她。她跟楊利出去時,我總是偷偷地溜出來跟著,生怕小月吃虧受騙。開始小月能夠控製自己,有時在鍋爐房旁邊楊利的住室,隻要晚自習下課鈴一響,就能看到她走出來,飛快地往寢室裡跑,楊利拉她也拉不住。後來楊利投其所好,挖空心思地哄她,她也慢慢變了。比如她吃的不好,楊利就給她做各種各樣好吃的。她心情不好時,楊利拉她去看電影,帶她去山坡上玩,還去他的寢室裡聽歌,甚至當模特讓她畫畫。小月那麼小,對男女之間的事懂得少。她喜歡跟楊利在一起,隻是喜歡那種氛圍,是喜歡有人關心她、照顧她,喜歡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怎麼玩就怎麼玩的自由,喜歡不看人眼色、不被人欺負的安全感。而楊利卻心懷詭計,利用了她這種不成熟的心理,用虛假的溫情誘惑她、勾引她,直到徹底地占有她。“有個周末的夜晚,小月又去了楊利的寢室。沒想當晚下起了雨,晚自習結束了小月沒出來,打熄燈鈴後小月也沒出來,過了夜裡12點小月還沒出來。我站在那房子對麵的水塔下麵等,淋得全身濕漉漉的,心裡有說不出來的不安,鼻子像被鉗子夾著似的酸痛,眼淚不由自主地流出來。那時我恨我沒有個有錢的爹,連自己的生活都顧不住,當然沒法給小月所需要的。她跟彆人真的好了,她很快就成為彆人的妻子了。“隨後我又生小月的氣,罵她狹隘、勢利,看上楊利家的門位和錢。轉而一想,覺得小月也無奈,她出身那樣的家庭,偏又天生麗質,又是那麼不甘心,命運卻沒給她太多的選擇,她隻是抓住身邊的一點點,隻是想擁有起碼的生存保障,還要忍受那麼多的酸楚,迎合那麼多不情願的東西,她也不容易。這樣想來,我不知道該怨誰。雖然想明白了,但還是不甘心,站在雨中的屋簷下不走,希望小月再等一分鐘就出來。終於失望後,我就撿了塊磚頭跑過去,朝那間房門砸去。楊利出來看時,我躲在遠處,看著他在外麵左右望兩眼又進屋了。我再次又用磚頭砸門,依然是楊利出來看看,罵幾句又關上門了。始終不見小月出來。始終不見小月離開。我全身被雨淋透,心裡也涼得很。最後我走了,從此不再盯梢她。也就是從那時起,聽秀雲說,小月經常夜晚去楊利那兒住。“很多同學都猜,小月會學不下去。沒想小月每次小考各門功課都是95分以上,並且楊利給她買了很多顏料,她還經常跑出去畫畫。而我的學習從此完了,我真的沒心再讀書,不知道學習有啥用,考上大學也沒法跟小月好了。有一次我與小月相遇,她問我為啥神不守舍的?我說沒有事,強笑著偽裝自己。小月說,‘我知道那天夜裡是你砸的磚頭。’我感到吃驚。接下來,更讓我更吃驚的是,她說‘我跟楊利結婚了。我隻想告訴你,你不要告訴任何人。’這怎麼可能?我幾乎是對她吼叫起來。小月說:‘楊利一天到晚催我跟他結婚,不答應他就說我對他不誠心,好像是騙他們家似的。我索性說想結就結唄。他要走了我幾張照片,出去找熟人把兩本結婚證給拿回來了。我那天還在上課,他把我喊出去給我看證。’我說小月你真輕率,你以為結婚是兒戲嗎?小月說:‘我這樣的女孩,家裡又那個樣,心比天高,命比紙簿,能有人幫我算是幸運了。我還怕彆人不幫我呢!’她拍著我的肩膀,要我彆把心事用亂了,更不要用到她身上,要想法考大學,離開這山溝溝,到大城市裡去,人家才看得起。我問她,你不想考大學走出去嗎?她說‘當然想了,我不會呆在這破地方,我會跑得遠遠的’。我說那你為啥和楊利結婚?她好像覺得不是大問題似的,說‘辦個結婚手續對出去有影響嗎’?我想有影響,但沒有吭聲。她說:‘管它呢,走一步看一步唄!’最後她走時說:‘聽我的,你用心讀書喲!’”後來,所有的同學和老師都知道小月的故事。她那年秋天順利考上了中州大學藝術係,學習美術專業。然而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僅僅在校學習了三個月,就被學校勒令退學了。受處分是因為楊利鬨騰的,正像路生當時憂慮的那樣,是她跟楊利過去的關係影響的。對於她退學的事眾說紛紜,但所述基本事實也都差不多。楊利說的完全是他的理,他自己就像一個受害者。她說小月考上大學後來過一封信,感謝他過去的關心和幫助,說一輩子也忘不了他,忘不了他全家,隨後便沒了她的消息。直到兩個月之後,才接到她第二封信,說她一直把他當大哥哥看,但兄妹之間的親情跟其他不一樣,他不該走後門辦那個結婚證,請他接信後把那證處理掉。過去兩小無知,哪懂得什麼是愛情,進了大學校園才感到,當初答應和他結婚純粹是玩笑話。她喜歡的是繪畫,是另一種生活,請他能理解她,她會永遠記住他這個大哥哥。楊利可不願當她什麼大哥哥,他要的是她這個美人。他先回到了石門村,向英娘說起小月的變化,希望能為他做主勸小月。英娘的口氣跟原來大不一樣,說小月是隻百靈鳥,好不容易從山溝裡飛出去,就讓她飛吧!她不屬於你,你彆想攔著她,死了你那份心吧!……楊利怎麼也不會死心,當天他就離開縣城,坐了兩天車到了幾百裡的那所大學。在校園門口守了一天,不見小月出來。第二天下午他溜進了校園,來到小月上課的教室時已經下課,湊巧看到小月跟一個男生在一起畫畫,顯得很親近的樣子。這讓他不能忍受,拉著小月就要她跟他回老家去。小月當然不同意,在校園外麵苦苦地求他。他也態度堅決,說她隻要在這上學,將來就不可能跟他。他先後三次來到學校,每一次該說的好話都說完,軟硬辦法都用完,都無法帶走小月。終於他闖進校領導的辦公室,揭發了王小月的問題,說她道德敗壞、忘恩負義,跟他結過婚,共同生活過一年,考上學後就變臉,拋棄丈夫,跟同班男生搞戀愛的事實。他甚至在校園裡大吵大鬨,也不知從哪兒拿來一把菜刀,揚言不讓小月離開學校他就拚命。最後學校以王小月隱瞞結婚曆史,思想品德和生活作風存在嚴重問題為由,對她做出了勒令退學的處分。楊利終於達到了目的,使小月離開了學校。小月先回到了石門村,在母親那張被褥散發著黴味的床上蒙頭大睡,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英娘坐在她身邊流眼淚,不停地罵楊洪德是個孬種,養的啥龜孫兒子,邊罵邊咬得牙根格格響。又過一天,楊利來了,他要小月跟他去縣城。說結了婚小月就是他老婆,以後得跟他本分地過日子。英娘不答應時,楊利就掏出了賬單,說把我們家這兩年花在她身上的錢,還有給的定金和彩禮錢都退給我,總共8500元,今天拿出來我就走,不然就得跟我過。他知道英娘拿不出那麼多錢。果然,英娘抱著頭開始哭。小月從床上坐起來,揉了一下紅腫的雙眼,用手將頭發理順,對楊利毫無表情地說,我跟你走。小月跟著楊利又回到了自己僅離開三個月的高中母校。她不是繼續上學,而是直接走進鍋爐房旁邊楊利的那間寢室,給這個學校的臨時工做起了老婆。她像是聽憑命運的安排,不再掙紮,從此變得冷漠異常。那時路生和秀雲都畢業了,石門村在這兒讀書的低一屆的學生有石素芳和王明軒,還有現在的村長石柱。這些人都有意無意地關注著小月,都想知道小月眼下的生活。他們不僅同情小月,還都特彆地佩服小月。因為石門村多少年來能考上大學的隻有小月一個人。像素芳,有幾次都趁楊利不在時去看小月。連明軒也在偷偷地觀察著小月的生活,因為每星期回去要回答路生一大堆的詢問。小月不像彆人的老婆,仍還像個學生似的,經常抱著書包和畫夾從牆洞裡鑽出去,在山坡上的樹陰下學習。楊利管不住她,她想啥時回來就啥時回來。聽素芳說,她要跟楊利離婚,連那兩本結婚證書都撕了。可楊利不離,說撕了證書底冊撕不了,啥時候你就是我老婆。最後楊利哄騙她,說隻要跟他過一年,他就答應離婚。小月居然同意,兩人達成了口頭協議。素芳心下想乾嗎那麼輕信,但又不敢把話說透,怕楊利知道了不依她。楊利說一年就離,隻想這一年他會好好地哄她的心,她也會慢慢磨損心誌,不再想著上學和外邊的事。更大的陰謀則是,他要讓小月儘可能快地懷孕,讓她生下孩子,依此手段牽著她的心。他再一次遂了心願,小月回來的第二個月就懷孕了。小月不願生孩子,向楊利大哭大鬨,說他害了她。楊利繼續哀求和哄騙小月,說我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不想跟我過?為什麼老想離開這裡?小月說我不是不想跟你過,也不是不喜歡你,我是不喜歡這山溝溝,不希望再像我娘一樣受苦受罪一輩子,我要到山外去找我爸爸,所以我早晚要離開這裡。楊利說我愛你幾年了,在你身上花了那麼多錢,你就是要走不跟我過,也得在良心上說過去吧。你把孩子生下來,我養著,也算給我留點想頭,然後咱們離婚,你遠走高飛,我發誓不攔你。小月心又軟了,覺得這要求也不過分,競不再哭鬨著逼他,嘴裡不斷地提醒他快點處理孩子,心裡也有點拿不出主意。這正中楊利的計。拖著拖著肚子越來越大。再催他,楊利總是說,已經是5個月了,或者已經是半年了,再堅持幾個月就行了,你也就解放了。小月天天沒法出門,吃喝拉撒都由楊利負責,她理直氣壯地指使著他。素芳說:“生了個女孩兒。小月本身還是個大孩子,根本沒感到自己已經當母親了,心更沒放一點在楊利身上,也沒把這個家當回事,隻當生了一個布娃娃,扔給楊利啥事都不管了,看那女孩的眼光就像家裡喂的一隻貓,不認為那是身上落下的肉。楊利乾著家裡所有的活兒,給孩子喂奶、洗尿布,還要給小月弄吃的。孩子沒滿月,小月就催楊利信守諾言,把婚離了,楊利答應了她,還是拖著。小月開始複習功課,準備重新考大學,還常見她拿著畫夾鑽到院牆外邊山坡上畫畫,有時候出去到天黑才回來。俺幾個同村人有時也去楊利家看看,總聽到或見到他們兩個吵架,有時見小月砸東西,連吃飯的鍋碗都扔在外麵地上。“平時小月隻操心她自己,始終把自個收拾得乾淨利索,光彩照人。“這兩年生活營養好了,個頭也長高了,身材也順暢,加上買的那些好看的衣服襯托著,誰都想不到她會是結過婚生過孩子的人。她因為在高中畫畫出名,都知道她現在不上學了,縣城裡很多飯館、酒店還請她去畫畫。外麵好多人追求她,有的還跑到學校裡來找她。小月跟我說過,楊利見有人在他門前亂晃就生疑,要找人家拚命,後來見她沒有意思也就放心了。小月始終說,我肯定不在這山溝裡找男人,我也肯定會跟楊利離婚。後來發生了那件誰也想象不到的事——”那幾天,正好楊利在幾百裡外的煤礦。他每年都出去幾趟為鍋爐房采購煤,走之前把家裡該買的東西都買齊備了,照顧小孩的事也就交給了小月。沒想,僅僅出去了兩天就出事了,回來見到的是妻離子散的結局。那天下午小月用奶瓶喂飽孩子,把睡著的她放在搖籃裡,就拿起畫夾鑽出圍牆去了山坡上畫畫。有一群野山羊最近總跑出來,在山坡上嬉戲追逐,毛色金黃,眼睛黑亮,煞是好看。她順著它們的蹄印,鑽到山坡的樹林裡尋找到了它們,遠遠地畫著;忘記了時間,一直到天黑才下山。等她回到學校時,才想起忘記了喂孩子。打開房門走向搖籃,有個東西受驚竄了起來,猛地躍起從窗戶逃出去。燈光下看到一隻狼。她連忙尋找孩子,見搖籃扒翻在地,到處血跡斑斑,小孩光身橫在地上,已被狼撕吃了半截,下半身全沒有了,內臟掏得空空的……她傻了似的坐在地上,守著小孩的屍身一夜沒睡。第二天她沒給楊利打電話要他回,也沒跟任何人說這事,就關上門去了山上,尋找著什麼。直到下午回來,她抱著采摘的一大捆草藥,然後在房裡將這些藥搭配後用鍋煮成了湯水。再把這些湯水潑在那嬰兒的屍體上,用被單裹著抱到了院牆外的山坡上放下。她藏在樹叢中等著。半夜時那隻狼順著氣味又來了,看到四周沒人後,又撕開被單大嚼起來。還沒吃上幾口它就暈了,東搖西晃地在原地轉著圈兒,最後趴在那裡不再動彈。她將嬰兒和狼都扛到了屋子裡。盯著狼仇視地看了一會兒,然後用畫刀插進了狼的喉嚨裡,冷冷地看著狼血汩汩地流,還用顏料盒接著它的血。等狼血流乾後,她將狼身子刀砍了無數下,幾乎切成了一堆碎塊,隻留下狼頭和狼心完整地擺在麵前。她像是要做什麼儀式似的,將自己脖子上的那串長命鎖取下來,用針尖鑽出一個洞,將嬰兒的血用手拈一滴滴進去,嘴裡念念有詞,跟著又將那狼心裡的血擠出一滴滴進鎖裡,嘴裡依然念叨著。她將那長命鎖放在火上烤,隻一會兒那個洞眼便封住了。然後她又平靜地把它戴在脖子上。整個過程,她做得一絲不苟,冷靜而有條不紊。接下來的事更加匪夷所思。她將畫架擺在房子中間,用畫筆蘸著旁邊女嬰的血跡在紙上畫著,將那女嬰逼真地畫了出來。她又用白色顏料在女嬰像上覆蓋著,像是給她輕輕蓋上一層薄紗。然後她又飽蘸狼血在那薄紗上麵畫著,畫出了那條麵目可憎的狼。她用綠色從外往裡緩緩塗著,將那狼慢慢地隱藏在裡麵。跟著,她脫光了衣服,站在畫架前,先用濃厚的白顏料在綠色上抹著,又用畫刀朝自己左胳膊上割了一刀,右手操著畫筆在下麵接著,用鮮紅的血勾勒著自己的身子。隨後,她用幾種顏料往中間填充著。等這一切全部畫完時,她閉上眼站在那裡念著咒語,競聽到了嬰兒的哭泣和狼的嚎叫,她感到赤裸的身子焦躁不安,隨時都會飛起來似的。等她睜開眼看那畫時,畫中的女人已不是自己,那雙眼噴射著懾人的金光,同時發出痛苦而憤怒的嘶叫,使人震驚而駭怕……幾天後,楊利隨車隊從外麵拉煤回來,進家後看到了屋裡的狼頭,還有被裹著的嬰兒的屍體,便明白了一切。他找遍校園所有的地方,找不到小月的蹤影。他喊了很多學生和員工跟他一起找。人們終於在山那邊的河邊找到了小月的鞋子,旁邊還扔著她的畫夾。大家順著河道往前跑著找,希望能找到小月的屍體。在很遠的山腳下,人們從河邊的樹根上找到了她掛爛的裙子,這樣所有的人都失望了,斷定她的屍體已經漂遠,畢竟好幾天才發現,說不定早衝進百十裡外的黃河了……那天夜晚,突然下起了大雨,狂風將學校的窗戶刮得劈劈啪啪響。吳冰冰和張群都睡不著,兩個人用被子圍著身子坐在木板床上。閃電將窗外的山坡照得通明,將奇形怪狀的樹影投到屋裡的牆上。隨之是驚天動地的炸雷,簡直要把房頂掀翻。兩個人從沒見過山裡這麼大的雷雨。後來嚇得用被子蒙住頭,用手捂住耳朵。在房簷流水嘩啦啦的響聲中,她們聽到了嚶嚶的哭聲,斷斷續續,由小到大,由弱到強,不停地哭著,顯然是女孩的聲音。兩個人鑽出了被子,仔細傾聽著,那哭聲分明離得很近,就在窗外,甚至就在窗台下。在這狂風暴雨的夜晚,在這野獸出沒的山溝裡,怎會有女孩在外麵哭。兩人不敢想,更不敢靠近窗戶看,又使被子蒙著頭。沒想那哭聲越來越大,好像邊哭邊在窗外抓撓著,窗戶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在當空一聲炸雷過後,緊接著是近處的一聲脆響,有扇窗玻璃破碎掉在了地上。吳冰冰突然說:“她來了,她來了!她跟著我們來了!——”蒙在被子裡的她,有幾次想衝出去,都被張群死死地抱住了。吳冰冰的喘息聲越來越粗,一下子將張群推開,從被子裡跳了出來。吳冰冰朝門口衝過去。張群不明白怎麼了,跑過去攔住了她。沒想到她卻扭過頭來,頓時變了臉色,兩眼凶狠地盯著張群,嘶啞地說:“我出去!讓我出去!”完全是另一個人的聲音。張群將身子靠在門上,擋著不讓她出去。吳冰冰焦躁地跺著雙腳,用力地捶打著胸脯,說我悶我悶!讓我出去!我不能呆在這裡。吳冰冰跑到窗前,一把推開窗戶,跳出去衝進了雨裡。在瓢潑大雨中向遠處跑著。瞬間照亮的閃電下,能看到她瘋了似的往村場上跑,如鞭似的雨抽打在她身上,她兩手捶打著胸脯,張著大嘴,仰臉大哭,像被遺棄的孩子找不到爹娘似的……張群跑過去追她,但閃電熄滅時,周圍漆黑一片,她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一次次跌倒。全身泥水的她,對著黑暗中狂奔的吳冰冰,一遍又一遍地叫喊,卻聽不到、也看不到她在那裡。閃電終於再一次照亮,張群看到遠處山腳下的人影,離自己所在的地方很遠,她想不到吳冰冰會跑那麼快。與此同時,她還看到了另一個人影,追趕著她……天哪,那兩個身影糾纏在了一起。那是誰?除了吳冰冰外,那個身影是誰?但閃,電過去,一切旋即消失,隻有滾滾的雷聲和呼嘯的風雨。閃電又亮,她卻看不到了人影,左右尋找,終於借著亮光看到了山坡的一角,倒在地上的人,和蹲在她身邊的黑影。一瞬間,她腦海裡閃現出雜亂的映像——吳冰冰躺在那裡喘息著、乞求著,而蹲在她頭邊的是個女鬼,獰笑著雙手按著她,伏下長發遮蓋的頭,張開長滿獠牙的嘴,朝她脖頸上狠狠地咬去……張群尖叫著朝另一方向跑去,卻被一塊石頭絆住,一頭跌進了旁邊的溝裡,昏倒在水窪中。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感到有人在抓她的胳膊,睜開眼看到了身邊的黑影,又驚聲尖叫著往外掙脫,被那黑影一下子捺倒下來。那黑影大聲說:“彆叫了,彆叫了,人已經回來了。你看看我是誰?”張群仔細地看,看到是那個戴眼鏡的黑衣婦人,而自己也正躺在床上,她又看到了身邊像她一樣躺著的吳冰冰,含著淚說:“前輩,怎麼回事?你怎麼來了?剛才在山上是你嗎?是你把我們兩個背回來的嗎?”那婦人一邊用毛巾為她擦臉,一邊說:“我追了你們五、六天,總算知道來這裡了。誰料,下山時迷了路,天又下起了大雨,我在山坡的樹林裡怎麼也轉不出來了,在雨中連個燈光都看不到。沒想,閃電下卻看到一個人往山上跑……開始我還挺高興呢,沒想可苦了我了,你們兩個都那麼重。”張群說:“前輩,謝謝你來找我們。今天要不是你,我們就慘了。”她將頭轉向吳冰冰,“她怎麼樣?還在昏迷嗎?”“不要緊。”黑衣婦人說:“我給她灌了點藥水,睡一覺就好了。”“真不好意思,前輩。”張群猶豫著說,“我那天,不該那樣無禮……不過,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來?我們已經走了,你可以不來的,不是嗎?”“什麼也不為。”黑衣婦人說,“隻是覺得你們可能有危險,應該幫助你們。還有,我不應該拒絕你們的求.99lib?助,我不願做你們說的膽小鬼。”張群由衷地說:“對不起,前輩,是我錯怪你了。”屋子裡升起一堆火,婦人扶著張群坐在火堆旁。這時,吳冰冰哼了兩聲,醒過來了,兩個人都圍了過去。張群這時才發現,吳冰冰的桃核項圈掉在床上,是她們用被子蒙頭時脫掉的。吳冰冰既驚訝黑衣婦人的意外到來,又不明白張群看她時為什麼表情緊張,便問她們到底出了什麼事?張群疑惑地望著她。“剛才,你難道不知道你乾什麼了?”“乾什麼了?我當時蒙在被子裡,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後來什麼都不記得了。像是做了個夢,感到有人喊我——醒來就見你們這樣盯著我。”“你跑到山上去了,你在山坡上大哭大叫,難道不記得?”“怎麼可能呢?下那麼大的雨,我才不可能跑出去?”“看火堆邊烤的衣服,你想想看,不會是夢裡淋濕的吧?”吳冰冰麵露困惑,走到火堆旁,摸那些濕衣服,等她轉過身時,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張群和黑衣婦人大驚,望著她變得陰冷的臉色後退著。隻見她指著黑衣婦人,聲音怪異地說:“告訴我,你為什麼要來這裡?是為了找我算賬?找我報仇嗎?哈哈,你這個心胸狹隘的女人,彆再教育彆人忍讓、寬容。你好陰險。看來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樣的,都會想方設法報自己的仇!來吧!——”話音未落,她衝過去,將黑衣婦人撲倒在地。兩個人在地上滾著,翻了幾個來回。張群上前抱著吳冰冰的腰,黑衣婦人才脫了身。吳冰冰掙脫著,憤怒地朝張群胳膊上咬了一口,然後站起來朝那婦人追過去。婦人掏出十字架,舉起,閃爍的電光將吳冰冰擊倒在地。吳冰冰再次爬起來時,看著麵前的張群和黑衣婦人,兩眼露出驚愕的神情,全身扭動著,雙手緊緊地抓著窗框,像是跟人拗勁似的,不讓自己的身子移動。張群看出來她在掙脫著什麼,叫道:“冰冰,定住自己,堅持住,讓她從你身上離開,咬著牙控製自己!你主宰你自己!——”黑衣婦人在她麵前念叨著:“我聽我主的話,以善心對待姐妹。我來不是找你報仇的,你對我的事,我把它都忘了……我原諒你,原諒你所有的過失,包括過去的和現在的。也請你放下,不要再壓在心裡。放下堆在你心裡的重負,一切……”吳冰冰終於從迷蒙的狀態中醒來。張群和她抱在了一起,婦人也過去為她披上了衣服。看著吳冰冰惺忪的樣子,婦人說:“看來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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