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1 / 1)

洗錢 橘玲 3939 字 22小時前

白井超市位於歌舞伎町和區公所大道之間的風化街和賓館街的正中央。最近,這一帶出現了很多賭場。如果用現金賭博,違反賭博法,因此無法大肆宣傳,“三明治人”(指胸前和背後都各掛一塊招牌,看起來像三明治。)脖子上掛著招牌,站在寒風中的街頭。秋生到那家超市時,已經八點多了,一樓的食品賣場擠進了不少人。秋生瞄了一下,有一半是外國人,其他都是在酒店上班的人。收銀台裡有一對金發男女正手腳利落地應付語言不通的客人。一個樓層大約有80平方米,一樓是食品和雜貨,二樓是服裝和電器,都是大型超市特賣的商品。秋生觀察了一下,看到收銀台忙得不可開交,便打消了直接向他們打聽的念頭,走向超市內的倉庫。他問一個推著推車過來的年輕店員,店長在不在,對方悶不吭氣地指了指倉庫右側的門。秋生輕輕敲了敲門,裡麵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誰啊?”那個店長才三十出頭,好像是受聘負責管理這裡的計時工。他的頭發剪得很短,臉頰上有一道很深的傷痕,感覺以前像是飆車族的頭頭。店長抬眼看到秋生,毫不掩飾警戒的表情問道:“有什麼事嗎?”秋生從皮夾裡拿出兩張一萬日元大鈔,一言不發地放在桌上。店長的視線頓時被一萬元吸引過去。“我在找人。”秋生把剛才打印的麗子賬單出示在他麵前。“最近,這個人每天都在這家店裡刷卡,我可不可以和當時在收銀台的店員談一下?”“你是警察嗎?”店長問。“刑警怎麼可能一見麵就拿錢給你。”秋生說。“那倒是。”店長笑了起來。“我正在為這件事傷腦筋,如果你安排我見到收銀台的人,我再給你3萬日元。”店長說:“哦,原來你是地下錢莊的人。”他似乎擅自作出了合理的解釋。他笑了笑說:“我去看一下紀錄,你在這裡等我一下。”隨即他拿著賬單走了出去。15分鐘後,店長回來了。“我看金額不像是買食品,去找了其他的賣場,證實是在電器的收銀台刷了這張信用卡。全都是半夜一點到三點之間。我看了一下排班表,其中有兩次是同一個家夥在收銀台。他上晚班,今天晚上十一點會來。我想,他一定是在哪裡打柏青哥或是玩拉霸機,我剛才打他的手機留言了。等他回電,我就叫他過來。你要等嗎?”秋生告訴他自己的手機號碼,說自己去附近的咖啡店坐一下,請店長一聯絡上馬上通知他。他正想站起來,店長的手機響了。他看著來電號碼,向秋生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說“你的運氣真好”,然後接了電話。店員似乎不想提前來上班,最後,店長咆哮了一句:“你真是不乾脆,彆再囉嗦了,給我趕快過來!”對方才勉強答應。“他在池袋玩拉霸機,好像快中了。我已經叫他過來這裡,二十分鐘左右就可以到了。前麵有一家咖啡店,你要不要去那裡等?我會帶他過去。”秋生當場付了剩下的3萬日元報酬。5萬日元的額外獎金讓店長振奮不已。秋生正在猶豫要不要把昏暗的咖啡店裡黏黏的桌子上的咖啡拿起來喝,沒想到,超市的店長已經帶著一個年輕男人走了進來。男人的臉看起來很土氣,竟然戴著耳環,頭發有一半染成了金色。他染成金發也沒什麼不好,問題是另一半長出來的卻沒有續染。他身上的羽絨夾克破了好幾個洞,露出白色的羽毛,一看就知道是個邋遢的家夥。“這位先生有事想問你。”店長說著,輕輕戳了戳男人。秋生向他打聽使用信用卡的客人,他立刻“啊”了一聲,好像事不關己地說:“我就覺得有問題。”“有什麼問題?”店長問。“因為,兩次刷卡是不一樣的女人。”“什麼意思?”“該怎麼說,在這種店裡,尤其是在深夜,很少有人拿著信用卡來買東西。所以,我就記住了。兩次都是中國的酒店小姐,但長相完全不同。第一次是買錄音機,第二次好像是很便宜的MD隨身聽。我總覺得不太對勁,查了之前的簽賬單,發現信用卡號碼相同。”“你怎麼知道是中國的酒店小姐?”店長問。“因為他們在說中國話,我才會知道。”“信用卡的持有人不是叫若林麗子嗎?難道這是遺失的信用卡?”“應該是吧。但之前的店長說,即使是報失的信用卡,隻要客人拿卡出來,就讓他儘量刷。”“笨蛋。”店長戳了戳男人的頭,“最近信用卡公司很囉嗦,如果認為我們明知道是報失的卡,還繼續讓客人簽單,就不肯撥款給我們。所以我不是再三提醒你們,一定要確認簽名嗎?”“是嗎?”因為和自己沒有關係,他用漫不經心的態度回答。但店長也是受人雇用,無關他的痛癢,所以,他也無意繼續說教。“還有沒有其他異常的地方?”秋生問道。“呃,兩次都是同一個中國男人陪她們來。女人好像很害怕,不時地看那個男人,所以,我才會特彆注意他們。”“那個男人長什麼樣子?”“該怎麼說,感覺好像是拉皮條的。”“我想,應該是這麼一回事。”店長一副了然於心的表情說,“具體的情況我不了解,反正,這個中國皮條客偷了你要找的那個女人的信用卡,但一看信用卡的簽名,發現是女人的名字。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由他自己刷卡。所以,就叫酒店的小蛆幫忙刷卡買東西。”“使用信用卡買東西,不是要簽名嗎?”秋生問。“中國人本來就會寫漢字。”店長很乾脆地回答,“客人在我們這種店刷卡,我們根本不會核對簽名。即使遇到信用卡欺詐,如果金額隻有兩三萬日元,信用卡公司也不會囉嗦,所以,他們想利用這一點,貪一點小便宜。”對店家來說,不管是不是偷來的卡,隻要顧客消費,他們就可以向信用卡公司要錢。之後的事,就和他們無關了。信用卡公司也有參加保險,沒什麼好抱怨的。“總之,那是膽小鬼做的事。因為第一次成功了,所以,就會來第二次、第三次。他們還會再來,直到信用卡無法使用為止。你有什麼打算?”“如果有人去報失,會有什麼結果?”“他們一定會用中國話亂叫一通,衝出店外。我們也不會為這種事找警察。”“如果再見到那個男人,你認得出他嗎?”秋生問店員。“沒問題,那個人常來店裡。”“這樣吧,我叫他值一個星期的晚班,如果偷信用卡的人出現,我會通知你。5萬日元就好。”“什麼?有錢可以拿嗎?”店員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你拿3萬,我拿兩萬,你應該沒什麼好抱怨的。”店長一副大好人的樣子說道。當然,他隻字不提剛才已經拿了5萬這件事。“OK,我剛好缺錢,本來還想去地下錢莊借錢,太好了。”店員露出滿是蛀牙的牙齒笑了起來。秋生在車站大樓旁餐廳街的蕎麥麵店吃了晚餐,回到飯店時,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他在櫃台拿鑰匙時,也同時拿到了傳真。五井建設的間部把上次的基金數據傳真過來了。上麵寫著:“要帶去香港的禮物已經準備好,請速與我聯絡。”他似乎也很緊張。無論如何,自己必須先回香港一趟。回到房間,洗完澡,秋生一邊喝著啤酒,一邊看塞金說明書。這份所謂的說明書並不是經過律師和監查法人檢查的正式說明書,內容相當簡單,隻要曾經在金融界打過滾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這是欺詐的工具。“保證本金,保證年利率10%,而且投資的收益完全免稅。”說明書的第一行就這麼大肆宣傳。在銀行存款年利率隻有0.1%的時代,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的事。不可思議的是,這個世界上,就是有笨蛋會上當受騙。他粗略地看了說明書,掌握了基金的結構。首先,在境外市場設立SPC,以年利率10%的利息,向投資人募集日元。SPC是“為特彆目的所設立公司”(special purpose pany)的簡稱,但這次隻是逃稅的工具。在境外設立的公司的主要業務,就是融資給香港的消費金融公司和工商貸款公司。香港沒有像日本的《利息限製法》或《出資法》等利息的相關規定,借貸這種短期高利的貸款時,年利率超過100%也不足為奇。理論上,如果借了100萬,一年後就要還200萬,但實際上當然是不可能的。因此,這種高利貸就以一周和一天為單位來放款,進行風險管理。“下個星期就發薪水了,周末要約會,去借一點錢吧。”大家通常都是基於這種心態去借錢。在美國,也有很多超短期的高利貸,專門貸款給領周薪的勞工。在景氣好的時候可以大發利市,一旦景氣變差,就會因為延滯和自我破產的增加,導致經營不善,這是典型的高風險、高回報的生意。SPC這類投資公司,以年利率30%融資給這些高利貸業者,高利貸業者再以50%~100%的年利率借給香港的中小企業和上班族,借此獲取利潤。假設向投資人募集了10億日元,SPC在一年後支付的利息為10%,也就是1億日元。但事實上,這10億日元換成港幣,以年利率30%放貸出去,如果不考慮彙率的變動,一年之後,可以獲得3億日元的利息收入。即使支付給投資人1億的利息,還可以賺2億日元。縱使把港幣彙率的風險考慮在內,也是一件穩賺不賠的生意。而且,由於是境外法人,無論獲得多大的利潤,都不需要繳納法人稅。投資人隻要不把錢從SPC提領出來,本金可以以年利率10%的複利增加。這對投資人來說,也是很誘人的因素。然而,最大的問題是,這份說明書並沒有預測倒債串的問題。日本的消費金融和工商貸款公司的利率達到《出資法》上限的29.2%,倒債率為5%~8%,如果是中小企業,通常會超過10%。在這10億日元的本金中,至少會有5%即5,000萬日元無法收回。假設年利率為50%,倒債率上升到10%,就會損失1億日元。如果由SPC承擔倒債的風險,刺下的9億日元所獲得的利息收入為2.7億日元。彌補本金因為倒債而虧損的1億日元,再支付投資人1億日元利息後,隻剩下7,000萬日元。如果倒債率增加到15%,獲利隻剩下區區500萬而已。隻要彙率稍有變動,就會入不敷出。假設由高利貸業者承擔倒債的風險,情況就會更糟糕。如果高利貸無法承受倒債的負擔而破產,借出的錢就會完全無法回收。事實上,這種情況很普遍。許多基金在投資標的造成的虧損浮上台麵後就立刻崩潰,基金憑證也變成了廢紙。當然,基金和投資標的一開始就狼狽為奸,計劃性破產的情況也很常見。這種基金早晚會發生為了支付向投資人承諾的利息,不得不從本金中挪用資金的情況,並以這種配息業績吸引外行人投資,以“老鼠倉”的方式波及更多受害人。隻有貪婪的中產階級會被這種顯而易見的詐騙手法所吸引。基金說明書上聲稱“保證本金”,其實,仔細看說明書的內容就不難發現,那隻是投資公司的“保證”而已。雖然宣稱“獲得A級評級”,但進行評級的是聞所未聞的公司。隻要有幼兒園學童的智慧,就知道那是詐騙。即使退一百步,來看看投資內容好了。認真的投資人一定會詳細檢查投資公司是用什麼方法管理倒債風險,如何將損失控製在一定程度以內。如果隻是把右手拿來的錢用左手放貸出去,就連路邊的小孩也會做。基金說明書上完全沒有涉及相關問題,有關收益的預測,是以所有融資都能夠百分之百收回作為前提的。如果世界上真有那種在沒有相應擔保的情況下,把錢借給彆人又能夠完全收回的生意,投資公司就不需要向投資人募集資金,自己出錢做這種生意不就得了。在日本這個奇恃的國家,目前,就連身份不明的中小企業,也可以向國營金融機構以年利率1%~1.5%這種簡直如同免費的利息借款幾千萬日元。看完基金說明書後,秋生已經大致掌提了整個事件的架構。麗子的未婚夫真田設計出“保證本金,年利率10%”的斂財金融商品後,由麗子向自己以前曾經擔任其秘書的菱友不動產的山本董事推銷,由他出麵募集投資。當投資人把錢彙入後,麗子就把錢轉彙到事先申請的其他帳戶逃之夭夭了。股票上市公司的董事竟然向自己的客戶兜售這種斂財的金融商品,當然會引起很大的騷動。更何況其中還包括黑道的資金,難怪右翼的街頭宣傳車會出動。根據基金說明書,基金由設立在加勒比海的Japan Pacifiance負責設立和營運工作。這家SPC正是秋生協助麗子申請的假公司。日本銷售公司的欄目部分呈現空白,但上麵潦草地寫著“KKJPF”幾個字,應該是去聽說明會的人寫下來的,其實隻是取Japan Pacifiance的第一個字母。如果說,這就是在日本的銷售公司,根本是在騙小孩子。數據上之所以沒有印銷售公司的名字,當然是因為不想留下推銷和銷售未經核準的投資商品的證據。麗子之前說:“受未婚夫之托,把5億日元未繳稅的資金帶到國外,交給某個人。”她未婚夫的公司應該就是銷售斂財基金的公司。原本計劃利用這個基金募集5億日元,由於某種因素,竟然膨脹到50億日元。從之後的發展來看,接收這筆錢的“某個人”其實就是麗子本人。麗子和秋生見麵時,就已經計劃卷款逃跑了。所以,她才會到香港找秋生,討教具體的方法。既然如此,難道麗子和真田一開始就串通好了嗎?然而,黑木說,麗子偷了這筆錢逃走了。他曾經命令賬戶共同持有人真田和銀行方麵聯絡。由此看來,真田也是受騙上當的可憐受害人之一。秋生不知道麗子的未婚夫真田是怎樣的男人,但既然會設計出這種騙人的基金吸金,就證明他不是正人君子。然而,這個男人卻輕而易舉地被麗子所騙,墜入了十八層地獄。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種笨蛋,竟然被自己設計的騙局給騙了。真田的工作,就是協助菱友不動產的山本董事推銷基金。麗子以前是山本的秘書,如今,山本被右翼分子逼得走投無路。麗子偷走了真田和山本募集的資金,絕對是這樣的。然而,四個月前,麗子和秋生見麵時,對金融方麵的事一無所知。像她這樣的大外行,能夠把巨款彙入境外法人後,再轉彙到自己的賬戶,然後逃之夭夭嗎?到底是誰在麗子背後下指導棋?還是說,一切都是她一個人精心策劃的?必須逐一偵查這件事所牽涉的每一個人。秋生心想。這件事並沒有這麼簡單,絕對有蹊蹺。秋生拿出恩田給他的名片,確認上麵有電子郵件信箱後,寫了一封電子郵件委托對方進行調查工作。麗子曾經在秋生的麵前打電話給真田,對方回答“我是真田”,代表那裡應該是他的住家。秋生的檔案中也記錄了那個電話,恩田應該可以根據電話號碼輕而易舉地查出真田的全名和地址。不過,關於吸金基金的銷售公司卻完全沒有任何信息。目前,間部傳來的基金說明書上所寫的“KKJPF”成為唯一的線索。於是,他又在電子郵件上補充了一句,希望同時調查菱友不動產的山本。他打開久違的電子信箱,發現誠人寄了一封長篇大論的電子郵件,歸納起來,就隻有一句話——我寫了電子郵件給麗子,卻杳無音訊,如果你掌握什麼新情況,一定要告訴我?秋生覺得很不耐煩,沒有耐心看到最後,就把計算機關了。淩晨一點過後,手機響了。秋生躺在床上,還沒有睡著。對方是白井超市的店長。“那個中國人來店裡了,要怎麼辦?他又帶了女人來店裡,可能又要用信用卡。”秋生看了一眼時間。時間這麼晚了,隻要在飯店前叫一輛出租車,十分鐘以內就可以到那家店。他說了聲“我現在馬上過去”,並請店長讓對方使用信用卡。“希望信用卡的卡主還沒有掛失。”店長說完,又建議說,“如果你來之前,對方就離開了怎麼辦?如果你另付報酬,我可以幫你跟蹤他。”秋生答應了。可能因為是周末,秋生花了一點時間才攔到出租車。出租車沿著明治大道從甲州街道駛向目白的方向,剛經過新宿車站時,手機響了。“今天他沒有買東西就走了,好像是那個酒家女不想刷信用卡。請你馬上過來。還有,我不想浪費電話費,可不可以請你打給我?”秋生確認來電號碼後,立刻回撥過去。店長問:“你現在人在哪裡?”秋生回答說:“在伊勢丹前。”“他好像遇到熟人了,正站在路邊說話。你在區公所附近下車。如果你不掛電話,我可以隨時向你實況轉播。”秋生在區公所前下了車,看到店長在一群酒家女和醉鬼中用力揮手。他穿了一件厚實的皮夾克,頭上綁著紅色頭巾,根本就是典型的飆車族裝扮。誰都不會相信,他竟然是腳踏實地的超市店長。“那裡不是有三男一女嗎?店員說,就是那個穿著花俏長大衣的高個子男人刷的卡,一看就像是皮條客。今天帶的女人好像和之前不同,他們剛好在路上遇到另外兩個男人,正在聊天。這樣可以嗎?”秋生道謝後,把約定的5萬,外加1萬跟蹤費交給他。店長數完鈔票後問:“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秋生回答說,目前沒有。店長露出遺憾的表情。然後,他表情嚴肅地對秋生說:“那家夥身上帶著刀子,最好不要太靠近他。”盜刷麗子信用卡的男人和朋友聊完天,摟著看起來像是酒家女的女人,搖搖晃晃走了。秋生和他們保持一段距離,跟在他們身後。淩晨兩點的區公所大道上到處都是喝醉的上班族和皮條客,即使不擅長跟蹤的秋生,也不擔心被人發現。那個皮條客和酒家女走向賓館街的方向,在棒球練習場附近左轉進入一條小巷子,在一幢被花哨的賓館霓虹燈包圍的老舊公寓前停了下來。秋生若無其事地走過他們麵前,發現他們正在爭執。雖然聽不太清楚,但似乎不是廣東話。如果一個大男人在這附近徘徊,皮條客和流鶯就會蜂擁而至,到時候就麻煩了。無奈之下,他隻好坐在附近電線杆下,裝成是正在嘔吐的醉漢。那對男女原本還很克製的爭吵聲漸漸激動起來,女人推開皮條客,跑進公寓。秋生和阿媚交往後,學會不少廣東話,但還是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秋生猜想他們應該是福建一帶的人。應該有不少與她同鄉的酒家女住在這幢老舊公寓裡吧。這個皮條客去店裡等女人下班後,兩個人為了錢的事發生了爭執。也可能是女人不想盜刷麗子的信用卡,惹得皮條客不高興。中國酒家女上班的酒店通常分為正規店和深夜店。所謂正規店,就是遵守日本《風營法》的酒店,在深夜十二點打烊。十二點之後,同一家店會掛出另一塊招牌,變成另一家“深夜酒店”。深夜酒店從淩晨一點開始營業到頭班車發車的時間。通常,正規店和深夜店是不同的經營者。向不動產業者租下店麵經營正規店的業者覺得深夜讓店麵閒置很不劃算,所以,再轉租給其他的業者。即使深夜店因為違反《風營法》而遭到警方“關切”,也是深夜店的老板的事,目前的法律並沒有針對把店麵出租給他人的二房東的任何責罰。麻煩的是,許多中國酒家女同時在正規店和深夜店打工。當酒店小姐相同時,即使換了一塊招牌,就連老主顧也很難發現已經換了一家店。這些酒店小姐從傍晚五點一直工作到淩晨五點,一天整整工作十二個小時。由於經濟不景氣,許多中國式酒店都提供出場服務,也就是可以帶小姐出場從事性交易。隻要向店家支付兩萬或三萬日元,就可以把自己喜文大的小姐帶出場,去附近的賓館。但上海小姐的自尊心很強,許多女孩子絕對不跟客人出場,通常都是福建、東北和內陸的女孩子願意和客人從事性交易。這個皮條客的工作,就是在正規店深夜零點結束營業後,負責把不繼續在深夜店打工,也沒有被客人帶出場的小姐送回家。所以,才會每天帶不同的女人。皮條客拿出手機,一邊打電話,一邊朝秋生的方向走了過來。秋生把手指插進喉味,勉強把胃裡的食物摳了出來。這一帶在路邊嘔吐的人和妓女人數不相上下。或許是不願意和醉鬼有什麼牽扯,皮條客看了秋生一眼,咂了一下嘴,隨即走向大久保的方向。皮條客穿過賓館街,經過職安大道,來到商住大樓、木造公寓和商店混雜的區域。皮條客不停地講著電話,走進一幢老舊的公寓。這裡當然不可能有電子鎖這種先進的設備。秋生站在門外,看到那個中國人走進電梯後,跟了進去,確認電梯停下的樓層。電梯停在四樓。他又走出門外,看著四樓的窗戶。三十秒後,看到最右側房間亮起了燈光。他又走進公寓,確認了房間的門牌,發現開燈的是四〇六室。秋生檢查了信箱,上麵並沒有寫名字,隻塞了一大堆廣告。東京的房租很貴,中國人都會找幾個人一起同住。他們原本就不排斥和彆人共同生活,但男男女女不可能一起擠在狹小的房子裡,所以,無論酒家女還是皮條客,都分彆和間伴住在一起。樓上的房間應該也同時住了好幾個人。秋生在公寓前站了十分鐘左右,房間的燈媳了。他的手微微發抖,知覺已經麻木了。天氣實在太冷了,他的牙齒不停地打寒戰,最後,全身都發抖,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如果在晚上跟蹤,至少要穿一件像超市店長那樣的皮夾克。就連流浪漢也不可能在11月底的深夜兩點,隻穿毛衣和夾克站在街頭。秋生放棄了跟蹤,決定先回飯店。在此之前,他拿出手機,打了一通電話。他在大久保大道上攔了一輛出租車回到飯店,衝了個熱水澡,喝完一小瓶純威士忌,癱在床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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