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失控 張建東 3574 字 23小時前

她打開衛生箱,取出銀針和銅盒裡的草藥膏,在他背上忙活起來。他心甘情願地讓她刺。她告訴他,那是母狼咒,被誰刺上母狼咒,也就被誰吞了心,背叛會報應。除了村長夫妻外,村子裡很多人都和路生一樣,隻要一提起小月,就閉口不談了,要麼找個借口走開,將她們扔在那兒發愣。兩人問了半天,居然沒問出什麼。直到中午見到王有糧大爺,他解釋說:“村子裡一大半人都是王家和楊家門裡人,他們當然不願講,一講能掂出很多東西,過去那些不光彩的事兒。我雖說也姓王,可我是養父養母打山外邊買來的孩子,跟他們老王家沒血源關係。我是6歲那年拐到這裡的,聽他們說,我親爹姓吳,我本該姓吳,口天吳——”“嗨,你原來姓吳?”吳冰冰欣喜地說,“我就姓吳,你看,我有身份證。”“啊,你也姓吳?”老人很激動,像見到了親人似的。“我打小來這兒,一輩子了沒再找過家裡人,也找不到。這村裡除了王、楊兩姓外,還有姓石的、姓張的,連個姓吳的都沒有,你是我60多年見到的第一個姓吳的。咱們是一個祖宗,有人說500年前是一家,我看,說不定200年前都是一家。沒想到你們會來這地方。”“我們來是想了解小月的事,當然,還有小月的母親——英娘的事。我知道現在,她們兩個都不在了,我們是想了解過去的事,老人家能告訴我們嗎?”“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老人吧唧幾下鬆弛的嘴唇,眯眼盯著煙袋鍋裡閃爍的火花,“我算算,那年我32,今年67,都已經35年了。”在王有糧大爺那低矮的土坯房裡,吳冰冰和張群坐在堂屋中間的小板凳上,專心聽著對麵的老人講述石門村過去的事。房子一側的炕上躺著王大爺的老伴。大爺說她多年前害眼病瞎了,平時除了吃喝外就是躺在那兒和驢子說話。因為驢子就在這房子裡喂著,從另一間房散發出畜牲排泄物難聞的騷臭味。“我記得那年秋天,”王大爺吐出一團濃重的煙霧,“好像是霜降過後,天下著小霧雨,富來將英娘領回來的。她那時穿得單薄,坐在他家堂屋的坑上。全村老少都過來看她,都說王富來有本事,剛丟個媳婦,又尋來一個。因為大夥都知道,王富來出去是找他媳婦去了——她媳婦嫌家裡窮,跟著山外來的一個修鍋的跑了。富來就求村裡人跟他一起去找。他們去山外20多天,在黃河南岸的村子裡找到了他媳婦。村裡人把她連捆帶綁地押回來了。誰知沒過兩月,他媳婦又跑了。富來出去找了兩趟,鞋都磨穿了幾雙,也沒有媳婦的音信。他家底薄,沒錢作盤纏,村裡人也沒法幫他找,都以為他這次去還會空著手回來,沒想這小子撞大運,半路上撿了個婆娘。”“她那時30來歲,大屁股,寬身板,明眼人一眼能看出來,是帶著身孕來的,起碼幾個月了。有人便在門外邊叫,王富來你狗日的啥勁都省了,沒出一點力就當爹了。富來蹲在門口嘿嘿地笑。英娘也不介意,招呼大夥進堂屋裡坐,像是故意跟大家說,她這是苦命人碰到苦命人,她丈夫出車禍死了,她無依無靠,被人欺負,正好遇到富來大哥,知道他的身世後就跟他過來了。她說完就打了個噴嚏,把身邊幾個小孩嚇笑了。隨後她跑到另問房在衣櫃裡翻著,終於找到一件富來老婆的夾衣,也不顧那麼多小孩亂看,就脫光上身換上了。扭著屁股走出來,把濕衣服往富來懷裡一扔,說給我搭外邊涼著去。富來笑嘻嘻地聽她差遣,屋裡屋外的人都哄地笑了。”“在門外的人問富來,咋認識那女的咧?富來剛才在門口跟村裡人說話,沒聽到那女人的解釋,就和她說的不一樣。富來說那女人是湖北那邊的,是個老郎中的閨女,因為解放時家裡有錢,給劃個地主成分,爹娘死後她在村裡受欺負,到了30歲仍沒人娶她。沒想有個在鄉下勞動改造的畫家跟她好上了,還讓她懷了孩子。畫家後來進城了,他原來有老婆,不要她了,讓她氣得投河。他正好遇上救了她,她就跟他來了。富來這樣講,大家還有點羨慕,也不再看不起他,反而覺得好人有好報。”“那女人識文斷字,是個聰明人,村裡本來有文化的不多,尤其是女的,隻有年輕一代的才讀書,像她那麼大的婆娘沒幾個會寫自個名字的。男人們都看著富來眼紅,也就格外關注富來家的變化。那女人也很潑辣,把屋裡屋外收拾得乾淨利落。她還會剪窗花,剪的什麼母雞呀、猴子呀什麼的貼在窗上,使灰頭土臉的房子有了精神氣。後來就生了那個閨女,就是小月。英娘把小月收拾得乾淨,據說她不讓富來亂抱,想抱的時候還得先洗手,更不讓他給小孩喂東西。聽說有一次富來親了那小孩的臉,給英娘看見了朝臉一個耳光,罵富來嘴上有細菌,要是閨女得了皮膚病,要是她臉上長了痘生了瘡,非殺了富來不可。她不愧是郎中的女兒,上山采了好多草藥,煮成湯水給小孩洗身子。不過,富來有病,村裡其他人有病她也看過,也用那些草藥,那些湯湯水水,還真幫了很多人。”冰冰突然插了一句:“我想問,小月是不是戴一個長命鎖?”“是有呀,是有個長命鎖。”老人想都沒想,就立刻答道,“我老伴最清楚。英娘經常抱著孩子來俺家串門,小月還吃過她的奶呢。”他又點上了一袋煙,對著炕上的老伴喊道:“老婆子,小月是不是戴過一個長命鎖呀?”“是呀,”老太婆說,“一生下來就戴上了,挺好看的東西。”“是啥樣子哩?”老頭故意問她,“你說給兩個姑娘聽聽。”“銀的,像半個餅大小。”老婆婆說,“麵上有個齜牙咧嘴的獸頭,不曉得是狗頭,還是狼頭;裡麵鼓鼓的,空心,好像裝著啥東西,邊沿上用錫焊住了。那時俺柱子大了,俺奶水多沒斷,她老抱著小月來吃奶。彆人想抱小月,英娘從不撒手,也不讓碰她脖子上的長命鎖。隻讓俺抱,讓俺喂她奶。”冰冰問:“大娘,小月小時候長得什麼樣?”“好看,又白又胖,眼睛比她媽還大,像瓷娃娃似的。她天天來俺家,那身上香噴噴的,可好聞了。後來知道是她娘給她用草藥洗的。英娘到山上采野蘭花,用花瓣泡水給她洗身子,說這樣敗毒,洗了小孩沒病沒災,長得結實、漂亮。俺可沒那心思,也想不到,柱子整天像個泥猴似的。俺喜歡小月來家,她每次來俺家就滿屋子香氣,是崖上那種野蘭花的香氣,好聞得很哩——”“瞧這老東西,平時不說話,說起來那麼多!”王大爺笑著說,“她喜歡小月,過去小月經常來俺家,一直到十幾歲,我都知道她總戴著那個長命鎖。聽富來說過,那長命鎖是英娘祖上傳下的,很珍貴。有一次我還問過,小月說她娘不讓取下來。”“起初,英娘跟人不太主動來往,可能因為孩子小,也可能剛來跟大家見生——反正從小月慢慢長大後,她的心空閒下來,開始在村子裡走東串西。村裡那時有所小學,教書的是個初中畢業的年輕人,英娘自告奮勇成了編外教師,她穿著那年代流行的軍褲,外束腰將上身裹得鼓鼓的,兩條袖子利索地卷著,露出像藕節似的胳膊,在那兒操著好聽的城裡話給娃娃們講課,卻讓村裡的男人看不夠。他們有些嫉妒王富來,憑啥找個那個好的媳婦。有幾個男人開始打英娘的主意。村長王鬨和在縣城當工人的楊洪德更心急,兩人用一條牛打賭,看誰比誰先弄到她。”“王鬨是那時的村長,三天兩頭去她家串門。可讓他不服氣的是,最後還是楊洪德先上手了。楊洪德有個哥哥是副縣長,安排他在城裡化肥廠當工人,他老婆孩子還都在村上,他經常回來看她們。楊家是有麵子的人,村裡人誰都敬他。那次他回來去見英娘時,王富來和王鬨都在,王鬨知趣地躲開了。他跟英娘聊的都是外邊的事,王富來蹲在門口聽他們講,是英娘把他打發走的。她要富來弄點下酒菜,要留楊大哥吃飯。富來去山外巴垌集市上買肉,回來時他倆還在聊,沒進門看見楊明德去抓英娘的手,英娘笑著擋開了他,富來沒敢吭聲。那天中午沒事。晚上吃飯後,富來因為喝了老婆給煮的解暑水就不知不覺地睡了。聽說那天夜裡楊洪德去找了英娘。從那以後,他跟英娘好了起來。”“楊洪德後來說,是英娘想攀他,可他又管不住自己。他說英娘會討男人歡喜,迷惑人的心竅。英娘每次跟他在床上,總喜歡壓在他背上半真半假地咬他,是那種輕輕地咬,隻留下個淺淺的牙印。一次又一次的牙印之後,那上麵的印記就越來越深。有一天她打開從山外帶來的衛生箱,取出長長的銀針和放在銅盒裡的草藥膏,在他背上忙活起來。他心甘情願地讓她刺,還隨意地問她刺什麼?她告訴他是母狼咒,被誰刺上母狼咒,也就被誰吞了心,背叛了她就會遭報應。楊洪德笑笑沒介意,也不相信那咒語管用。後來他在山澗洗澡時,村裡人看到了他後背上的圖案,那是一具麵相凶惡、綠眼獠牙的狼頭,它舌頭的位置是一綹皮膚剝開後形成的疤。”“英娘跟楊洪德好了幾年後,就開始鬨著要他離婚跟她過,可楊洪德不答應。他有個出身富裕的老婆,還給他生了個兒子,那時候兒子快長大成人了,他不可能離妻拋子跟她過。英娘達不到目的,也就灰了心。她要楊洪德發誓,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幫她,哪怕她老了也不要嫌棄她。她還與楊洪德私下為兩個小孩訂了娃娃親,讓小月長大了給楊洪德做兒媳,嫁給他兒子楊利,這樣就能把她閨女帶出山溝。她不願閨女像她一樣在山裡窩囊著。”“她女兒小月那時候多大?”張群問。“大概六、七歲吧。”老人想了想說。“那麼大就給女兒訂婚,太荒唐了!”“這在農村多的是。老輩人關係好,喝血酒,結拜兄弟;想親上加親,給兒女換親、訂娃娃親的大有人在,像他倆這樣相好給小孩訂親的倒不多見。這都是英娘的心思,她希望女兒將來有個好歸宿。放眼四周,能指望的隻有楊洪德。她也用心良苦!她看不上自家男人,覺得他窩囊廢。自從楊洪德跟她斷了關係,將全家搬進城裡後,幾年都不回來看她。後來,她就跟村長王鬨好上了。畢竟在這山溝裡,除了楊洪德外,隻有王鬨最有本事,當那麼多人的村長,像土皇帝似的。”“富來對英娘睜隻眼閉隻眼,沒想這個老實得像石頭蛋似的男人也生氣了,有一天她就跟英娘大吵起來,倆人關上門,又打又罵,鬨得昏天暗地。有人聽到王富來大罵英娘忘恩負義,說她殺了那畫家的老婆,不是他救她領她出來,她現在不一定在哪兒呢。惹急了他讓她也不好過,日娘的非把她送到監獄裡不可。英娘氣得咬牙切齒,暴跳如雷,說她沒害任何人,他紅口白牙說胡話,是嫌棄她不想要她了,才編排理由糟踐她。她坐在院裡呼天喊地地大哭。有人把村長王鬨叫來了。王鬨是富來的長輩,把富來打了幾耳光,罵得他狗血噴頭,還要他保證以後不再欺負英娘。這事把富來弄得裡外不是人。從那以後就氣病了,家裡又沒錢看病,隻靠英娘給他采點草藥吃,身體時好時壞,越來越瘦,拖了一年多就死了……”“家裡有個男人總是好。富來死後,英娘娘兒倆就苦了。英娘把心思花在了閨女身上——小月那時在20裡外的巴峒中學讀書,英娘天天來回在山路上接送她。小月長得好看,讀書又上心,英娘寄了滿心的希望。她教閨女畫畫,說她身上有她爹的血裡的東西,聰明、有靈氣。小月確實心靈手巧,畫門神,剪窗花,縫娃娃,乾啥都行,沒有不像的。過年村裡的對聯都拿來讓她寫。小月不上學的時候常在山坡上畫畫,畫樹,畫鳥,用鉛筆幾下就勾出來了,像活的一樣。有一年秋天,一群外省的畫家爬山、畫畫,看到了坐在石頭上畫畫的小月,沒想她畫得那麼好,問她是誰教的?小月說是她娘。他們見到了英娘,才知道英娘並不懂多少畫,隻知道些畫畫的基本知識,都說這小孩要是在城裡就有出息了。臨走時他們帶走了小月幾張畫,還讓她好好讀書,多多畫畫,等長大了考美術學院,當畫家。有個在大學當老師的女畫家還把家裡的寄信地址寫給了她娘兒倆。後來,從湖南寄來一封信,裡麵有一本畫報,是那女教師推薦小月的兩幅畫在畫報上登出來了。全村一半的人都過來看。那畫裡好像有山裡的房子和太陽什麼的,是啥東西我也記不清了。”“男人死後多年,英娘隻跟王鬨好。沒想王鬨後來也開始冷淡起她來。王鬨後來跟人說,這女人太複雜,身份和經曆讓人搞不清,心也很深很陰,讓人越近她越感到害怕。他是不想再跟她粘在一起,壓根沒想著跟她鬨翻,她會把他當仇人害。她跟他好著時,她也在他背上用銀針和草藥膏刺過母狼咒。他說那次給他刺完咒,她遞一個小鏡子讓他趴在那裡看,她在上麵用另一個小鏡子照著背後讓他看,他看到了那個狼頭在鏡子裡像活著似的嚇人。接著,她將他的身子搬過來,騎在他身上一直不停地撫摸著他。她拿著刺咒的銀針在他胸前晃著說,這邊乳頭往外兩麥葉寬的地方有個穴位,用這長針輕紮下去心臟就會停跳,一針就能喪命。她用手指在那兒比劃著,問他要不要試試?王鬨說你開玩笑。她說我沒開玩笑,哪一天你要像楊洪德一樣背叛我,我就趁你熟睡時紮一針。她還說當初真後悔沒給那該死的楊洪德一針。王鬨想起富來的死,說你是不是給富來紮過一針他才死的?沒想她臉色大變,像隻惹急的貓似的哭鬨起來。王鬨忙說是開玩笑,忙賠罪道歉不停地哄她才算罷休。王鬨說從那以後他擾有些怕她,隻要跟她在一起,就會想起她的銀針和她說過的話,想起王富來的死,身上就會發冷,起雞皮疙瘩。他開始疏遠她,不見她……”“王鬨的變心把英娘氣壞了。在費儘心機拉不回王鬨的情況下,她便開始報複他。她勾引了王鬨的兒子王寶。那時王寶不到20歲,初中沒畢業就不再上學,在家裡沒事乾,想娶媳婦又沒有合適的,天天像小公狗似的亂跑。他其實是看上了小月。那時候小月14歲,長得像個大姑娘了,誰看誰覺得好看,好多男人都想打她的壞主意,覺得她後爹死了,娘又是那麼隨便,早晚跟她娘是一路貨。英娘可不這樣想,她認為女兒流著城裡人的血,生來就不該在這窮山溝,將來一定會進城嫁給城裡有本事的人。閨女越來越大以後,她盯得自然越來越緊。她經常向女兒說,你沒長大進城之前,你記住不能讓這山溝裡任何男人摸你。誰要打你的主意,誰要欺負你,你跟娘說,娘跟他拚命,挖他的眼,扒他的皮!當發現王寶想跟小月近乎時,她就把跟女兒說的話對王寶說了一遍,那小家夥就給嚇住了。然後英娘又有意地誘惑他,把這個沒見過世麵的毛頭小子弄得神魂顛倒的。”“她故意刺激王鬨,讓王鬨很氣憤,感到心裡又痛又癢。王鬨警告她不要再和他兒子來往,她連理都不理,說有本事去管你兒子。有你這樣吃了腥抹嘴就走的老子,還能養出見了女人不動心的兒子?還說你嫌我老沒味道了,你兒子可沒說我老呀,我也喜歡他那樣的年輕人,比你強十倍百倍。王鬨氣得全身發抖,為了跟她鬥,想了各種各樣的辦法,最後說你要再跟我對著乾,我把你家小月給搞了。英娘說有膽你試試,敢碰她一指頭我就廢了你。王鬨不信邪,說你呀你走著瞧。”“那天小月從學校回來,說要拿什麼學雜費,家裡沒有錢,英娘就去挨家借。小月在家裡等著。王鬨就拿一大疊錢來了,將錢在小月麵前晃著說,小月你隻要讓我摟摟,這疊錢我就給你。王鬨後來跟人喝醉酒時說,那天他拿的是公款,用這錢作引子,成事了也不會將錢給她。那時小月問,王大爺那是真錢假錢?王鬨說當然是真錢。小月說王大爺我給你摟,你得先讓我摸摸錢是不是真的。王鬨就將錢給她摸,說真的真的!沒想小月一把將錢抓了過去,轉身跑出門外,向村中間跑去。王鬨起身追她。她就邊跑邊扔著錢,一張一張地扔。王鬨怕彆人撿去,邊追邊不停地彎腰撿。小月隻管往前跑。王鬨沒撿完,小月已跑得沒了蹤影。結果那錢她扔了一半,剩下一半埋在村頭的樹根下。當天王鬨去她家裡大鬨,她裝著無辜的樣子,說錢在路上扔完了,從沒拿他什麼錢。對方聲音高時她就哭,讓王鬨拿她沒一點辦法。後來她用那筆錢交足了學校的費用,連第二年的學費都有了。這事過後,都說小月這丫頭真精,將來肯定比她老娘厲害。王鬨從那事以後也主動向英娘服軟了。”“王鬨跟英娘重歸於好,英娘像過去那樣跟他溫存,但卻忘不了對他的嫉恨,終於不動聲色地報複了他。後來王鬨再不去英娘家了,提起英娘就咬牙根。王鬨雖說年紀大了,還照樣不本分,村裡婦女跟他好的多。那些婦女對外說,王鬨給英娘下藥廢了。他跟那些婦女睡,隻會動手動腳,啥事不成。婦女不理解,就摸他,就笑他,問他怎麼了?他就大罵英娘,這女人歹毒,給他抹了草藥,害他縮陽了。他現在找女人,隻是過個心癮。有婦女向英娘問起這事,英娘就說我發過誓,誰敢碰我閨女一指頭就廢了他,我說到做到。人們才覺得英娘有手段,才從心底佩服這個山外來的女人。”“得罪了王鬨也就得罪了整個村莊。再加上王富來的死,王鬨始終說是英娘乾的,這使英娘在村裡成了大家的耙子,看到的都是白眼,幾乎被唾沫淹死。她稟性硬,啥苦惱委屈自己撐著,拚命護著女兒,讓她專心讀書、學畫。她到山溝裡開荒,在房前屋後種菜,到山崖上摘野果,喂豬、喂雞賣錢,想方設法供女兒上學。那年小月17歲,高中還有一年沒讀完,英娘實在供不下去了,才在萬般無奈下去求楊洪德。楊洪德早已不同過去,他沒心搭理這個老女人。但英娘身後跟著她漂亮的閨女。他兒子楊利一眼就看上了。加上英娘把定娃娃親的事主動掂出來,楊利快30歲了還沒有對象,就求著老爹幫她們。既然兒子滿意,小月又是百不挑一的女孩,楊家和英娘正式為兒女訂婚。楊家給了相當可觀的定金和彩禮。說實話,小月高中最後那年是用這些錢讀完的。再加上楊利有意與她親近,也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錢,直到她考上大學。往後幾年,就是英娘跟楊家父子鬥了,比跟王鬨鬥得凶。兩家鬨得你死我活,一咬一口血。唉,終究還是鬥不過這些男人,先是把小月逼死,後來是把英娘逼死,連房子都給燒了。誰也想不到會那麼慘!——”老人講到這兒就打住了。太陽快落山了,他要上山找回驢子。兩人跟老婆婆告彆時,卻發現她愣愣地坐在那裡,長長地吸著氣,一隻手在眼前晃來晃去。兩人連忙問:“大娘怎麼了?”婆婆說:“香氣——俺聞到了——一股香氣,好香呀!”冰冰使勁地吸氣,除了驢糞的騷臭味,什麼也沒聞不到。冰冰看著張群:“你聞到了嗎?”張群一邊使勁嗅,一邊搖頭:“什麼也沒有呀?”婆婆說:“咋能聞不到呢?是野蘭花的香氣一一你倆沒聞到嗎?房間裡到處都是。俺已經好長時間沒聞過了。可能咱叨嘮小月的事,讓小月知道了,準是小月又回來了。彆怕,小月吃過俺的奶,她不會害俺這個瞎眼老婆子的……”兩個人越聽越覺得脊背發涼、毛發直豎,連忙從她家裡跑了出來……她們看到不遠處的山坡上,傻子仍像昨天那樣坐在那兒,和那個滿頭白發的老婆婆在一起。老婆婆又抬起手晃著朝這邊打著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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