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失控 張建東 3101 字 23小時前

讓她想不到的是,換了心臟後的她,已不完全是過去的自己——總聽到莫名的聲音召喚,感到彆人在那顆心裡的存在,不由自主地跟著那顆心往前走。傍晚,吳冰冰漸漸蘇醒,意識像浮冰般冒上來,腦海裡雲蒸霧漫,到處是明晃晃、亮堂堂的,想不起身在何處。附近有人在哭,像是個女的。——我是在哪兒?在學校?在家?還是死了?她吃力地睜開雙眼,先前的雲霧瞬間潰散,炫光像受驚的鴿翅,撲扇著發酸的眼球;她喘著氣,好半天才看清,是在醫院的病房裡。哭聲來自隔壁,透過中間的玻璃,能看到那邊病床的一部分,上麵顯然躺著一個死人,赤裸而纖細的雙腳被繩子捆著。有個女人伏在床頭上哭,隨著抽泣肩膀不停地顫抖著。她白色的裙衣,散亂的長發,削瘦的背影……吳冰冰歎了口氣,將蓋在身上的被單拉緊,下意識地把手伸到懷裡,競感到了某些異樣,驀然燙著似的把手縮回。她看到了胸前新添的細長傷疤,兩邊清晰地點綴著手術線孔的斑點——因為愈合較晚,稍顯嫩紅。——怎麼這麼大的傷口?天哪!他們給我開膛破肚了嗎?在她緊張不安的喊叫聲中,一個護士推門進來了。“我想知道,我的手術——他們是不是給我換了心臟?”護士肯定地回答:“是的,你做了心臟移植手術。這兒是特護病房,我是指定的護士,臨時調來負責對你護理的。”“那——是誰給我的心臟?”“我隻知道,是一個女孩,因為車禍,腦出血死亡。孟博士征得她的家人同意,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她的心臟移植給了你。”“我昏迷多長時間了?”。“準確地說,是休眠15天。”“那麼長時間,我醒不過來怎麼辦?”“不會的。孟博士說,在長時間的休眠狀態中愈合傷口,是心臟手術後最先進的康複療法。從這些天的觀察看,你的心臟各項指標正常。”吳冰冰鬆了口氣。“我怎麼感覺不到心跳……對了,隔壁住的什麼人?那個女的一直在哭,是誰死了?——她家裡什麼人?”她扭臉看時愣住了,隔壁不知啥時候關了燈,玻璃那邊有一半窗簾拉上了,那個女人正站在窗簾後邊,一動不動地朝這邊望著。隻看到她白色身影。“隔壁沒有人。”護士往那邊瞟了一眼。“什麼沒人哪?那個女人還站在那裡!”“就是沒人呀!”護士徑直走過去,用手推著中間的玻璃,證明關著打不開。吳冰冰看到,護士推窗時,站在窗簾後麵的女人連忙閃到一邊,伸出一隻細瘦的大手按著玻璃窗。好像不讓那護士打開似的。護士說:“不會有人。那是間儲藏室,堆的都是醫療器械——本來兩間都是,這間改成了特護病房。就把所有的東西都擠到那問了,堆得滿滿的。”吳冰冰說:“她還在,看不清她的臉。為什麼老看我?”護士一驚,慌忙說:“你開玩笑吧?沒有人的。”“有,除了女人,還有具死人,兩隻腳用繩捆著。”護士打了個哆嗦,上前拍打著玻璃,壯膽似的叫著:“有人嗎?有人嗎?說話呀!”然後轉過身來,聳著肩對她笑道:“看到了吧,沒有,什麼都沒有。”吳冰冰看到,剛才那女的一眨眼不見了,隔壁房間變得黑黑的。她困惑不解地嘟噥道:“怎麼回事?我明明看到隔壁有人的。”護士仍緊張地說:“看來,你需要點鎮靜藥。我這就通知孟博士,他說你醒來及時告訴他,他會給你進行藥物調整,你會好的。”說罷,護士急忙地離開了。她走時的腳步有點慌亂。當孟博士被護士領著來到特護病房時,發現吳冰冰不見了。找遍了整個護理區,也不見人。接著,發動醫生、護士,找遍了醫院的每個地方,也沒有任何消息。這讓整個醫院頓時緊張不安起來。最焦急和擔心的還是孟博士。二吳冰冰的爸爸和孟博士是在國外認識的。她的爺爺是美國南加州華僑富商,爸爸是家裡的獨生子,因為爺爺有心臟病,才有預約的醫生上門問診,爸爸才認識華人醫師孟博士。孟在國內醫科大學畢業赴美留學,獲得加州斯坦福大學醫學博士學位,成為有名的心胸外科專家。後來爸爸和孟博士都回國發展。爸爸做了E市某銀行行長,孟博士依靠爸爸所在銀行的金融支持,創辦了這所南方康複醫院。而吳冰冰因患先天性心臟病,成了這家醫院裡的常客和特殊病號,使爸爸和孟博士聯係更緊。吳冰冰經常胸悶氣喘,發作時憋得麵色青紫……靠藥物治療維持和支撐不下去時,孟博士開始為她進行心臟手術,一次次動脈搭橋,一次次激光打孔,她那衰竭的心肌簡直成了馬蜂窩。誰也想不到,外在清新靚麗、恬靜憂鬱的吳冰冰,內心裡競承受那麼大的痛苦,背負那麼大的壓力——但她生性好強,居然沒耽誤學習,還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南方大學。吳冰冰不知道的是,他的家人和孟博士為她的病煞費苦心。大學三年級時,吳冰冰的心臟病再一次發作。雖然及時搶救回來,但孟博士和她的家人都沒把問題的嚴重性全告訴她,一邊故作樂觀地安慰和鼓勵她,一邊緊急商定出一個不容置疑的方案:心臟移植。隻有進行心臟移植,才能挽救和延長她的生命。采取疏導手術和藥物治療,最多使心臟功能維持一年左右。在國外的爺爺賣掉了彆墅,登報懸賞,願以200萬美元的價酬為孫女尋求心臟。爸爸和孟博士積極配合,也四處物色捐獻心臟者。孟博士飛往各地,在每個月裡就會對幾十起供體進行實驗檢測,半年多時間先後檢測了500多起海內外的供體,通過血型、交叉配型、組織配型的檢測,競沒有一個供體與吳冰冰配型適合。這讓她的爸爸和孟博士都很焦慮。沒想,吳冰冰的身體越來越虛弱。讀完大四第一個學期,剩下是為期半年的實習,曆史係安排同學們去湖北神農架實習兩個月,考察那裡的古化石。通知名單下來,沒有吳冰冰。教授說她身體不好,不能去。這讓她很傷感。那天晚上,同學們在聯歡,她獨自在校園一角的樹林裡鬱悶地徘徊。也就是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響了。是爸爸打來的,要她請假回去再次做手術。“還是那個孟博士?”她有些無所謂。爸爸說:“你相信,他是一流的醫生。”“又要搞什麼——搭橋?——打孔?”“這次,稍微複雜一點。你要有信心。”“已經六橋八孔了……我不是沒信心,我擔心——”“孟博士說,要給你徹底治療。”“我——是怕自己撐不住……”“你行的,冰冰。”爸爸語氣懇切,“孟博士講,這次手術的目的,是使你心臟功能擺脫藥物。扔掉那些藥瓶子,你會完完全全好起來。”扔掉藥九-九-藏-書-網瓶子?扔掉那些什麼時候都隨身攜帶的藥瓶子,那該有多好呀!她打記事時起,沒一天離開過藥的。那些形狀不一的各色藥片,是她的另一種食品,飼養著她的生命。一想每天大把大把吃藥的情景,她就感到惡心。可又有什麼辦法,她要活。她時常夜半醒來,一次次地將手放在胸前,試探自己的心臟是不是還在跳動,會不會疲憊得越跳越慢,像過夜的氫氣球不知不覺間癟下去。那天她匆匆趕到醫院時,孟博士正和她的父母商量著什麼,周圍站著幾個醫生、護士。她沒顧得問明白前因後果,隻喝了一杯孟博士遞過來的清水,後麵的事便什麼都不知道了……像做了一場夢似的。在長長的夢境中,手術完成了,而且連傷口都愈合了。她醒來後的發現是,謝天謝地,我還活著,而且竟然換了心臟。讓她想不到的是,換了心臟後的她,已不完全是原來的她了。三醫院臨時召開緊急會議,通報發生的意外事件,研究尋找失蹤病號的措施。會議室裡的電話和孟博士的手機不停地響著,外出尋找的幾個小組隔幾分鐘彙報一次情況,沒有一個發現吳冰冰行蹤的。孟博士坐立不安,煩躁地擦著眼鏡。“是不是手術的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肥胖的院長遲疑地問。“不可能。”孟博士自負地搖著頭,“全國進行過心臟移植手術的16家醫院中,我們醫院的設備是上乘的,這次手術也完全按照操作程序。我已作過12起心臟移植,都沒出現任何問題。這次配型、移植時機又是掌握得最好的。”有個男醫生小心地提醒道:“聽護士說,病人發生幻覺,之前說看到了什麼人。會不會是麻醉過程……或者休眠使用的某些藥物過敏,導致她——”“絕對不會!”孟博士粗暴地打斷他,“對患者在麻醉的基礎上進行休眠,這是全美各大醫院在心臟移植時的通用方法。心臟移植連接那麼多血管,局部或全身麻醉隻能解決手術過程中的問題,而讓病人休眠,是針對人的中樞神經係統,使其思維、情緒長時間處在沉睡中,有效控製心肌血供的壓力,讓傷口平緩愈合,同時也使病人跨越了愈合期間的痛苦。不這樣做的話,才會出現問題呢!”有個女醫生附和著說:“不會有問題的,孟博士的技術在國內數得著的。說不定是病號回家了,有人問過她家裡沒有?家裡有沒有消息?”孟博士冷淡地說:“她沒有回家。我已通藏書網知她的父親來醫院了。”此時,在醫院大樓後麵的居民區,與醫院僅隔一個街區的胡同裡,逃出來的吳冰冰正像個遊魂似的走著。她穿著醫院的病號服,腳上趿著拖鞋,身體僵硬,兩眼呆滯,抱著雙肘,低著頭徑直走著。有個小孩從拐角處騎車跑出來,冷不防撞到了她身上,她趔趔趄趄,險些跌倒,站直身子,沒看一眼,又往前走。她走到一個雜亂的院子裡,院裡有幾幢陳舊的老樓,她在樓前的空地上轉來轉去,像是努力回想著什麼。終於,她抬起頭,往一家陽台上望著,傻了似的望了半天,看到竹竿上搭的衣服,她嘴角露了一絲笑,點著頭走進樓梯口。她上樓時腳步很重,像用雙腳砸擊樓梯似的。走到3樓,站在一家門前看了一眼,她輕輕地敲響了門。敲了幾下後,門才打開,一個蒼白的小個子女人,頭發散亂地愣在門口。她跟那女人麵對麵站著,女人扁平臉,下巴上長個痦子,那張臉一眼看上去像隻狡黠的貓。她顯然正在作畫,一隻手還拿著畫筆。在客廳靠近陽台的地方擺著畫架,畫布上是塗鴉似的未完稿,上麵的顏色一團血紅。“你找誰?是找我嗎?”小個子女人問。“找不到——不可信。”她嘴裡嘟噥著。“你是不是找錯門了?”小個子女人問。她兩眼盯著那女人,聲調突然問變了:“我找你,沒有信義的小女人。我想問問你,你乾嗎要對不起我?不可信。我饒不了你!欠我的要還我!——”小個子女人臉色陡變,兩眼驚恐望著她,她不認識麵前這個人,但聽出來了那熟悉的聲音,她膽怯地後退著:“你是?你是?你不要找我!不要!”她咬牙切齒,朝她一步步逼去:“你是我朋友嗎?你乾嗎背叛我?”小個子女人失魂落魄,連滾帶爬地跑到牆角:“你不要過來,不要!”她齜牙咧嘴地朝她衝過去,小個子女人尖叫著跑到陽台上,然後喊了一聲救命,從3樓縱身跳了下去。她扯起竹竿上的衣服,像散花似的朝下麵扔著。她下樓時,看到一堆人圍著那小個子女人。她站在外圍朝裡望著,聽到小個子女人聲嘶力竭地叫喊:“快叫救護車……我的頭好痛好痛啊。我的眼……天哪,我的眼怎麼看不到了?天哪……快救救我吧!——”四直到天黑,醫院派出的人還沒追到吳冰冰。而她此時正徒步向城西走著。她依然抱著雙肩,低著頭,不緊不慢地前行。走出了城西的大道,走儘了郊外的小道,前麵是土路,她仍直直地往前走。好像遠處有什麼吸引著她,或者是召喚著她似的,又像是在外邊受了欺負的孩子委屈而無奈地回家。可是,前麵有什麼呢?紅土路越走越細了,且慢慢地伸進了田裡。兩邊都是比人還高的莊稼,田間地頭隨意點綴著的大樹,在夜幕中聳起巨大的黑影。不遠處有一個村莊,閃爍著星星亮光,你以為她要去那裡,可她卻從村莊邊過去,仍然往前走。天黑透了,深秋的夜風很涼,她穿著單薄的病號服,卻沒感到冷似的。往西望去,競不見有什麼燈火,全是陰森森的高粱、玉米地。有個看秋的老人走來,到跟前才看到她,嚇得連忙躲到一邊。她沒看那人一眼,毫不分心地往前走著。黑夜時的曠野是那麼寂靜,除了自己踏踏的腳步聲,她還能聽到癩蛤蟆、蜈蚣和秋蟲的嗚叫。有一輛摩托車從對麵開過來,與她擦肩而過的瞬間,車燈的強光使她抬起手遮了下眼睛,就聽到了劃麵而過的口哨聲。繼續往前走了一會兒,那輛摩托車競又折了回來,追上她圍著轉了兩圈。他們喊著,小妞,去哪兒?是不是跟家裡人生氣了?是不是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呀?她沒抬眼看他們,繞著車和人走。他們停住了車,嘀咕著,跟上來,有個人跳到前麵擋住她,有個人從後麵摟住了她的腰,把頭貼在她肩上說:“小妞,彆走了,彆走了好嗎?陪哥們好好玩玩,行吧?”暗中看不清她的臉,但能聽到她的聲音:“放開我,讓我走!”“不放你咋的?”有個粗魯的腔調說,“哎喲,你打我?”“還真來勁呀!”有個尖細的嗓門叫道,“哥們,放倒她。”“滾開!”她大叫著和兩人廝打,但很快就被壓倒在地,聽見她憤怒地叫喊,“我要殺了你們,滾開!我要殺了你們!——”“哎呀!——媽的!”隻聽一聲慘叫,有個人抱頭跳了起來,另一個人也鬆開了手,忙問怎麼了?是那尖細嗓門在叫:“媽的,她咬了我!咬了我的耳朵——天哪,我的耳朵呢?——掉了?——她把我的耳朵咬掉了,天哪!這個該死的婊子,把我的耳朵咬掉了!媽的!媽的!媽的!快打開車燈,快給我找耳朵!——”另一個人發動了摩托車,開過來,用車燈照著,看到那個女人從地上爬起來,用手抹一下沾血的嘴角,轉身離去。他們顧不得那麼多,在地上到處找著,終於在塵土中找到了半個蘑菇似的東西。那尖細嗓門捧著帶血的耳朵,叫得更厲害了。“快!快開車送我去醫院,晚了就接不活了。快點呀!”兩個人開著摩托車瘋了似的跑去,一路上撒著呻吟和叫罵聲……五在醫院會議室裡,孟博士和幾個醫生仍守在那裡,靜等著尋人小組反饋的信息。這時,有個護士匆匆推門進來,向其中一個外科醫生報告,說來了個緊急病號,急診室要他馬上過去處理——一個男人被咬掉了耳朵,說是從精神病院逃出去的女病人咬的。旁邊的孟博士一聽,立刻問那個女病人在哪裡?幾輛汽車載著醫院裡的醫護人員,向西郊外飛速奔去。在離城10多公裡的地方,發現了穿著病號服的吳冰冰。她抱著身子,蹲在路邊,瑟縮發抖。當幾條汽車大燈照著她時,她兩眼顯出驚恐無助的神情。在孟博士命令下,幾個護士將吳冰冰圍住,扯胳膊抬腿將她拉到救護車上,不由分說,綁在了擔架床上。汽車立即發動向醫院開去。吳冰冰睜開眼,看到了坐在旁邊的孟博士,對方用中指推著黑色鏡框,一直在觀察著她。然後,孟博士開始問她:“你為什麼要從醫院跑出來?”“跑出來?”吳冰冰努力回想似的,“是我跑出來的嗎?”“你不記得了?不記得你都做了些什麼嗎?”“做了什麼?——我,迷迷糊糊的,我不知道……”她躺在那裡,上麵燈光照著,除了孟博士外,還有其他醫生、護士,無數張臉,忽高忽低,在上麵晃著,她感到了那顆心的恐懼,胸腔緊張地收縮著。而她的耳邊是你一言我一語,越來越大聲、越來越雜亂地聒噪————為什麼要跑出來?——害怕什麼嗎?——想到哪裡去?——記得從醫院出來的情景嗎?——是你把人耳朵咬掉的嗎?——記不得回醫院的路了嗎?——你是不是在做夢?——聽到什麼聲音了嗎?——你有沒有感到頭痛?——為什麼一直往郊外走?——為什麼沒想到回家?——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大叫一聲,身子掙紮著向上。孟博士將一隻手按在她額頭上。她感到那顆心臟“咚嗵咚嗵”地跳起來,而她整個身子也跟著這響聲上下顛簸地顫動,胸口競鼓得像山包一樣。她分明清晰地感到,是那顆心在往外頂撞。伴隨著頂撞的,是一陣雜亂、刺耳的嘶鳴聲……“咚嗵!咚嗵!咚嗵!——”像蒙在布袋裡的野獸,拚命掙紮,左衝右突,瘋狂地衝撞,儼然想從她喉嚨裡竄出來。衝撞越來越猛,聲音越來越響,巨大的聲音讓她頭昏耳鳴。她想大聲喊叫,可喉嚨像被堵住似的。那嘶鳴聲也越來越響,像是野獸臨死前的慘叫……隻聽孟博士叫道:“快,給她一支鎮靜劑!”護士的注射器朝她身上刺來,她感到身體內也發出“哢嚓”一聲脆響——像是野獸掙斷鐵鏈的聲音,那顆心頓時停止了衝撞……她看到麵前的嘴一張一合在說著什麼,卻一句也聽不清了,隻感到身體碎裂似的空洞——接下來什麼都不知道了……她額頭上晶亮的汗水靜靜地流淌著,抓緊床單的手也慢慢鬆開,留下皺巴巴濕透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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