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樣在大約淩晨五點多的時候就醒了,但是我沒有繼續睡覺而是直接起了床,我知道我今天走之前必須把事情都完成。趁著放洗澡水的空隙,我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我帶著倦意打開了我的電腦,希望能發現點什麼有趣的東西。在最後的這幾天裡,我都會收到理查德關於工作進度的報表,我到那兒之後我會接著這項工作做下去。他說他之所以要這樣做,是讓我能很快地跟上進度,但是我也知道他這麼做的另外一個原因——可以讓他抒發一下對於我要過去的激動之情,這也可以向我表明他現在已經有多麼成功了。當我收件箱的提示框彈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他的行事風格還是沒什麼變化,就算是地震也不會改變他發來的郵件的內容。頭兩封郵件都是對數小時前大家通過的新條款的總結,附件裡是剛剛開始的交易的備忘錄。這時我聽見了咖啡煮好了的聲音,所以剩下的郵件我沒有立刻就打開,我準備先弄點吐司,泡個澡之後再過來一邊看一邊吃早餐。我打開最後一封郵件的時候,看到開頭是附言裡頭最陳詞濫調的句子,而且看起來寫得很匆忙,很像理查德的一貫作風,通常這種情況都是他有趣事想要表達但是又沒有時間。當我開始讀這封郵件的時候,我一下就僵住了,根本不能繼續看他寫的這些東西,但是我知道這些東西意義重大。“附件就是想向你道歉,很抱歉我一直忘了說這事兒。你永遠都猜不到上周我見到了誰。你會習慣的,因為這個世界真的是很小……桌子對麵的那個英國老人說他不能過來喝結尾辭那杯酒了,他見到了他的女兒,還有他女兒的男朋友,他要趕著去機場。我們開始喝了一個小時左右,他又出現了,看起來非常生氣,他說他女兒放了他鴿子。接下來,他喝得爛醉,然後給我講了這世上最奇怪的一個故事。哎呀,我要走了,露辛達說在尖叫的那些是我的兒子!(你相信嗎!)你來之後我再給你講,你還記得那個女人嗎?那個帶領我們走向勝利然後又消失回到美國的奇怪女人——克雷格,那家夥的姓是克雷格,但是我記不得她的名字了。什麼克雷格。一路平安。再見。”當我第二遍讀完郵件的時候,前幾周一直糾纏在我腦子裡的各種事件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挨個兒擺在我的麵前,好像隨時都要倒下去了,仿佛有些事情其實我一直都知道,隻是我自己沒有意識到罷了。之前這些事情一直被埋得很深,現在它們自己顯露了出來,在我混亂的思緒中出現。這些事情浮出水麵變得清晰,這時它們不再沉睡了,我的整個身體因為驚訝而變得非常遲鈍,我把那杯燙咖啡順著我手倒在我的腿上,我還有澡沒有洗完,所以當我想著這些的時候,我的臥室和陽台上到處都是水。清晰顯現的這段記憶是很久之前的了,但是一切還是很清晰的樣子。我閉上眼睛還能清楚地看到,我和理查德工作的第二年的一個冬天的早上,一起走在去到大廳平台的樓梯上。我知道我坐在電腦前將要看到什麼東西,我感覺得到在我背後有人走進來了,然後往我的脖子裡倒了一桶冰。離吃早餐還有幾個小時,我們正在去老圖書館工作的路上,這時離哈頓強加給我們的模擬考試隻有十天了。我們走到門衛室邊的小亭子的時候碰到了一群參加男子八人單槳賽艇訓練的人,因為天氣寒冷,他們呼出來的氣都變成了蒸汽,他們全都跳上跳下地做著熱身運動。理查德走進門衛室去拿什麼東西,我聽見他們言語粗暴地說他們那該死的舵手要求他們六點鐘就要到那兒集合,結果隻有舵手自己遲到了。他們中一個站在人群邊緣的人密切地注意著:“她來了,這位美麗的女士,終於他媽的來了。”然後他們都轉了過去,我也跟著轉身,我們都看著茜茜·克雷格飛快地從廣場那邊跑過來,身上穿的衛衣的帽子被上下係著緊緊地包著她的頭,她的身形小得看起來就像一個少年男孩。然後這些運動員開始唱歌。“當她到來的時候,她會繞過大山前進!”他們慢慢地拍著手打著節拍,這時她又加快了步伐,以一種非常不可思議的速度向著我們猛衝過來,她的身體前傾得很厲害,就像剛剛離開起跑器的短跑運動員。她跑得飛快,一下就跑到了廣場頂上,幾大步就下完了樓梯。跑到等她的那群人那兒的時候,她立刻就跑到他們中間,絲毫也沒有暫停那麼一下,然後這一群人就像一個整體開始移動,穿過小門開始他們的跑步訓練。我上前走了幾步,為他們最後的幾個人把著門,我看見他們跑著穿過馬路去到格洛斯特綠色車站。這群人長得又高,相互之間又隔得很緊,完全把那個戴帽子的給淹沒了。接著這段記憶繼續按照原樣往下播放,我記得瑞秋死的那天,警察給我看的那段監控裡的連續鏡頭。他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我哈利關於他看見的那個從廣場飛奔上來的黑影的描述,因為我一直堅持我沒有看到那個黑影。接著,我還是說我沒有看到,他們就一遍又一遍地放這個身影從大門溜出去然後消失在門口的一群學生中間的畫麵。當我重新回到理查德的郵件的時候,我意識到當我坐在警察局聽著他們重複哈利的話和播放那些畫麵給我看的時候,我感覺我之前在什麼地方看到過這種場景,事實上我真的看到過。我突然發現哈利說的瑞秋死之後幾分鐘那個從廣場跑上來的黑影其實是茜茜,根據理查德郵件裡的內容,我還意識到茜茜現在還在某處很好地活著,所以我是有可能找到她的。我在桌邊站起來,努力地回想帕丁頓第一班車的發車時間,我決定馬上就動身去牛津,到那兒之後直接去警察局。但是我又意識到我應該先跟理查德談談,了解一下茜茜的爸爸在那次醉醺醺的談話中除了說他被他女兒和女兒的男朋友放了鴿子以外還說了些什麼,到底這個“最奇怪的故事”有多奇怪呢。我走回到桌子邊,拿起電話撥了理查德的號碼,但是接電話的是露辛達。當我問我可以找一下理查德嗎,她回答:“沒問題,亞曆克斯。我是說,你好。能聽到你的聲音真好,但是我這裡現在是半夜,我以為你明天再來,你能來了再說嗎?”我回答說很抱歉,但是事情很緊急,我能聽見她把電話拿開,安慰雙胞胎中的一個的聲音。她說好的,如果我要堅持的話,她會去叫醒理查德,但是她先得要喂奶,然後才能去叫他。等待的時候我在網上搜索了一下“茜茜·克雷格”。我想,安東尼在跟蹤瑞秋那段時間裡對哈利說過,說他在晚上搜不到什麼關於茜茜的內容,如果哈利連這也相信了的話,他真的是和艾薇一樣太容易相信彆人了。要不他就是對互聯網一無所知,無法證實安東尼說的話的真假。我有點恨自己,當哈利告訴我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居然沒有發現這一點,我居然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如此明顯的謊言,這也證明安東尼肯定隱瞞了些事情,隱瞞了一些關於茜茜的事情。搜索完畢之後,我發現除了幾條九十年代早期關於伍斯特輪船俱樂部的消息以外,真的沒有彆的什麼了。這個結果讓我稍微平息了一點怒氣,但我還是滿心的疑惑。這時理查德打來了電話,他立刻就解釋了為什麼我什麼都搜索不到。“是,是,是。茜茜。當然,你是對的。這是她的名字。但是她爸爸好像喊了她一個彆的名字。對了,亞曆克斯,我說,這可是他媽的半夜啊。實際上露辛達可生氣了。好吧,我是說,其實我自己也是很疲憊了。這是過去兩星期裡我頭一次三點之前睡覺啊。”“但是你確定是同一個人嗎?你說的是茜茜嗎?你確定那個老頭是她爸爸?”“亞曆克斯,你根本就沒聽我說話,是吧?你還好嗎?”“就回答我的問題就好了。如果不重要的話我還會問你啊?你確定是同一個人?瑞秋的朋友?那個舵手?為什麼她爸爸要用彆的名字喊她?”“是的,亞曆克斯,是同一個人。但是她現在不叫這個名字了,那個男的肯定他媽的是她爸爸。你能不能直接說重點,我真的很想睡覺啊,我明天也可以談啊。噢,天哪。這下雙胞胎都醒了。等一下。”說完他就離開了電話,我能聽見孩子的啼哭聲,同時理查德和露辛達聽起來好像也在吵架。他又拿起電話說他必須得掛了,說我知不知道他們兩個,在如此的一個夜晚,還要喂奶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哎呀,不。”我說:“我沒指望我能知道。我覺得我也不願意知道,是吧,理查德。至少現在不願意。”“哦,天哪,亞曆克斯,我很抱歉。但是我們能不能明天再談啊?你確定你沒問題嗎?你是不是喝酒了?”“我沒事,理查德。我也沒喝酒。我隻是需要你的幫助而已。而且我現在就要,不是明天。對不起,我不知道如何解釋。事情太複雜了。如果你能為我做一件事,我將會感激不儘,好嗎?”“什麼事?”“相信我。就是這事兒。相信我。我要問你一些問題。我希望你相信我,你要儘力全力回憶起那個男人跟你說的話,這真的非常非常重要。再過一個小時左右,我要把這些都告訴警察。他們會親自打電話給他,但是我需要確保他們給他打電話的時候知道從何說起。”理查德什麼也沒說,我還以為我斷線了,他又接著說:“亞曆克斯,你有沒有意識到你在做傻事啊?真是個十足的傻瓜。我很抱歉,但是我開始在想為什麼我要邀請你過來。我給你做擔保的時候,對你的聲譽還是很信得過的,你知道嗎?”“然後呢?什麼?你是說你不想我過去了?”“看在上帝的分上。從心理上看,剛剛的行為讓你看起來根本沒有好轉啊。你聽聽你自己說的。茜茜·克雷格和這些到底有什麼關係?”“相不相信我,你說了算,理查德。但是請儘快作決定,好嗎?實際上,我還要去趕火車。”這個時候他妥協了,他說他不能對我說太多,這個對話對他來說其實沒什麼意義,對他來說都隻是一個在牛津時候認識的同齡人出現的這樣一個巧合而已。他能告訴我這一點其實已經足夠了,我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地問他,他就利用他律師的記憶力挖出記憶深處儲存的信息來回答我。他說茜茜的爸爸去見他女兒和女兒的男朋友之後,失望地從機場回來。他一直在找他們,他在路上就給她發了信息,說他碰到了一個她在牛津時候的好朋友,他相信自己能彌補這一切,這樣他們就可以趁她還在城裡的時候聚在一起。當他到機場的時候,飛機已經著陸了,但沒有看見他們,所以他隻得回到舞會上接著喝酒。理查德說他簡直失望透了,他喝了很多的酒,其實他喝不到這麼多的,在那之後他就變得很情緒化了。我打斷了理查德問他關於這位茜茜的男朋友的事情,問老頭有沒有提到這個男的。理查德說有,現在他開始回憶了,老頭說這個男朋友是個英國人。理查德說:“我好像記得老頭說這個男的名字叫愛德華,要不就是泰德,不然就本傑明或者彆的。不對,叫本,哦,不是不是,等等。本·尼迪克特,本·尼迪克特·威爾森還是什麼的。不對,不是威爾森,聽起來像是個意大利名字。但是可以確定的他是個英國人。”然後我又問他,老頭有沒有說他們坐的那班飛機是從哪兒來的。理查德說:“上帝啊,亞曆克斯,那老頭喝醉了,我也醉了,那時我也是筋疲力儘的。而且我現在比當時還要累。”但是接著他說:“噢,等等,好了,我想起來了。”我說:“看在上帝的分上,從哪兒來的,理查德?”他說是從亞利桑那州圖森來的。這樣一來我就可以確定,瑞秋死的那天晚上茜茜在那裡,而且安東尼和她在一起。接著我又問他,為什麼茜茜的爸爸會對他們取消約會這件事情如此的傷心。他說這就是事情開始變得奇怪的地方,他說很抱歉他倆當時都醉得不醒了,再加上考慮到我的下一步行動,所以其實他是不怎麼願意繼續講下去的。他說如果我有這麼多的問題要問,為什麼我不自己打電話給那個老頭,他問我要不要那個老頭在華盛頓的電話號碼,他就是回華盛頓去了的。接著,他又立刻向我道歉,他隻是很累了。他說那老頭說他和他女兒關係不和好些年了,就是之前她從牛津畢業就回去了,是輟學回去的,這可能是跟毒品有關。接著她自己去了亞利桑那州的什麼公社去了,理查德說她是去那兒“治療”的。很明顯在那期間她都不願意跟她爸爸說話,她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歸咎於她爸爸。理查德說他覺得機場的那次爽約其實是一次失敗的關係協調。她爸爸說自從她願意和他說話起,他就一直在儘力緩和他們之前的關係。然後理查德回憶說,最後的時候這個老頭還說了一些關於自己被指責的事情,他很擔心她會被某些狂熱的信徒所困。她在亞利桑那州的時候,他一直在派偵探調查她。當偵探跟他說了一些他希望自己永遠也不要知道的事情,就是關於他女兒正在交往的英國男朋友的事情的時候,他給他女兒寄了封信,他祈求她回家,但是她寫回信說這是她忍耐的極限了,還說他最好不要再想著見她,永遠不要。然後理查德說他不能跟我說彆的了,他已經累到無法思考了,他不知道我要帶著這些信息去哪兒,但是如果我覺得需要這樣做的話,我就應該去警察局,然後把剩下的一切都交給警察去處理。他讓我好好地考慮一下,想想茜茜的爸爸是個什麼人物,如果我判斷錯誤的話我的工作怎麼辦。我對他說了謝謝,說我到那兒之後自會解釋一切的。而且我肯定是深思熟慮過的,不然他覺得我在牛津的每一天每一分鐘都在乾什麼呢。他說好吧。我讓他替我向露辛達道個歉,他說他會的,讓我彆擔心她。這些日子她是有點急躁,但是她會熬過去的。我們的談話結束之後,我穿好衣服,不怎麼情願地拖乾淨了流滿我臥室的洗澡水,然後把我所有的紙、圖表、時間線、圖解和筆記塞到一個包裡,帶著從警察退還給我的盒子裡拿出來的幾樣東西就出發了。我走下樓梯,走到新北街上,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帕丁頓。當我到了牛津的時候,我知道自己肯定不能想出所有問題的答案,而且我也不能把殺死瑞秋的人的名字告訴他們,因為還不確認。但我可以確信的是我能告訴他們的東西可以讓他們能夠解開瑞秋的死亡之謎。當火車駛出車站的時候,我就像瑞秋會建議我的那樣,給自己找了張桌子,然後開始認認真真地把事情再想一遍。我的第一步還是以艾薇的不在場證明是真的為前提,除開這些與茜茜有關的新的信息,然後就是安東尼的故事的影響力,我也猜想哈利對我說的關於他勸瑞秋去參加會麵的事情都是真的。我知道這些假設都需要警察的調查來證實,他們很可能會從艾薇和哈利開始,因為他們之前的證詞裡麵有些虛假的成分。警察可以重新調查艾薇的不在場證明,還有哈利告訴我的他那個版本的事情經過,這兩部分我基本上插不上手。於是我又把箭頭轉向安東尼和茜茜,因為我確定他倆當時是在那兒的,我還確定他們肯定在湖邊見著了瑞秋,所以我覺得就是這次會麵導致了瑞秋的死亡。我很清楚的是,對於那晚他們到底都扮演了什麼角色這件事情我是沒有能力想出個準確的結果來的。我也不知道茜茜是不是穿著她的套頭衫,隻露出一張惡人的臉從廣場跑上來,或者其實她僅僅隻是安東尼計劃中的幫凶。我意識到,我也不能確定他們那晚犯下的罪行是不是預謀好了的。但是我知道很有可能是他們去了湖邊,安東尼說他非常想要那一聲抱歉,而且茜茜也想要這麼一個抱歉。在這種情況下,氣氛如此緊張,我可以看到的是事情很輕易地偏離了預計的軌道,瑞秋很可能說了什麼激怒他們的話,然後他們其中一個就襲擊了她。關於安東尼和茜茜離開牛津之後何時又相見的這個問題,我實在找不到一個比較具體的建議給警察:有沒有可能是安東尼搬家到亞利桑那州之後偶然發現茜茜也在那裡,說不定他們是某一晚在圖森酒吧偶遇到的;或者會不會是在卡薩布蘭卡舞會之後其實他倆一直都有聯係。這樣一來,安東尼一開始就搬到了圖森,然後茜茜又搬了過去,即使那個夏天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其實他們之間的友誼隻是出了問題,而不是完全破裂了。這些事情都有可能是真的,現在我知道安東尼給哈利講的那個故事其實隻有一半是真的,而且還把任何會牽扯到茜茜的細節都剔了出去。接下來我想到的就是關於茜茜的名字的問題,理查德非常肯定她爸爸喊了她一個彆的名字,所以我在網上搜不到任何關於她的信息。同時我覺得,警察麵對的所有這些問題中,這個有可能是最簡單的一個,隻需要給她爸爸打個電話就可以解決。讓我煩心的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伍斯特用了另外一個名字,如果是個昵稱我應該會記得才對,但是我不記得她有過昵稱。我覺得其實她就是完全改了自己的名字,她現在用的這個名字跟她的過去沒有關係,最明顯的解釋就是“茜茜”這個名字本來就隻是個昵稱,其實真名叫塞西莉亞,或者愛麗絲,或者彆的什麼。不管是什麼,離開伍斯特的之後她就重新開始用那個名字了。我把我在哈利那兒聽到的故事上做的筆記都展開在火車的桌子上,擺在我麵前,還有我畫的那些圖表。我又看了它們一遍,我在想茜茜離開牛津之後到底都做了些什麼,還有她和安東尼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把這些東西讀了幾遍之後,我腦子裡卻出現了更多的選擇岔路,我這麼慎重的思考反而沒有任何進展。然後我轉念一想,我是不是能夠想一下如果是她殺了瑞秋的話,會是出於什麼樣的動機,要不然,她寬恕了安東尼犯下的錯,然後做了安東尼的幫凶。從另一方麵看,如果他們去湖邊索要道歉的,隻是為了搞砸事情的話,那麼我不禁要問,一開始她真的覺得有必要這樣把瑞秋算計進來嗎?理查德告訴我的關於茜茜爸爸雇偵探調查她的事情讓我想起她告訴唐雷的關於她傷疤的來曆的事情。我想起他們兩個,在海上單獨待了好幾周,她的傷口開始在繃帶下麵有些感染,我好奇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人。接著我想起他來牛津看她的時候,就算是去演講她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現在我明白了他的出席其實就是證明他很為他女兒獲得的成績而驕傲,而且那都是他對她的影響。我試著想象那個六月,她從牛津回家並告訴他說她不會回去了的時候他是什麼反應。對我來說這很完美地證明了她對瑞秋懷恨在心,安東尼這一生估計也跟茜茜一樣憎恨瑞秋。在那個仲夏的夜晚,當茜茜走出哈頓辦公室然後搭飛機回華盛頓的時候,她也丟掉了自己的學位。她曾說過如果她爸爸知道她也參與到這次寄信事件中的話,他估計會殺死她,現在她還斷送了本該屬於自己的美好的未來。因為安東尼一直都很喜歡瑞秋,所以他對她的感情都是很強烈的。但我還是不明白這些事情是如何讓她想殺死瑞秋的念頭和安東尼的一樣強烈。然後我又開始看我從瑞秋的盒子裡拿出來的那幾樣東西,我把它們放在桌子上。這時,我最後一次跟艾薇談話的時候,她說的一些東西,又浮現在我的腦海。那時我根本沒有注意到,對於我來說就像一個脫口而出的評價一樣,有一個一直潛藏在我已經剔除的信息裡麵,那個評價對瑞秋來說就是誹謗。其實很明顯一點就是艾薇對瑞秋到現在為止都一直懷有嫉妒之情,隻是她用漂亮的詞彙裝飾了一下。她說如果我把我的妻子看作是一個聖人的話,其實是看錯了的。她還問我有沒有發現實際上她隻考慮她自己,她活著的時候傷害了很多的人。說到這兒她還補充道:“那個可憐的美國女孩兒是真的愛上她了,亞曆克斯,這你是知道的,對吧?”我沒有回答她。當然,我一直知道瑞秋和茜茜有過身體接觸,舞會那晚我也看見她們在裡克酒吧的舞台上相互親吻。但是如果親見卡巴萊歌舞,我也是隻是聽說而已,基本上都是我從理查德、唐雷還有瑞秋在切爾西房子裡辦的所謂的周末聚會上聽來的。然後我腦子裡出現的就是哈利和艾薇從不同角度描述的那些隻在安東尼的故事裡出現過的那些“迷亂的下午時光”。然後我又想了一下艾薇說的話,我的思緒轉到唐雷抱著瑞秋穿過草坪然後把她送到醫院,我想起那晚裡克酒吧舞台上的瑞秋和茜茜,然後其他的一些畫麵也出現在我的腦海裡。我想起掛在哈利牆上的那幅他們的黑白合照,茜茜的手臂懶懶地搭在瑞秋的肩上。我趕緊檢查這些我從警察送回來的盒子裡拿出來的東西,我發現了一個我離開公寓時抓起的一個信封,能塞進去的照片我都塞進去了。我瀏覽著這些照片,我想著我可能會忘記裝那張照片了。但我還是發現了它,那張瑞秋在土耳其站在甲板上的照片。她把這張照片切成了兩半,然後這一直鎖在她的抽屜裡。昨天我坐上火車的時候,仔仔細細地看著站在她身後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頭放在瑞秋的肩上,手臂掛在她的胸前,此時我才意識到那太陽帽下衝著我微笑的人正是茜茜。我開始想,她們之間的“友誼”可能比我看到的要深厚得多。我放下照片,開始看這封情書,在倫敦的時候警察兩次找到我讓我幫助他們從中尋找線索。我手上的隻是個複印件,我一邊看著它一邊回想起原版是一封航空信,沒有貼郵票的信封,連日期、地址,甚至連署名都沒有。但是這次我讀這封信的時候,我發現不需要這些東西我也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這封信的作者隻可能是茜茜。我們曾談到愛,你和我,那時我們一起倒在草地上,相互擁抱著。當你說我是你唯一在乎的人的時候,我真的認為你是真心的。昨晚我卻發現我錯得太離譜了。像我之前說過的,不論發生任何事情,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我也覺得你不會忘記我,至少不是永遠忘記我。你現在可能覺得有一天你會忘記我,但是我所知道的是:無論你多努力,你始終沒有辦法忘記我。那麼,再見吧。今天下午我就走,我再也不會回來了。我猜這就是你想要的吧。信裡麵的線索分量不是很足,得需要向警察做一些解釋才行。但是對我來說,我完全可以確認這封信出自誰的手筆。是她說話的方式出賣了她的身份,我之所以能抓到文字中她的痕跡,都是因為哈利在講故事的時候,他說他很注意彆人用詞造句的方式。“不論發生任何事情”這句話就是我的第一個懷疑點,我一邊聽著她說話,一邊描繪著最初的那個下午,她讓另外兩個人跟著她說這個童子軍的咒語,把他們的秘密都封存在他們這個小圈子裡。“像我之前說過的”這句話也讓我覺得就是她的語氣。她的聲音從紙麵上飄起來,音量剛好讓我能在火車的汽笛聲中聽到她的聲音。我想起哈利告訴我,卡薩布蘭卡舞會的那晚,瑞秋在醫院對他說過這些話。哈利說那時他對她的用詞方法感到吃驚,還回想起這其實是茜茜的慣用句子,他還發現瑞秋對這個句子的再次利用證明了她們倆的關係已經非常密切了,因為她們都開始這樣相互吸收對方的語言了。然後我也聽見茜茜在這樣說著,她的聲音回響著,讓我又看到了那年,在她被發現和安東尼在亭子後麵打架之後的一個小時左右,瑞秋告訴了哈利他們的所在。我又描繪了一下事後的場景,那晚在哈頓的辦公室,當她意識到自己的一切都完了的時候,她用了這個短語,我幾乎能感受到她當時的憤怒。我記得哈利告訴我的茜茜對於哈頓最後的警告的回應:“像我之前說過的,你就是個混蛋。”她的美國腔接著說:“那麼,再見吧。”然後她便走出了他的小彆墅。接著我想起哈利跟我說過,第二天早上,哈頓在他的收件箱裡發現了一封她寫的信,信裡她說她要離開牛津,而且永遠不會回來。於是我又讀了這封信的最後兩行:“那麼,再見吧。今天下午我就走,我再也不會回來了。我猜這就是你想要的吧。”我意識到這封信可能是在同一個早上寫的,然後她把這封信放在瑞秋的收件箱裡,然後就永遠地離開牛津了。窗外的景象發生了變化,火車已經快要到牛津了,我用“廣角鏡頭”又重新讀了一遍這封信:我們曾談到愛,你和我,那時我們一起倒在草地上,相互擁抱著。當你說我是你唯一在乎的人的時候,我真的認為你是真心的。昨晚我卻發現我錯得太離譜了。我想茜茜經曆的這些事情很可能就是她提到的“昨晚”發生的事情。我記得哈利向我描述茜茜對瑞秋說的話,還有在亭子後麵對安東尼說的話,還有那晚上他倆的打鬥。我反複思考她愛上瑞秋這個想法,正如我所見,是真的相愛了。我想她是不是有可能恨她恨到要殺了她,或者成為殺死她的幫凶。這就是她的激情所在,也是她的痛所在,因為知道自己被這個她愛的女人拒絕了,或者是自己會錯意了,她以為這個女人也會愛她。我閉上我的眼睛,看到安東尼把茜茜打倒在地上,然後爬到她身上;我看到茜茜在掙紮,還咬了安東尼的手;我看見她利用唯一可以出聲的機會呼喊了瑞秋的名字;我看見瑞秋站在那裡看著茜茜被侵犯,聽著她呼喊她的名字;我還看到她流著眼淚微笑著說:“加油,小茜。我知道你很享受的。這隻是一次做愛而已,這不是你說你想要的嗎?”我看到從茜茜躺著的地方可以看到的景象,安東尼的手重新又捏著她的嘴;我看見瑞秋從空地走開,留下茜茜聽天由命。我感受到了茜茜那時的感覺,她被她所愛的人拋棄了。對我來說,這就夠了。當然我還不知道茜茜是不是真的像她自己想的那樣深深地愛上了瑞秋,我也不知道瑞秋有沒有愛過她。我記得的隻有在我問她茜茜離開伍斯特之後,她有沒有和茜茜保持聯係的時候她奇怪的回答,而且當時我也覺得就這樣和茜茜斷開聯係本身就很奇怪。我隻知道,儘管她們之前的關係有些緊張,而且茜茜也還在生氣中,如果她爸爸告訴瑞秋的事情是真的話,那股怒氣就是沒有找到方法去釋放的。因此,這麼多年以後,不管是不是有意的,她都很有可能通過暴力來表達她的憤怒。我看向窗外,想著瑞秋,想著茜茜,然後我想到在瑞秋從涼亭那裡走開,又在草地上遇到唐雷和哈頓之後,肯定嚇得發抖。當哈頓出現在涼亭背後的時候,他們才知道是瑞秋告訴他他們的位置所在的。我意識到,就是這一刻,瑞秋對他們施下的咒語已經被徹底打破,令人不解的就是她似乎還對此抱有希望。因為兩年來他們在一起的這些時光裡如果茜茜和安東尼都愛著瑞秋,如果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帶著一種希望的話,如果不是非常期望她也能愛他們的話,就在這一刻,他們終於明白自己心中懷著的期望是一件多麼愚蠢可笑的事情。我想著他們去高地那兒,按照她吩咐的到煙草商那裡去買金嘴的香煙。我聽見瑞秋提出以勃朗寧為借鑒寫信這個點子,一開始其他兩個人很興奮地同意了,可是最後這個遊戲隻剩下安東尼一個人玩了。我又想起舞會之前,茜茜用手臂環抱著瑞秋,我看見她在土耳其的船上也做了同樣的動作,接著我又一次地想起了瑞秋忠實的仆人安東尼,為了保護她的名譽還打了理查德的頭。接著我發現其實沒有彆的角度可以讓我來看待這些事情了:很多年以後,當哈頓在一個仲夏夜又去到小涼亭的時候,在瑞秋的指引下,他不僅阻止了安東尼和茜茜的打鬥,他還把他們從瑞秋的奴役中解救了出來。當我想著瑞秋從他們身邊走過走到草地上的時候,想著哈頓和唐雷也看到了她,然後唐雷就跑去營救她。接著我想起哈利描述的瑞秋的身體是如何地在顫抖,有可能是因為她在嘔吐,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在哭。突然,一切變得很明顯,是這封信的問題,她之所以會如此用力一邊抽泣一邊顫抖都是因為她知道,她的戲份終於結束了,一直以來都被她當作玩笑話的事情居然成為了現實。這樣一來,哈利說的,他們四人小組中的每一個人都被她傷害了,但是她也絕不是有意如此。就在這時,我覺得事情變得更加清晰了,我意識到她玩這些遊戲根本就是無意的,她隻是讓無父無母的自己能與周圍的世界隔開,她一直把自己困在自己的意識和過往的日子裡,她要讓自己相信她在那兒遇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即使我知道我認為這些事情不是我所搜集到的信息,也沒有按照我想要的方式出現,但這些事情讓我可以儘可能地推算出她死的那一晚在湖邊到底發生了什麼。在這一過程中,我所扮演的角色,需要嚴謹地對待這些事實真相,然後整理再傳遞,這樣我就可以讓彆人開始著手調查了。但是無論我做得多麼嚴謹,我發現我自己還是在想象那晚在湖邊會發生的事情。最後,當火車穿過牛津郡的時候,我給自己草擬了一個故事。故事是這樣寫的:茜茜可能一直在梧桐樹後等著的,安東尼在秘密花園裡監視著瑞秋,哈利從老圖書館窗戶看見了兩次閃燈可能是他們兩人在相互打信號,表示瑞秋已經在路上了,這樣安東尼就可以在這時從秘密花園溜下去,然後站著等待瑞秋從下麵的通道出現。我一遍又一遍地想這個故事,我想象著他跟她打招呼,然後我想象著他們一邊穿過草坪一邊說話的畫麵,瑞秋根本不知道茜茜也在那裡。我看見他們走到梧桐樹下,安東尼跪在草地上,瑞秋也跪在他旁邊,然後茜茜從樹影下出現,悄悄地舉起了一塊石頭,向著瑞秋的頭砸了第一下。然後我聽見了瑞秋的尖叫聲,我看見茜茜又對著她的頭砸了幾下,砸到大概第四下的時候,我看到瑞秋停止了反抗,向前倒去,她的臉直接就接觸到了草地。然後我又看見茜茜丟下石頭,穿過草地跑了回去,穿過走廊,然後跑到廣場上麵,她用帽子緊緊地包裹著她的頭。然後我在樓梯上摔倒的時候她剛好從我身邊跑過。我看見哈利一臉吃驚地站在平台上背對著,我看見安東尼撿起瑞秋的包之後跑著穿過了通向院長花園的橋,穿過運動場,藏在灌木叢中,一直等到門衛彎下腰來看我抱著的瑞秋的頭。接著我看見他沿著運動場的邊緣走,然後躡手躡腳地爬向水管道的邊界,接著推開下麵的灌木,直接沿著牆滑到了水裡,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地溜走了。火車在牛津站停下,我踏上月台,覺得這裡的早上還是要比那邊的冷些。我快速地從車站廣場走出來,開始朝著山丘走去,我的目的地是聖阿黛特。這些年來,我經常發現,在我工作的大部分內容中,特彆是當我在寫訴訟相關的東西的時候,當我麵對意義非常重大的事件的時候,要不就是當我處理的事務模型非常的密集和複雜好像根本不可能行得通的時候,我都會無意識地變得很關注一些根本不重要的點。我經常認為我之所以會這樣做隻是因為麵對著其他更大的困難的時候,這種行為使我能有掌控感,能讓我安心,給予我安慰。結果,昨天我也是這樣做的。當我開始朝著城堡山走去的時候,我又開始回憶理查德信裡說的茜茜已經不被叫做茜茜了,她爸爸提到她的時候也是說的一個彆的名字。我穿過羅利街,沿著海瑟橋街走到管道的地方,這時我看見伍斯特廣場上的樹沿著牽道在我右邊站立著,我想知道哈利有沒有在他的房間裡,獨自一人坐在爐火邊,他是不是也在擔心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接下來我想,如果他不在房間裡,他又會在哪裡,他會和誰在一起。我覺得我應該給他打個電話讓他知道我來了,但是我想我應該不會碰到他的,然後我轉身向城堡山走去,把伍斯特留在我的身後。如果我見到他的話,我知道我能很輕鬆地為自己解釋,我可以告訴他是什麼導致我要跑這一趟。但我還是不想告訴他,因為我根本不想跟他說話,如果我和他交談的話,整個過程肯定會非常尷尬。我回想起那次拜訪中有過很多次這樣的感覺,我開始想我是不是真的每次都是那樣的,是不是哈利的一些舉動才導致這種尷尬的呢。接著我又想起那晚吃點心的時候我喝了很多。想到他扶著我,帶著我穿過廣場,我感覺我的臉頰有些發紅。當我回想起在廣場上,我努力讀出牆上的東西來讓自己清醒的時候,我意識到那個時候尷尬的氣氛完全是我自己造成的。我猜想這其實是我的潛藏記憶正在浮出水麵,我想起了牆上寫的東西,這讓我聯想到了理查德在郵件中提到他醉得記不清茜茜的名字了,但是他提到她的時候說的是“那個領導我們走向勝利的古怪的美國女人”。就在這時,我轉向右邊的腳步停下了,我又沿著我來時的路走回到了伍斯特街,我還是要去伍斯特。不是我解開了茜茜的姓名之謎,隻是我知道應該如何找到她的名字。我的思維已經突然回到了那個下午,我和理查德站在伊西絲神像旁,跟著大家一起歡呼著,這時她被她的隊員們從船上抬下來,扛在肩膀上。昨天我扭頭是因為即使我走著的時候,我也能剛好看到她被他們拋向空中,一次比一次高,歡呼聲從水麵上穿過,還傳到高處的運動場那邊,整個大學都在用隊員們給她取的昵稱談論她,這個名字還被加粗用大寫印在了她那天穿的T恤的背後。我知道這些細節警察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調查清楚,但是當我意識到事情在我的掌控中的時候,我心裡不由得感覺有一絲滿足感,我想把我的這張拚圖的最後一塊碎片展示給他們看。這就是我要又一次繞回到學校圍牆的原因。我小跑步到了伍斯特街,我想要沿著我之前走到廣場的路線再走一次。當我到那兒的時候,我對自己說,我可以再看看牆上的東西,然後找出我喝醉時遺漏的地方:我可以讀出那個夏天她在隊伍裡的名字,不管她的名字是什麼,都會被寫到牆上最頂上那一排。但是當我走到伍斯特街和博蒙特街的交界處的時候,耳邊響起了我以前經常在河邊聽到的合唱,但是他們的聲音很微弱,微弱到我幾乎不能把它們趕出我的耳朵。這時候我發現,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因為現在是冬至期的晚上,大門早就被關了,這樣一來我就不能到石板路那裡去敲木門了。我真的被深深地打擊了,但我覺得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已經要接近尾聲了,我已經給自己做了標記,我奮力地把想要跑出來的東西關在裡麵。因為我決心要看到事情的結局,所以我決定停止我的悲傷,完成我的使命。但是我又被打敗了,麵對著這禁閉著的鐵門和鐵門外的木門,我抬起我的一隻手,然後觸摸著冰冷的鐵門哭了起來,我真的很希望我已經進到裡麵去了,而且控製住了在裡麵等著我的線路,我又看了看我從倫敦帶來的東西,這樣一來我對瑞秋也算是有所交代了。我不知道我昨天在大門前待了多久,我隻知道最後我不是站著而是跌倒在地上的,我的手腳都已經冷得麻木了。我站起來開始慢慢地折回我來時的路,我朝著城堡山走去,走到玉米市場的時候我轉向了右邊。我沿著下山的路向警察局走去,我到了那兒之後,幾個探長和我一起走進了一個審訊室,然後我們就開始了談話。一個小時左右過後,他們給倫敦那邊打了電話,然後來了更多的探長。當我把哈利和我的故事都講完之後,我又儘我所能地回答了他們提出的問題。他們看了我帶給他們的所有的文件和照片,然後又給其他國家的人打了電話,然後不顧這嚴冬的寒冷,給伍斯特學院院長打電話要求他開門。因為我所講的這些故事,他們昨晚就訂了很多機票,我也給自己訂了一張。有一男一女已經啟程去圖森找安東尼和茜茜了,他們還要找茜茜的爸爸雇來一直監視她好些年的那個男人。還有人是正在去東京的路上,艾薇會被邀請去深入談一談關於她在她教女的一生中到底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還有關於她的教女的死。她還需要告訴他們,那個年輕的男人給她提供不在場證明的事情。現在,還有一些人應該正在登上飛往華盛頓的飛機,這些人會去調查茜茜的爸爸。幾小時以後,一輛火車會從圖森出發去曼徹斯特,他們要找安東尼的媽媽。與此同時,還有些警官會到伍斯特裡麵去給廣場牆上的那些名字拍些照片,他們還要去檢查學校檔案管裡麵的輪船俱樂部報告裡被尊為英雄的茜茜的檔案,他們還要去搜索一下湖邊的痕跡,還要再一次地測量一下老圖書館的視線範圍。然後,在偏南邊一點的地方,在伍德斯托克路口,一個衣著樸素的警察會敲開哈利家的房門,那時的他會在充滿滿足感的睡眠過後打開他的大門,因為他知道沒人知道他手上握著的另一個男人的老婆的死亡之謎。我完全無法預料,坐在飛機裡的那些偵探落地開始他們各自的任務之後,會發現什麼樣的事實。當我昨天開口跟警察談話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隻是把這些事件告訴他們而已,而且我的故事並不比哈利的更真實。畢竟我能提供的隻有一些線索和想象空間,但是我越來越清楚地知道,實際上,如果他們到達目的地之後真的查到點什麼的話,他們發現的事情可能會很恐怖。我不可避免地設想著,儘管我去拜訪過哈利,儘管我做了很多筆記,還有我對事情的梳理歸納以及敘述,所有這些工作都很艱苦。回到倫敦之後,無數個夜晚我都坐在瑞秋的書桌邊工作到很晚,我走上陽台看著地平線,看著月亮落進水裡;儘管如此,等他們回來以後,我也不能給他們提供更多的信息了。我禁不住想,我的這些故事很有可能會被發現不構成主要線索;那樣我就會令瑞秋失望,因為所做的一切統統都失敗了。我以一種理論的方式來提供信息,或者搜集一些關於瑞秋之死的判斷在理論上可能是對的,但都隻是巧合,唯一一點可以用來作為有力證據的就是在那本詩集的其中一頁的角落上的汙點到底是不是血。我覺得是血。在佛羅倫斯度蜜月的一個下午,瑞秋絕望地丟下一本,然後我問她怎麼了。她告訴我說,僅僅建立在巧合上的故事根本不值得一提。我們坐在一家戶外咖啡館裡,全然不顧天氣的寒冷。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那是在聖洛倫佐露天廣場的時候,我們倆都圍著圍巾,一邊讀書一邊捧著我們的茶,希望這樣做可以讓我們的手不至於被凍著。我對她的結論提出了疑問,我要她向我解釋一下她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是怎麼用“巧合”這個詞的。我提議說,在某種程度上,如果一個人要深究一樣東西的出處的話,他會發現在整個曆史上,每一點知識都是由於巧合而獲得的。我們就這個話題爭論了一會兒,並不是很激烈,最後我留意到她說的東西根本就是無稽之談。英國每個法院的每個案子的輸贏,幾乎都是建立在一些細小的日常生活中的巧合上的,可以確信的是,大多數的結局都是這樣來的。“在裡可不是,親愛的。”她一邊笑著一邊說:“在生活裡是這樣的。這樣的事情經常都會發生,這我知道。但是到文學上的時候就需要有些規則了。這是固定不變的,如果要打破的話,後果隻能作者自己承擔了。”接著一邊笑著一邊在包裡找另一本書,然後她說她沒有彆的書可以看了,她建議我們穿過露天廣場走到街對麵的市場上去看看我們是否能在那兒找點東西來讀。“走吧。”我說,我很高興我們要換地方了,於是我們朝著那一排我們來時經過的二手書店走去。“如果不建立在巧合上,那會是建立在什麼上呢?”早上我躺在房間裡,天還沒有亮,我問她這個問題是希望她能幫助我讓我放慢思考的速度,好讓我能進入夢想。“歸根到底,除了巧合,我們還需要繼續聊彆的什麼嗎?”她根本就沒有仔細聽我的問題,於是我不屈不撓地接著說:“可以不談這個。”我在黑暗中把我的手伸向她問道:“其實我倆對於其他的東西都一無所知,是吧?”她一直沉默,我以為她會說些什麼,但是沒有。我躺著思考了一會兒之後,我覺得如果要把一個事實用更權威的方式來歸屬的話,單單是因為它是通過某人的獨創性而發現的,或者是通過他們的努力工作得出來的正確的結論,或者是因為他們在工作中所做出的努力就決定的話是很荒謬的,因為相反的情況也時常出現,這個裡麵就要涉及到一個比較抽象的尋找事實的分級,但是現在我還不能讚成這種說法。有了這樣的結論,同時我也知道瑞秋肯定會嘲笑我還在想這個問題,她會告訴我說這就是我隻能是一個律師而做不成家的原因。最後我終於能夠睡著了,我很感激現在的這種情況,還有彆人現在正在研究這個故事,他們肯定比我總結得更好。哈利告訴我說,他的故事我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我很清楚地意識到,昨天我已經把這個故事告訴了警察,所以我現在已經不是所有者了。他們覺得怎麼樣合適他們就會怎麼做,這早就不在我的掌控範圍內了。這個故事已經不是我的了,同時我也不確定我到底什麼時候擁有過這些故事。無論如何,把這些故事交給彆人讓我感覺好多了。剛才,我接到一通電話告訴我說車已經到了,於是我最後一次關上我陽台的門,穿過走廊去拿我的行李箱,鎖好我的前門然後把鑰匙貼在信箱背後,我現在很開心,我終於不用再承受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