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失控 張建東 3562 字 23小時前

噩蘿連連,怪異難解。他疑問身上是誰的心臟——_他們為什麼都不肯告訴我?有什麼顧慮昵?除了我之外,還會顧慮誰呢?難道還有什麼秘密?或者什麼隱情不成?經過孟博士的觀察治療,確認吳冰冰精神正常,手術後的她終於出院了。這天早晨,她起床很晚。媽媽的學校離家很近,趁課間休息回來看看,見她正穿著睡衣蹲在臥室裡的沙發上,手忙腳亂地翻看著麵前那堆五顏六色的報紙。茶幾上放著早上為她準備的牛奶、蛋糕,她隻顧忙競一點沒動。吳冰冰一目十行,翻看半個多月的報紙,每每都是看一版的要聞和地方版的城市新聞,蜻蜓點水般搜尋她感興趣的標題。什麼日本客商興建紙漿廠,在山區飛機播種小葉桉;搶奪案件頻頻發生,警察便衣設卡一天破案20起;女畫家薑蘭殺人案終審宣判,執行死刑時上千人圍觀……她“嘩啦嘩啦”流水般地往下翻看著。忙碌了一陣子,終於相信媽媽的話——她被麻醉休眠的這麼長時間,並沒有什麼值得記住的大事。生活平庸、瑣碎,哪有那麼多新鮮事兒。媽媽問她吃藥沒有,她說吃過了。媽媽催促她快點吃早餐。吳冰冰坐在茶幾前,皺著眉頭說:“媽媽,我不想吃這些。”媽媽問她怎麼了:“你不是早餐最喜歡牛奶、蛋糕嗎?”“我想吃鹹的——我一睡醒餓時,就想到吃火腿,還有牛排,鹹粥。”“你不是早餐總吃甜的,從不愛吃鹹的嗎?那些高脂肪、高膽固醇——”“管它呢,反正我想吃……媽你說,我是不是手術後胃口變了?”“想吃就吃,想吃什麼媽給你買。啥變了?沒有變。”“那謝謝老媽,您太好了。”媽媽下樓買東西去了。吳冰冰站起來走到陽台上,活動著坐酸了的雙腿。望著頭頂清朗潔淨的藍天,遠處舒卷自如的白雲,她感到此刻的心情特彆好,一種渴望放鬆的興致油然而生,她真想跑出去,跑到屋外伸展筋骨,好好地散散心。驀然飄過來一串笑聲,女孩子輕鬆、歡快的笑,像山澗清泉般純淨。她興奮地尋覓著,看到正前方的天空下是一望無際的綠草地,有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孩子在縱情奔跑,嬉笑玩耍,很快就從遠處向她這邊奔來,笑聲越來越大,麵目越來越清晰。有個穿紅上衣、藍褲子、紮羊角辮的小女孩最先看到了她,朝她這邊指著,那群孩子也會意地朝這邊跑著,邊跑邊推推攘攘地叫著、笑著……看著她們無憂無慮的樣子,她羨慕地笑了,真想跑過去跟她們一起玩。一瞬間,她感到自己回到了孩子時代,那些小朋友呼朋引伴的叫聲,讓她興奮得熱血沸騰、手舞足蹈。她看到麵前是一道石頭砌成的圍牆,牆外邊是清幽幽的水塘,走過水塘就是那片草地。她一縱身就爬到了圍牆上,坐在牆頂看著那些小朋友,兩腳在水塘裡攪動著,清涼的感覺從腳底傳遍全身,很舒服、很涼爽……不知什麼時候,那個紮羊角辮的女孩站在了水塘邊,朝她笑著打招呼。這小姑娘圓臉蛋,大眼睛,一笑兩個小酒窩,很好看,而她的胸前還掛著一件閃亮的東西,記得外婆家村子裡住的一些小孩都戴過。對了,那是長命鎖,銀質長命鎖。那女孩從水塘邊小徑上走來,長命鎖上的鈴鐺發出細碎的響聲。她依然天真無邪地笑著,揚起細白如筍的胳膊招呼她下去,聲音輕柔誘人:“姐姐,下來,下來跟我們一起玩。快下來呀,快下來呀——”媽媽在街對麵的肯德基給女兒買了她想吃的火腿等食物,回來走到小區的大門口,卻見那裡圍聚了一群人,都在仰臉朝樓上望著,嘴裡議論紛紛。她問出了什麼事,看什麼呢?幾個人回答她,說樓上有個女孩想自殺。她跟著往樓上看,見大樓中間有家陽台上坐個女孩,臉朝外坐在陽台護欄上,兩腳不停晃蕩著。陽台上沒裝保護網,看那女孩的樣子,隨時都可能跳下來——一數樓層,12樓,她嚇得腿都軟了,連忙叫著衝進了電梯,慌亂中碰掉了手裡的東西,也顧不得撿。嘴裡不停地催著電梯,快點快點快點!她打開自家的門衝進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陽台上的女兒。望著她的後背,她大氣不敢出,咬著牙齒,輕輕地喊著:“冰冰——冰冰——”一直喊了很多聲,吳冰冰才夢醒似的,慢慢地扭過頭來。媽媽說:“彆動,坐著彆動——聽我的話,身子一點也彆動。對了——”她邊說邊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走到女兒身邊,“來,慢慢地把右手給我——”她抓緊女兒的手,使出全身力氣將她從上麵拉下來。兩個人抱在一起倒在裡麵的地板上。媽媽仍半天沒有鬆開她,生氣地責怪道:“你怎麼了?為什麼坐到那裡?你不想活了?不想活了是不是?真的想自殺嗎?”吳冰冰倒地一摔,擺脫了剛才的迷糊狀態,自言自語地嘟噥著:“怎麼了?——剛才我做什麼了?沒有要自殺呀……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媽媽很惱火:“你不是孩子了,就是孩子也知道,一失足就掉下樓了。”吳冰冰很困惑:“我真的……不明白,剛才……是怎麼了?——”整個上午,吳冰冰都把自己關在房裡,一會兒走來走去,一會兒躺在床上,思緒始終糾纏在一係列解不開的疑惑中。她坐在桌前時,在麵前的白紙上畫出許多大大小小的問號。桌上有一個筆筒,裡麵插著鋼筆、鉛筆,還有塑料尺、裁紙刀。有幾次她將裁紙刀抽出來又放進去,像把玩鉛筆似的拿在手裡,時而在麵前晃來晃去,時而無聊地切割著紙上的問號,一直不停地在玩著,中間差點割著手。她不明白自己乾嗎對刀產生了興趣,就強迫自己把它放在了筆筒裡。可過一會兒她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又拿起了那把刀,下意識地用它在手背和胳膊上刮來刮去。她暗暗責罵自己不能自製,再次鄭重地將刀子又放進去。可是,她總感到自己的注意力始終離不開那刀。她故意背對著不去看它,但大腦總忘不了那把刀的存在,總覺得那刀瞪著閃亮的眼睛在看著她。這讓她十分苦惱,索性轉過身來,賭氣地盯著那個筆筒,又不解地拿起那把刀,在麵前琢磨著——怎麼那麼奇怪?難道這刀有什麼魔力不成?正是這時候,媽媽推門進來了,看到她在眼前擺弄著刀子,又著實嚇了一跳。媽媽驚愕地追問她怎麼了?翻來覆去解釋了大半天,才讓媽媽相信她不是自殺。媽媽告訴她,剛才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通知她兩天後去複檢。這時,冰冰抬起頭,遲疑地問:“媽,還記得前天我跟你說的事嗎?”媽媽收拾著她弄亂的東西,問:“前天說的啥事兒?”“我覺得——”她將手放在胸口上,“我這個心臟好奇怪。”媽媽用關切的眼神看著她:“有哪兒感到不舒服嗎?”她皺著眉頭說:“也不是不舒服,總覺得不對勁兒,不知道做手術時什麼樣,反正醒來那天挺怪的。莫明其妙,我為什麼會跑出醫院?……還有,那天在救護車裡,孟博士按著我的額頭,這顆心臟好像害怕似的,瘋了似的跳呀跳……”媽媽笑一下:“你大了,平時就害羞,是不是因為孟博士——?”冰冰急了:“媽,扯到哪兒去了?我說的是正事。”媽媽連忙說:“好。你說吧,你說吧。”冰冰接著說:“還有一種怪怪的聲音。”“什麼——聲音?”媽媽顯出專心在聽。“是叫聲,是那顆心臟發出來的。”“哪會有什麼叫聲,那應該是——”“就像野獸的嘶叫聲。”“得,心臟裡會發出叫聲?”“那聲音千真萬確從我身體裡發出的。”“荒唐,你是大白天說夢話吧?”“真是野獸的叫聲,高一聲低一聲的。”“誰信你的鬼話,胡說!”“我說的是真的!”冰冰有些無可奈何。這時,電話又響了。媽媽連忙跑出去接電話。冰冰抱怨道:“我說的明明是——算我沒說吧。”很快,媽媽又過來,喊她接電話,說是郭凱打來的。郭凱是她中學、大學同學,又是她男朋友,兩人戀愛五年了。同學們明天都要去神農架實習,郭凱跑過來看她,隻有半天時間,下午的車票都買好了。半小時後,兩人在街心公園走著。吳冰冰前麵走,郭凱後麵跟,半天沒說話。吳冰冰簡直把郭凱忘了,她感到自己仿佛在幽深的山林裡走著,有什麼力量牽引著她不自覺地向前,她眼前閃現出一幕幕影像:陰森的林陰儘頭是明亮的陽光,那兒有一座石砌的房子,房子周圍是茂密的荊棘,還有一棵棵高大挺拔的夾竹桃,開著白色的和粉紅色的花。花叢中浮出一張張模糊的臉……看吳冰冰走著走著鑽進了公園的樹叢裡,郭凱連忙追上去拉住了她。瞅著她心事重重的樣子,郭凱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吳冰冰搖頭。問她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嗎?吳冰冰也搖頭。問她是不是生他的氣了?吳冰冰仍搖著頭。郭凱親近地攬她的腰,吳冰冰下意識地躲開了。郭凱很驚訝。連吳冰冰自己也不知為什麼,她對郭凱沒了往日的熱情,變得什麼都不想說,就像麵對陌生人似的。郭凱說:“再過一個小時我就走了——”冰冰說:“那就去吧。”“恐怕實習要兩個月,我們才能見麵呢。”“兩個月——沒事的。”“你怎麼那麼冷靜?你不能跟我——”“什麼呀?又不是生離死彆。”“起碼也說幾句親熱的話吧——”“說什麼,又不是小孩子……”“你過來——”“乾嗎?我不過去。”“過來唄——”“乾什麼,我不想過去。”郭凱上前抱起了吳冰冰,沒想給她順手抽了一耳光,郭凱被打傻了,吳冰冰也因自己的行為愣住了。郭凱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不愛我了?”吳冰冰委屈地嘟噥著:“你不要這樣嘛——”郭凱賭氣地走了。吳冰冰在後麵叫了他兩聲,他沒理,走遠了。吳冰冰蹲在地上,雙手掩麵,想著想著,她哭了起來。這天夜裡,吳冰冰看書看得眼睛發酸,像小貓似的伸懶腰、打哈欠,可遲遲不願睡。其實她還有另一種隱憂,沒有跟一驚一乍的媽媽說——每天夜裡,她一睡著就做夢,都是噩夢——這給她更多的疑惑和煩惱。所以,她像往常一樣,拖延著不願早睡,不停地看書——雖然心思也不全在書上。那書上的鉛字幻成了一排排螞蟻,一波又一波不停地向她進攻,總是被她一次次地趕走,搖搖頭來點精神,接著看下去。直到深夜,她再也抵抗不住困倦的侵蝕,終於關上床頭台燈躺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放鬆疲乏的身子。她不希望那個煩人的夢再出現,又毫不畏怯地作好了準備。眼皮沉重地合上後,頭腦也漸漸模糊,朦朧中,一張巨大的黑色帷幕從天而降,緩緩地將她蓋住了…………她感到身子輕飄飄的,在黑夜裡獨自遊走著,不知從哪兒來,到哪兒去。天上沒有月亮,隻有幾顆星星。看不見周圍的房子,樹木黑黢黢的;能聞到夾竹桃的氣味,還有一兩聲貓叫。她往前走著,見樹叢中有一截石牆,牆上坐著一個小女孩,穿紅上衣、藍褲子,紮著羊角辮子,胸前戴著個長命鎖。她在旁邊哧哧地笑著,伸出小手往前方指著,輕聲對她說:“姐姐,往那邊走,往那邊——”她往前走了幾步回過頭,發現那女孩消失了。便頓時感到腳下高低不平,像是墜進了山間一個低窪、潮濕的坑洞裡,茂密的荊棘和荒草迎麵撲來。這時她聽到,由遠漸近傳來某種野獸粗重的喘息聲,她嚇得拔腿跑了起來。而那隻野獸分明在朝這邊走,能聽到它貪婪的嗚咽聲和爪子踩斷灌木枝權的斷裂聲……她一邊往前跑,一邊緊張而哀憐地叫著。除了那隻野獸的追逐外,她分明感到黑暗中有個白色的身影也一直在跟著她,也許是那白色的身影在驅趕著那隻野獸。她兩腿不聽使喚似的,跌倒了一次又一次,總又是很快地爬起來,磕磕碰碰地往前跑。她穿過一片樹林,越過一片坡地,迎麵看到一幢房子,和圓木柵欄圍成的院子。她跑過去翻過柵欄,躲進了院裡。院裡有竹竿搭成的篷架,上麵墜著奇形怪狀的瓜果,在暗淡的晨曦裡給人以猙獰恐怖的聯想……房子裡亮著昏黃的燈,有個穿灰褐色衣服的女人坐在屋中央,瘦小的身子背對著門。她走進時低聲說,求求你好心人,讓我躲在這兒吧!那女人競沒反應。她走到對麵,看到了她長發遮掩的臉,看不見頭發下的眼睛,隻看到扁平而蒼白的下巴,嘴唇緊緊地咬著,嘴角上有個痦子。她輕輕地晃一下她的肩,她就像一捆稻草似的倒在地上,她這才看清那張臉,兩眼挖去了眼珠,隻剩下血糊糊的洞……她驚駭地大叫著,從那個死人身上跳過去,拚命地跑出屋外。她聽到樹叢裡響起的聲音,也分明看到樹林深處有個女人白色的身影,就毫不遲疑地往另一方向跑去。在她的身後,那個白衣女人發出陰森而嘶啞的叫罵:“你會跟她一樣死!那是我的心臟!我不會放過你!你會死的!跟她一樣死!等著死吧!死吧!——”她嚇得全身顫抖,哭叫著往前跑,頭上的烏雲也怪獸似的跟著她。回頭望一眼遠遠甩在身後的村莊輪廓,才算鬆口氣放緩腳步。她看到前麵有座很高的山,山頭烏雲繚繞,好像是在下雨,並聽到了遠處滾來轟隆隆的雷聲。有風從山那邊刮來,推著黑壓壓的雲。在烏雲籠罩的山腳下,又見大片黑黝黝夾竹桃……她感到身子隨風雨旋轉著,不知什麼時候就被拋人了樹林中間,堵在周圍的是堅硬的樹乾和大朵的花。夾竹桃突然幻化成一張張蒼白、血紅的臉,同時竟伸胳膊攔腿阻擋她,不停地將她絆倒,纏住,還在她臉上抓出一條條血絲來。她跌倒了又爬起,驚嚇得連嗓門都哭啞了。在樹叢間來回跑著,怎麼也跑不出去。這時,一隻貓從她麵前溜過。她神誌不清似的跟著那貓走。一抬頭發現麵前有一棵枯樹,還有一個人趴在樹杈間盯著她。她退後縮在樹叢中,審視著敞亮處盆景似的枯樹和人,發現那是個50多歲的男人,身架寬厚,灰發平頭,闊臉,濃眉,金魚眼。他上穿灰西裝,下穿黑褲子,腳底著一雙平底布鞋。她沒見過這個人。但還是毅然走過去,告訴他自己被追逐,求他幫助她。說半天他沒應聲。這才發現他是死人,是被兩根樹杈夾著脖子,站在那兒死的。從他耳朵兩邊流下的血水在地上汪了一片。她再一次尖叫著轉身跑去。沒想,她絆了一跤,等爬起來時,發現周圍的一切都變了,轉眼間天地蕭瑟,樹葉落儘,林子光禿禿的,都變成了枯樹。而枯樹林外麵,是白茫茫的,整一個冰雪覆蓋的世界。遠處的那座山還在,但卻被銀色簇擁著,似乎拉近了距離。她還在往前走,臉被乾冷的風刮得難受,雪地的亮光刺得腦子生疼。猛抬頭發現一條狼,正擋在前方路口攔著她。那狼麵目凶狠,裂開的嘴冒著煙,獠牙冷光閃閃……她又往回跑,見遠處山腳下有一所房子,就慌忙朝那兒跑去。到跟前,競覺得好像來過這裡。那房子窗台上有一隻貓,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從窗縫間鑽進屋裡。她看到窗後有個白色身影晃動,又聽到一個女人陰沉沉的聲音:“該死的!你還我的心臟!你還我的心臟!——”“啊!——”吳冰冰大叫了一聲,醒了過來。她發現自己倒在床下,趴在床和櫃子之間的地上,滿身是濕淋淋的汗水。坐在地上喘息了半天,她仍為剛才恐怖的夢境而心悸。她皺著眉頭自語:“她的心臟?什麼意思?——”這天,在去醫院的路上,吳冰冰問:“媽,您見過那個女孩嗎?”媽媽感到突然,反問道:“哪個女孩?”“就是——給我心臟的那個?”媽媽怔了一下,說:“沒見過。咋了?”冰冰問:“您說,她長得什麼樣?”媽媽沒回答,不解地看她一眼,自顧自地走。冰冰說:“這些天來,我一睡著,就做夢。夢境裡不是黑夜,就是灰蒙蒙的天。總有個女人追著我,穿一身白,頭發披散著,邊追還邊叫著罵著……隻看到她的身影,看不到她的臉,不曉得她長得什麼樣……”媽媽突然打了個激靈,攥緊了她的胳膊。她還要講下去,媽媽說:“彆胡說了。你又在嚇老媽不是?什麼白衣女人,披頭散發的……哪會有這種事兒。我不喜歡聽。”見媽媽緊張的樣子,冰冰連忙閉上了嘴。她們來到醫院時,值班護士說孟博士正在接待客人,要她們等一會兒。可過了沒多長時間,又來一個瘦高個女醫生,說孟博士讓她給冰冰作檢查。接下來檢查也很簡單,主要是看她手術後恢複情況,捺捺愈合的傷口,在上麵叩擊幾下,又用聽診器聽聽心律跳動,最後作了一次心電圖……女醫生對她說看來挺好,一切正常,又說沒事你們放心回吧。這使吳冰冰有些遺憾——雖然她不願讓男醫生給她檢查,但眼下孟博士沒親自給她檢查,又使她覺得失去了一次驗證的機會——這顆心臟是不是真的怕孟博士呢?所以,檢查完後她沒立刻走,媽媽也陪著她,一直等著孟博士。終於,孟博士從醫生辦公室裡走出來,還有一個比他年紀稍大的男人,看來是孟博士送他離去,他們一同朝電梯走去。吳冰冰盯著那人走進電梯,又連忙跑到旁邊玻璃窗前俯視,等著他們從樓下走出來。她那時刻愣了——身架寬厚,灰發平頭,闊臉,濃眉,金魚眼——她在昨天的夢裡見過這個男人。而夢裡的他死了,是夾在兩根樹權間死的——她看著樓下那個人,還有灰色上裝和黑褲子,讓她百思不解。她看著孟博士將那人送到停車場,看著兩人握手道彆,看著那人轉身坐上車走了。不大一會兒,孟博士回來,吳冰冰迎上去,急切地問:“孟伯伯,那個人——剛才那個人,他是誰?”孟博士一驚,不解地問:“怎麼了?”吳冰冰說:“我好像見過他,在哪兒見過,他是誰?”孟博士說:“不可能,你沒有見過他。”“我隨便問問,他是誰?”“我說過,你不認識他。”“我在夢裡見過他。”吳冰冰一急,脫口而出。孟博士懷疑地看著她:“什麼?夢裡見過?”“是這樣,我真的——做過那夢,”吳冰冰結結巴巴地說,“在夢裡見到過這個人,他死了,是被人殺死的——您信嗎?”孟博士搖著頭笑:“殺他?你說彆人把他殺了?”“是的,我不知道為什麼——”“所以才叫夢話。”孟博士寬容地朝她點著頭,“好了,我還有事要忙,你沒事就回吧!注意身體,彆胡思亂想,多休息。”孟博士向走廊深處走了好遠,吳冰冰才醒過來似的追上去。“孟伯伯,我還有事想問你,您能告訴我——是誰捐給我的心臟嗎?你不說是個女孩嗎?那她叫啥名字?她家住在哪裡?”“你問這個乾什麼?”孟博士說。“我想知道,她是誰?”“不必要,你沒有必要知道。”“我總得記住誰是我的恩人吧?”“你隻和醫院有關係,醫院對你負責到底。”“可我想知道,我想記住人家,你告訴我吧?”“不行,醫院對捐獻者絕對保密,你回吧!”孟博士走進辦公室,吳冰冰追到辦公室,甚至坐到他對麵,一遍又一遍地追問。而孟博士,總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敷衍、搪塞她。可她仍不懈勁地死磨硬纏,弄得孟博士漸漸沒了心情,板著麵孔,始終不跟她說。吳冰冰感到不解——豈有此理,是給我換心臟,為什麼不讓我知道?沒想回到家,她向爸爸追問時,爸爸也同樣不告訴她,任她怎麼問,爸爸都是回答不知道。而媽媽更是一副什麼都不知曉的無辜表情,讓人急。她想,他們都不肯告訴我,其中定有原因。有什麼顧慮的呢?除了我之外,還會顧慮誰呢?難道另有什麼秘密?或者有什麼隱情不成?就是有,那也不必瞞著我呀?什麼亂七八糟的,我根本不管,我隻是想弄明白自己疑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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