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秋生一直躺在飯店床上等電話。上午十一點過後,手機響了,是調查公司的恩田打來的。“我接到你的電子郵件,稍微調查了一下,目前掌握了有關那個叫真田的情況。”他似乎一大早就開始工作了。看來,他不是十分能乾,就是閒得發慌。“他叫真田克明,今年35歲。電話登記的地址在港區南麻布,那幢高級公寓如果要買的話,價格應該超過1億日元,即使是租,每個月的租金至少30萬日元。我請真紀去了港區的地政事務所,調查了不動產的登記,發現屋主是不動產公司,他隻是房客。”“知道是哪一家不動產公司嗎?”“菱友不動產,屬於藍籌的股票上市公司。應該是在泡沫經濟時期炒地皮蓋的房子,之後因為地價暴跌,成為不良債權,一旦脫手,就必須在賬冊上呈現虧損,所以,隻好轉為出租吧。那一帶有許多類似的房子。”既然公寓屬於菱友不動產,居中斡旋的絕對是山本董事。麗子曾經是山本的秘書,山本把公司的高級公寓提供給麗子的未婚夫真田。三個人的關係逐漸浮上了台麵。“同時,我順便調查了一下你想要了解的JPF株式會社在港區的商號登記,也已經查出來了。這家公司的登記地址就是真田的公寓。”這時,恩田裝腔作勢停頓了一下,傳來翻數據的聲音。他的實力已經足以讓人原諒他的這些做作行為。“PF的資本為5,000萬日元,頭號大股東是一家名叫KS物產的公司,公司設在港區赤阪,持股比例為80%。真田雖然是董事長,但持股比例隻有10%。另外,還有一個叫山本敬二的人擔任董事,也擁有10%的股份。山本敬二就是你之前詢問的菱友不動產的董事,也是業務部長,在紳士錄(記錄了有地位和財富者的姓名、地址等數據的名冊。)上查到了他的資料。至於KS物產,目前還在作進一步調查。帝國數據銀行的數據庫中並沒有相關的數據,JPF是在今年年初設立的,在短期內進行了增資,目前已變成是KS物產的子公司。”KS物產當然就是黑木的公司。除了真田和山本以外,有關這件事的所有人都已經浮出台麵了。銷售基金的JPF是整個事件的舞台。秋生請恩田把公司登記謄本傳真到飯店。隻要看公司的主要經理人名單,或許可以發現這些人彼此的關係。秋生聽到恩田在電話的那一端大聲叫著:“真紀,這個麻煩你一下。”“公司的章程是怎麼寫的?”“寫了很多項目,但主要是金融和不動產顧問。除此以外,還有經營顧問和人事顧問,反正就是什麼生意都做。另外還有投資事業和投資顧問業……”恩田故意停頓下來。“是在哪裡登記的?”秋生問。“我們去關東財務局查了一下,”恩田努力克製著笑聲回答道。他是故意在套秋生的話。除非是從事金融業的人,杏則,幾乎很少人知道投奮顧問業必須到財務局去登記這件事。“但在投資顧問業中,並沒有用這個名字登記的法人,所以,應該隻是冒牌投資顧問。”恩田也在端摩秋生的行情。確認他是從事金融的人後,應該已經在原本的金額後麵增加了一個零。如果他知道秋生調查這一切是為了5億日元的推酬,這位能乾的調查員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當然,秋生的問題在於能不能活著拿到這筆錢。“那家JPF公司除了真田的住家以外,還在港區六本木登記了一家分店。我委托附近的同行去了解了一下,發現那裡是以前的防衛廳後方的商住大樓,最近似乎已經人去樓空。信箱裡塞滿了廣告和信函,從日期來看,應該已經有兩個星期沒有人出入了。”麗子帶著50億逃走後,如果真田仍然像往常一樣繼續工作,才令人驚訝呢。他應該也已經搬出那幢房子逃跑了,或者,人身自由遭到黑木控製的可能性也相當高。如果是後者,沒有人能夠保證他還活著。“之後要怎麼辦?”恩田問道。秋生請他繼續調查真田克明的下落,同時,也委托他調查位在赤阪的KS物產的黑木誠一郎這個人。聽到黑木的名字,恩田說:“對了,東京西區的地盤好像是一個叫黑木的人控製的。最近警方取締很嚴格,難道是他在赤阪開了這家幌子公司?”他的語氣充滿警戒,和剛才判若兩人。原本他以為秋生是一頭肥羊,但如果牽涉到黑道,事情就會很複雜。秋生告訴他,如果看到黑道的人,可以當場中止調查,並和他約定,明天會把必需的費用彙給他。恩田猶豫了片刻說:“如果你不需要發票,可不可以像上次一樣,用現金付款?”看來,這位能乾的調查員也在為國稅局的事情傷腦筋。和恩田的通話剛結束,秋生就接到五井建設的間部打來的電話。秋生為他寄來基金說明書一事道了謝,間部說:“那種東西可能無法派上用場吧。”拿到那份說明書的人覺得這種基金一看就知道有問題,所以,就沒有理會,對詳細情況並不了解。當初,正是菱友不動產的山本去推銷的。“你知道之後菱友不動產是怎麼解決問題的嗎?”“詳細情況我不太了解,至少右翼的宣傳車不再上街,應該是付了錢,在背地裡談妥條件。否則,根本不可能輕易收場。聽說,警視廳展開了秘密調查。最近,輿論對這種暗盤交易絕不手軟,真希望火不會燒到我們這裡。”間部可能是在公司打電話,所以,壓低著嗓門說話。“關於上次談到的折扣金融債,我想趕快脫手。不好意思,變成我在催你。因為,我也走投無路了。”間部自嘲地笑了笑。的確,最近在經濟雜誌上經常可以看到有關五井建設和政治家、黑道之間的醜聞。隻要其中有一樁遭到調查,並以此為根據提起股東代表訴訟,五井建設絕對會打輸官司。一旦從事違法行為,就無法適用《商法修正案》。如果在提出訴訟後有資金流動,就會被認為是惡意逃避賠償。難怪間部會這麼著急。秋生說,今天之內會和他聯絡,告訴他交貨地點和時間。櫃台打電話說,有寄給秋生的傳真。恩田已經把剛才電話中說的謄本傳真過來了。他插好電熱器準備等一下泡咖啡後,才去櫃台拿傳真。謄本上記載著JPF是在2001年年初,由真田克明和山本敬二設立的株式會社,資本額為1,000萬日元。設立時,由真田擔任董事長。半年後的8月中旬,KS物產出資4,000萬,資本額增加到5,000萬,黑木成為頭號大股東。董事長仍然由真田擔任,但在賬麵增資後,他的持股比例下降至10%。正如恩田所說,如今,已經變成了黑木的子公司。從謄本上來看,當募集的資金被盜取後,首先必須由JPF的董事長,也就是麗子的未婚夫真田負責。憑著一份胡說八道的說明書就到處募集資金的山本是公司的董事,也無法逃避責任。然而,頭號大股東並沒有參與公司的菅運,在法律上,隻需要負起出資的4,000萬日元的有限責任。雖然這筆錢是一筆大數目,但對身為黑道頭目的黑木來說,還不至於令他狗急跳牆。黑木為什麼在這種斂財投資中砸下4,000萬?想到這裡,秋生把謄本丟在床上。他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再怎麼絞儘腦汁,也理不出一個頭緒。接到他期盼的那通電話時,已經是十二點以後了。“工藤先生嗎?”對方的語氣依然冷酷。“你馬上過來。”黑木自顧自地說了地址。地點位於新宿區百人町的一角,距離拿著麗子信用卡的皮條客住的公寓不遠,搭出租車隻要15分鐘就可以到了。那裡剛好位於山手線和明治大道之間的角落,就在職安大道旁的小巷子裡。附近有許多來自韓國的新移民,有不少韓國料理店和賣泡菜等食材的商店。大阪的豬飼野是有名的韓國人聚集的地方,但豬飼野的韓國人和朝鮮人都是在戰前和戰爭期間的殖民地時代來到日本。大久保的韓國街則是在20世紀80年代泡沫經濟時期來到日本的新移民所形成的“小首爾”。雖然附近就是歌舞伎町和賓館街,但由於堅強的韓國人團結自治,這裡的治安並不差。然而,在附近的大久保公園內,一到深夜,就有許多來自泰國、哥倫比亞和中國等世界各地的妓女出沒,伊朗人也在附近兜售大麻和安非他命。秋生很快就找到了黑木所在的地方。一輛黑色奔馳停在狹小巷弄的正中央。五郎發現了秋生,興奮地不停鞠躬。黑木靠在引擎蓋上,抽著駱駝香煙。今天,秋生沒看到另外那個令人心生畏懼的金發男。黑木一看到秋生,便露出了笑容。他仍然一身黑色西裝,外麵穿了一件一看就知道很高級的羊毛大衣,脖子上垂著一條雪白的圍巾。“聽說你在香港的時候曾經照顧五郎,托你的福,讓他有機會享受了極樂香港。”理著光頭的五郎整張臉紅到了脖子。他在運動服外麵套了一件羽絨衣,打扮很休閒。可能是已經上床睡覺後,被臨時叫起來的。“他連初中都沒有畢業,回日本後,就開始學中國話。聽說他有意把在香港喜歡的那個女人帶到日本。”“彆說了。”五郎小聲嘀咕道。黑木似乎並沒有反對的意思。“這裡就是麗子租的房子。”黑木瞥了一眼前方的木造公寓,冷冷地問,“你要不要進去看一下?”自從接到秋生的電話後,黑木的行動很迅速。他聽到秋生請住在事務所值班的人轉告的留言後,不顧已經是三更半夜,立刻召集手下衝進了中國皮條客的公寓,把皮條客揪了出來。“那家夥是福建人,我花了半天的工夫,才找到翻譯。”他們找遍全新宿,終於找到一個會說日語的福建人,向皮條客了解情況時,天色已經亮了,輕而易舉地破解了信用卡之謎。“他隻是個皮條客,一個星期前,向一個專門銷贓的朋友用3,000日元買了麗子的信用卡。那個銷贓的朋友則是用很低的價格向小偷買的這張信用卡,還說‘這張信用卡才剛偷來,還可以用’,賣給了那個皮條客。”之所以會選擇白井超市下手,果然是因為那家店從來不確認信用卡的簽名,以及如果金額不大,即使明知道是盜刷彆人的信用卡,店員也懶得報警。由於第一次順利得手,皮條客總共用這張信用卡買了三次小家電。他很小氣,把盜刷買來的商品占為己有,所以,才會和酒家女發生爭執。這就是秋生看到他們爭吵的原因。“我們通過那個銷贓的家夥找到了小偷,發現他就住在這幢公寓的一樓。他正在睡覺,我們把他叫了起來,稍微威脅他幾句,他就招供說,曾經在這裡見過麗子。”“麗子曾經在這裡?”黑木聳了聳肩。“至少,十天前是這麼回事。”“現在呢?”“當然不在。如果我逮到那個女人,現在哪有時間和你在這裡閒聊。”住在一樓的是二十多歲的中國留學生。十天前,他發現隔壁搬來了新房客。由於以前一直沒有人住,他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房客。當他聽到隔壁鄰居外出時,就好奇地從窗戶張望,發現竟然是一個大美女。之後,他就對新房客充滿幻想,第三天晚上,終於按捺不住,衝進了新房客家裡想要強暴她。他向朋友討教了搞鎖的方法。其實,那種廉價鎖根本不需要撬開,隻要用力一拉,就可以拉開了。當他走進房間,發現已經人去樓空。那個留學生氣急敗壞,把屋裡所有的東西搜刮一空,賣給那個銷贓的。其實隻剩幾個名牌皮包和錢包而已,信用卡就在錢包裡。“不過,他把內衣都收在自己房間裡。”黑木補充說。昏暗的走廊上有五個門。麗子的房間位於一樓前麵數過去第三道門。隻要打開窗簾,在馬路上也可以看到屋內的情況,根本不像麗子這種女人獨自生活的地方。打開門,發現是一個很煞風景的房間,裡麵沒有任何家具。這是典型的一室一廳格局,雖然有廁所,卻隻有淋浴,沒有泡澡的浴缸。可能是那個留學生已經翻遍了房間,衣物雜亂地堆在房間的角落。房裡沒有桌子,沒有電視,也沒有餐具,就連被子也沒有。“他闖入房間時,似乎就已經是這樣了。之後,麗子似乎從來沒有回來過,也沒有報警。她似乎還不知道自己的信用卡被偷了。”黑木咂了一下舌頭。“有沒有去問房屋中介?”“剛才去找過了,的確是麗子租的房子。那麼漂亮的女人來租這種破房子,房屋中介當然不可能忘記。房子是在一個月前租的,用的是中村惠這個名字。”“她用假名租房子?”“如果是正規的房屋中介,當然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必須出示住民票和印鑒證明才能租房子。但這一帶的房子都是一些有隱情的人來租的,隻要用現金預付六個月的房租,甚至不會問真實姓名。在這裡租房子的通常都是違法居留的外國人、離家從事色情行業的女人,還有就是罪犯,幾乎住不到半年就退租了,所以,房屋中介可以大賺一票。如果按正常手續出租,即使租金隻有5萬,也未必有人會來租,現在一個月要租10萬。聽到有這種好事,連我都想轉行了。”“她為什麼要租這種公寓?”“不知道。可能想隱姓埋名,長期住在這裡吧?”“為什麼不住飯店?”“一旦知道麗子回到東京,我們一定會找遍包括賓館在內的所有飯店。不管她是不是用假名,那麼漂亮的女人長期住在某一家飯店,早晚會被我們知道。不過,我們做夢也不會想到,她竟然租了這麼破舊的公寓。如果不是隔壁剛好住了一個好色的中國人,還有那個愚蠢的皮條客盜刷信用卡,我們根本不可能找到這裡。多虧你的幫忙,感謝啦。”秋生環顧室內。“我們已經請來專家,準備把榻榻米也掀起來徹底調查,不過,應該不值得期待。”黑木自嘲道。如果中國留學生的話屬實,麗子隻在這個房子停留了短暫的時間。秋生向靡所內張望,發現馬桶裡積了一大片褐色的汙垢,廚房梳理台上的水管也生鏽了。打開水龍頭,流出了紅褐色的水。雖然解開了信用卡之謎,然而,眼前的狀況又是另外一個謎。她帶著50億日元的巨款,為什麼要租這麼破舊的房子?如果是為了躲避黑木他們的追蹤,為什麼要回到日本?在一塊被太陽曬得褪色的廉價薄窗簾隔開室內外的窗戶旁,秋生發現一條黑色繩子。他伸手一抓,原來是連接計算機調製解調器的線。“這裡有電話嗎?”“怎麼可能?用假名申請不到電話。”黑木說。的確,牆上有電話插頭,但似乎沒有用過。秋生拉開窗簾,看著戶外。街角有一個公用電話亭。“可不可以請你問一下那個銷贓的,有沒有一部筆記本電腦?”“為什麼?”秋生把電線出示給黑木。“麗子用自己的電腦聯結網絡。既然這裡沒有電話,她應該是利用那個公用電話的插頭。所以,不可能用台式機,一定是用筆記本電腦。既然這裡留下了電線,代表電腦原本應該在這裡。”“原來如此。”黑木佩服地看著秋生,拿起手機下達了指示。走出房間後,秋生再度回頭看了一眼麗子十天前現身的公寓。這幢簡陋的公寓如果說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剛結束時建造的,他也絕對會相信。整幢房子已經搖搖欲墜,刷著油漆的牆壁有好幾處剝落,可以看到裡麵的水泥。樓梯缺了好幾格,水泥通道上堆放著報廢的洗衣機和冰箱。即使如此,這裡還是有人居住,二樓的曬衣架上曬了幾件女人的內衣。這種落魄,和麗子母親居住的貧民公寓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從地鐵赤阪車站旁一木大道走進TBS電視台後方的巷子,有一幢漂亮的大廈,就是黑木的事務所。打開電子鎖,大廈的一樓是大廳,可以在皮革沙發上接待客人。事務所將頂樓的房間完全打通,至少有150平方米。雖說現在地價暴跌,但即使花1億,也買不到這幢房子。玄關門的背麵用鐵板加強,除此以外,室內以黑色為基調的裝潢很有格調,完全不像是黑道堂口的辦公室。牆上並沒有掛太陽旗和神壇,而是掛了一幅印象派巨匠莫奈的畫。不過,室內不時有眼睛布滿血絲,穿著運動服的男人走來走去,破壞了所有的格調。看起來像是酒家女的女人坐在櫃台前,正專心一致地剪著分叉頭發。黑木把秋生帶到裡麵的會客室。“這次我欠你一份情,我正為找不到那個女人的下落而不知所措。今天開始,我會派人一天二十四小時守在那幢公寓前,隻要麗子回去,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黑木對著隔壁的房間大聲咆哮:“怎麼沒有人送茶上來?”又轉頭說:“不好意思,這裡都是一些沒腦袋,又不夠機靈的笨蛋。”然後,他又說:“工藤先生,我要好好答謝你。不管是錢、女人,還是毒品,你儘管開口。”他臉上帶著笑容,但雙眼仍然沒有表情。“那我想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的意思是要互亮底牌嗎?好吧。”黑木笑了起來,“那你先說吧,你是怎麼知道麗子回來的?”秋生告訴他,自己從信用卡的信用數據庫中得知麗子目前使用的信用卡,通過網絡申請到月結單的事,但並沒有提及造訪牧丘醫院和看到她母親墳上供奉的滿天星這件事。這和黑木沒有關係。“你簡直就像是黑客嘛。”黑木驚訝地說,“我想挖你,你想不想來我手下工作?”五郎走進屋裡,顫抖著把兩杯咖啡放在桌上。黑木喝了一口,便大罵:“他媽的!”將剩下的咖啡全都倒在五郎的臉上。“這麼難喝的東西竟然敢拿出來給貴賓喝!”五郎額頭上冒著冷汗,站著一動也不動。“不好意思,掃了你的興,要不要喝點酒?我這裡剛好有很棒的白蘭地。”黑木站了起來,命令五郎:“趕快收拾!”他從裡麵的櫃子裡拿出一瓶人頭馬和巴卡拉的壞子。他把杯子放在秋生麵前,立刻倒滿白蘭地。五郎正趴在地上認真擦地,黑木用好像看螻蟻般不屑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拿起杯子說:“現在輪到你發問了。”他依然用像爬蟲般的眼神盯著秋生。秋生被眼前的氣氛震懾了,但還是努力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很明顯,黑木想要表現出自己處於優勢的地位。一旦錯過這個機會,也許就永遠沒有機會從黑木口中問出事情的真相。秋生做了乾杯的動作,故意沒有把白蘭地喝進嘴裡。黑木並不以為意,緩緩地喝了一口。“你對若林麗子了解多少?”黑木偏著頭,思考了片刻。“這半年來,麗子在南麻布的公寓和一個男人同居。那家夥叫真田克明,算是麗子的未婚夫。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訂婚了,但真田到處跟人家這麼說。“在此之前,麗子曾經在菱友不動產當高級主管的秘書。那個叫山本的是一個普通董事,直白地說,就是他被麗子騙了,包養她成為自己的情婦。麗子從菱友不動產辭職後,他們仍然維持這種關係。”黑木隻是羅列出他認為秋生應該知道的事實。雖然秋生第一次聽說麗子是山本的情婦這件事,但根據恩田的報告,應該不難推測出這一點。黑木拿起桌上的駱駝煙,製止了慌忙尋找打火機的五郎,從雪白的襯衫胸前口袋拿出一個純金的打火機,自己點了煙。隨著“哢咻”的一聲,打火機冒出藍色的火焰。黑木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秋生身上。秋生終於理解了遊戲規則,黑木根本不打算告訴他任何重要的信息。然而,他對秋生知道多少情況很有興趣。既然如此,不妨利用這一點,套出自己想知道的內容。“麗子和山本是怎麼認識的?”“是在銀座的酒店。麗子曾經是銀座Miyuki大道一家名叫‘響’的酒店的頭號紅牌,在泡沫經濟時期,曾經賺了不少錢。菱友不動產的山本去那家店喝灑,最後把她變成了自己的情婦。想要包養她的酒客不計其數,為什麼她偏偏看上已經快要倒閉的不動產公司的普通董事,讓許多客人都看不明白。”“去酒店當公關之前,麗子做過什麼工作?”“不知道。”黑木冷笑道。“麗子和她母親康子兩個人在高中之前,都住在綾瀨的貧民公寓裡。”“我隻對麗子帶走的錢有興趣,她小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和我沒有關係。”黑木一定知道某些事,卻無意告訴自己。秋生心想。麗子成為山本的情婦後,也進入菱友不動產擔任高級主管秘書,應該隻是形式上去人力派遣公司登記一下。然而,為什麼要做這麼麻煩的事?“麗子為什麼要去菱友不動產上班?”秋生換了一種方式發問。黑木笑了起來。“若林麗子這個人嗜錢如命,”這一次,他似乎願意回答問題,“當泡沫經濟崩潰,陷入長期不景氣後,銀座的酒店也變得門可羅雀,她賺的錢也大不如前,所以,就改當山本的情婦。”“雖說是股票上市公司,但那家不動產公司隨時可能倒閉,從山本這種普通董事身上能夠撈到的錢也十分有限吧。”“所以,她才特地進入那家公司。”“難道她利用山本騙取了公司的錢?”“你的腦筋果然靈活。”黑木笑了起來,“麗子當上山本的秘書後,立刻勾搭上菱友不動產的會計主管。當山本在杜撰的請款單上蓋章後,麗子就拿到財務部門,再由會計主管寫出納單,錢就這樣進了麗子的口袋。聽說,她用這種方法撈了將近1億日元。”“那個叫真田的男人呢?”“他是一個沒出息的小毛頭。他曾經去美國大學留學,拿到MBA後,在那裡的金融機構找了一份工作,但和顧客發生了摩擦,被公司開除後,就逃回日本。他隱瞞了這件事,當起所謂的金融顧問。當他去菱友不動產推銷業務時,看到麗子後一見鐘情,便對她言聽計從。之後,兩人開始在南麻布的公寓同居。他把一切都給了麗子,自己變得身無分文。”“那幢公寓是菱友不動產的,而且還是通過山本的斡旋。他的情婦被人搶了,為什麼還要做這種事?”黑木挑了挑眉毛。他似乎沒想到秋生已經查過不動產資料。“菱友不動產由於業績太差,已經被銀行接管。銀行也派了會計人員進駐,無法繼續搜錢了。所以,麗子琵琶彆抱,拋棄了山本,和真田在一起。麗子掌握了山本盜領公款的證據,山本完全被她控製了,成了聽命行事的奴隸。”之前的斂財基金果然是真田設計的,然後由麗子脅迫山本四處推銷。為什麼這種荒唐的基金可以募集到50億日元?“真田現在人在哪裡?”“誰知道。”黑木露出無情的冷笑。“菱友不動產的山本呢?”“應該被公司開除了吧。公司不想讓這件事曝光,所以,應該不會遭到刑事告發,但他領不到退休金了,即使賣了房子,也湊不出5,000萬日元。”“你們應該要求菱友不動產賠錢吧?”黑木笑了笑,好像在說,你調查得真清楚。“公司方麵似乎也有心理準備,會想辦法解決山本募集的5億日元。不過,這也是最高額度。因為,那家公司已經麵臨倒閉的命運,如果鬨得太大,反而會驚動警方。那些愚蠢的投資人,隻要還給他們一成的錢就解決了,算是很劃算的生意。但如果不把麗子帶走的50億日元追回來,一切都是空談。我們也聽了真田的慫恿,投資了10億日元。”秋生很快在腦海中計算。山本募集了5億日元資金,黑木的堂口投資了10億日元。也就是說,還有一個大笨蛋投資了35億日元,如果向菱友不動產收回5億日元,償還給債權人投資金額的一成,也就是5,000萬日元後,還剩下4.5億日元。之前出動宣傳車上街頭也需要費用,實際拿到的金額應該不超過4億日元。山本賣了房子後有5,000萬日元。真田被麗子榨得一文不值。如果無法找到麗子,黑木的堂口將慘賠5億日元以上,還不包括JPF出資的4,000萬日元。難怪黑木會殺紅了眼。然而,黑木為什麼會拿出10億日元投資這麼荒唐的基金?秋生從夾克內袋拿出間部給他的基金說明書,攤在桌子上。黑木的臉上嬸出一絲驚訝的表情。“你的公司投資了這個基金銷售公司4,000萬日元。”他把JPF的公司登記謄本放在說明書上。黑木不發一語。他對秋生從香港回日本的兩天期間,就單槍匹馬地查到這麼詳細的資料感到不可思議。秋生不禁感謝能乾的調查員恩田。“你也參與了這件事。”秋生說。“我對這種下三爛的事沒有興趣。”黑木撇了撇嘴,他似乎在笑。至少,黑木無意說謊。秋生心想。既然如此,黑木投資一定另有目的。“你們原本打算利用這個基金做什麼?”黑木默然不語地看著秋生。“還有其他的問題嗎?”他的意思是,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麗子為什麼回到日本?”無奈之下,秋生隻好改變問題。“我怎麼知道?”黑木聳了聳肩,“你對她不是很了解嗎?”雖然他的語氣很輕鬆,但眼睛並沒有笑。黑木在懷疑他。秋生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身處的微妙立場。這次的事,絕對不可能是麗子一個人所為,一定有人在背後操控。黑木的意思是說:“你也是可能的人選之一。”“推理遊戲的時間結束了。”黑木突然看了一眼手表說道。或許是因為喝了白蘭地的關係,他的眼眶微微泛紅。他靠在沙發上,悠然地抽著煙。然而,他的視線沒有片刻離開秋生。門外不時傳來小弟們對電話咆哮的聲音,這裡卻是一片寂靜。“工藤先生,有一件事要拜托你。”黑木突然說道,“可不可以請你明天回香港?”“為什麼?”秋生問。“因為你很礙事。”黑木一臉嚴肅地說。“如果我拒絕呢?”“我不會乾掉你。”這一次,他還是沒有笑,“但會派一個人監視你。到時候,大家會鬨得很不愉快。”“為什麼要這麼做?”秋生再度問道。“因為你很優秀,也很有膽識。如果你找到麗子,你們兩個人會一起遠走高飛,那就傷腦筋了。對我們來說,這不是遊戲。”黑木知道自己和麗子共度了10天嗎?秋生無法判斷。“這也是交易嗎?”“不,”黑木搖搖頭,“強烈要求,或者說是警告。如果你繼續留在日本會很麻煩。”然後,他對著門外大聲叫著五郎的名字說:“工藤先生要走了,你送他到車站。”便起身離開了。他的意思是說,該說的都說了,要死要活,隨你的便。搭電梯下樓,走出大廈時,秋生對五郎說,他知道到車站的路,不必送了。五郎卻在秋生麵前顯得手足無措。“你找我有事嗎?”五郎一言不發地從運動衣下拿出一個A4大小的信封,交給秋生。打開一看,裡麵好像是什麼企劃書或是簡報的數據,封麵上寫著“Japan Pacifiance”,但和間部給他的基金說明書並不相同。“為什麼要給我這個?”秋生問。五郎可能在收拾黑木潑向他的咖啡時,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偷偷把相關資料從辦公室帶了出來。“因為你在香港幫過我。”五郎小聲地說。“我什麼事都沒做。”的確,秋生介紹五郎去一家夜總會,但店家支付給秋生5%的回扣。這麼一來,雙方就扯平了,根本沒有理由讓五郎做危險的事。“萬一被黑木先生發現了,你不是會很慘嗎?”秋生回想起黑木把五郎當成螻蟻的樣子。“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說著,他立刻轉身打算走回大廈。秋生立刻把五郎叫住了。如果送他到車站,時間應該沒這麼快。“聽說你在夜總會遇到了喜歡的女孩子?”聽到秋生這麼問,五郎的臉頓時漲得通紅。他的臉難看地扭曲著,但似乎是在笑。“她下個月會來日本。”他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她說,隻要再存50萬日元,就可以存夠錢來日本留學,所以,我寄給她了。”有些接待日本客人的夜總會裡,有會說幾句日語的酒家女。一定是那些女人胡亂編了謊言,秋生卻無意破壞他的心情,隻能附和說:“下次來香港時,記得介紹給我認識。”五郎大聲說,“那當然。”看來,他這個人心地很不錯。黑木叫秋生“明天回香港”,秋生如果反抗,雖不至於遭到殺害,卻會引起很多麻煩?秋生也無意向黑道挑釁。一看手表,已經是下午三點。能夠在今天之內找到麗子嗎?和五郎分手後,秋生拿出手機,打電話給令黑木也另眼相看的能乾偵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