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鬆澤惠子(1 / 1)

諜戰1933 許偉才 9168 字 1天前

這更是大出許從良的意料,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小林覺已拿出一張嘉獎令念了起來:“鑒於哈爾濱警察廳北郊警察署署長許從良打擊反滿抗日分子,成績斐然,特予表彰,即日起晉升為六等警官,授三等警正警銜!”幾個小時後,許從良開著摩托車奔向車站街。摩托車駛過富麗堂皇的聖尼古拉大教堂,遙遙相望的便是典雅的哈爾濱火車站,而道路兩側則是更加富有歐洲特色的建築群。隻是許從良的心裡卻無半點喜悅,因為這片風水寶地上各個建築物掛著的都是日本的膏藥旗,讓他怎麼瞅怎麼彆扭。到了日本關東軍憲兵隊駐哈爾濱本部的大門,果然如吉村秀藏所說,這輛摩托車比警察廳的證件還要管用,守衛看到是憲兵隊的摩托車,臉色也不那麼嚴厲了,查看一番許從良的證件後揮手放行。許從良沒有先去找吉村秀藏,反正時間還早,先把這輛摩托車喂飽了再說。他騎著摩托車來到憲兵隊後勤樓,正準備加油,突然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軍官從樓裡走了出來。許從良心裡咯噔一下,雖然沒和這人打過交道,但照片還是見過的,這正是日本憲兵隊隊長島本正一!島本正一也瞅見了許從良,見這人身著警察廳製服,卻開著憲兵隊的摩托車,心中狐疑,走過來斥問道:“你是什麼人,怎麼開著憲兵隊的車?”許從良見躲不過去,迎上前敬了個禮,說道:“我是警察廳許從良,奉吉村副隊長的命令調查案件,摩托車是吉村副隊長調給我辦案用的。”許從良想得挺美,尋思報上吉村的名號就好,他哪裡知道這正捅到了馬蜂窩!島本正一聽到吉村秀藏的名字,臉色倏忽間變得鐵青,許從良也瞧出不對,正心中叫苦之際,臉上已實實地挨了一個大巴掌!這一巴掌來得既突然又猛烈,直打得許從良腦袋嗡嗡作響,疼勁還沒上來,早有兩行鮮血從鼻孔裡躥出來。緊跟著,第二個巴掌又扇了過來,“啪”的一聲脆響之後,島本正一的咒罵聲也響徹空中:“竟敢冒充吉村副隊長的名義,你活得不耐煩了!來人,把他給我押起來!”話音剛落,幾個荷槍實彈的憲兵便聞聲跑了過來,許從良忍著頭暈目眩剛站穩,話還沒說上一句,肚子上又挨了重重的兩槍托,這下他再也堅持不住,撲通一聲栽倒在地。看著手下像拖條死狗一樣把許從良拖走,島本正一的臉上露出一絲獰笑。他當然知道許從良所說的是實情,但他一直想找機會整治吉村秀藏,豈能放過這個機會?理由找不到,找得到借口也是好的!島本正一心滿意足地自言自語著,快步向辦公樓走去。一進辦公室,他就把副官叫過來:“一會兒吉村副隊長來了,讓他到我這兒來一趟。”許從良又挨揍了。被兩個憲兵拖到關押室門口,許從良的大腦剛剛清醒一些,便又被幾槍托砸得天旋地轉。看著許從良被打得頭破血流,兩個日本憲兵仍覺得不過癮,啐上幾口臭烘烘的黏痰以後,才飛起兩腳把許從良踹進了關押室。撲通一聲,許從良的身體狠狠地砸落在地上,直砸得他五臟六腑如翻江倒海一般難受,趴在堅硬冰冷的水泥地上喘息了好幾分鐘,許從良才支起胳膊緩緩爬了起來。關押室的角落裡鋪著一床草墊子,星星點點地沾滿了血跡,看來已經躺過無數人了。許從良慢慢爬到上麵,隨著身子暖和一些,大腦也開始清涼起來。他一邊抹著鼻血,一邊琢磨著:毫無疑問,自己成了島本正一的出氣筒,替吉村秀藏背了黑鍋。他知道,沒多久自己就會被放出去,很有可能還是吉村秀藏親自來放人,可到時候自己該怎麼做呢?大發牢騷?許從良苦笑著搖搖頭。雖說吉村秀藏看起來不像彆的日本人那樣霸道,可歸根結底還是小鬼子,能指望吉村替他說什麼話、報什麼仇嗎?橫眉冷對?許從良更是為冒出的這個念頭而感到羞辱,雖說自己是個警察,可在日本人眼裡無非就是條狗,有什麼資本去橫眉冷對呢?即便是一時出了氣,但以後呢?除非自己不做警察了,否則又多了一個整治自己的人。許從良越想越氣,也越想越委屈,渾身的疼痛也一波又一波地襲來。而在這撕心裂肺的疼痛之中,他的腦海裡突然冒出一個場景。那是馬半仙拔槍自儘前的豪邁一笑。許從良一直都弄不明白,一個人在臨死前怎麼會有那麼燦爛的笑容?現在他明白了——馬半仙是堂堂正正的死,而不是像他這樣窩窩囊囊被打!一個人如果能挺直著腰杆麵對小日本,死又算得了什麼呢!一時間,許從良覺得滿身的傷痛全都化成了一腔豪氣,幾乎就要衝到牢房門口晃著鐵柵欄破口大罵一場,可腿剛拔起來又收了回來,心裡歎息道:“老子過了嘴癮也是白挨打,犯不上!留著力氣琢磨怎麼報複小鬼子才是正事!”想罷,他一屁股坐在草墊子上,絞儘腦汁地琢磨起來。許從良想不到的事情很多,吉村秀藏也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大早就挨了訓斥。“身為大日本帝國的堂堂憲兵隊副隊長,竟然讓支那人協助偵破,這事情要是傳出去,我們大日本帝國軍人的尊嚴何在?”看著暴跳如雷的島本正一,吉村秀藏壓抑著心頭的怒火,辯解道:“這個許從良還是有些本事的,前些天的蘇俄使館事件就是他解決的。”島本正一重重地哼了一聲:“瞎貓都有碰到死耗子的時候,稍微有些腦筋的人都能辦明白那件事情。這次我看在你的麵子上不予深究,一會兒你去把他領回去就是了。”看著吉村秀藏欲言又止的樣子,島本正一知道他心裡不服,陰笑兩聲將口氣放緩和了一些說道:“北郊販賣私酒的那幾個中國人我已經放了,不過在你申請釋放以前,有三個人在四小隊的模擬演習裡死了。”吉村秀藏以為自己聽錯了,愣愣地看著島本正一,失口道:“有那麼多反滿抗日分子在牢裡,為什麼要用老百姓?”島本的表情也和吉村一樣,而且幾乎笑出了聲:“我還打算從那些反滿抗日分子嘴裡挖出點東西來,這些老百姓有什麼用?他們隻配給帝國的戰士做活靶子!”“可是,可是他們隻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頂多犯點經濟罪而已!”吉村秀藏臉漲得通紅,可話剛說了一半就被島本不耐煩地打斷了。“吉村君,你不要忘了這裡是滿洲,不是東京;你也不是東京警察廳的探長,而是憲兵隊的副隊長!這裡沒有平民和罪犯,隻有戰爭和敵人,你對這些老百姓仁慈,他們日後就會撲到你麵前咬斷你的喉嚨!”吉村秀藏無語了,退出島本正一的辦公室,他深深地吐了口悶氣。他知道島本是在借題發揮,教訓許從良的目的隻是給自己一個顏色看看。他確實也無可奈何,雖說自己是憲兵隊副隊長,但一個“副”字卻成了天壤之彆的代號。但眼下暫時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先把許從良放出去才是緊要的,畢竟還有案子等著這個中國警察去破呢。吉村秀藏走進關押室的時候吃了一驚,他原以為許從良會歇斯底裡地晃著鐵柵欄大喊大叫,或者垂頭喪氣地耷拉著腦袋,卻沒料到這個中國警察一動不動地躺在草甸子上,似乎暈了過去!再一細看,隻見許從良的臉頰高高地腫起了一個大包,鼻孔和嘴角上沾滿了血跡。他急忙搶上幾步,搖晃著許從良:“許警官,醒醒!你沒事吧?”連叫幾聲以後,許從良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了眼吉村秀藏後喃喃地說:“北郊清濱路16號……有、有共產黨分子,被我、被我擊斃了……”剛說了這一句,許從良腦袋一歪,再無半點聲響!吉村秀藏又驚又喜,連連搖晃著許從良,可隻見許從良的腦袋左搖右晃,卻再也沒睜開眼睛。吉村見狀不妙,急忙叫來兩個憲兵,急切地命令道:“趕快送到滿鐵中心醫院!”幾個人七手八腳忙碌的時候,卻都沒注意到許從良的嘴角撇了一下,這小子自從冒出那一句話以後就緊繃住嘴唇,但心裡卻一直暗罵著:“老子不能白被你們打了,把這個消息告訴你,你卻不知道這個線索是怎麼來的,一定急得抓耳撓腮。等老子享受夠了貴賓醫療服務,再睜開眼睛告訴你!”一路上,許從良舒服得很,上車、下車、上樓、進病房都由日本憲兵抬著,隻是耳邊卻不清靜,吉村秀藏的催99lib?促聲不絕於耳。等進了病房,吉村的聲音小了許多,但其他人的聲音卻多了起來,而且吉村還換成了日語對話,搞得許從良心裡鬱悶至極,隻覺得自己進了山林,聽到的都是鳥語。正鬱悶間,突然一雙溫暖的手將他的手腕抬起,緊接著,柔軟的指頭開始依次勾動起他的五個手指。直覺告訴許從良,這是一雙女人的纖纖玉手,隻是他不明白這女人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正琢磨間,許從良又聞到了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這個他倒明白——一定是護士給他處理傷口來了。一想到傷口要被酒精塗擦,許從良忙緩緩地深吸了一口氣,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疼痛。注意力一集中,周圍的那些鳥語也就聽得不那麼煩心,許從良緊閉牙關,忍住了傷口的疼痛以後,竟感覺周圍的聲音都弱了下去,似乎病房裡沒有彆人了。他正打算睜開眼睛四下瞅瞅,一個忍著笑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側響起:“憲兵隊的人都走了,你不用裝了,睜開眼睛吧。”既然被人看破,許從良也就不裝了,刷地睜開了眼睛,眼前頓時一亮。不光是因為閉了半天眼睛、猛然見到陽光的緣故,還因為在他麵前站著一個亭亭玉立俏美的女醫生。而且這個大夫他還認識,正是鬆澤園治的女兒鬆澤惠子!不過許從良裝著糊塗,皺著眉頭問:“大夫,你們檢查完了,不給我用點藥啊?我現在渾身都散架子了。”鬆澤惠子微微一笑:“哪能不給你用藥呢?護士一會兒就給你輸液,吉村副隊長的朋友我們怎麼敢怠慢?”許從良一愣:“吉村副隊長的朋友?誰說的?”鬆澤惠子笑道:“他自己說的呀,他說你是警察廳的著名偵探,是他的好朋友,辦案時受了傷,叮囑我們一定要全力治療。”許從良這才明白,剛才吉村用日語和醫生嘰裡呱啦半天說的是什麼內容。他哼了一聲,心道:吉村倒也知道他們憲兵隊做的這些損事說出來不好聽。不過他心裡罵著,卻也不敢對鬆澤惠子表現出來,嘿嘿笑道:“吉村倒也夠意思。”鬆澤惠子聞聽,忽地一笑:“可你對你的朋友卻不夠意思,剛才我給你做了神經反射檢查,你的反應證明你根本就沒昏迷。”許從良眨巴眨巴眼睛,心道:這次是真撞到槍口上了。不過看鬆澤惠子臉上倒沒有惡意,他眼珠一轉,嘻哈笑道:“那你怎麼沒挑破?”鬆澤惠子嫣然一笑:“許署長你忘了?前些天你還幫我抓過小偷呢,雖說事情不大,可我總得找機會報答一下嗬。”許從良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借機又多打量了鬆澤惠子幾眼,連連點頭:“哦,對,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你穿上白大褂更漂亮了,剛才我還沒認出來。其實我剛才就是故意裝昏迷的,你知道為啥?”鬆澤惠子搖搖頭,好奇地看著許從良。“我早就聽說滿鐵中心醫院外科有個漂亮的女大夫,我尋思要是裝昏迷,病情不就重點兒嗎?住院時間多了,看到漂亮女大夫的機會不就多了嗎?”雖然知道許從良這話是油嘴滑舌,可鬆澤惠子平日裡根本就沒聽過這樣的話語,乍一聽到反而覺得新鮮得很,臉一紅,竟不知道怎麼說了。正巧此時護士走了進來,鬆澤惠子才自在了一些,向許從良交代了幾句傷情以後,快步走了出去。輸液以後,許從良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迷迷糊糊正要睡著,突然被急促的腳步聲吵醒了。抬眼一看,酸猴子和劉闖大步流星地走進了病房,身後還跟著彩霞和滿身煙油子味的大煙袋鍋子。“吉村那小子是啥反應?”許從良問酸猴子。他明白,自己受傷這事兒酸猴子一時半會兒也沒地方知道,隻能是吉村去了何大牙那裡,酸猴子才聽到信兒。“大哥,是他媽的誰把你打成這樣啊?”酸猴子顧不得回答,瞅著許從良紅腫的臉,狠狠地跺著腳。但看到許從良急迫的眼神,他馬上回道:“吉村去了以後沒幾分鐘就傻了,一個勁兒問我,你是怎麼發現線索的。”“你怎麼說的?”“我還能怎麼說,啥也不知道唄,急死這個小鬼子!”許從良開心了,揉著腫脹的臉頰,嘿嘿笑了起來。酸猴子說得不錯,站在何大牙的屍體前,吉村秀藏對許從良佩服之至,又充滿了焦急和疑惑。將許從良送到醫院以後,他就急忙帶隊來到了清濱路16號。然後驚喜接踵而至——中彈身亡的男人屍體、隱藏在花園裡的地下室、地下室裡遊擊隊員的屍首、共產黨文件、照相器材、幾次刺殺日本軍官的行動路線圖,這些無疑都證明這個叫何達亞的死者就是共產黨。但吉村秀藏並沒有草率地下結論,他吩咐手下把何大牙的手槍拿回去檢驗,然後站在花園裡思忖著:許從良確實很不簡單,短短兩天的時間就查出了這麼一個重要的間諜。但他到底是怎麼發現線索的呢?雖然他很想立刻就回到醫院,找許從良問個究竟,但還有一件事情更加急迫,那就是立刻向鬆澤園治去彙報。他可不想把這份大禮獻給島本正一。吉村秀藏徑直去了關東軍哈爾濱情報部,一上樓,正遇見警察廳長金榮桂和白受天從鬆澤園治的辦公室出來。與平日不同,今天這兩人的臉上除了恭敬以外,還多了幾分自得之色,吉村猜想,這兩人很可能得到了什麼情報,剛向鬆澤園治邀功出來。果不出他所料,吉村走進辦公室以後,鬆澤園治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帶到了書案前,指著上麵放著的幾頁材料說:“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一件要緊的事要你去做。”吉村“啪”地一個立正,正色道:“請鬆澤機關長示下!”他沒有叫老師,是因為他清楚,能偷偷動用憲兵隊,這件事情一定非同小可。鬆澤指著那份材料,說道:“警察廳金榮桂剛剛抓獲一名共產黨要犯,現在正在審訊當中。據金榮桂報告,這名共產黨要犯在哈爾濱城南一帶活動頻繁,他懷疑共產黨會在那一帶有什麼舉動。”“你的意思是,把這個共產黨要犯交給我,撬出他嘴裡的東西?”鬆澤微微一笑:“殺雞焉用宰牛刀?金榮桂他們做夢都想有個立功受獎的機會,一定會拿出吃奶的勁兒來審問的。況且,這事情我不打算讓島本正一知道,至少是具體行動以前,你要是把這個要犯帶回去審訊,島本一定會察覺。你的任務是暗中抽調一組值得信賴的手下,即日起對城南進行詳細調查,等金榮桂那裡有了突破,你就按照獲得的線索秘密部署,到時候將共產黨分子一網打儘!警察廳這幫人乾點小差事還行,關鍵的事情還得我們親自上陣。”吉村心念一動,說道:“老師,我正有一件事情要向您彙報——前些天帝國軍官被害的幾個案子有突破了,據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也是共產黨乾的!”鬆澤園治頓時來了興趣,示意吉村詳細講下去。吉村邊敘述邊暗地裡打量鬆澤的表情,隻見他忽而沉思,忽而喜悅,忽而又露出詭秘的神色。講完之後,吉村思忖著問道:“老師,我有一種預感,這幾起案子和共產黨將要進行的破壞活動會不會有關聯呢?”“說說你的看法。”“前幾起暗殺帝國軍官的事件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案發地都在哈爾濱城北,那幾起案件是不是共產黨的聲東擊西之計,把我們的精力都吸引到城北區域,他們反而在城南大肆進行破壞計劃呢?”鬆澤園治眯起眼睛思忖起來,但眼中的凶光已是暴露無遺。突然,他睜開眼睛問道:“許從良被島本正一打得重嗎?”“我把他送到醫院的時候,他已經昏迷了。”吉村答道,卻沒弄明白老師為什麼忽然問這個問題。鬆澤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然後拿起電話:“讓小林覺來我這裡。”少頃,小林覺急匆匆地趕過來,接到了一個令他詫異的工作——向警察廳以及許從良頒發嘉獎令,而且嘉獎地點就設在許從良的病房。這個結果讓吉村很高興,對許從良的歉疚之心也減弱了一些,但同時也覺得很意外,因為鬆澤園治對中國人一向瞧不上眼。小林覺走後,吉村秀藏問道:“老師,許從良受到排擠才到了北郊警察署,要是嘉獎過重,我怕更引起彆人的嫉恨。”“哦?”鬆澤園治瞅了瞅吉村,“看起來你對這個許從良還頗有好感?”“好感倒談不上,我隻是覺得這個人很有偵破才能,對我們來說是個有用之才。”吉村謹慎地答道。鬆澤園治拍了拍吉村的肩膀:“吉村,你還沒完全弄懂中國人。中國人不可謂不聰明,不過,一個中國人是條龍,但聚在一起就成了蟲。你現在看許從良有能力,那是因為他不努力辦案就沒有升遷的機會,一個人被逼到絕路上才會迸發出潛力。現在最緊要的就是從那個共產黨身上找到突破口,我給許從良頒發嘉獎令就是讓金榮桂和他手下的那些狗嫉妒、嫉恨,這樣,他們就會把吃奶的勁頭都用在那個共黨要犯身上!”兩個日本人在辦公室裡緊鑼密鼓地籌劃著,許從良的病房裡卻是另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一看劉闖把大煙袋鍋子帶來,許從良就知道自己要遭罪了。他倒不是害怕大煙袋鍋子的針灸,而是受不了那一身嗆人的煙油味。不過現在也由不得他了,幾句寒暄過後,大煙袋鍋子就從黑漆漆的褡褳兜裡掏出針,給許從良紮了起來。這還沒算完,紮完之後,他又掏出幾貼膏藥,烤熱了以後貼到了許從良的前胸和後背上。劉闖心滿意足地連連點頭,可許從良卻是一臉愁容,那幾貼膏藥上根本就沒什麼藥味,徹頭徹尾散發著濃烈的煙油子味,不知道以後洗幾次澡才能把這味道消除。大煙袋鍋子剛忙完,病房的門就開了,一看來人,許從良吃驚得張大了嘴,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人會來看他!“怎麼?許科長受傷以後就不喜歡吃金盛園的酒菜了?”瞅著許從良愣愣的樣子,林丹笑道。然後她吩咐夥計把一個大菜匣放到桌子上,又說:“你剛受了傷,酒是不能給你喝了,不過卻有新燉的雞湯。”許從良心中一喜,也忘了身上的疼痛,連連稱謝。林丹見周圍沒有外人,笑道:“許科長你這就見外了,你幫了我們那麼大的忙,而且為了這事兒還受了傷,我哪有不看望你的道理?要不是我當家的事兒忙,他也來了。”酸猴子聽到這裡,嘿嘿地嘀咕道:“你家當家的要是來了,我大哥的嘴就咧不了這麼大了。”他聲音雖在嗓子眼裡含糊著,但許從良瞅他口型也猜出了幾分,正狠狠瞪向酸猴子,嗔怪的聲音已從門口傳來。“這裡是特護病房,患者更需要靜養,各位看完了最好還是快點離開。”順著聲音看去,鬆澤惠子正皺著眉頭立在門口。劉闖這幾個人平日裡大大咧咧慣了,哪裡受得了這些約束,正待反駁,林丹已盈盈笑道:“這位醫生說得是,現在許科長需要安靜休息,咱們還是先走吧。等他傷養好了,到我們金盛園擺酒接風。”見林丹這樣說了,劉闖也隻好悻悻地閉上了嘴,不過彩霞卻怯怯地走到許從良身旁,小聲說:“許署長……”許從良笑著一擺手,“該改口叫許大哥了吧?”彩霞臉一紅,但隨即又泛上愁容,說:“許大哥,剛才大雜院的幾個人被放回來了,可是少了三個人,我想拜托你問問是怎麼回事?”這個消息大出許從良的意料,他一拍胸脯,震得腦袋直迷糊,但嘴上打著包票:“放心,這事就交到我身上,不出三天就讓他們也回去!”眾人離開了以後,許從良納悶地琢磨起來:“既然放了人,吉村肯定是幫忙了,可為什麼這忙幫得拖泥帶水呢?”他正尋思著,鬆澤惠子走過來沒好氣地說:“我看你純粹是在裝受傷。”許從良一愣,詫異道:“這話怎麼說的?拜托,你看我這身上的傷都是畫上去的?”鬆澤惠子哼了一聲:“那你還有精力抽煙?”“抽煙?”許從良看著鬆澤惠子揚著蔥白小手一個勁扇風的姿勢,明白過來,哈哈笑道,“我可沒抽煙,這是我那位朋友給我貼的膏藥的味。”說著,他一掀被子,把大腿和肚子露了出來,指著上麵貼的膏藥說:“這些東西可比你們西醫的那些破藥強得多,不出三天我就能活蹦亂跳地喝酒去!”鬆澤惠子失笑道:“你就彆在這裡逞強了,你們中醫怎麼比得上西醫,要不是剛才給你打針,你的傷能好得這麼快嗎?”許從良豈會被一個小女子說服,不屑地瞥了一眼,抬起被打得腫脹的胳膊,上下左右靈巧地活動了好幾下,炫耀道:“怎麼樣,雖然還腫,但你們西醫能讓這胳膊這麼快就動彈?”鬆澤惠子驚訝道:“還彆說,你這胳膊真的好了很多呢。”“那當然!”許從良指著胳膊肘上的幾個針眼,對鬆澤惠子說,“瞧見沒有,這是我們中醫的針灸,幾根針下去,咱這胳膊就完好如初了。”鬆澤惠子好奇地走上前,看得又驚又喜,正待開口,忽然從走廊傳來了軍靴踏過的聲音,而且聲音距離病房越來越近。許從良一愣,心道:這又是誰來了?正思量間,吉村秀藏推開病室門走了進來。許從良一喜,剛要向他詢問大雜院的事情,卻瞥見隨他魚貫而入的竟然還有四個人。而這四個人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小林覺、金榮桂、白受天、蔡聖孟。而且這四個人如同模子刻出來一樣,全都一副表情,特彆是金榮桂,臉上的皺紋被笑容堆擠得更加明顯。他疾步走到病床前,握著許從良的手,親切地說:“許署長,恭喜你擊斃共黨要犯,為我們警察廳揚威立功!而且,不光是警察廳,連機關本部鬆澤將軍都對你的壯舉大加讚賞。”說到這兒,他向後撤了一步,將小林覺讓到前麵,獻媚道:“小林覺主任百忙之中也親自來看望你,而且還帶來了鬆澤將軍的嘉獎令。”這更是大出許從良的意料,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小林覺已拿出一張嘉獎令念了起來:“鑒於哈爾濱警察廳北郊警察署署長許從良打擊反滿抗日分子,成績斐然,特予表彰,即日起晉升為六等警官,授三等警正警銜!”三等警正警銜,聽到這幾個字的時候,許從良心裡顫動了一下,這可是類比軍隊裡少校的警銜。自己爬了好幾年也沒爬到少校,沒想到栽贓嫁禍何大牙的這件事情反倒讓他榮升上去了。可是這一切又來得太突然了,倒弄得他一時間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不過,幾秒鐘之後許從良就恢複了平靜,他一邊衝小林覺說著冠冕堂皇的話,一邊用眼睛的餘光瞄著其餘幾個人。隻見吉村秀藏的臉上並沒什麼特彆的表情,而在白受天和蔡聖孟的臉上則隱隱現著一絲嫉恨。看到這些,許從良心中琢磨:這起案件是吉村交代給我的,按理來說這功勞應該歸到憲兵隊的頭上,怎麼落到了鬆澤的手裡?而且這案件是吉村接手的,按小日本的一貫作風,獨攬大功是自然的,怎麼心那麼好,倒給我晉級?還有,警察廳的這幾頭蒜都來了,可葉勇怎麼沒來?他尋思之時,嘴上的奉承話也說了一大堆,隨著“表彰”儀式告一段落,小林覺一行離開病房,吉村秀藏則留了下來。許從良心知肚明,知道他留下的目的是什麼,不過沒等他開口便搶先問道:“吉村隊長,我聽說大雜院有三個人還沒被放回來,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吉村秀藏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飛快地說:“有點小變故,前幾天墾荒團有一些拓荒任務,臨時把那三個人抽調走了,可能要過一陣子才能回來。”許從良心裡激靈一下,隱隱覺得不對勁,一種不祥的預感也襲遍全身。他眼珠一轉,笑道:“原來是這樣啊,那他們在哪個墾荒團,我好通知一下他們的家屬,天也冷了,送點棉衣棉褲什麼的。”吉村一怔,他雖然編好了瞎話,卻沒料到許從良如此一問,尷尬地說:“這個……這個……我也不大清楚,我回去派人再查查。對了許署長,那個共黨分子你是如何查出來的?”吉村將話題轉開的同時,一塊重石也狠狠砸在許從良的心頭,砸得他心中一陣陣悶痛、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知道,吉村這番尷尬的解釋後麵隻說明了一件事——大雜院的那三個人再也回不來了!看著吉村閃爍的目光,許從良狠狠地咬了咬牙齒,然後忍著胸中的劇痛,開始講述案件經過。之後的一段時間對於許從良來說如同煎熬,他覺得自己變成了兩個人——一個人眉飛色舞地大講捕獲“共產黨”的點滴細節,另一個人則默默地站在身後,鄙夷地說:“許從良,你真是一個不要臉的漢奸!鬼子把大雜院的人都殺了,你還在這裡裝成沒事人一樣!你現在舒服地躺在病床上,可大雜院的那三個人卻躺在冰冷的地底下……”漸漸地,許從良幾乎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麼,隻是下意識地動著嘴唇,耳邊鄙夷的聲音則越來越響,那一句句聲音像冷箭紮進他的心裡、紮進他的大腦,讓他渾身痛苦不堪。突然,一個虛偽的聲音衝進了耳朵:“許署長,你是不是不舒服了?”許從良一怔,這才發覺自己的手在微微抽搐著,而身下的冷汗幾乎打透了整個被單。他盯著吉村秀藏,緩緩地點了點頭,用手摸了一把臉上的冷汗,順勢將眼中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擦掉。也在這一抹之後,他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暈厥過去。許從良再次醒來的時候,吉村秀藏已經不在身邊,倒是鬆澤惠子在病床前看著他。見他醒了,鬆澤惠子鬆了口氣:“唉,你總算醒了。再不醒的話,我就得找神經科的醫生會診了。”“怎麼?你也有看不好的病?”許從良沒好氣地翻了兩下白眼。幾個小時前他還沾沾自喜,自己雖然被打,可也撈到在小日本醫院裡的貴賓病房看病的待遇。可是現在,他一想到自己躺在小日本的醫院裡,給他看病的還是鬆澤的女兒,就渾身上下不自在。鬆澤惠子還給他一個白眼,揶揄道:“要怪就怪你的傷奇特,你來的時候,傷倒是很重,不過你卻裝昏迷。可是剛才,你的傷都穩定了,卻真的昏了過去。”說著,她瞅見在床頭放著的嘉獎令,掩口笑道:“怎麼?是得到了嘉獎,興奮過度了?”這本是句玩笑話,可在許從良聽起來卻格外刺耳。他臉色一變,幾乎就要將那張嘉獎令撇出去,順勢諷刺幾句,可再一想麵前站著的是鬆澤惠子,自己要是這麼做了,今晚上就會傳到鬆澤園治的耳朵裡。他越想越是憋悶,看著病房的一切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索性下了床穿戴起來。“你這是乾什麼呀?”鬆澤惠子詫異地問。“出院。”許從良甩出兩個字,飛快地穿著外衣,他現在一分一秒也不想在小日本的醫院裡待,甚至多一個字也不想和鬆澤惠子說。“出院?可你的傷還沒好呢!再者說,出院手續還沒辦呢,這都是要按程序的。”鬆澤惠子急著說。許從良冷冷地向她掃了一眼:“我們中國人命硬,少住兩天醫院好得反而更快。至於什麼破程序,你留著管你們日本人吧,少來管我!”說完,他竟是再也不瞅鬆澤惠子一眼,轉身大步離開。走出滿鐵中心醫院,刺骨的寒風立刻撲向許從良,連打了幾個噴嚏以後許從良才騰出手叫來一輛黃包車。“先生,您去哪兒?”黃包車夫的問話把許從良問住了。是啊,去哪裡?回北郊警察署嗎?許從良突然不敢回去見酸猴子,難道要對他說:“大哥今天窩囊到家了,不但被小日本一頓毒打,而且大雜院的事情也沒辦明白。”去木幫?更是不行,彩霞就在劉闖那裡,怎麼向她說?愁事纏身,自然要借酒澆愁,想到這兒,他狠狠地歎了口氣,對車夫說:“金盛園酒樓。”這個夜晚不光許從良一個人鬨心,金榮桂和“白菜葉”也是心亂如麻。從醫院出來,金榮桂帶著白受天和蔡聖孟直接奔回警察廳。此時正是下班時間,走進大廳,下班的警員紛紛向金榮桂打著招呼,但金榮桂根本沒心思點頭示意,帶著白受天和蔡聖孟徑直向底層走去。底層是警察廳戒備最森嚴的地方,因為關押著金榮桂向日本人邀寵的一個個“寶貝”。每當抓捕到反滿抗日分子,底層刑訊室的鐵門便會如惡獸一般張開大嘴,即便是在酷熱的盛夏,也都散發著逼人的寒氣。當然,還少不了各種刑具的肆虐聲和犯人撕心裂肺的慘叫。對於這些聲音,金榮桂已經熟悉到厭倦了,甚至時常在這些聲音的伴奏下酣然入睡。但今天,金榮桂卻對這些慘叫聲充滿了渴望,他希望皮鞭抽得越狠越好,因為某一鞭子抽下去以後,就可能從那個犯人嘴裡抽出他想要的字眼。但距離第三刑訊室還有十多米的地方,金榮桂就失望了。裡麵傳出的不是他想要的聲音,而是葉勇聲嘶力竭的咒罵:“不說是吧!那我就再讓你嘗嘗下一套刑具的滋味!”跟在後麵的蔡聖孟也歎了口氣:“看來葉科長是碰到硬骨頭了。”白受天則沒有開口,隻是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然後隨著金榮桂走進了刑訊室。剛邁步進來,一股皮肉燒焦的味道就灌進了三個人的鼻子。金榮桂抬手扇了扇,向刑訊架看去,隻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被結結實實地綁在上麵,用“皮開肉綻”這個詞已經不能形容他的樣子了,因為這人的身上已是血淋淋一片,根本分不出哪塊是皮、哪塊是肉。伴隨著粗重的喘息聲,鮮血滴滴答答地從他的嘴角、胸前淌下來,而地麵上,滴下來的血液已經變成了半凝固的肉凍。見金榮桂一行人進來,葉勇把皮鞭遞給手下,快步迎了上去。“廳長,這小子嘴太硬,死活不說!”他喘著粗氣,氣急敗壞地回稟。蔡聖孟瞥了一眼刑訊室裡的各種刑具,見所有的刑具都已經用了個遍,便把將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金榮桂自然也瞧得清楚,不過他心裡雖然急迫,嘴上卻淡淡地說:“慢慢來,這是條大魚,急不得。況且許從良剛立了功,日本人那邊對咱們警察廳還是很滿意的,這個案子即便拿不下來也沒什麼。”“許從良那小子立功了?”葉勇瞪著大眼珠子問。白受天明白金榮桂的意圖,陰陽怪氣地接口道:“不止是立功,而且還授了三等警正警銜,已經和你葉科長平起平坐了。”聞聽這話,葉勇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罵罵咧咧地說:“奶奶的,他小子倒能搶風頭!他的那個破案子有咱們這個重要嗎?等我把這小子的嘴撬開,給咱們授的豈止是三等警正警銜?”說著,他從手下手裡奪過皮鞭,又要衝上去開始新一輪的酷刑。白受天忙拉住他,笑道:“葉科長也不必心急,勞累了這麼久,也該休息片刻。更何況咱們不妨換一種方法,或許就能讓這個人開口了。”葉勇一愣,正要追問,白受天已走到金榮桂身旁低語起來。幾句話之後,金榮桂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吩咐道:“好,不妨用受天的辦法試一下。你們三個人最近把手頭的事情都放一放,全力以赴做這件事!”交代完之後,金榮桂轉身離去。看著葉勇迷茫的眼神,白受天將他和蔡聖孟拉到身邊,小聲說:“這個共產黨顯然是抱了必死的念頭,和我們死硬到底,如果我們隻用這些大刑伺候,我敢肯定,還是撬不開他的嘴。”蔡聖孟在旁點頭:“硬的不行,自然就要來軟的。”葉勇哼了一聲:“你以為我就知道來硬的?軟的我不是沒試過,好話說了一籮筐,房子、票子、女人都許諾給他了,可這小子就是油鹽不進啊!”“這幫泥腿子為了他們的主義、信仰可以拋棄生命,金錢、美女這些東西誘惑不了他。”白受天冷笑道。“那……”這次連蔡聖孟也弄不明白了。“每個人都有最軟弱的地方,這個人也不例外。共產黨把生命都可以不顧,但最看重的就是氣節,這是他們最堅強的地方,但同時也是最軟弱的地方。”說完,白受天得意地一笑,舀過一盆冷水走到已近乎陷入昏迷的犯人前,猛然將水劈頭蓋臉地潑了上去。“啊!”一聲痛苦的呻吟過後,男人緩緩睜開了眼睛。模糊的視野裡,一個滿臉堆笑的警察正站在自己麵前。“呸!”男人狠狠地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罵道,“狗漢奸,從我嘴裡你們什麼也得不到,要殺要剮給爺們來個痛快的!”白受天既不氣也不急,掏出手絹擦了擦被啐到臉上的唾沫,慢條斯理地說:“想死可沒那麼容易,我不僅不會殺你,而且還要把你送到醫院,等治好了傷還要放了你。”“你要乾什麼?”男人驚愕地看著白受天。同樣表情的還有蔡聖孟和葉勇,他倆也在心裡發著一樣的聲音。“嗬嗬。”白受天陰笑兩聲,“我隻是想試驗一下,當你完好無缺地從警察局出去,會不會被你們的同誌看作叛徒?”這一席話說出來,男人的臉色驟變,遭受酷刑時也未曾哆嗦的嘴唇此時也下意識地抽搐起來。他咬了咬牙齒,說:“你的陰謀不會得逞的!”白受天放聲大笑,“不見得吧,你的同誌即便相信你,你的上級也會對你進行嚴格審查,那種眾叛親離、被人懷疑的滋味可是生不如死啊。一旦審查沒有通過,你還會死在你們自己同誌手裡,你的家人從此以後也遭人唾棄、無依無靠……嘖嘖……這該是多麼悲慘的事情……”說到這裡,白受天的話戛然而止,轉身走到辦公桌前,抄起電話。“聯係醫院,派一輛救護車來,然後通知最好的外科醫生,馬上就會有一個傷員被送過去。”打完電話,他瞟了一眼男人,緩緩地說:“其實你還有一條路可以走的,我們可以給你辦理一份假的身份證明,還可以給你一筆錢,從此以後你可以改頭換麵,去另外一個地方生活。沒人會知道你的過去,沒人會知道今天發生的一切,你甚至還可以重新加入你的組織,這一切其實很簡單啊。隻要你把所知道的告訴我們,你的生活、你的家人就會重新過上舒服的日子。我還送你一句話——不成熟的男人是為了理想壯烈地犧牲,成熟男人可以為了理想卑賤地活著。”刑訊室裡頓時陷入了沉寂,隻有幾個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每一聲呼吸都壓抑無比,似乎要把刑訊室裡的空氣吸乾。良久,一聲長歎在空氣中震蕩開來,隨即男人的頭無力地垂了下去。“好吧,我答應。但你一定要說話算話!”白受天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臉上並沒有太驚訝的神色,他翻了翻眼皮,笑道:“這個你放心,隻要你說的句句屬實,我答應你的事情也就不會打半點折扣!”說完,他衝葉勇點了點頭,示意剩下的事情交給他去做,自己則站起身,心滿意足地踱了出去。關心這個男人的不光是“白菜葉”,在金盛園酒樓,林森和林丹也在為這個男人牽腸掛肚。“李立軍派人找了一天一夜了,孫魁仍然沒有消息,會不會出了什麼事?”林丹蹙眉問道。林森也是眉頭緊鎖,喃喃道:“事肯定是出了,我最擔心的是他暴露。這次行動的計劃他雖然不完全知道,但也了解不少,萬一鬼子從他這裡打開突破口,我們的行動就前功儘棄了。還有,孫魁和李立軍是單線聯係,一旦有變,他就危險了。我這就去找立軍,讓他這兩天注意安全。”林丹默默地點了點頭:“不過現在最主要的還是設法弄清孫魁的下落。”正此時,店小二匆匆跑過來,敲門道:“老板,警察廳的許從良剛才自己過來喝酒,現在都喝醉了,咱們店快打烊了,您說怎麼辦?”“許從良?”林丹一愣,“他不是在醫院住院嗎?剛才我還看過他,怎麼又跑來喝酒了?”她正說著,忽見林森眼中一亮,也頓時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通過許從良打探一下孫魁的消息?”“從上一件事看,許從良對咱們共產黨並沒惡意,反而還幫了咱們。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總歸不是敵人。再者說,他已經受傷了還在酗酒,對身體也不好。不過,這事情還得你出麵為好。咱們的身份他雖然猜個八九不離十,但畢竟沒有挑明,我們還是裝聾作啞、旁敲側擊為好。”林丹哼道:“你這算什麼哥哥啊,就知道把妹妹推到前線,你就不怕許從良色迷迷地把我吃了?”林森一抱雙拳,衝妹妹賠笑道:“自古以來都是邪不壓正,我還指望著我的好妹妹讓他改邪歸正呢。”還沒進包房,林丹就聞到了衝天的酒氣,等推門進去再看,頓時傻了眼。隻見偌大的餐桌上隻擺著一道菜,三兩裝的小燒酒瓶倒是橫七豎八地擺了四五個,至於許從良則醉眼惺忪地斜靠在椅子上,仰脖灌進一盅白酒後再哼幾句跑調的葷曲兒,一副愜意的樣子。隻是頭上纏的繃帶和淤腫的麵頰和他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反差。“許科長,你不是在醫院養傷嗎?怎麼——”“嘿嘿,小日本的醫院不、不好,喝不到你金盛園的小燒,見、見不到你,我的傷好不了。”許從良嬉皮笑臉地打斷了林丹的問話,林丹臉色一沉,剛要接口,卻發現許從良雖然一副逍遙自在的樣子,但臉上卻掛著淚痕。她拉把椅子坐下,問道:“許署長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不管遇到什麼事,保重身體還是主要的,這酒還是傷好了再喝吧。”這話一下子勾起了許從良的傷心事,他搖晃著手裡的酒盅慘然道:“我不開心?沒有,我是在窩心!自己挨打不算,滿以為能、能把大雜院的人救出來,結果呢,他們卻被鬼子給殺了!你們說,我算哪門子警察?有我這麼窩囊的警察嗎?”林丹默默地聽完他的牢騷話,一想到大雜院裡被鬼子禍害死的人,心中也是黯然。不過她壓抑住心中的痛苦,說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日本早晚會被趕出東三省。”許從良歎了一口氣:“你說得倒輕巧,小日本一來,少帥跑了,蔣委員長連個屁也沒放,怎麼把小日本趕出去?”他的牢騷還沒發完,林丹已忍耐不住,杏眼一瞪,怒道:“虧你還是個男人,可隻會背地裡罵日本人,如果咱們東三省幾百萬人都像你這樣,嘴裡罵著小鬼子,卻都坐等著彆人來幫,那永遠也趕不走鬼子,一輩子都得當亡國奴!”許從良沒想到一向嬌滴滴的林丹竟然義正詞嚴地說了這麼多,一時間竟呆了,而林丹的話並沒有結束,她冷笑一聲:“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貪圖享樂的人,而昨天,你的所作所為讓我有了敬重之心,覺得你不失為一個有血性的男人。可現在我才發現我錯了,你隻會發牢騷抱怨,背地裡罵罵日本人。我打心眼裡瞧不起你!”這一席話說得許從良麵紅耳赤。被男人教訓,他有一百句話迎著,可是讓女人看不起,卻是許從良受不了的。他把酒盅往桌子上一扔,紅著眼睛直直盯著林丹:“隻會發牢騷?我雖然是在日本人手底下當差,可也沒忘了自己是中國人,殺小鬼子一樣不含糊,不見得比你們共——”他剛要說“共產黨”三個字,卻猛然止住了,雖然他猜測這兩個人是共產黨,可雙方一直沒有挑明,既然雙方都打著啞謎,自己何必要挑破呢?和共產黨眉來眼去倒也沒什麼,但要是真蹚了渾水可就不妙了。想到這兒,許從良把那三個字咽回肚子裡,接著說:“不見得比你們的那些朋友差。”他的這番變化林丹瞧得真切,心道:這許從良雖隻是個小小的警察署長,可腦子卻著實不簡單,哪怕是醉成這樣,說話也是滴水不漏。她倒了杯熱茶遞給許從良,笑道:“隻是這些拿起槍杆子和日本人鬥的人太少,鬼子又抓捕得厲害,聽說前幾天就有一個重要的人物莫名其妙地失蹤了,很可能是被抓了。”聽到這裡,許從良忽然笑了,然後端起茶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他雖是酒醉,可還沒醉到大腦停止思考的地步。林丹的這番話顯然是在探視自己的反應,這一點他清楚得很。換作平時,他一定會好好找個由子,即便是幫這個忙,也要撈點好處。可是現在,他對小日本的一肚子的怒火正不知如何發泄,得了這個機會比撈多少好處都讓他心裡舒坦,更何況瞅著林丹殷切的目光,他更想在這女人麵前展示一把自己的能耐。想到這兒,許從良揉了揉太陽穴,笑道:“你一向直爽得很,怎麼今天吞吞吐吐起來,我不管他是哪路神仙,隻要是打鬼子,那就是我許從良的朋友。你就直說好了,這人是需要我探聽消息,還是想法救出來?”見許從良如此爽快,林丹也不再試探,說道:“能救出來自然最好,可是估計短時間內很難辦到,何況現在還不確定他是不是被捕,最急的就是這個人到底在哪兒,如果被抓了現在情形如何?”“這人是男是女?”“男的,叫孫魁。”許從良詭秘地一笑,忽然又問:“這人看你的眼神和我一樣嗎?”林丹愣了,看著許從良貪戀的眼神,麵頰頓時緋紅,還沒等她想好怎麼回答,許從良已經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口中哈哈笑道:“要是他也這麼看你,我肯定不幫這個忙,哪有幫情敵的道理?”嘻哈著說完,許從良走了出去,可一推門就愣了。刺骨的寒風中,一個人瑟瑟發抖地站著,許從良忙迎上去:“你怎麼來了?”電話鈴聲剛一響起,鬆澤園治就知道一定有特彆緊要的事情發生了。因為這個彆墅的電話隻有他的心腹小林覺才知道,而在他的記憶裡,小林覺從沒唐突地打過這個電話。“誰這麼晚還打來電話?”躺在他身邊的呼延小秋迷迷糊糊地問。鬆澤園治拍了拍她圓滑嫩白的肩膀,拿起電話,壓低聲音問:“什麼事?”“將軍,金榮桂那邊有了重大突破,共黨要犯交代,他們準備劫持戰俘專列——”“行了。”鬆澤園治沒有聽完就打斷了小林覺的彙報,瞅了一眼呼延小秋後吩咐道,“你馬上到我辦公室!”放下電話,鬆澤園治睡意全無,匆忙穿起了衣服。呼延小秋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撅著小嘴下了床,一邊幫鬆澤整理著襯衫,一邊抱怨著:“你的事情永遠都那麼多,陪人家的時間越來越少了。”鬆澤園治親昵地捏了捏呼延小秋的臉蛋,歎道:“難道我不想你這個可人兒?隻是身不由己呀,下次我一定多抽些時間陪我的寶貝。”幾分鐘之後,看著鬆澤園治的汽車消失在夜幕之中,呼延小秋急忙將門窗關好,疾步走上了閣樓。說是閣樓,倒不如說是個道具倉庫,裡麵裝滿了呼延小秋各式各樣的道具、服飾,她沒有開燈,徑直走到了衣櫃麵前,打開櫃門在裡麵摸索幾下後,豁然從衣櫃裡麵彈出了一小扇暗門。緊接著,暗室裡亮起一盞微弱的燈,將隻有三四平方米的空間照亮。隻見暗室裡隻有一個小桌和一把圓凳,而小桌上則擺放著一套小巧精致的監聽設備。呼延小秋閃進去,立刻把耳機戴在了頭上,接著屏氣凝神、調動起接收頻率。妖豔的著名演員立刻變成了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女特工。調好接收頻率,呼延小秋看了下手表,距離鬆澤園治離開已經有十分鐘,很快鬆澤的聲音便會傳出來。這幢彆墅是她特意選的,離特務機關本部隻有兩條街的距離,正在竊聽器接受範圍以內,而那個德國進口的微型竊聽器正巧妙地安在鬆澤園治的皮鞋鞋跟裡。呼延小秋曾想把竊聽器安在鬆澤的辦公室裡,畢竟她也有機會在那裡下手,但鬆澤的防範措施很嚴,時常不定期地進行全麵檢查,而呼延小秋又不可能隨時取出竊聽器,於是這個辦法隻能作罷。思來想去,呼延小秋隻好將竊聽器安在鬆澤的皮鞋裡,但這是個冒險的辦法,因為一旦被發現,受到懷疑的隻能是她一人。也因為這個顧慮,呼延小秋隻是在急需情報的時候才如此冒險一試,等到竊聽完畢、鬆澤再回到她這裡時,便將竊聽器取出來。幾分鐘焦急的等待之後,小林覺激動的聲音傳了進來。“將軍,金榮桂剛剛報告,共黨要犯交代了一條重要情報!共產黨在哈爾濱的地下組織準備劫持押送戰俘的軍列!地點很可能在五常到哈爾濱之間。”“啊”的一聲驚呼從鬆澤園治嘴裡、也同時在呼延小秋心底發出,這確實是一條令人震驚的情報!和那些諸如暗殺、示威、罷?99lib.課的抗日活動比起來,這可謂是重量級的一擊了。“看來五常遊擊隊和共產黨掛上鉤了,那正好將他們一網打儘!”鬆澤園治的聲音傳出耳機,仍顯得冷氣襲人。“但是這次負責押運戰俘的隻有一個小隊,是不是和第三師團或者憲兵隊聯係一下,讓他們增兵協助?”耳機裡傳出嘿嘿的笑聲,呼延小秋知道,鬆澤一定是在搖頭。果然,鬆澤的聲音很快又傳了進來:“一塊肥肉你難道不想留著自己吃嗎?對付百八十人的五常遊擊隊,以我們特務機關本部的行動隊足夠用了。”“但是,我們的行動隊正把守著四號倉庫,抽不出來啊?”聽到這裡,呼延小秋為之一振,將耳機又緊了緊,屏氣細聽。“這個嘛,暫時由警察廳派人把守一天,消滅五常遊擊隊的戰鬥半天的工夫足夠了,金榮桂的手下再吃乾飯,這麼點事兒還不至於乾不好。對了,押運列車預計什麼時候經過五常?”“三天後,也就是十五號的晚上十點左右。”呼延小秋聽到這裡,就被耳機裡傳出的大笑聲震得耳朵發麻,她揉了揉耳朵,才勉強聽到後麵的聲音:“好!好!命令金榮桂派人在十五號駐守四號倉庫,你帶領行動隊按剛才我所說的去布置。”放下耳機,呼延小秋綻出了笑容。兩個月前她從鬆澤園治那裡隱約探聽到,日本關東軍為了提防北麵的蘇俄,特意向哈爾濱運來了一批最新型的彈藥,但為了掩人耳目並沒有放置在第三師團,而是由特務機關本部代管,就存放在四號倉庫裡。為了這筆物資的安全,鬆澤特意派了一隻彆動隊嚴格把守。眼下,由金榮桂的手下暫時看管一天,無異於看管聚寶盆的從一條惡狗變成了一隻病貓!想到這些,呼延小秋興奮得睡意全無,冥思苦想起下一步的計劃。幾乎與此同時,在金榮桂的辦公室裡,他和“白菜葉”三人也等到了鬆澤園治的命令。放下電話,金榮桂瞅著麵前這三個心腹手下,滿意地說:“各位回家後,讓人把這套行頭好好洗洗吧。”“怎麼?”葉勇聽得莫名其妙。白受天微微一笑:“廳長的意思是,再過兩天我們受表彰的時候要穿得乾乾淨淨才行。”葉勇大嘴一咧,興奮道:“這次總算把風頭從許從良那兒搶過來了。”金榮桂眉頭微微一蹙,說:“許從良那點小事還值得你去嫉妒?現在要緊的是把鬆澤安排好的事情辦好。”接下來,他將鬆澤的命令詳細向三人說了一遍,然後吩咐道:“聖孟,增派人手將孫魁交代的那幾個同黨監視起來,但切記一定不要驚動他們,等到十五號再一網打儘。受天,孫魁那邊由你負責,絕不能讓消息走露出去,否則共黨一旦知道孫魁叛變,我們所做的這一切就成無用功了。”白受天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回稟道:“廳長,我倒有個想法——共產黨也一定懷疑孫魁被捕,我們不妨故意散播一點消息,讓他們知道孫魁正被我們嚴刑拷打,卻始終沒有吐露實情。這樣,共產黨才會安心進行劫囚行動。”金榮桂滿意地連連點頭,葉勇暗地裡瞥了白受天一眼,急問:“廳長,那我的任務是什麼?”金榮桂早看到葉勇不甘的舉動,笑道:“你的任務最為重要,第四倉庫的事情就交給你去辦,一定不能出差錯!”葉勇心喜,卻隨即想到他手頭還有一項差事,那就是日本商會即將舉辦一次晚宴,他要負責保衛工作。於是忙問:“廳長,那日本商會安全保衛的差事怎麼辦?而且還要安排酒店,一大攤子雜事。”金榮桂正思索間,白受天道:“馬迭爾賓館的老板我熟悉得很,有我發話,晚宴一定能辦得風風光光。至於保衛工作這點小事用不著葉科長親自出馬,咱們北郊警察署不是有個現成的閒人嗎?就讓他來乾這差事算了。”蔡聖孟一直默默地聽著,目光遊移不定,葉勇的臉色更是陰沉下來。但兩人剛要開口,金榮桂那裡已經點頭應允、宣布散會。兩人對視一眼後,悻悻地走出了廳長辦公室。看這三個人的背影,金榮桂若有所思地哼了一聲。對於白受天的用意,他心中明了,白受天一向對日本人巴結得很,馬迭爾賓館的老板是他自己的人,安排宴會一定會格外周到,這番殷勤獻完,那他也就自然而然能得到日本人的賞識。至於讓許從良負責保衛工作,這當然不是白受天的好心,而是不想讓葉勇搶了風頭而已。而對於蔡聖孟和葉勇不忿的表情,他也都看在眼中,他知道這兩人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定會想方設法從中分一杯羹。“窩裡鬥”,這就是金榮桂想要的效果,越是鬥得狠,他交代下去的工作才會被更好地執行,而這三個人也就越沒有精力琢磨其他的事情,他可不想下屬閒下來覬覦他的寶座。也在這琢磨之間,他忽然想到了許從良,這個古怪精靈的家夥雖被他壓製著,可是左一拳右一腿的,竟也折騰得不錯,不知道這次在“白菜葉”三人的爭鬥中,這小子能打出哪一手牌來?蔡聖孟和葉勇沒有工夫琢磨許從良,他們現在的心思都在白受天身上。出了警察廳大樓,白受天就匆匆離去,蔡聖孟走到葉勇身旁,皮笑肉不笑地說:“葉科長的涵養真是很高,要換成我就忍不住了。”“怎麼?”蔡聖孟嘿嘿一笑:“負責日本商會保衛的事情原本就是你刑事科的事兒,你即便抽不出身,也應該由你進行具體的安排,現在倒好,他白科長全權代勞了。儼然一副副廳長的架勢呢!”葉勇雖長得五大三粗,腦筋倒也不是特彆慢,瞅著蔡聖孟:“老蔡啊,倒是你的涵養讓我佩服呢,他白受天不也是把你的功勞給搶了?誰不知道你負責司法和收捐,哈爾濱的大小酒店哪個不是你說了算?還輪到他推薦了?”見葉勇也把話點破,蔡聖孟也不再隱瞞自己的想法,小聲說:“兄弟,咱們倆要是還這麼瞅著,用不了多久,白受天就要騎到咱們頭上了。”聞聽蔡聖孟這話裡有話,葉勇忙問:“你有什麼主意就說出來啊,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藏著掖著的。”蔡聖孟陰險地一笑,把葉勇拉到自己身邊耳語起來。葉勇越聽,眼睛瞪得越大,到最後嘴也快合不攏了。“怎麼樣,這個辦法如何?”蔡聖孟問道。“好!不但整治了姓白的那家夥,連許從良也捎帶進去了!”葉勇連連點頭,但跟著眉頭一皺,問道,“但是拿誰下手呢?你可彆忘了,那都是日本人啊。”蔡聖孟得意地說:“日本人怎麼了,耽誤咱們兄弟倆發財的就是敵人。咱們倆合夥投資的那個鋪子不是被一個叫小泉的日本人擠兌得夠嗆嗎?咱們這次就拿這個小泉開刀!反正最後的賬要算到白受天、許從良和馬迭爾賓館的頭上,跟咱們兄弟沒有丁點瓜葛。”夜幕之下,兩個人詭秘的身影越拉越遠,漸漸和昏黑的天空融為一體。隻是身影雖然消失,但飄散在空中的冷笑聲卻如這冬夜的寒風一樣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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