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田榮一郎死了之後,我確實感到了震驚。”我把從與U君——三笠勇紀認識以來,遇到的那麼多悲劇事件,一口氣說了出來。但是,我說到這裡的時候,第一次停了下來。禮拜堂裡麵,現在隻有我和豬原佑司,周圍籠罩著一種令人恐懼的靜寂。“說他是用裝飾在壁龕裡的日本刀,自己切腹自殺的,我和他的秘書大貫啟介,都一直閉口不談,所以,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為什麼自殺的。但是,我知道……因為,似乎是我殺了他。”“為什麼,為什麼你會這樣想?”我聽了豬原佑司的話,緊緊地咬著下嘴唇,似乎要咬出血來似的。“勝田榮一郎因為自己做的那些醜事,經常遭到輿論的指責,就因為這些事情,還把他的夫人,弄成了神經衰弱——這也是一起很有名的緋聞。勝田對這些事情很懊悔,夫人生病之後,便像變了個人一樣,從來沒有在公眾場合露過麵,而且,似乎也開始對醜聞有所避諱。”“是這樣啊!……”豬原佑司低聲歎息。“我想,就是我們三個人,在家庭餐館質問他的秘書——大貫啟介的那天夜裡,大貫跟他說的。我曾威脅大貫說:‘改天打算找勝田說出這些事情。’大貫這才將所有事情,都親口對勝田說了,想要讓勝田榮一郎原諒自己。”“你想說的就是這事兒嗎?就是勝田榮一郎委托‘三生公司’偷拍你的事情,不會隻有這事兒吧?這完全就是秘書大貫的獨斷,這才拍攝了你被侮辱的鏡頭的。這㈣情如果公之於世,就會成為一大醜聞。勝田就是害怕自己受到指責,才會選擇自殺的……”“就是這件事情!……”我低著頭回答。“我不同意。就為這點小事,他也不至於自殺吧?……乾壞事的人是大貫啟介。這與勝田榮一郎是沒有絲毫關係的。拜托彆人去偷拍這件事,可能確實會成為一時的醜聞,但我覺得,也不至於就為這點小事去死啊……”“但是事實就是,他確實死了。除此之外,你能說出彆的理由嗎?”我聲噺力竭地叫了起來。“自從勝田榮一郎死了以後,之前一直幫助我的理沙子和加九郎,也全都收手不乾了。但是,我也不能怪他們,畢竟都死了一個人了。對於自己所乾的事情產生恐懼,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我卻不一樣。勝田榮一郎的死,給了我更多複仇的勇氣。我一定要親手,把所有與強奸事件有關的人,全部都給揪出來。我覺得不這樣做,就對不起死去的勝田榮一郎。”豬原佑司看著我,表情中帶有一絲害怕。或許,是我的目光中,充滿了惡毒的怒氣吧?“確實是有點恐怖吧?……我不想承認,就是因為我窮追不舍地追査,才把勝田逼上了一條死路,所以,我才想要把罪孽,再強加給其他人吧?……“理由暫且不論——自從勝田榮一郎死後,便燃起了我的複仇心理。應該接受這種報複的,還有四個家夥。實際淩辱過我的兩個男人,藏在小屋裡拍攝我的男人,還有那個幕後操作全局的‘製片人’。“關於秘書大貫啟介,我已經不再抱有仇恨。自從勝田死後,他便開始一個人,繼續地給勝田夫人看病。看到這種情景,我已經不能再有怒氣湧上心頭了。畢竟,大貫對那個‘製片人’打來的電話,隻不過是有一點動心罷了。‘那個人也很可憐啊!……’岸野加九郎說的這句話,至今還在我的腦海中殘留著。“應該報複的四個人裡麵,那兩個襲擊我的男人,燒成灰我也能記得他們的樣子;拿著攝像機偷拍的那個男人,已經可以肯定,是一個和你長得十分相像的男人。”自從上次以後,我從“三好膠卷店”的店長那裡,一直都沒有得到什麼消息。我也去找過他幾次,但是每次他的回答,都是:“最近沒有看到他。”難道店長已經跟那個與U君長得很像的人,如實說出了我拜托他的事情?會不會是那個畜生,又給了店長更多的好處,讓他保持沉默了呢?我也會隔一段時間,就去店門口盯梢,但是,也沒有發現與U君長得很像的人。我已經放棄了從那裡進行的調査。也有彆的線索。應該報複的人,都與“三生公司”有或多或少的關係,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至少,那個“製片人”就應該是“三生公司”的正式職員。“我請川獺幫我完整地複印了一份‘三生公司’的職工花名冊。首先,我挨個兒地調査了‘特彆事業部’的職工,之後,又對他們的家屬和朋友,進行了地毯式的排査。雖然‘特彆事業部’隻有十幾個職員,但是,要對他們的家人、朋友都進行調査,也是一項工作量很大的事情。對於這個我一個人根本無法完成的調查,我還雇傭了偵探來幫忙。”“都雇偵探了?”豬原佑司不可思議地咂著嘴歎息著。“是的。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得出結論。最終得出的結果就隻是——襲擊我的那個男人,還有和你長得很像的那個男人,他們都沒有找到。”但是,我並沒有把全部的事實都說出來。我調査的範圍,不僅僅是“特彆事業部”,也延伸到了彆的部門。“三生公司”的全部職員,大概有一百多人,因此,工作量比預想的還要大。期間也想過要放棄,繼續做這樣一件事情。即便找到了襲擊我的兩個男人,找到了“製片人”,即便報複他們,究競又能如何呢?那樣,也不能挽救U君,而且對於我的心,也絕對不會有絲毫挽救——我隻知道這些。但是,我並沒有放棄調査。自從我的報複心理,被熊熊地點燃起來之後,我就已經忘記了悲哀。隻有這樣,我才可以活著。如果我真的放棄了調査,那我便真的一無所有了。我想,如果真是這樣,恐怕我真的不能再活下去了。“真是太辛苦了!……”我停了下來,重新緊緊握住了抵在豬原佑司咽喉處的水果刀。“我總算抓到了線索,那是在年底的那個報道說,是這個冬天裡,最冷的那天的早上。”我舔了舔嘴唇,繼續往下說:“這就是所謂的‘燈下黑’吧?我萬萬沒有想到,我要反複調査的人就在我的身邊。因為是熟人,所以無論怎樣,都要推遲對他的調査。”“你是指的川獺?”豬原佑司驚詫著問。“是的。直到我去調査川獺的朋友們的時候,才第一次偶然遇見,和U君長得很像的人。向我提供情報的人,就是川獺經常去的那家卡拉OK包廂的服務生。當我把U君的照片,拿給他看的時候,他很爽快地回答我:‘啊,這個人,與豬原先生長得很像啊!’據說,川獺和豬原佑司,都是那家卡拉OK裡的常客,每周都會去那兒一次。”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往下說道:“我本來可以早一點意識到的。你在‘三生公司’門前出了事故的時候,如果我把你的頭盔,一把摘下來的話,我那時候早就知道真相了,哪用花這麼多時間呢?正如川獺說的那樣,如果去看望一下你的話,可能就會更加順利地,知道事情的真相了。”豬原佑司的嘴角稍微地動了一下,但還沒等他說出話來,我便繼續往下說:“我接近豬原佑司——對,就是你。借著去看望你的機會,開始調查你。你——畜生,說起來,你確實還真和U君長得非常相似。鼻子的形狀也非常相似。而且,你們的年齡都差不多。但是,U君可比你更加文雅,更加帥氣。”聽了我的話,豬原佑司輕輕地聳聳肩。“在接近你的同時,我並沒有懈怠去調査彆的職工。運氣可真是一波三折啊。之前,無論我怎麼調査,都得不到一點線索,但是,接下來,我卻連襲擊我的那兩個人的底細,都調査清楚了。佐脅雅彥和野村龍二——這兩個人都是作為臨時工,被記錄在花名冊上的。他們都是‘三生公司’在製作錄像帶的時候,充當臨時演員的,所以,很容易就可以確認,我也接近過他們。”我握著水果刀,手裡滲出了汗水。“渾蛋男人們。我就是把頭發染成了紅色,然後稍微化了點妝,就好像一點都不記得我的樣子。即便我報出了名宇,都還是那樣。可能是我被襲擊的時候,剛剛得到U君出了事故的噩耗,表情有點僵硬,妝畫得也比較濃吧,所以,才會這樣輕易地把我忘了。那次的強奸事件對於我而言,我都已經下了死的決心,但在你們看來,卻競然可以很快就從記憶裡消除,即九九藏書網便是對日常的瑣事,也不過如此吧?”“唉呀!……”豬原佑司什麼都沒有說。我緊緊盯著水果刀的刀刃,繼續說:“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去你的公寓,見到你的那天嗎?”“哦,是在新年會之後。我和你、還有川獺,咱們三個人又喝起了酒。川獺喝醉了,所以就先睡了;而我和你則興致勃勃地聊了一夜。”“那個時候,我趁著你去上廁所的時間,檢査了你的屋子。在桌子上的抽屜裡,我找到了以‘HITOMI’命名的錄像帶。當時我受到的衝擊,到現在都忘不了。我當時確信,就是你這個男人。那上麵標簽的顏色、字體、版麵設計,全都和拍攝我的、那些讓人惡心的錄像帶一樣。我才知道,除了我之外,你竟然還對彆的女人,有過類似的行為。畜生,總算是找到了,我心裡彆提有多高興了。“應該報複的四個人裡,已經找到了三個。雖然,那個我最痛恨的人——製片人,我還沒找到任何線索,我想,在調査佐脅雅彥、野村龍二,還有你這家夥的時候,就會慢慢地搞清楚的。“我再次回到‘乞力馬紮羅山咖啡廳’做兼職,一邊裝作若無其事地,打發每一天,一邊與你們三個男人深入交往。我的報複終於可以開始了……”豬原佑司緩緩地搖著頭,似乎很痛苦地問道:“你就這麼輕易地認定,我們三個男人是強奸組合?你就沒想過,如果同時遇到了我們三個個,你的真實身份,就會暴露無遺?”“我當然會注意這一點的。我極力避免在外麵遇到你們,而且,還注意不讓你們留下我的照片。佐脅和野村都在我身上,獲得了不能跟彆人提及的、那種變態強奸的快樂,因此,他們絕對不會提起來我的。而且,雖說是朋友,看上去他們也基本上不會碰麵。”說到這裡,我的胸口感到一陣陣的劇痛。“怎麼樣,我是一個很恐怖的女人吧?……連我自己都這麼認為。但是,我絕對不會原諒你們,把我當做一個微不足道的人來玩弄。我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我殺死了自己,的感情,把自己打扮成一個淫蕩的女人。我引誘你們,讓你們在意我。對我而言,我什麼都不會失去。而且,我也不會受到傷害。”“你真的,盼望著那樣的報複?”對於豬原佑司的話,我嗤之以鼻:“畜生,我隻跟你和理沙子,說過這些事情。”我跟三個男人同時交往的事情,很快就被理沙子察覺到了。她是一個對那種事情非常敏感的女孩兒。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老老實實地跟她說了。理沙子呆呆地說,啊,自己無法相信。如果這樣子犧牲自己,即便報複成功,又能怎樣呢?“是啊。對於順利成長起來的理沙子,或者對你而言,你們無法理解,也是很自然的。你們都有愛著你們的人,深深地藏在你們心底的某一個地方,但是,我卻沒有。沒有任何人可以支持我。”“自從媽媽死後,我一直在想。我關誰什麼事,誰又關我什麼事?……如果連這樣的一個人都沒有的話,那麼,活下去也就沒什麼意義了。”我搖著頭冷笑著,歎息一聲,“我之所以會為了報複,而與一個自己根本不喜歡的男人,發生肢體和性器官的接觸,或許也是因為,我想要被什麼人來管住我,這才這麼做的吧?”“啊,祥子!……”豬原佑司痛苦地叫了一聲。“我繼續扮演著一個淫亂的女人。佐脅和野村很快就原形畢露,向我猛撲過來。我並沒有率先滿足他們的欲望,而是很快將他們馴服。對於那些在旁人看來,連說都不能說起來的遊戲,我卻強製要求他們做。然後將這些東西,悄悄地製作成錄像帶,計劃當做以後進行威脅的材料。”我的胸口疼痛難當。當我說完這話的時候,已經無法正視豬原佑司的眼睛了。“你一定會輕視我吧?隻有你和另外兩個人不一樣,並沒有一步步地,進入我設計的圏套中來。隻有你,沒有從一開始便隨隨便便。對於我的淫亂行為,你總會說:‘渾蛋,這可不像你啊!……’然後將我製止。你和品性低下、頭腦簡單的佐脅和野村,完全不一樣,你擁有一種優雅的氣質。”雖然我之前並沒有計劃說這些話,但是,我的嘴已經不聽我指揮了。“你不想教佑司討厭嗎?”另外一個我發出哀鳴。“怎麼樣,你實際喜歡上他了吧?事實上,是你真的很喜歡佑司吧?……”“不、不!……我討厭他。我當然不會喜歡他了。”“你為什麼要穿著這樣的裝束?你是不是在了卻自己的生命之前,隻想讓佑司看到你的這個模樣?”我縫好破破爛爛的婚紗,直至它完好無損。如今,我正穿著那件婚紗。這到底是為什麼啊?“因為我喜歡豬原佑司……不,不是那樣的!……”“你這個女人,在豬原佑司向你求婚的那天晚上,是不是就跟佑司說過平行世界的話?為什麼要說出那樣的話呢?”我並不想以這樣的方式,與豬原佑司相遇。儘管,如果采用彆的形式相逢的話,我們很可能,會很幸福地生活下去。難道你沒有這樣想過嗎?沒有必要泄氣。你完全可以與他在這個世界上,構築幸福的生活。即便是現在,也並不晚。在一次又一次地與豬原佑司約會的時候,我已經慢慢地被他吸引。我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很恐懼。如果算計彆人,卻把自己給搭進去,那就毫無意義了。我一邊儘力地抑製著自己的心情,一邊拚命地回想著,我背叛他的那一天。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我回想起了今天傍晚的時候,牧師對我說過的話。“U君是這麼對我說的。他說:祥子一直愛著我……我願意相信——不,我堅信。自從祥子失蹤以後,我一直懷疑她。我無法信任她。我不能原諒自己這樣。所以啊,那個人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壞。隻是單純地喜歡著你。需要好好清醒清醒的,是你啊!……”我的心開始動搖了。如果實際情況是這樣的話,那我估計會真心喜歡上豬原佑司的。今夜,一切都該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了。即便如此……啊,即便如此,也要……“就在櫻花爛漫的時節,突然得到你的求婚,我很驚訝,似乎全身的血液,都要倒流一樣。那些荒唐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吧。就這樣跟你結婚,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吧……我連這樣的事情都考慮過了。”不能這樣。我咬著下嘴唇,希望疼痛能夠讓我清醒。我不能喜歡上豬原佑司。渾蛋,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殺害我男朋友的敵人,我必須施以報複。之前也是這樣。當我的報複心,將要蔞縮的時候,我就又想起了那天的事情。豬原佑司踐踏了我的幸福,奪走了對我來說,至關重要的U君。即便是為了U君,我也不能原諒豬原佑司。“以得到你的求婚為契機,我便向佐脅和野村,也暗示了想要結婚的意向。他們兩位就像是順從的小狗一樣,完全按照我的想法做事。“6月的第二個星期天,我和你們每一個男人都約好,要在上午11點的時候見麵。將你們三個男人,都引到這裡以後,將一年前撕破的婚紗,還有之前偷偷拍攝的,你們那些有失體統的照片,都拿來給你們看,然後再背叛你們……並且,我還想要徹底査明‘製片人’的身份。”我終於恢複了冷靜。我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又開始凝視著豬原佑司。“在舉行婚禮的前一個月裡,我便著手開始做一些準備。為了避免在我的目的達到之後,與你們糾纏不清,我就把所有的痕跡都消除了,連在‘乞力馬紮羅山咖啡廳’的兼職也辭掉了。”我不再猶豫了,咬牙切齒地繼續說著。“舉行婚禮的那一天,我把婚紗放在祭壇上以後,便藏在了風琴後麵,悄悄地看著事情的進展。最初推開禮拜堂的大門的,是那個佐脅。他比約定好的時間,早了15分鐘到達。他照著鏡子,一邊一次又一次地,梳理著自己的頭發,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著裝。看上去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放在祭壇上的婚紗。“最先發現婚紗的,是野村。他是按照約定的時間到的。他們看著撕破的婚紗,都似曾相識,簡直就要嚇得飛奔出去了。當他們都知道,彼此都是來與我結婚的時候,終於明白了所有事情。直到那個時候,他們才想起,鬆井祥子這個女人,就是自己曾經襲擊過的那個女人。”我閉上了眼睛。那兩個人的對話,我至今都記憶猶新……“也許,我們都被那個抗臟的女人,巧妙玩弄於股掌之間了!……”“到底想要乾什麼呢,那個女人?她是想要報複我們嗎?……”“報複?……啊,不!……可是,我們也是被‘製片人’威脅著,沒有辦法才強奸了她的。這麼說起來,我們也是受害者啊!……”這個時候,傳來一陣小型摩托車的聲音。一聽道這種馬上就會媳火的摩托車的引擎聲音,就知道是豬原佑司來了。佐脅望著窗子,偷偷看著外麵的情況,慌慌張張地說:“喂,那個就是‘製片人’啊!……”“當時,我受到的衝擊,至今都不會忘記!……”我冷冷地對著站在我麵前的豬原佑司,截鐵地說,“需要報複的人,竟然不是四個,而是三個豬子。操縱相機的人和‘製片人’,原來竟然都是同一個人。”“你這個王八,就是那個我最憎恨的人。”我咬著牙,繼續往下說起來,“我不願意相信。我從那個地方逃出來以後,三個月以來,我一直在懊悔著。但是,一切都不會再回到從前了。我不可能停止我的這次報複行動。我給你寄去的錄像帶,你也可以把它當做是我的宣戰書。”“啊,祥子……”豬原佑司溫柔地乞求著。“畜生,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不要這樣肉麻地叫我!……”我把水果刀的刀尖,指向我自己的咽喉。我已經不再猶豫了。“畜生,我就是在這裡,被你殘忍地殺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