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失控 張建東 2419 字 23小時前

女兒小月,是她裝在肚裡帶過來的,天生美人胚子,十多歲就早熟了,惹得村裡比她大兩茬的後生都跟在她屁股後頭轉。自從這娘兒來後,村裡的麻煩就稠了……村子顯得很靜,剛才從遠處還看到很多燈火,眨眼間便關門閉戶。隻有南邊村場上孤獨地高擎著一架大燈,將清冷而寂寥的亮光撒在房舍頂上。兩人朝村裡走去,身後拉著巨大的陰影。她們挨著敲了幾家的門,問村長在哪兒住,競沒有一家應答。她們不理解,山裡隻是天黑得早,實際上並沒有那麼晚,村裡人擔驚害怕些什麼?張群邊走邊說:“這裡很怪,沒聽到狗叫,連條狗都沒有,這在山村是不可能的。”她是在山村長大的,自然感到這裡不正常。冰冰想想,覺得有道理,緊張地說:“我們早先忘記問那趕驢的老頭叫什麼,在哪兒住了。他說不定能幫助我們呢?”接著她們還敲門,從南往北挨著敲,不停地喊著:“老鄉,我們是勘探隊的,給我們找個地方住。要不,告訴我們村長家在哪兒?”有一家人打開窗戶,她們剛想走上去,對方嚇得連忙關上了窗。有一家將獵槍從大門縫兒伸出來,叫嚷她們再敲門就會開槍。有個男人站在他家柵欄後麵,扯著嗓門吼道:“村長不在這兒。往前走,在莊後頭第二家!”她們就往莊後頭走。村莊裡住房不規範,哪兒才是莊後頭第二家,讓兩人摸不著頭腦,隻得在莊後頭又挨家敲門。這時天更晚了,競沒有一家人理她們。兩個人嗓子都喊啞了,精疲力儘,決定放棄。她們商量著再回到村南,在場院附近找個背風暖和的地方坐上一夜。正在兩人背著東西往回走時,從南邊山坡上出現一個怪影,晃晃悠悠地跑過來。兩人嚇得連忙往後躲。那怪影上下一通黑,跳著往前走,經過燈光下時,才看清是個臉色蒼白的青年,抱著肩膀斜著身子走,一隻腳步子大,一隻腳步子小,一聳一聳,踏踏作響。那青年衝著她們跑過來,她們連忙躲進房子後麵,蹲在了一個草垛旁不敢吭聲。沒想那人看到了她們,走過來站在她們麵前盯著。什麼話也不說。她們兩個抱在一起,不知道這男的下一步會乾什麼。沒想他哼了一聲,轉身又聳著肩膀跑開了。“這是個傻子。”冰冰說,“趕快喊著他,他能幫我們。”張群立即跳起來,追著喊:“哎,彆走!等一下,說你呢!”那傻子當真停下了。她們很快跑到他跟前,冰冰遞給他一包餅乾,那傻子撕了幾下沒撕開。張群抓過來,用牙一咬一撕又交給了他。他五指縮在一起,抖擻半天才掏一塊塞進嘴裡,咧著嘴說:“好吃,好吃。”冰冰問:“小弟,你帶我們去村長家好嗎?村長家在哪兒?”傻子歪著腦袋,嘟囔道:“村長在莊後邊……村長家的狗死了,老鬨大爺家的狗也死了……”“誰是老鬨大爺?”“我害怕,小月又來了。”“誰是小月?女鬼嗎?在哪兒?”“那邊山上,看——飛到樹林裡了。”兩人跟著傻子的手指看,村頭的山上什麼也沒有,但還是有些發怵。“彆怕,小弟,告訴我們誰是小月,好嗎?”傻子瞪著兩眼,往冰冰身後一指,嚇得冰冰連忙轉身,張群也往旁邊躲。“噓!那邊有狼,狼會吃人的,快跑!”說著一聳一聳地跑了。兩人對視一下,鬆了一口氣。張群飛快跑了幾步,攔住了傻子,用手拍著對方的肩膀說:“你不告訴我們,今天我不放你走!”冰冰說:“領我們去村長家,你這大姐姐很凶的!”張群叉著兩手說:“搶親!把你捆起來抓到城裡!明白嗎?”冰冰笑著打了張群一下,說:“走嗎,小弟,去村長家。”那傻子一句話也不說了。他歪著頭在前麵走,她們兩個在後麵跟。走到一個剛才她們來過的房門前,傻子在旁邊撿起一個土塊,朝著那扇糊紙的窗戶猛砸過去。沒有反應,傻子又砸了一次,房裡的燈亮了。有個男人罵道:“又是這個熊傻子,你他媽咋不去砸彆人家呢?是因為我搞了你娘嗎?”傻子像小雞抽氣似的叫著,聳著肩膀歪歪仄仄地跑開了。這時,冰冰和張群上前,和村長對著話,又繼續說她們是勘探隊的,明天還要工作,今兒回不去了,想找個地方休息,相信組織,相信代表一級組織的村長會幫助她們。村長問你們是人是鬼?她們說是人呀!村長說怎麼證明你們是人哪?她們說那你出來看看吧!村長說這樣吧,你們把手從窗戶上伸進來,我摸摸是熱的是涼的。她們不情願地照辦了,將手從剛才傻子砸爛的窗洞裡伸進去。其實村長早從窗紙洞裡看到她倆。他老婆罵了一句。“老狗改不了吃屎,你又占人家大姑娘的便宜哩?”村長笑笑:“不摸了,看上去也不像鬼。”隨後他從屋裡走出來,說:“走吧,去南邊的學校,先湊乎一夜,明天再說。”村長自稱姓石。他帶她們來到學校,打開門,將拿來的被子往桌上一扔,點著煙在屋裡轉來轉去,說全村人夜裡都不出來,因為你們我才冒險。她們都不答話,站在那裡等著村長走。村長沒趣,說好吧,我走了。冰冰就將門窗關上,還檢查門鎖、插頁是否安全。張群說:“這破地方,彆說鬼,連人都防不了。”冰冰說:“要不,咱倆一替一會兒地睡?”張群說:“我累得要死,先睡了,鬼來了就讓她先吃我。要是有人強奸,那就隨便了,我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冰冰笑道:“有我看著呢,你放心睡好了!”說著,她取下戴在身上的那串桃核項圈彎下身給張群掛上,沒想張群推開了她的手。“謝謝你。”張群分開自己胸前的衣服,露出了戴在裡麵的同樣的桃核項圈,說,“我也有一條,是法師後來給我的。晚安!”第二天,她們走出學校的房子,因為帶著手提電腦,想找個地方把行李給存起來。兩人又想起昨天那個趕驢的老頭,可走在村子中間的大路上,連個問話的人都沒碰到。她們隻好又去石村長家。村長媳婦在,說村長出去挖野菜去了。問村裡人為什麼那麼少,村長媳婦說,年輕人都到山外邊掙錢去了,留在村裡的除了老的就是小的。再說這兩個多月死了那麼多人,那些膽小的心裡有事的都嚇跑了。正說著,石村長就回來了,嘴上叼著煙,手裡抓一把野菜。他媳婦忙把倆人的行李拿到房間裡去了。村長說:“我知道你們會來,就給你們搞點新鮮的。娘們家不懂這些,不像我們男人去過山外,見過世麵,知道城裡人喜歡吃什麼。”冰冰說:“勘探隊大批人馬還沒來,恐怕我們要在村上等他們幾天,給村長你添麻煩了!”說著掏出三張百元鈔票塞給了村長。村長沒有客氣,瞄一眼在灶房裡忙著的媳婦,接過去塞進了貼身口袋裡,說:“你倆就在學校裡住幾天吧,這學校早就不辦,空幾年了,來人都住在哪兒。吃飯呢,就挨家挨戶輪。上麵的人來到俺村裡,像架電線的、放電影的、每年一次來防疫的,都是這樣輪的。你們在誰家吃頓飯,給10塊錢就行了。村民樂意有人來家吃飯,粗糧雜飯,城裡人稀罕著呢,山裡掙錢難,也能增加點收入。今早就在我家吃野菜餅,好吃!”村長把野菜拿進灶房。兩個人也跟著他進去了,想幫幫手。冰冰問:“昨晚在山上有個老人,瘦瘦的,趕著驢,是誰?”村長說:“你說的是王有糧吧?他就在前麵住,兒子也是最近出遠門的,老兩口守著一頭驢子在家。你問他乾啥?”冰冰說:“沒什麼,他挺好的,昨天給我們指的路。”隨後她又問,“那女鬼是誰?為什麼全村人都那麼害怕?”村長咂著嘴說:“說不清,這兩個月村裡死了好多人。沒人看到那女鬼的臉,看到過的人都死了。”村長好像不願多說。村長媳婦在攪麵漿,插話說:“都說是英娘和她女兒乾的,說她們陰魂不散,變成鬼出來殺人報仇,把跟她們家有仇的人全殺了。”村長瞪她一眼:“女人家知道個啥,亂說!”張群想把村長支走。“村長,我們兩個幫大嫂的忙,你去外麵抽煙去吧。”村長就去了堂屋。冰冰坐在灶前燒火,張群在旁邊拉風箱。村長媳婦將攪好的麵漿倒進鍋裡,用長勺攪著稀粥,壓低聲音說:“真有點譜。你想想,跟她們母女有仇的楊洪德全家都死了;接著,那女人最恨的老村長王鬨也死了,連鬨叔家閨女小媛都死了。還有,過去動手封過她家房子的那些人,都接二連三地死了。好多人都說是她娘兒倆害的……”“英娘叫什麼?她女兒叫什麼?”“英娘的名字叫啥英吧,反正好多人都叫她英娘。也有人叫她鬼頭鷹的。她從山外邊來的,長得鬼氣,高鼻梁,像鷹,直到她死之前,都50多歲的人了,那雙眼還又黑又亮,經常水汪汪的,村裡的男人都給她勾去了魂。她女兒小月,是她裝在肚子裡帶過來的,也不知道是誰的種。她天生是美人胚子,十多歲時就早熟了,惹得村裡比她大兩茬的後生都跟在她屁股後頭轉。自從這娘兒倆來後,村裡的麻煩就稠了……妥了,妹子。熄火吧,粥煮成了——”這時,隻聽“嘣”地一聲,飯鍋爆炸了。鍋蓋飛起來,險些砸在村長媳婦頭上。滿鍋的稀飯從灶膛裡流下來,把下麵的火噗地湮滅了,冒出大團大團的白煙。再往鍋裡看去,除了鍋底部有個大洞外,裡麵沒有一點飯了。村長媳婦大驚失色,癱坐在那裡,臉上現出從沒有過的恐懼。冰冰和張群也相對發愣了半天。村長媳婦抬手朝自個臉上打著:“呸,呸,我這臭嘴,亂說話!該打!”沒有稀飯,村長去鄰居家借了一茶瓶開水,就著熱好的餅子,讓大家把早飯送下。整頓飯,村長媳婦什麼話都不說了,臉色始終是陰沉沉的。兩人吃了早飯,說沒事想在村裡隨便看看。村長領她們在村中間走著,說俺這個村叫石門村,祖上都是躲土匪來這裡的,也不知道生活多少代了。這裡在山溝中間,河南、山西兩不管的地方,方圓幾百裡都是山,想去看汽車也得先跑60多裡山路,所以平時很少有人來這兒,天高皇帝遠哪!冰冰不想聽這些,她還在想著英娘和小月的事。“村長,英娘和小月活著時在哪兒住?她們的房子在哪兒?”村長愣了一下:“在村子西北角,房子早就塌了。”張群問:“我們覺得很有意思,村上有誰跟小月熟?”村長說:“村裡像她一樣大的多,秀雲、路生、鬨叔家閨女小嬡,都跟小月一塊上過學。素芳、明軒,還有我,比他們低一屆。小月先是在前麵小學上,後來村辦學校停了,去山那邊巴垌的合辦學校上。再後來小月她們四個進縣城上。現在那一屆的學生,嫁人的嫁人,出去掙錢的掙錢,沒幾個在山裡呆了。可能路生還在家,去年從城裡回來了。”“路生在哪兒?我們能找他聊聊嗎?”張群問。“他就在前麵住。進城做建築工摔斷了腿,老婆也跟人跑了,在城裡傷透了心,就回來了。他一個人種片地、喂幾頭豬過日子。”冰冰問:“那小媛是怎麼死的?”村長說:“你們老問這些乾啥?小媛都死一個多月了,大概被狼吃的……提這些乾啥?真不願講這些。你們城裡人就是好奇,聽彆人幾句話就以為遇到了天大的怪事,這山裡稀奇古怪的事多得太多了。”往前走時,見有個年輕女人站在門口嗑瓜子,斜著眼笑著看村長。村長和她搭訕,問她娃子上學去了嗎?男人來信了沒有?說著說著就偎了過去。那女人說,家裡還有些煙絲,村長你喜歡不?村長說當然喜歡,我煙癮正上來了呢!村長去拿煙絲,進去就把門掩上了。張群和冰冰對視一笑,趁機走開了。她們又看到了傻子,他正坐在村東邊的山坡上,嗚嗚哇哇地說著什麼。他對麵有個老婆婆在撿柴,頭發灰白,穿一身黑衣服,一邊聽傻子說話一邊朝這邊看著。冰冰向他們擺了擺手,那傻子沒反應,老婆婆晃下手招呼著。她們倆沒停下,走著問著來到了路生家。見到路生讓兩人感到吃驚,村長說他隻有35歲,可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得多,灰頭土臉,胡子拉楂,架著兩根自製的拐杖,拖著瘸腿從屋裡走出來。他怕屋裡太臭被人瞧不起。兩人跟他閒聊,問他上學時的事情,問他出去打工時的情況。路生眼裡滿是憂鬱,說每個話題都是哀歎。他不停地說自己命苦,中學沒畢業爹娘就死了,家裡倒了頂梁柱,日子也變了樣,再也經不起風雨了,眼下這樣跟死差不多。但談起上學時候的事,路生的眼裡仍有情不自禁的亮光。這時,冰冰將一張照片遞到他麵前。那是來前翻拍的薑蘭的照片。“你看——見過她嗎?看著熟悉嗎?”他拿起照片看,眼睛越睜越大,最後吃驚地抬起頭來。“她?——她已經死了。你們從哪兒弄的?”“這是小月嗎?你肯定是她嗎?”路生滿臉恐慌,忙將照片塞給冰冰:“她的事與我無關,我不知道,我也沒害過她。彆問我,彆問我。”轉身挪著進了屋裡。張群想上前拉他:“哎,還沒說完呢?”路生叫道:“你們走,你們走!——”兩人無奈,隻得離開了他家。冰冰說:“看來,這個小月就是薑蘭。”張群說:“可他說小月已經死了?”“那顯然是她的死有問題。”“這就是說小月沒有死。”“是啊。她的過去肯定有個謎。”“咱找那個王有糧老漢,看他知道這事不?”“像他那樣年紀,肯定知道過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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