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失控 張建東 3102 字 9天前

她想,那個捐獻者的經曆、情感和記憶保留在這顆心臟裡,通過移植注入了她的身體,所以,她才感受到那顆心的痛苦、嫉恨和哀怨。她不知道彆的換心人是不是跟她一樣。沒事的時候,吳冰冰就想,接受心臟移植的病人——“換心人”,會不會在心理情感方麵發生變化?比如將男人的心臟移植給了女人,那麼這個女人接受移植後,在心理情感方麵會不會男性化,逐漸變得粗獷、陽剛和強硬一些?如果將女人的心臟移植給了男人,那麼接受移植的男人在心理和情感上,會不會變得越來越細膩、溫情和柔軟一些?至於同性之間心臟移植,倘若存在性格上的差異,也可能會有所反應,但心理情感方麵應該是互通、相融的……還有,如果年輕人接受了老年人的心臟,情緒上或生活習慣上會不會也受那顆心臟的影響?而老年人接受了年輕人的心臟,會不會從此後煥發起某種活力,而對生活、對感情有一種重新的認識和嘗試?……這些,都是吳冰冰從切身體會出發,通過個案分析而拓展思考的問題。也許彆人會說,妄論心臟移植後存在心理情感方麵的變化,似乎與醫學科學背道而馳,作為受體接受彆人的心臟,但思維還是靠自己的大腦,怎麼會受彆人影響和支配?身體還是自己的身體,怎麼會發生內部變化呢?但她不這麼理解。她認為科學本身就是局限的,是指已經和將要的認知及證明過程。任何科學行為和定論都是暫時和有限的。就像人類無法徹底洞察宇宙外空的秘密一樣,也同樣無法全部解開自身生理的奧妙。她在理論上認為,大腦是人的第一思維機器,它統領和編織著思維,而人的心臟是第二思維機器,是連接大腦的“終端”,與大腦共同形成思維係統,指揮著人的全身神經。誰也不能武斷地說,人類的思維,或由此產生的經驗、認知和情感,都儲存在大腦裡,不會在心臟留下軌跡?她篤信自己“換心”後,在心理情感方麵受這顆外來心臟的影響——那個捐獻者的經曆、情感和記憶保留在這顆心臟裡,而通過心臟的移植,把儲存的信息注人了她的身體。那些纏人的陌生的夢境就是佐證。噩夢依然頻頻降臨,那個滿腹怨氣的白衣女人也總是在夢境裡追逐著她。在追逐和逃跑的路上還看到一個又一個的死人,都是她壓根沒有見過的陌生麵孔。吳冰冰經常深夜驚醒,就索性不睡,抱著雙膝坐著等天明……吳冰冰想弄明白,彆的“換心人”是不是也像她這樣,難以擺脫原來心臟的驅使,從而經常做夢,在夢中重溫那顆心臟過去的記憶。還是朋友介紹的護士小葉有辦法,想法靠近孟博士所在科室的同事,打探出心胸外科多年來所做心臟移植手術的情況,並從孟博士的助手齊醫生——就是曾給冰冰作過檢查的那個瘦高個女醫生的電腦裡,查出了醫院對這些患者的跟蹤治療記錄,也找到了他們的住址和聯係電話。康複醫院先後完成心臟移植手術13例,除了吳冰冰之外,另12例病人中,住在本市的隻有4例,其他8例分彆來自湖南、四川、廣西等省份。患者年齡各異,最小的9歲,最大的68歲。在手術後3個月危險期內死亡的隻有1人,除此外均安全康複,在記錄欄填寫的病發次數為零。冰冰將本市4個病人的情況抄了下來。本市4個病人中有3個為女性,她們中年長的是魏盼,57歲;康秋靜24歲,比吳冰冰稍大一點;而徐苗苗隻有9歲。魏盼原是市煙酒公司的職工,幾年前就病休在家,跟兒子全家生活在一起,住在兒子單位區民政局家屬院。因為魏盼離自己住得比較近,吳冰冰便決定先去看她,先從她調查、了解起。其實,從抄下的手術登記及治療跟蹤記錄,她已了解到了魏盼的大致情況——1945年生,已結婚32年,生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丈夫於多年前因病去世。魏盼10年前患缺血性心肌病,即習慣稱的冠心病,經長期內科治療仍無好轉,病情愈來愈嚴重,瀕臨末期的情況下,才選擇心臟移植。1997年4月手術。一位38歲患腦瘤的農村婦女,在臨終前將心臟給了她,而她從此健康地存活下來。在區民政局家屬院,有個不大的花池,有一群老太太在那兒鍛煉。有的腳蹬著花池台階慢慢地捏腿,有的帶著小孩繞花池甩著胳膊轉圈兒,還有幾個紮在一堆嘮話,嘰嘰咕咕一陣子後,便哈哈哈地拍著手笑,有人笑得彎下了腰,不停地說娘呀娘呀笑死我了。一問才知道,那個笑得最響的就是魏盼大媽。當這個矮矮胖胖、滿麵紅光的老太太站在麵前時,吳冰冰再一次驚呆了——她清清楚楚地記得,昨天在夢裡見到一個死人,而那死人就是麵前這張麵孔。吳冰冰不知說什麼好:“大媽,您身體不是挺好的嗎?”魏盼大媽嗓門很亮,聽冰冰一說來的意思,又得知冰冰也剛做過手術,那話就多了:“過去可沒這麼好。那些年彆提了,受罪受大了,冠心病說犯就犯,整天胸悶氣喘,難受死了。後來越來越嚴重,晚上睡覺隻能平躺著,要麼坐著,側側身就喘不過氣,憋得慌。掂量著,俺這算是活到頭了……誰知道還能治好?準是大媽上輩子積了德,才有好心人這樣幫俺。閨女,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冰冰點著頭:“那個人?……大媽還聯係?”“好人哪!咋能不聯係呢!俺常跟孩子們說,娘的命是人家給的,不能忘了人家。俺常乘車去鄉裡,離這兒100多裡,去她家裡看看。她還有兩個孩子。”“她的孩子也知道這事兒?”“小孩不知道,她男人沒跟孩子說。”“大媽,您見到她的小孩……有沒有什麼?——”她想知道大媽見到那女人的孩子時會不會有心理感應,她的心臟會不會有什麼反常表現,可無法直說,又不知道如何準確表達。大媽歎著氣說:“那男人既當爹又當娘,兩個孩子很可憐。”過一會兒,冰冰又問:“這些年,大媽還吃藥嗎?”大媽說:“開始吃。排異的藥,還有維生素、鈣、鎂片什麼的。有時候忙了就忘吃,忘也就忘了,也沒見發病。後來也就不吃了。你瞧,都四五年,俺身體可好了,沒出一點毛病。俺現在是能吃能睡的。”“能吃能睡,”冰冰重複著暗自思忖,“您睡眠好?不做夢嗎?”“好得很,頭一挨枕頭就睡著。”大媽說,“每天一覺睡到天亮,晚上喝水少,夜裡沒尿連醒都不醒。俺睡覺實得很,打雷都聽不見。”“夜裡——不做夢?”“睡得好,啥夢也沒有了。”“這幾年夜裡一點夢都沒有?”“好像都沒做過一次夢,真沒有。”“過去沒做手術前呢?也不做夢?”“那時候夢多了。天天睡不著,夢不斷。”“沒有夢,不做夢了,是不是覺得少了點什麼?”“啥都不少——做夢有啥用。我總算睡了幾年踏實覺,再不像從前,哎呀,吃不好,睡不好,你不知道那個苦哇——”冰冰連忙勸她:“彆說了,大媽,現在不是好了嗎!”隨後,魏盼大媽問起冰冰的情況,冰冰就把老做夢的事簡單說了。大媽又抓緊她的手,說:“彆擔心,閨女,你會好的。”冰冰感到很溫暖,說:“大媽,謝謝,我會常來看您的。”冰冰將家裡的電話和自己的手機號碼都留給了魏盼大媽,說希望她常打電話聯係。魏盼大媽一直將冰冰送到了家屬院的大門外。冰冰走了十幾步回過頭,競瞥見一道白色身影閃進院裡,大門口沒有一個人。她連忙又跑回來——看到魏盼大媽已走進鍛煉的人群裡,左又看了一番,周圍沒發現一個穿白衣服的人。她苦笑了一下,便釋然地離開了。見過了魏盼,對於吳冰冰心中的疑問,非但無助於解開,反而更加重了疑團——她從不認識魏盼大媽,可為什麼夢裡見過她?而且還看到她死了?怎麼回事?僅僅是因為她們都做過換心手術?可她與她又有什麼必然聯係呢?再說,魏盼大媽也沒有什麼不良反應呀?沒有任何夢境困擾,更彆說大白天見鬼了。不像她攤上那麼多噩夢,還有那個給她心臟的鬼魂的追逐。到底怎麼回事?吳冰冰越加困惑。但她還是決定繼續調查下去。她拿出另三個“換心人”的抄錄卡,琢磨著下一步找誰。康秋靜,女,1978年生,在市機關服務中心旅遊接待部工作,住市東風路永德街110號的居民區;因患有嚴重的擴張性心肌病,於1999年6月手術。器官供體為29歲的男性。徐苗苗,女,1993年生,為本市某小學三年級學生,家住機械廠家屬院4幢202室;6歲時患病毒性心臟病,於2001年8月手術。器官供體為65歲的女性。何國民,男,1949年生,市城建環保公司職工,現住本市東郊煤場院內;1992年因假酒中毒心肌部分壞死,1999年10月手術,器官供體為59歲的男性。這三個人中,康秋靜與她年齡差不多,也像她一樣患的是先天性心臟病,記錄上寫的手術後健康狀況良好,沒有出現舊病複發和其他方麵的後遺症。她想,康秋靜會不會和她有相同的感受和經曆呢?但看到她的工作是搞旅遊接待,肯定白天很忙不在家。那先去找誰呢?找徐苗苗吧?這時要到學校去,學生那麼多吵吵的,還是去家裡好。那白天隻能去找何國民,他也許在家吧。這樣,她就坐車去了東郊煤場。沒想她跑了半個下午競沒找到人,那個何國民上班去了,家裡鎖著門,她向左右鄰居打聽,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回來時坐在大巴車上,仍想著接下來怎麼調查。大巴車在十字路口停下不走了。往前麵看,已堵了幾十輛的車。後麵的車也跟著堵塞在那裡。司機、乘客叫叫嚷嚷的,亂糟糟的一團粥。有人將頭伸出車窗東瞧西看,大聲問怎麼啦。認識不認識的亂搭腔,互相對著話,很興奮似的。就聽有人問,是不是前麵出車禍了?死人沒有?有人回答,肯定車禍嘛,不死命也保不住。有人就發牢騷,警察乾啥吃的,趕快疏通,把車吊走不就得了。這時跑到前麵看的人回來了,說不是車禍,是出案子了,警車堵的路,警察在打撈屍體,不是殺人扔的屍體,是上午有個清理下水道的工人死在下麵了。說是心臟病犯了,看上去有50多歲……吳冰冰說不清為什麼,心裡一陣堵,她求司機打開車門,說她走路回去。她下了車,卻從人堆裡拚命往前擠,一直擠到圍觀人群的裡層,不僅看到了警察打撈屍體的鏡頭,還清晰地看到那個死者的臉——不由深吸一口氣。她在夢中見到過這場麵,也見到過麵前這張蒼白的臉。她十分肯定,他就是那個和她一樣換過心臟的何國民。當天傍晚,吳冰冰來到永德街的老城區,直到天黑才在街道深處找到這所沒掛門牌的老宅,推開了那兩扇老漆斑駁的木門。院子裡靜悄悄的。從大門直通三問青磚灰瓦老房的,是碎石和方磚鋪就的甬道,兩邊各擺一排大大小小的花盆。除了仙人掌和龍舌蘭外,其他的花都蔫了,盆裡長滿了荒草,就連耐旱的刺兒梅也變得光禿禿的,隻有牆角處那叢湘妃竹還算有點難得的綠意。冰冰小心翼翼地問:“屋裡有人嗎?”聲音在空寂的院裡回響,像走進陰沉沉的山洞。她站在那裡看了一圈兒,發現從門縫裡飄逸出一縷煙氣,判斷裡麵可能有人,便慢慢地推門進去。“有人嗎?”沒想到,屋內的地麵比門檻外低了很多,她推開門一隻腳跨進去時,沒能站穩,腿一軟,身子往前一趴,眼看頭朝下磕在地上——就向前跑了幾步,才算平衡住自己,慶幸沒有摔倒。在昏暗的光線裡,她站直身子抬起頭,一張蒼白的麵孔正睜著大眼對著她。“啊——”,她嚇得閉上了眼,正如夢中的情景一樣。那是一幅巨大的人頭像,是一個女孩子的炭墨畫像。她清純而瘦削,嫻靜而哀怨,頭微微歪著,兩眼委屈又無奈地望著冰冰。又一個她夢中曾經見過的女人。前麵一隻鼎形香爐,裡麵燃著香炷,嫋嫋煙霧烘托著線條細膩的畫像,簡直就像夢境的延續。是的,她在夢裡見過她,見過她死的樣子。“你是誰?”身後突然有人說話,她又嚇了一跳。回頭看是個青年,她連忙說:“康秋靜的朋友。”那青年說:“噢,你怎麼知道的?”冰冰搖著頭:“本來不知道,沒想到……”那青年說:“是三天前走的——我是她弟弟康利。”她上前為康秋靜點上了三炷香,同時想,她怎麼會突然去世呢?“她的病又嚴重了嗎?”過一會兒,他們來到院子裡,冰冰望著他。“誰知道呢。”康利很傷心,“她一直是好好的。”“她手術後心臟有過不正常嗎?”“沒聽她說過。她一直說自個的病全好了。”“這些天她身體有沒有出現過反常情況?”“沒有,一直是好好的。”康利又說,“那兩天她在單位接待很忙,可每天回來還是有說有笑的,根本沒聽她說有啥毛病。沒想睡一晚上,第二天就走了,真想不到。”“你那天也在家裡住嗎?”“嗯,爹娘去世後,隻有姐姐和我。”“你知不知道那天夜裡她有什麼不舒服的?”“沒有。那天她替單位送走了一批客人,回來後有些累,晚上早早地睡了。隻是睡到半夜她叫了一聲,把我叫醒了,我大聲問她咋了。她說沒啥,做了一個夢。一會兒,她出來倒水、吃藥,坐在客廳裡喝水,半天沒睡。我也沒睡著,陪著她說話。她說做個夢怪怪的,有個女人壓在她身上,讓她喘不過氣來。我聽後吃一驚,說我看是不是咱家裡進了什麼人。她笑一下說,哪能有人,那是夢。我問是啥樣的女人。她說穿一身白衣服,看不見臉。我說她大概是魘住了,才做噩夢。她隨後說沒事,又去睡了。沒想第二天早上,我去喊她,她沒應……沒應……”康利低下頭哭著,肩膀不停地聳動。冰冰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伸出手搭在他的肩上。等他稍稍平息後,冰冰問:“讓醫生來檢查了嗎?他們怎麼說?會是什麼原因呢?”“來了,醫生檢查了。”康利說,“還有公安局的法醫。檢查後說是心肌功能障礙,還是心肌梗塞什麼的,導致窒息死亡。”“你姐說過她是不是常做夢?”“不知道。她好像很少跟我說過她做夢。”“她死後身體表麵上有什麼變化嗎?”“隻看到她臉上,好像表情很痛苦,其他沒看出來啥。醫生還說,她由於心肌梗塞,心臟內有血管爆裂的現象。”隨後,康利又低下了頭,冰冰也沉默了好久。冰冰拍了拍康利的背,說:“咱去她房間看看吧。”她伸手拉著康利站起來。康利領她到姐姐的房間。房間不大,布置很溫馨,粉紅色窗簾,牆上貼滿女孩喜歡的張貼畫和海報,桌子上方也有一排山水風景的攝影畫,可能跟她搞旅遊接待職業有關。床頭鏡框裡是她的全身彩照,看上去清秀、標致,跟遺像不像一個人。這時,冰冰在桌子上發現了一張鮮紅的長條狀印刷品,不由得好奇地拿起來,仔細看著——是博物館畫展的入場券,設計得相當精美。康利說:“這不,那天上午她還帶著一批客人去看畫展,晚上回來還跟我說,有個女畫家的畫特彆好,還要我有時間去看畫展呢……”那天,一直坐到天黑,冰冰才離開了康利家。康利送她到胡同口,說:“姐姐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好!”外邊街道上的燈已亮。因為是老居民區,不通車輛,行人也很少。冰冰走在樹影婆娑的路上,還在想著剛才同康利的談話,想著剛才看的康秋靜的部分日記。這時候,她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簌喇簌喇”響聲,像是有人行走,鞋底擦著地麵,步小而輕,由遠而近,不緊不慢地跟著。她扭過頭,什麼也沒看到,一個人也沒有,隻有昏黃暗淡的燈光,照著空蕩蕩的街道,塗下斑駁陸離的暗影。她沒理睬,自顧往前走,可那聲音又響起來,“簌喇簌喇”,就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她猛地再回頭,依然沒看到人。卻發現了兩片滾動的樹葉。它顯然沒來得及停下,仍翻卷著徑直向她滾來。她抬頭看樹,沒有一絲風,不明白那樹葉為什麼滾動,就敵視地站在那兒盯著它。那樹葉滾到離她幾米遠的地方,競奇怪地停住了。是兩片普通的、發黃的樹葉。她以往見過一些小小的旋風,也是卷著灰塵和樹葉溜來溜去,有時看著看著它就自動散了。所以現在,她自嘲地笑了一下,轉身走了。然而,她還沒走出這條街道一半,又聽到了“簌喇簌喇”的響聲—_這次她看清了,不僅那兩片樹葉又動起來,而且它們始終跟在她的身後。那樹葉貼著地麵輕飄飄地滾,像是被一隻無形的腳一下一下地往前踢著,又像是被什麼人行走時裙帶裹起的風掀起來,又落下去……這樣一想,她不由加快了腳步。可那樹葉也滾快了,“簌喇簌喇”聲音更響。她撒腿跑起來,而那兩片樹葉也跟著跑,越飄越高,像兩隻碩大的蝴蝶,在半空中一前一後追著她飛揚……她終於明白,是她!是那個女人在後麵!她大聲叫喊著,拚命地往前跑。一口氣跑到了街儘頭。站在燈火通明的廣場路口,再往那條偏僻的街道回望,剛才的樹葉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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