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等你去了奈何橋,我送你一百張十億元的鈔票。”等酸猴子坐上來,許從良示意警員開車。隨著摩托車突突的啟動聲,酸猴子醒悟過來。“你是說冥幣!對了,鞋印上還沾著白色的像碎細紙條一樣的東西,那一定是紙馬的尾巴、鬃毛之類的。”送走吉村秀藏,許從良立刻就把屁股按在了板凳上,一雙小眼睛也緊緊盯住了案件資料。吉村秀藏拿過來的資料很詳細,從案發現場的照片到子彈的痕檢報告,再到憲兵隊偵查的記錄一應俱全。看了半晌,許從良不禁對吉村秀藏暗挑大拇指,自己所能想到的情況這個日本人也都想到了,看起來是個真有兩下子的主兒。不過,許從良倒也不急,從案發現場拍攝的幾張鞋印的照片和那三次作案的區域,他隱約嗅到了一些凶手的氣味。那三次作案的區域都在哈爾濱的城北,而且一次比一次偏北,不過憲兵隊在哈爾濱城北方圓十幾公裡搜查個遍,可疑的人抓了一卡車,也沒抓到真正的凶手。“小鬼子啊,說你們什麼好呢,你們那狗腦子裡都是一根筋,連聲東擊西的道理都不知道。”許從良嘟囔著,走到窗口放眼向外眺望,倒不是外麵有什麼特彆的景致,而是想休養一下眼睛。正這時,酸猴子躥進了屋,瞅著許從良又是捶胸頓足,又是唉聲歎氣。“你咋了?讓屎憋住了?要不出去開車遛兩圈。”許從良手一揚,把摩托車鑰匙扔過去,然後叼起一根煙悠閒地抽起來。“吉村那家夥明顯是在利用你啊,你怎麼還應承下來?”酸猴子急道。許從良嘿嘿一笑:“不要怕被彆人利用嘛,人家利用你,說明你還有用。”酸猴子遲疑了一下,又嘟囔了起來:“可你也不能啥都要啊!這小日本的東西可不是白給的,你現在是美了,要是到時候破不了那案子,怎麼和吉村交差?”酸猴子一臉苦瓜相,攥著摩托車鑰匙直揮手。“你見過我什麼時候乾過賠本的買賣?今天我要的這還是少的,要不是看吉村那小子給我鞠了個九十度的躬,我還想再要幾杆三八大蓋呢!”酸猴子吐吐舌頭,鬆了口氣。“敢情你早就找到線索了。”“有個屁線索!你以為我是神仙啊?再者說,就是有線索我還能告訴吉村?我就是當王八也不能當漢奸啊。”“那你怎麼還答應幫他破案?”酸猴子又迷糊了。“你這個猴子啊,成天看《西遊記》,就學會了孫悟空的打打殺殺,彆的啥也沒學會。”“那你學會什麼了?”酸猴子哼了一聲。許從良搖頭晃腦地說:“《西遊記》告訴我們:凡是有後台的妖怪都被接走了,凡是沒後台的都被一棒子打死了。”酸猴子的嘴撇到了耳朵根子:“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又開始琢磨搭小日本這塊跳板了。”“怎麼?我就是搭小日本這塊跳板,我也沒出賣自己的良心。這年頭先把肚子填飽了,日子過得舒服了是真格的。要是蔣委員長和少帥拿起槍和小日本乾,我也拿槍上前線去,可現在呢,他們跑得遠遠的,成天吃香喝辣,我們老百姓就該餓著肚子打鬼子?再者說了,這個機會我要不抓住,過幾天金榮桂就得找個由子把我整死,即便他把我當個屁放了,我就在這個窮地方待一輩子?”看著酸猴子被自己說得啞口無言,許從良笑笑,把他拉到近前。“行了,你彆琢磨那些了,先幫我看看這個。”說著他把一張照片遞了過去。酸猴子一看,照片上是一雙踩在泥地上的鞋印,雖然不太清晰,但也能看出來是一雙三截頭皮鞋的鞋印。“這咋了?不就是一雙皮鞋嗎?”“你再看看鞋印上印的是什麼?”許從良提示著。酸猴子再一看,鞋印果然有點古怪。正常的鞋印無非就是鞋底的紋理,可這張照片上,鞋印上好像還沾著一層東西,將紋理弄得亂七八糟。“好像是寫著什麼字呢?”酸猴子拿來紙筆,仔細地描了下來。“好好看看寫的是什麼字,要是咱倆看的都是一樣的字,那就確定無誤了。”許從良也湊了過來。“好像是……‘十’和‘億’……”酸猴子喃喃著,“十億,這是啥意思?沒聽過這個牌子的鞋啊?”“哈哈,那你見過十億元的錢沒有?”許從良拽著酸猴子大步向外走去,出門的時候又叫上了一個機靈的警員。“十億元錢?你見過?”酸猴子一邊一路小跑地跟著,一邊撇著嘴。“當然,等你去了奈何橋,我送你一百張十億元的鈔票。”等酸猴子坐上來,許從良示意警員開車。隨著摩托車突突的啟動聲,酸猴子醒悟過來。“你是說冥幣!對了,鞋印上還沾著白色的像碎細紙條一樣的東西,那一定是紙馬的尾巴、鬃毛之類的。”“對嘍!”許從良話音未落,摩托車已噴著煙衝了出去。風雪之中,許從良大聲道:“這種麵額的冥幣在咱們哈爾濱隻有城南的老孫家才有,凶手作案的那天下雨,鞋底沾上了冥幣,那他一定走過燒紙錢的地方。到老孫家店鋪看看,一定能查出線索來!”酸猴子聽了心花怒放,坐在摩托車上,雖然被冷颼颼的西北風吹得直淌眼淚,卻也不覺得難受了。但美了幾分鐘以後,他忽然嚷道:“哎呀,大哥,不對啊!”“怎麼了?”許從良笑嗬嗬地問。他心情不錯,在白茫茫的雪地中飛馳,真有種騰雲駕霧的感覺,唯一讓他不舒服的就是摩托車前掛著的那麵呼呼直飄的日本膏藥旗。“老孫家店鋪雖然每天賣出不少紙錢,但不會登記是誰買的啊?你見過買燒紙還要記下名字和住址的?”“查紙錢自然查不出線索,但彆忘了現場還有紮的紙馬的痕跡呢——家裡人的祭日的時候很少燒紙人紙馬,無非就是燒紙錢,但是出殯的時候肯定是要用的,而出殯前肯定要事先預定這些東西,既然要預定,那麼就會留下定金;既然要留下定金,就會開收據;既然要開收據,那就要寫上名字……哦,天啊,浪費我這麼多的唾沫,你小子可真是笨到家了!”酸猴子張口結舌地看著許從良,正準備從肚子裡掏出點詞兒來反駁一句,突然一陣狂風襲來,吹得他猛然打個哆嗦,順勢一個噴嚏朝許從良打過去。許從良和酸猴子鬨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在木幫裡,劉闖和李立軍卻都陷入了沉默。幾分鐘前,兩人都緊張地看著大煙袋鍋子,但是,當大煙袋鍋子的嘴裡吐出一句話以後,兩人頓時失去了精神。——“不行了,這位兄弟走了。”正沉默間,孫大個子跑到大煙袋鍋子身旁,緊張地說:“那邊的幾個兄弟高燒一直不退,燙得厲害,怎麼辦啊?”大煙袋鍋子吧嗒了兩口煙,有氣無力地說:“我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但這幾個兄弟的傷太重,弄不來洋藥也是白搭。”劉闖眼睛一瞪,衝大煙袋鍋子嚷道:“李兄弟他們也想辦法了,隻是這些藥品市麵上都沒有,花多少錢也買不來啊!你要不把這幾個兄弟的傷治好,就把喝的酒都給我吐出來!”眼見要爭吵起來,李立軍忙攔住劉闖,勸解道:“現在咱們最主要的是想個辦法,不是爭吵的時候。”“有什麼法子?這些好藥市麵上都沒有,除非——”劉闖嘟囔了一句,忽然想到了一個人。“對了,我大哥許從良在警察廳,或許他能有門路弄到藥!”李立軍忙問:“劉三爺,你說的這個許從良是什麼人?”劉闖將他和許從良的交情原原本本講述了一遍,李立軍尋思了一陣,忽然道:“我聽你這麼說,許從良雖然在警察廳當差,但也是個仇恨小鬼子、有血性的漢子。”“那當然,我許大哥最恨的就是小日本。”劉闖拍著胸脯打包票。“既然如此,我們就直接找他,把咱們的情況和他說,看看能不能搞到藥。”劉闖慨然答應:“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去找許大哥!”劉闖和李立軍往北郊警察署趕的時候,許從良正站在“地包”街頭,用他那雙小眼睛仔細地巡視著。十幾分鐘前他剛從孫家店鋪出來,和料想的一樣,果然從登記冊上找到了一個線索——案發前幾天,一戶姓白的人家家裡老人去世,訂購了很多殯葬用品,出殯時間和案發時間正是同一天!一看到登記的地點,酸猴子就樂了。在哈爾濱,地包街和中央大街一樣繁華,隻不過中央大街是屬於陽春白雪,地包街則是下裡巴人。地包街原本不叫這個名字,叫“地包”也不是因為這裡地勢高,而是來自俄語的譯音。在俄語裡,“地包”是機車庫的意思,顧名思義,有很多俄羅斯的鐵路工人住在這裡。外國人多了,來和他們做買賣的中國人也就多了,起初賣菜、賣肉、賣水果的聚集在這裡,慢慢地其他營生也多了起來,什麼說書的、走江湖賣藝的、賣大力丸的、點痦子的、開小飯館的……再加上俄國人也在這裡兜售他們的馬蹄表、懷表、酒壺、煙鬥、腰帶、錢幣,沒幾年工夫,這裡就成了一個遠近聞名的大雜市。此時雖是雪花漫天,但地包街上卻仍是人頭攢動,熱鬨得很。酸猴子喜滋滋地左顧右盼,正把視線盯上一個地攤上擺的懷表,卻被許從良一把拽了過去。“那邊更有意思。”酸猴子聞聽,腳步立刻跟上了許從良,走了兩步卻發現上當了——前麵是黃包車在地包的聚集地,二十多輛黃包車紮成一堆,黃包車夫們三五成群地抽著煙、嘮著嗑,等著來用車的人。“大哥,從他們嘴裡能套出有用的東西?”酸猴子明白,許從良既然盯上了黃包車夫,那他們一定和案子有關係。“那人從這裡出發,到北郊殺死了日本軍官,走路得走上小半天,而鞋底上沾的紙錢卻始終沒掉,那說明什麼?”酸猴子回過味來:“那人不是走著去的,而是坐車去的!坐車的話,要麼是自己有車,要麼就是坐黃包車!從這裡到北郊可是不近,誰要是拉了這麼賺錢的買賣,一定能記住。”“不錯,老獨一處的餃子沒白吃,腦子靈光了嗬。”許從良誇獎完,把酸猴子和另一名警員拉到跟前小聲嘀咕一大通。兩人聽得如墜霧裡,酸猴子疑惑地問:“大哥,你這麼費事乾什麼啊?直接問不就得了!”許從良歎了口氣:“你還是餃子吃得少,這年頭老百姓最恨的是什麼人?不就是日本人和咱們警察嗎?你向老百姓打聽誰殺了日本人,他要是告訴你,那純粹是腦袋裡進水了。”說完,他趾高氣揚地坐上摩托車,狂按著喇叭向那群黃包車夫所在的地方駛去。刺耳的喇叭聲頓時蓋過了地包街上的喧鬨,看著插著膏藥旗的摩托車向自己這裡開來,車上坐的還是一個身穿警服的家夥,黃包車夫們都愣住了。正思量間,摩托車裹著風雪在他們麵前停下,許從良下了車,一步三搖地走了過來。不過他並沒有開口,而是衝酸猴子和警員努了努嘴。警員先走到車夫們麵前,喝令道:“都過來,有事問你們!”警員說完,酸猴子慢悠悠地踱了過來,仰著小腦袋說:“跟你們說件事,都給我聽仔細了啊——上個禮拜六,就是下大雨那天晚上,北郊李家村的一個小妮子讓人糟蹋了,據說那人是從這裡坐黃包車去的北郊,你們想想,那天誰拉人去過?”話音剛落,許從良就不耐煩地接過了話茬:“你跟這幫窮鬼囉嗦什麼?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家的丫頭,一個窮妮子被糟蹋了而已,大概問問就算了,老子還著急辦彆的案子呢!”這話一出口,十幾個黃包車夫的臉色都變了,為首的一個車夫騰地站起身走到許從良麵前,摘下脖子上搭的毛巾,發狠地擰了好幾圈才壓抑著憤怒說:“這位警察老爺,老百姓的命再賤那也是條命啊,您就上上心,我們這幫爺們代那個小姑娘謝謝您了!”餘光裡,許從良瞥見那漢子手裡的毛巾早就擰得不成樣子,一雙青筋暴露的大手攥了又鬆、鬆了又攥,看得他心裡直突突,暗道:“明兒開始得好好鍛煉身體了,我這小體格在床上和女人折騰個把鐘頭還行,要是和這家夥照麵……一巴掌我就得趴下……”心裡想著,他臉上卻一副輕蔑之色,撇嘴道:“我說過不辦這個案子了嗎?關鍵是沒有線索!你們好好想想,要是那天真有人坐車去北郊,我立馬去逮人!”現場立刻安靜下來,十幾個車夫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思忖開來。突然,為首的漢子衝著一個瘦骨嶙峋的車夫嚷道:“對了,李三,你那天不是拉了一個嗎?回來的時候你還在街東頭肉鋪子買了二兩肥膘子呢。”李三也回想起來,一拍大腿:“是啊,我怎麼把那個主給忘了!對,那天晚上他用我的車,一直坐到北郊!”許從良壓抑著心頭的狂喜,漫不經心地問:“那人長什麼樣啊?”李三得意地說:“這你可算問著了,我不但記得他長什麼樣,還認識他!”“他是誰?”酸猴子又驚又喜,原來他還隻抱著一線希望,結果現在成了意外之喜。“那人是金盛園酒樓的老板!”這回輪到許從良張著大嘴說不出話了,愣了半晌,他忙問:“你看清楚了?”李三搖著腦袋:“我去過他那裡喝過酒,肯定不會認錯的。媽的,平日裡人模狗樣的,暗地裡竟做那麼下流的事兒!有錢人真是沒一個好東西!”帶著酸猴子和警員離開以後,許從良嘴裡就開始嘀咕起來:“這年頭誰也信不過,幸好我沒和那林丹湊得近,要是忍不住摸她一把,搞不好還吃了槍子兒了。”酸猴子笑道:“所以,找女人也得知根知底才行。就像彩霞,雖說沒有林丹漂亮,但最起碼把握啊。”這句話把許從良提醒了,他急忙掏出摩托車鑰匙撇給酸猴子,催促道:“你去把彩霞帶到警署,再備幾個下酒菜,今兒晚上有美人做伴,得喝上兩杯。”“乾啥?這麼快你就要對彩霞下手啊?”酸猴子眼珠一轉,明白過來,問的同時衝許從良挑了挑小手指。許從良的小眼睛轉了兩圈,然後一瞪,說:“這事兒不積極,男人有問題!吉村不是答應我放大雜院的人了嗎?不抓住這個機會,我猴年馬月能摟上彩霞啊?再者說,還有更重要的事要找她呢。”酸猴子走了以後,許從良帶著警員在地包街上信步閒逛起來。隻是腳步雖然輕鬆,但心裡卻亂成一團。金盛園酒樓的老板林森竟然是抗日分子!那麼他的妹子、嬌滴滴的林丹也肯定是同黨!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除此以外,這對兄妹是共產黨還是國民黨呢?他們和馬半仙是不是一夥的呢?這些念頭縈繞在他心頭,揮之不去,也百思不得其解。但這還不是讓許從良最頭疼的事。最頭疼的是眼下線索是有了,但這個線索又絕對不能賣給日本人。彆人罵自己是漢奸那是彆人的事,但自己可不能真當了漢奸,否則孩子生下來可能都沒屁眼。其實,許從良的腦子裡早把事情盤算了無數遍,他需要找一個替死鬼,然後編造一個無懈可擊的故事,這樣既辦成了吉村秀藏的事,又解救了抗日分子。對於這個,他心裡有把握,但是還有一個問題他需要解決,如果這些抗日分子再進行暗殺活動,自己找的替罪羊、編造的這套故事就不攻自破了。怎樣才能做到兩全其美呢?除此以外,還有一個狀況讓許從良頗感興趣——地包街離金盛園酒樓有十多裡路,而且更偏南,林森既然要去北郊,怎麼還繞了個彎路、從地包街出發呢?他一邊在紛飛的雪花中四下打量,一邊在心裡琢磨著。一個人做一件事總是要有原因的,林森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地跑到地包街。既然如此,那麼答案就在這條街上!帶著這個念頭,許從良把小眼睛瞪得溜圓,將地包街的左左右右打量個遍。突然,他的視線停在了一家店鋪的門口。店鋪的牌匾上寫著燙金的四個大字“老砂鍋居”,可飯店的幌子卻沒有掛,店鋪的門也緊緊關著。許從良不禁皺起了眉頭。哈爾濱人愛吃砂鍋,特彆是天冷了以後各個砂鍋店更是生意興隆。老湯燉成的砂鍋裡,鹵水豆腐、鮮肉丸子和笨雞肉的味道一個賽一個鮮,再加上香噴噴的蔥油大餅,聞上一口都會被勾得饞蟲大起。而且,“老砂鍋居”是哈爾濱的一個老字號了,現在正是賺錢的好季節,怎麼這家砂鍋居還關門了呢?許從良越想越覺得蹊蹺,疾步走到老沙鍋居旁邊的一個煙攤,向小老板打聽道:“這砂鍋居怎麼不開了呢?”“一個多禮拜前就關了,好像是老板生病了。”老板生病?這倒是個很自然的理由,但果真如此嗎?許從良琢磨了一陣,眼瞅著天色漸暗,肚子也開始叫喚起來,便把警員叫過來,從兜裡掏出二十塊錢。“拿著,在對麵小飯館自己弄點吃的。”警員一愣,隨即眼睛就樂得眯成了一條縫,因為二十塊錢都趕上他一個月的薪水了。許從良笑道:“這錢不是光讓你吃的,你的任務就在這裡盯著對麵的砂鍋居,看看有沒有可疑人進出。還有,金盛園的老板你認識吧,著重看他有沒有來這裡!今天沒情況,你就租個房間繼續盯著,明天我再派一個人來和你換班。”交代完任務,許從良又瞥了一眼老沙鍋居的店門,才若有所思地轉身離去。不出十分鐘,許從良就把這件事丟得一乾二淨,滿腦子都是彩霞那俊俏的小模樣。一路上頂風冒雪的同時,他早就盤算了好幾套辦法,無論哪個都能把彩霞嬌嫩的身子攬在懷裡。這些對於許從良來說根本不是什麼難事,按酸猴子的話來說,他肚子裡的不是腸子,而是壞水。但到了警署門口,許從良預感到今天還有彆的事情要發生。因為在門口停著一輛大卡車,這車他認得,正是木幫劉闖的車。大雪天不在木幫貓著,反而跑到他這裡來,一定有什麼事情。許從良尋思著,邁步走進了警署。剛一跨進門,就聽見劉闖憨憨的聲音在裡屋響起:“彩霞妹子,你不用愁,等我找機會好好修理一下何大牙那個敗類!”許從良心裡暗笑:“看來這兩人嘮得不錯,都聊到何大牙身上了。”輕咳一聲後,許從良走了進去,見到屋裡的人以後卻是一愣。屋裡除了彩霞、劉闖和酸猴子以外,還有一個穿著長袍的陌生男人。還沒等他開口,彩霞和劉闖幾乎同時興奮地叫了起來。“許署長,您回來了,聽說大雜院的人能被放出來?”“大哥,你可回來了,急死我了!”許從良摘下帽子,衝著彩霞使勁撣著帽子上的雪,嘴裡故意喘著粗氣說:“這一天可忙死我了,不過總算有了眉目。”見彩霞眼中一亮,許從良笑道:“你就把心放肚子裡吧,這事情雖說沒到十拿九穩的地步,也差不多了,我先和我兄弟談點事兒,一會兒再詳細和你說。”說著,他衝酸猴子使了個眼色,酸猴子心領神會,帶著彩霞去了外屋。隻剩下三個人的時候,許從良打量了幾眼那個陌生男人,隻見他三十歲左右年紀,穿著一身長袍馬褂,從裝扮來看就不是木幫的人。“這位是?”許從良問道。“這位是李立軍先生,我的朋友。我特意帶他來,是有一件要緊的事兒要和大哥商量。”劉闖嗓門平時極大,但這句話卻越說聲音越小,看起來是極隱秘的事情。李立軍在旁衝許從良一拱手:“今天我來許署長這裡,是有一件人命關天的事情想請您幫忙。”見劉闖能把這個李立軍帶到自己這裡,許從良就知道他們交情非同一般,爽快答應道:“說吧,隻要我能辦得到的,絕沒二話。”李立軍和劉闖對視一眼,見劉闖對他點了點頭,便直截了當地說:“許署長,實不相瞞,我是五常遊擊隊的,有幾個弟兄掛了彩,危在旦夕。”說完便謹慎地看著許從良。許從良聞聽李立軍是遊擊隊的,臉上卻沒顯出驚訝之色,反而一笑:“彆的匪我見了就抓,打小日本的‘匪’就是一家人。既然是自家人,還是打小日本傷到的,那你就彆客氣了,有啥需要幫忙的,說!”劉闖著實一愣,雖然他知道許從良痛恨小日本鬼子,但也沒料到他答應得這麼痛快。其實他不知道,在這幾秒鐘之間許從良早就把事情算計了三百六十遍。他心想,這個李立軍是劉闖帶過來的,好歹得給劉闖一個麵子;再其次,這家夥開門見山就亮出了身份,顯然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算計清楚了,遊擊隊這幫人最痛恨鬼子和漢奸,自己要是不表個態,弄僵了也不好。現在答應是答應,可什麼事情還沒說呢,反正我有話在先“隻要我能幫上的”,看看他要辦什麼事,舌頭在我嘴裡,怎麼說還能由得了你?李立軍聞聽,麵露喜色,立刻將事情一五一十講了個透徹。許從良眨巴著小眼睛聽完,忽地一拍大腿,興奮道:“你們遊擊隊真是給咱們哈爾濱人出了口惡氣,十幾個人就把鬼子一個中隊攪得坐臥不安,佩服!”說完,他故意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哎呀,我又想起來,這些日子好幾個鬼子軍官在北郊被擊斃,是不是也是你們的手筆?”李立軍不置可否地一笑,將話題引回來:“許署長,剛才那件事,你看怎麼辦?”“好說,好說。”許從良嘿嘿笑道,隨即猶豫起來。“隻是……”李立軍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馬上從兜裡掏出一疊用紅紙包著的東西遞給許從良,爽快地說:“我知道這事情難辦,上上下下得需要打點,這個你收下就是。”許從良手一掂量,大概有千八百塊錢的模樣,足足是他兩年的薪水了。東西是好,不過和許從良打的算盤比起來,那就差了十萬八千裡了。他小眼睛一瞪,一邊把錢塞回去,一邊凜然道:“李兄弟你這就見外了,你們是打小鬼子受的傷,我就是自己搭錢辦這事也是應該的,我犯愁的不是錢的事。”“那是什麼?”李立軍忙問。許從良微微一笑:“我需要一晚上的時間來計劃,還有明天一白天的時間救大雜院被抓的爺們。你們兩位就回去耐心等我消息,明天晚上我派人找你們!”看著他信誓旦旦的樣子,李立軍點頭應允。劉闖也忽然醒悟過來:“對啊,大雜院還有好幾條人命呢,彩霞妹子的忙你可一定要幫啊!”看著劉闖火急火燎的樣子,許從良笑道:“一口一個彩霞妹子,看來你比我還著急,不知道的還以為彩霞是你老婆呢!”這話本是玩笑,可劉闖聽了卻鬨了個大紅臉,說道:“我一個粗人,彩霞妹子哪能看上我?”說完,他意猶未儘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著:“要是真能娶到她那樣的,我真是祖上積德了。”許從良一愣,隨即心口一酸,想說什麼卻沒說出來,隻是將二人送到了門口便悵然轉身回來。酸猴子心裡也酸,因為送走了劉闖之後,許從良顧不上吃飯,立刻就把彩霞叫進了房間,房門隨即關得嚴嚴的,隻把聲音留給了酸猴子。這小子趴在門口興致勃勃地聽著,不大一會兒,就傳來脆脆的一聲“啊”,酸猴子撲哧一樂,知道許從良開始行動了。果然,“啊”的一聲過後,就傳出彩霞嬌羞的聲音:“許署長,這樣……這樣好嗎?”酸猴子腦海裡浮現出許從良攬著彩霞的小蠻腰,揉搓著乳房和屁股的樣子,不禁咽了口口水。“有什麼不好?我看再好不過了!”許從良大咧咧的聲音也跟著傳了出來,但隨即房間裡的聲音便減弱了很多,酸猴子把耳朵貼在門上也聽不出所以然,隻是能感覺出兩人在竊竊私語。他正灰心喪氣之時,又是一聲“啊”傳了出來,這次聲音要大得多,像是突然疼了一下,酸猴子幾乎樂出聲來,心道:大哥啊大哥,你是想女人想瘋了,怎麼做起來那麼粗魯?果然,沒過多久,隱隱約約的啜泣聲響了起來。酸猴子猜想,兩人的床上運動結束了。他不由得歎了口氣:女人啊,你們怎麼都是在紅杏出牆以後才想起來對不起老公?正尋思間,腳步聲突然向門口傳來,酸猴子急忙閃到另外的房間。隨著房門打開,許從良和彩霞走了出來,隻見彩霞的鬢發、衣衫倒沒紛亂,隻是眼圈微紅,而臉上還洋溢著一種憧憬和幸福。許從良也是衣冠楚楚,好像衣服根本就沒脫下來過,他叫過一個警員,讓他開摩托車把彩霞送回家,然後就返身回了房間。酸猴子把酒菜端進屋,揶揄道:“大哥,快趁熱喝口酒吧,剛辦完傷體力的事兒,得好好補補嗬。”許從良似乎沒注意到酸猴子的語氣,三心二意地應了一聲就皺起了眉頭,直到酸猴子把酒倒滿才回過味來。“你小子瞎說什麼呢,我可半個指頭都沒碰彩霞!”“咦?那我耳朵聽錯了?”酸猴子一臉的不屑,但看到許從良一本正經的樣子,又改了腔調:“你真沒睡彩霞啊?”“廢話,她都快成我弟妹了,我還能碰?”說著,許從良喝下去一盅酒。“你弟妹?”酸猴子念叨著,搖頭說,“這彩霞比我大好幾歲,我可不想娶個大老婆。”許從良被氣樂了:“你倒是想,我是把彩霞介紹給劉闖了!你沒看剛才劉闖嘴裡一口一個彩霞,臨走的時候還瞟了好幾眼嗎?”酸猴子一挑大拇指,舉起杯來。“大哥,這是我見你辦的最仗義的一件事!”“呸!好像我成天就知道做損事似的。”說完,許從良歎了口氣,“唉,這劉闖來得真不是時候,要不然我現在摟著彩霞正睡覺呢!也罷,這就是命裡注定的事,我也不能娶彩霞,這丫頭跟了劉闖過日子才是真正的享福。”酸猴子一轉念,忽然搖頭道:“不對啊,那個彩霞不是和何大牙在一起嗎?”許從良得意地晃晃腦袋,仰脖又喝下去一盅酒,一邊往嘴裡夾著菜一邊含糊地說:“你說的是今天,明天嘛……嘿嘿……那小子就去閻王殿了。”酸猴子驚出一身冷汗,呆呆地瞅著許從良:“大哥,為了一個女人你就下狠手,你不是開玩笑的吧?你現在在北郊這地方都是朝不保夕,還不消停點啊?”許從良夾了一塊肉,津津有味地咽進肚子裡,才笑道:“這個何大牙可是一塊大大的肥肉,要是把這塊肉給切了,彩霞、吉村和藥品的事全都解決,你說這小子是不是太應該死了?”酸猴子雖還不清楚許從良的算盤到底是怎麼打的,但仍禁不住興奮起來,擦擦手心,急迫地問:“大哥,你既然有了計劃,今天怎麼不行動?”許從良嘿嘿一笑:“時候未到,我在等一個消息呢。”“什麼消息?”許從良示意酸猴子把酒倒滿,才慢條斯理地說:“我剛才故意試探了一下李立軍,結果他對殺那幾個日本軍官的事既沒承認,也沒否認,這就說明那幾個人不是他們遊擊隊乾的,但他還知情。現在我們知道,金盛園的老板林森和那幾起案子有關,那麼李立軍也肯定和林森有關係。現在的問題是,如果林森那邊的暗殺活動不停止,我就沒法騙吉村那小子。”“所以,你的意思是,咱們幫李立軍和林森這個忙,作為交換,他們也幫咱們一個忙?”酸猴子猜到了幾分。許從良的小腦袋點了幾下,又晃了兩圈:“這還不夠,所以我派人緊盯著老砂鍋居,要是能弄到更重要的線索,咱們和林森討價還價的時候,不就更有資本了嗎?”酸猴子聽得一愣一愣的,筷子上夾著一塊肉都忘了往嘴裡送,喃喃道:“大哥,你不光肚子裡是壞水,滿腦子裡也全是壞水啊!”第二天天還沒亮,急促的敲門聲便把許從良從睡夢中驚醒了。“署長,是我,有重要情報彙報!”許從良聽出來門口說話的是昨天派出去蹲守的那個警員,急忙從被窩裡鑽出來,披件衣服便衝到門口。“什麼情況?”他急迫地問。警員凍得哆哆嗦嗦,眉毛胡子上還掛著冰霜,但臉上卻興奮異常。“署長,真讓你說中了,昨天晚上十點多鐘,金盛園的老板林森就去了那家砂鍋居,還有另外五個人,直到淩晨才出來!”許從良聽得喜上眉梢,使勁拍拍警員的肩膀。“好小子,乾得漂亮!快回去歇著吧!”說完,他大步流星回到床前,一把掀開被子。“酸猴子,起來!跟哥哥出去賺銀子!”李立軍和劉闖沒料到許從良白天就來了。“不是說晚上嗎?”劉闖納悶地問。“怎麼?早弄到藥不好?”許從良瞅著兩人嘿嘿一笑,然後手一揮。“走吧,咱們找個地方議一議。”“去哪兒?在我這裡不就行了?”劉闖問。許從良直搖頭:“你這裡一股汗臭味,咱得找個舒服的地方談事兒。”說完,他不由分說,拽起兩人就走。昨天的大雪已經停了,雖然下得大,但這個季節雪根本存不住,太陽一出就化個乾乾淨淨。許從良的摩托車開起來也快了許多,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金盛園酒樓門前。許從良下了車,瞅著酒樓的金字招牌笑道:“這地方不但菜做得好吃,林家妹子也長得漂亮,而且骨子裡——”說到這兒,他稍頓了一下,瞅著李立軍神神秘秘地說:“骨子裡透著一股豪氣,要是彆上一把駁殼槍,那就和你們遊擊隊員一樣!”說話的同時,許從良的小眼睛一直看著李立軍,果不出他所料,李立軍怔了一下隨後笑道:“許署長真會開玩笑,林家妹子要是舞槍弄棒的,那不成了孫二娘了嗎。”許從良哈哈一笑,闊步走進了酒樓,身子剛一進去,眼睛便瞄上了在櫃台旁的林丹。沒等他搭訕,林丹已盈盈走了過來,笑道:“這不是許署長嗎,有日子沒來了。”許從良把手向後一指,指著李立軍說:“這不來了個朋友,請客吃飯自然是到你們金盛園了。我這位朋友可是位貴客,林家妹子多照應著嗬!”說完,他身子一閃,把位置讓給李立軍和林丹,斜著小眼睛暗地裡打量兩人的言談舉止。劉闖自然不明白許從良的用意,也沒注意到兩人一照麵時眉頭都微微一蹙。許從良是瞧在眼裡,心裡也更明白幾分,見目的已經達到,許從良張羅開來:“林家妹子,快給我們找個單間雅座,一會兒你可得過來陪兩杯。”林丹嫣然一笑,叫來小二將他們引上樓,然後轉身去了後院。身子一轉過去,林丹臉上的笑容便凝固了,她疾步走進了一間臥室。“哥,前麵有點情況。”她衝裡麵一個伏案疾書的男人說。“哦,怎麼了?”男人抬起臉問。這人正是金盛園的老板林森,雖然臉上寫滿了疲憊,但眼睛卻炯炯有神,透著精明強乾。“叫許從良的那個警察來了,還把李立軍帶來了。而且,我總覺得許從良今天怪怪的,說話陰陽怪氣,似乎在試探我和李立軍是否認識。”林丹眉頭微蹙,若有所思地說。林森沉吟道:“先不要著急,靜觀其變吧。如果李立軍發現了什麼苗頭,會向我們暗示的。”說完,他衝妹妹微微一笑:“也可能你多心了,你不是很討厭這個許從良嗎?可能越瞅著煩,就越覺得可疑。”“或許吧,他每次來都色迷迷的,我一看他那眼神就不自在。”林森聞言笑道:“他那種人就這副德性,你心裡煩他,可彆表現在臉上。我瞅這個許從良精明得很,而且現在咱們還得求他弄藥品呢。”兩人正商量著,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店小二的聲音在外麵響起:“老板,警察廳的那個許署長找丹姐有事。”林丹和林森對視一眼,苦笑道:“得,說曹操曹操到,我去應付一下。”林丹匆匆走上二樓,一掀雅間的門簾,愣住了。包間裡孤零零的,隻有許從良一個人,劉闖、李立軍和酸猴子蹤影皆無!“他們呢?”林丹疑惑地問。許從良喝了一口酒,笑道:“那幾個人去辦一件大事去了。”林丹心道:這小子葫蘆裡又賣的什麼藥?於是問道:“那許科長找我來有什麼事?”許從良指指身邊的椅子,嬉笑著說:“林家妹子,這事兒可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完的,咱們坐下慢慢說吧。”瞅著許從良色迷迷的目光,林丹眉頭微蹙,但隨即笑盈盈地說:“許大署長看來最近清閒得很,準是又有什麼笑話了,可我這裡忙得緊,前麵還有幾桌等著算賬呢。”許從良早料到林丹這麼說,手一搖,說:“那幾桌賬值幾個錢,我說的這件事能讓你大賺一筆銀子。”林丹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但眼見他這麼說了,隻好坐了下來。隻是這一坐不要緊,整個身子都籠罩在許從良的視線之內,看得許從良心裡一陣陣發癢。不過他嘴上一本正經地說:“警察廳剛下發一個懸賞通知,懸賞一個叫馬半仙的共黨分子,我一想你這裡來的都是天南海北的人,保不齊那個共黨就在這裡吃過飯,你要是發現了,那懸賞金不就到手了嘛。”一聽這話,林丹便知道許從良在故弄玄虛,隻是猜不出他的真實意圖,於是裝作聚精會神的樣子說:“馬半仙?聽名字倒像個街頭算卦的。”說“馬半仙”三個字的時候,許從良仔細瞧著林丹的表情,卻並沒發現什麼異樣。心道:難道他們不是一夥的?想罷,故意又湊近了些,小聲說道:“這個共黨可不簡單,他最近在北郊殺了好幾個日本軍官!”說的同時,許從良的餘光瞟著林丹的胸前,果然見到乳房的位置突然起伏了兩下,於是不等她搭腔,繼續說道:“據我調查,哦,據我們警察廳調查,這人三十歲左右年紀,身材中等。對了,就和你哥的身材差不多!”說到這兒,許從良看見林丹的胸脯又動了兩下,緊接著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哎呀,許大署長,您可嚇死我了!您上下嘴皮這麼一碰,我哥就成了嫌疑犯了。您可彆在警察廳這麼說,要不然我們的飯館還咋開呀?”“嘿嘿,當然不能,咱們是什麼關係!你哥就算真是共黨,我看在你的麵子上也不能抓他啊。”許從良嘿嘿笑著,把椅子又拉近了一點,一邊嗅著林丹的體香一邊說:“這人可是來無影去無蹤,據說他每次都是從城南地包街出發,而且不光一個人,還有幾個同黨都在那裡的老砂鍋居會合。不知道林家妹子最近在店裡看沒看到這個人呢?”這一席話說完,林丹的心刷地涼了大半截,覺得小薄棉襖和身子之間似乎灌進了一層冰冷的空氣,吹得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她雖然知道許從良是個精明的主兒,但卻萬萬沒想到這個吊兒郎當的警察竟然把他們的事情調查得如此透徹!與此同時,林丹也飛快地琢磨著:地包街、老砂鍋居這些不是平白無故能編出來的,他顯然已經發現了我們的蹤跡,要是想邀功請賞的話,直接抓人或者報告給日本人就行,許從良為什麼沒這麼做,也沒有直接點破,而是拋出“懸賞”這個理由,他的目的是什麼呢?難道是為了錢而要挾?想到這兒,林丹反而冷靜下來,俏笑道:“我說許大署長,我這麼一聽,敢情你都調查得門清嗬!既然如此,您何不親自去抓那些共產黨呢?”許從良麵色一凜,正色道:“你這話就小看我許從良了,不管怎麼我也是個中國人,我雖然不知道共產黨的什麼主義,但他們殺小鬼子就是好樣的!我怎麼能去抓他們?”“那……你是什麼意思?”林丹又驚又喜,外加著幾分疑惑。許從良若有所思地瞅了林丹一眼,壓低聲音說:“我是想,這人要是來過你們金盛園,你就給他捎個話:暗殺活動不能再進行下去了,不然沒法收場!剛才我那個朋友還求我幫他辦件事,你說這事情不解決,我還哪裡有心思辦彆的事?”聽到這裡,林丹明白了。她不由得多看了許從良幾眼,以往在她眼中,許從良就是個五毒俱全、一心鑽營的狗腿子,而此刻她忽然覺得這個警察還有那麼一點正義和良心。這目光讓許從良也看得呆了,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因為從林丹的眼裡流露出來的不是平時逢場作戲時的笑容,而是一種溫暖的讚許之意,這神情讓嬌美的麵龐更添幾分端莊和賢淑。許從良這色迷迷的樣子自然沒逃過林丹的眼睛,她激靈一下,心道:這人說到底還是個好色的家夥,剛給他點笑模樣就這樣一副嘴臉。想罷,她輕咳一聲,笑道:“許署長說得是,我這就去問問我哥,看看他有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人。”許從良知道她是回去和林森商量去了,也不著急,慢吞吞地加了一句:“要是能有那個人的消息,最好把他的槍帶來,這樣就徹底平安無事了。”說完,竟不再瞅林丹,一口酒三口菜地慢慢自斟自飲起來。林丹直奔後院,將許從良所言講述給了林森。這番變化顯然也大出林森的預料,不過思忖一刻後他忽地笑了。“這個許從良還真是個人物,他明明知道我們現在急需藥品,便拋出這麼個條件,不由我們不答應。而且麵子上還都沒有點破,這番交易做得細致嚴密,真是滴水不漏。”林丹蹙眉道:“林森,我們真要答應他的條件?我總是覺得彆扭!”林森溫柔地看了林丹一眼,安慰道:“沒什麼彆扭不彆扭的,隻要是為了工作,該退一步的就要退一步,何況我們的暗殺行動也告一段落了,何不送個順水人情給許從良呢?”說到許從良,他沉吟道:“從這件事情來看,許從良不但有本事,還是個有大是大非的人,至少他不像‘白菜葉’那樣為虎作倀,要是能把他發展過來……”話還沒說完,林丹的手就飛快地搖了起來。“這個念頭你還是彆想了,他那雙小眼睛裡看見的除了女人就是錢,你要把他發展過來,遇到危險,第一個叛變的肯定就是他!”看到林丹如芒在背的樣子,林森笑道:“這事情暫且放在一邊。前段時間,咱們在北郊的行動把鬼子的注意力都轉移過去了,在南郊這幾個工廠的暴動準備工作基本沒遇到什麼麻煩,現在離暴動隻有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咱們更要倍加小心才是。”林丹點了點頭,忽然問:“藥品的問題能解決嗎?你就那麼相信許從良?”林森笑道:“你不是說他眼睛裡看見的都是錢嗎?這樣的人,你說他能做虧本的買賣嗎?藥品他一定能弄到,你就放一百個心吧。”說著,他從抽屜的最裡層掏出一把手槍,交給林丹。“就按他說的,拿這把槍換個平安無事。”林森這話說對了,當許從良得到了林丹肯定的答複以後,僅存的一點擔心也煙消雲散了。不過他並沒有立刻行動,而是繼續美滋滋、慢悠悠地吃喝,直到天色漸暗才打著飽嗝從金盛園酒樓溜達出來。騎上摩托車,許從良直奔北郊而去,但他不是回警署,他的目的地是北郊臨近城區的一幢白色的小洋樓。在北郊這窮地方能有磚瓦房住就不錯了,更何況是小洋樓。僅憑這點,許從良就在心裡把何大牙罵了個狗血噴頭。“奶奶的,這次不把你賺得那些不義之財翻個底朝天,老子就不姓許!”許從良一邊開著摩托車一邊狠狠地嘀咕著。不過,到了距離小洋樓二三百米處的一片鬆樹林的時候,許從良把摩托車刹住了。他下了車,四下打量一番後快步走進鬆樹林,此時天色已經大黑,鬆樹林裡更是漆黑一片。許從良一邊躡手躡腳地往裡走,一邊學著鳥鳴吹起了口哨。沒吹幾下,黑暗中便響起了一個壓低的聲音:“行啦,彆吹了,比老鴰叫得都難聽!”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除了酸猴子還能有誰?許從良笑罵:“就你小子聲音好聽,好了,都出來吧。”話音剛落,黑暗中響起了一片細碎的聲響,十幾條黑影也慢慢圍攏過來。許從良的眼睛漸漸適應了樹林裡的黑暗,瞧見了為首的劉闖和李立軍。“都準備好了嗎?”許從良問。“我帶了二十個身體最棒的弟兄,鐵鍬和鎬頭也帶來了。”劉闖答。“犧牲的那位弟兄的屍體我帶來了,還有一些不重要的文件,隻是你要這些東西乾什麼?”李立軍問。“我自有安排。”許從良說完,衝酸猴子一揮手。“把東西發給大家!”酸猴子早在一旁躍躍欲試了,聽到許從良發話,立刻掏出黑布分發給眾人。迅速收拾一下後,趁著夜色,二十幾個狸貓一般的身影向那幢白色的小洋樓奔去。幾分鐘之後,眾人來到小洋樓前,雖然外麵隔著一道高高的鐵柵欄,但對於這夥人來說完全不是什麼障礙,輕巧地翻過鐵柵欄以後,許從良把酸猴子和劉闖叫到身邊,小聲交代:“何大牙隨時都帶著兩個保鏢,身手還不錯。據彩霞說,他們倆就住在一樓左邊的房間。你們各帶兩個弟兄直撲那裡,能不開槍就儘量不開槍,明白嗎?”劉闖點頭的工夫,酸猴子早就躥到了大門前,從兜裡掏出一根特製的鐵絲,插進鑰匙孔裡慢慢地旋動。沒多久,隨著他嘴角輕輕一瞥,門鎖處傳出清脆的“哢噠”聲,大門開了。眾人屏住呼吸、魚貫而入,劉闖一邁進門裡就抽出了匕首,帶著人衝向走廊旁邊的屋子。許從良這邊,早大手一揮帶著其他人向二樓衝去。當樓下的慘叫聲猛然響起的時候,許從良早奔到了二樓臥室的門口,飛起一腳將門踹開。何大牙攬著彩霞的細腰,正喝著小酒,猛然間聽到一聲巨響,隨後看到從門口衝進來好幾個蒙著黑巾的人,頓時大驚失色,急忙伸手向床頭的手槍摸去。但手剛抬起來,便看見對麵的男人手持一把駁殼槍,槍口正指著他的腦袋!“好漢饒命!好漢饒命!”何大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直發抖。許從良用腳勾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故意嘶啞著聲音冷笑道:“饒命?老子就是來取你狗命的!”一聽這話,何大牙立刻又如篩糠般哆嗦起來,腦袋砰砰地磕著地板,哀求道:“好漢,不知道我哪裡得罪了各位大爺,隻要能放我一馬,您要什麼我給什麼!”“你小子倒還算識相,這些你要能辦到,大爺我今天就饒你不死!”許從良說完,從兜裡掏出一張紙甩了過去。何大牙忙不迭地撿起來,一看上麵寫的字,頓時汗就下來了。那上麵列了好幾種緊俏的藥品,外加三萬元的贖金。這些藥品和錢雖說沒讓他傾家蕩產,但也等於割了他身上十幾斤的肉。許從良瞧在眼裡,兩眼一瞪,喝道:“怎麼,要錢還是要命,給個痛快話!老子戴著這個就是給你一條生路,你要是給臉不要臉,我可就把它摘了!”許從良指了指臉上蒙著的黑巾,又把槍口衝何大牙晃了晃。何大牙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黑道上的事情他多少明白點,知道綁匪要是戴著麵罩還好點,至少證明他不想被人認出來,被綁的肉票還有生還的可能。要是撕破了臉,那肉票可就難逃一死了。想到這兒,何大牙也顧不得心疼那些錢了,連連應承:“要命,要命!”許從良滿意地一笑:“說吧,你放這些緊俏寶貝的倉庫在哪裡?”何大牙心道:這夥人是哪條道上的?怎麼摸得這麼清楚?他擦了一下臉上的汗,“那個倉庫在人和街上……”“錢呢!”許從良喝道。何大牙咬了咬牙,無奈地說:“倉庫裡還有個放錢的地方……那裡、那裡正好有三萬多現金……”“這就對了嘛!”許從良嘿嘿一笑,伸出了手。何大牙立刻明白,忙從兜裡掏出一大串鑰匙畢恭畢敬地遞了上去。許從良掂了掂鑰匙,轉身向門口走去的同時吩咐手下:“把何大牙捆起來,咱們取貨去。”何大牙稍稍鬆了一口氣,看來命是能保住了。隻是這念頭剛起,頭上便砰的一聲挨了重重的一擊,連疼都沒覺出來,何大牙就天旋地轉地栽倒下去。許從良拿了鑰匙,急忙交給李立軍。“何大牙為了保命,肯定不會說假話,你快帶幾個人去取藥!”李立軍剛要走,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問:“許署長,我們犧牲的那位弟兄的屍首……”“那我可得留下當證據,我這盤計劃裡缺不了這東西。”“可是……人死以後都要入土為安,否則我怎麼對得起他!”許從良不可思議地看著李立軍,不屑地說:“哎,我說李先生,你們共產黨為了什麼主義,連死都不怕,那死了以後還能為‘主義’做點事情,怎麼就舍不得呢?”這番歪理把李立軍噎住了,許從良扭頭就往外走,招呼了兩聲劉闖之後,回頭甩了一句:“你要是再在這件事上磨嘰,你的那幾個受傷的兄弟就該見閻王去了!”碰到許從良這號人,李立軍也著實沒辦法,惋惜地歎了口氣,轉身離去。劉闖大步流星上了樓,興奮地說:“大哥,接下來咱們乾什麼?”“接下來可是吃苦的活兒了。”許從良把劉闖叫到身邊,詳細叮囑了一遍,聽得劉闖目瞪口呆地說:“大哥,費那事兒乾什麼?他這小洋樓裡那麼多屋子,隨便找一間不就行了?”許從良神秘地笑道:“要是那樣還真省事了,你有沒有想過,北郊出了這麼多事,憲兵隊早把這裡搜查遍了,要是把東西放在這小洋樓裡,鬼子能相信嗎?對了,還有一件事,你得親自辦——”“什麼事?”許從良指了指房間裡的彩霞,拍了拍劉闖的肩膀:“你的彩霞妹子現在可是無依無靠,你這位木幫的三當家不能見死不救吧?”說完,他哈哈大笑著走向酸猴子,讓劉闖自己去招呼彩霞了。酸猴子見許從良奔自己過來,知道又有差事了,一拍胸脯:“大哥,還要開哪個門?”“這回啊,你回家開咱們自己家的門,然後把咱那套照相器材,還有暗房裡的東西都給我搬過來!”“啊?”酸猴子大吃一驚,“那些東西值不少錢呢,你不心疼啊?”許從良嘴一撇:“那都是幾年前的物件了,這回咱有了三萬塊錢,還愁買不到更好的?你要是辦事麻利,這次買兩個照相機,給你一個!對了,路過憲兵隊、警察廳這些地方的時候多拍幾張照片!”酸猴子樂得嘴都合不攏了,屁顛屁顛地奔了出去。另一邊,劉闖也安排完手下的任務,在和彩霞竊竊私語。許從良這才略微出了一口氣,不過短暫休息之後他就走進了何大牙的書房,找出紙和筆,聚精會神地伏案工作起來。朦朦朧朧中,一陣慌亂的喊叫聲傳進何大牙的耳朵。“快走,我看見巡邏的警察往這邊來了!”“何大牙怎麼辦?”“還管他乾什麼,拿了錢走人!”接踵而來的是雜亂的腳步聲和頭上傳來的劇烈疼痛,何大牙呻吟著睜開眼睛,然後就感覺一種冰涼的液體正從頭頂流下來。他舔了一口,似乎不是血,而是冷水,但他現在沒心思琢磨為什麼會有人把冷水澆到他頭上,現在他最關心的是自己還活著,而且那幫綁匪已經離開了。忍著頭痛,他轉動了兩下脖子,徹骨的寒風從敞開的窗戶直灌進室內,讓他的腦袋清涼了許多,他發現屋子裡隻有他被綁在一把椅子上。何大牙略微動了動,頓時心中一喜——手雖然被綁得結結實實,但雙腳卻沒有被捆住!正這時,他忽聽得樓下有摩托車奔馳的聲音,然後在樓下戛然而止,緊接著就是幾個人的說話聲。“署長,這戶人家的門和窗戶怎麼大開著?會不會出了什麼事?”“瞅這小洋樓就是大戶人家,沒保鏢還有仆人呢,能出什麼事?走,去彆處轉轉。”何大牙聽得心急火燎,掙紮著站起身,拖著椅子發瘋般往窗口奔去,邊跑邊扯著脖子狂喊:“救命!救命啊!”沒兩分鐘,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了上來,緊接著,四個身著警服的人出現在門口,為首的一個衝上前一邊解著繩索一邊問何大牙:“我是北郊警察署署長許從良,你這裡出了什麼事?”遇見救星,何大牙頓時有了氣力,也一下子想到那些緊俏的藥品和三萬塊錢,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號著:“我叫何達亞,昨晚上被一夥賊給劫了,三萬塊錢啊!”許從良心裡暗笑,臉上卻嚴峻異常,衝身後的警員喊道:“沿途去搜捕一下!”支走了兩個警員,他衝穿著警服的酸猴子使了個眼色:“去各個房間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線索。”酸猴子幾乎要樂出聲來,忙不迭地退出了房間,許從良則裝模作樣地記起了筆錄。沒過幾分鐘,酸猴子就按照事先的吩咐急匆匆地跑了進來。“署長,在後院發現了一個密室,裡麵還有一具屍體和共產黨的文件!”許從良早就等著這一句,立刻一把揪住何大牙的脖領子,吼道:“老實說,你是乾什麼的?”何大牙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變故,暈暈乎乎地說:“我、我就是一個賣藥的,我家沒什麼密室,更沒有共產黨的東西啊!”許從良哪還有心聽他囉嗦,早掏出手銬將他銬住,連踢帶踹地把他趕了過去。踉踉蹌蹌地跌進後院,何大牙一下子傻了——後院一簇凋謝的花叢下麵竟然出現了一個洞口,洞口旁邊還有一塊帶著泥土的木板,顯然就是用來掩蓋洞口的。酸猴子跳了下去,不一會兒就從裡麵掏出一大堆東西。“署長你看,共產黨的宣傳單,還有一些文件……這還有照相機……我可待不下去了,裡麵還有個死人呢!”何大牙愣愣地看著、聽著,他怎麼也不相信自己家的後院怎麼會憑空冒出一條密道來!有一瞬間,他覺得耳朵和眼睛肯定不是自己的。“愣什麼神!說吧,這是怎麼回事?”許從良狠狠地踹了何大牙一腳。撲通一聲,何大牙就跪到了地上,鼻涕眼淚如翻江倒海般湧了出來。“署長,你可要給我做主啊,這個洞我從來都不知道啊!”“不知道?”許從良皮笑肉不笑地瞅著何大牙,“那我就把你交給憲兵隊算了,去那裡你就什麼都能想起來了。”一聽要被交給日本憲兵隊,何大牙頭都要炸開了,搗蒜般連連磕頭,央求道:“求求您就幫幫我吧,我真是冤枉的。對了,一定是那幾個劫匪陷害我的!”許從良心道,這小子倒也不傻,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不過這早就在他意料之內,板起臉哼道:“劫匪?在哪兒呢?這些都是你編出來的吧,我現在看到的可不是什麼劫匪,而是反滿抗日的證據!”何大牙知道,自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眼下隻有一個辦法能救自己,於是忙說:“署長大人,我和警察廳的葉勇是朋友——”還沒說完,許從良就伸手攔住了他:“等等,你是說反滿抗日的事情和他有關係?”何大牙暗暗叫苦:這警察就認準“反滿抗日”這個詞,不論我提誰,他都往這個殺頭的罪名上說,哪還有我的活路?算了,縣官不如現管,我也就彆再提彆人了。想到這兒,何大牙獻媚地湊上來。“不、不,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熟人,您能不能看在葉勇的麵子上高抬貴手放我一馬,我一定少不了孝敬您的。”許從良演了半天戲,就等著他這一句話,立刻衝酸猴子使了個眼色。酸猴子心知肚明,忙湊上前說:“署長,這何老板可能也真是不知情,能大事化小就算了吧。”“呸!要是錢能解決的事兒那還算事兒嗎?”許從良臉一沉,不再搭理酸猴子,而是在院子裡踱了幾步後把視線移到這幢小洋樓上,自言自語地說,“何老板這房子在戶籍上登沒登記呢?要是沒登記就好辦了,沒有這房子,這洞自然就不存在,你就和反滿抗日沒有絲毫瓜葛了。”何大牙坑蒙拐騙了一輩子,許從良的意思他焉能不知,他明白這次是遇到了一個吃肉都不吐骨頭的狠主——錢都不管用,顯然是看上了他的房子!一想到這個,何大牙的心都要碎了,但反滿抗日的罪名又哪裡是他能背得起的?他一狠心,咬牙說道:“許署長,這房子雖然登記了,但是轉到彆人名下不就……”許從良裝作恍然大悟地一拍腦門:“哎呀,還是何老板有腦力!這樣的話就萬事大吉了,事不宜遲,現在你就寫一份合同吧!”何大牙連連應承的時候,酸猴子早跑進房間取了紙筆,交到一臉鐵青的何大牙手裡。“許署長,寫、寫誰的名字?”何大牙哆哆嗦嗦地問。“楊偉。”許從良把酸猴子的名字說出,又加了一句,“日期寫半年前。”酸猴子和何大牙都是一愣,卻都沒發問。酸猴子雖然不明白究竟,但知道許從良一定有他的目的。而何大牙則是不敢發問,飛快地寫好了房屋轉讓合同書,又按了手印以後交給許從良。許從良仔細地看了一遍,確認無誤後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行了,有這東西,何老板你就可以高枕無憂地上路了。”何大牙先是鬆了一口氣,但又不明白了,結結巴巴地問:“上路?許署長您是什麼意思?”“你這麼聰明的人,上路的意思還不明白?”許從良歎了口氣,突然拔出手槍,對準一臉驚愕的何大牙扣動了扳機!兩聲清脆的槍響過後,何大牙栽倒在地,隻是嘴角抽搐了幾下便再也不動彈了。許從良招呼酸猴子把何大牙的屍體抬回臥室,拿出從林丹那裡要來的槍,塞到何大牙的手裡,然後又掏出昨晚在書房寫的幾張紙,放到了枕頭底下。“這是什麼?”酸猴子問。“林森那幾次擊斃鬼子的路線圖,有了這個,何大牙背的黑鍋更沉。”酸猴子佩服得五體投地,但又疑惑地問:“大哥,咱們做得這麼費事乾嗎?頭半夜逼著他寫個轉讓書不就行了?”“狡兔三窟的故事你知道吧?”許從良問。酸猴子點了點頭。“頭半夜要是逼著他寫,那裡裡外外二十幾號人都知道這件事了,那還有什麼秘密可言?現在這房子的事情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這才是最合適的時機!”“那你乾嗎寫我的名字,編個彆人的名字,不是更沒人查出來?”酸猴子又問。他一提這茬,倒把許從良提醒了,忙掏出合同書:“快,把你的手印按上。”酸猴子按的時候,許從良慢悠悠地說:“咱倆兄弟一場雖然日子過得滋潤,但你早早晚晚得結婚生子、自己挑門戶,這房子就當是哥哥我提前給你的賀禮了。”酸猴子心裡一熱,口中卻仍貧嘴:“你比我大那麼多,怎麼也得是你先成家立業啊。”許從良將合同書疊起來,一邊放進兜裡一邊搖頭道:“婚姻有風險,結婚需謹慎啊。”“那你還慫恿我結婚?”酸猴子逮到機會,揶揄著許從良。許從良倒沒被噎到,一本正經地說:“不結婚不意味著不找好女人啊,等你遇到了中意的女人,先送上一遝鈔票,讓這女的有安全感。等你睡了她之後,再送上一套房子,雖然她的心失落了,可是身體有著落。這才叫男人!這才是男人辦的事!”侃了半天,許從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離天亮還早著呢,一會兒在被窩裡再眯一覺,等天亮了我就去見吉村秀藏,這個大禮我得親自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