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1)

結果那天晚上,我們坐在壁爐邊,哈利開始給我敘說一些我之前不知道的故事,那些個故事並不是很複雜。他告訴我說是個悲傷的故事,有些俗豔,但是故事的發展順序很重要,他說這個的時候,非常直接。他提醒我說可能會花些時間才能講清楚,我必須要有耐心聽完,因為它可能不隻是一個故事,而是很多故事合在了一起。除了這一點,在開始前他說,他所說的都是他看到的,但並不一定是對的。在一開始他就提醒我他要說的這一係列事情肯定都積聚到了瑞秋被謀殺上麵,不能說他講的就一定是權威版本。還是有很多問題有待解答。他說也許這最大的瑕疵就是缺少主人公,意味著我目前聽到的可能隻是一個理論性的故事,他說自己還沒有找到方法來證明這一切,或者說他也不能證明這一切。他說對我很抱歉,他知道我對自己這次來這兒的原因越來越困惑了,自己本應該從我的角度把事情安排得更好的。但是直到現在,直到他看到我看過他給我的所有東西之後的反應,要求我讀一些東西的反應後,他還是不確定我在這其中的角色。他最開始邀請我的目的是想知道我到底知道多少,到底已經陷入他已經知道的事情裡麵多少了,然後根據這些,再來判斷要不要告訴我這一切。令他滿意的是,我知道得很少,甚至是什麼都不知道,現在我明白,這個他即將要說的故事是隻有他、艾薇和安東尼知道的。既然我馬上也要知道這一切了,他告訴我說,對我即將知道的東西,我自己有權利選擇如何處理。“在這個故事中,亞曆克斯,我們誰都有錯,隻是有些人可能罪責輕一些,但是我們中誰都不能逃避發生在瑞秋身上這一切的責任。沒有一個人可以。我很高興你可以在聽完整個故事,想自己要如何處理之前就聽到我講這些。說完之後,我就沒有什麼瞞著你的了。亞曆克斯,當你知道這一切之後,它們就也成了你的錯了。”“什麼?哈利!”我問他,“什麼成了我的錯?”他坐回沙發上,把眼鏡扶到額頭上,然後皺著眉頭看著我,好像責備我沒有跟上他說的一樣,“救贖我們自己,亞曆克斯。”他回答說,“救贖我們自己,如果你還不懂,那就是對我們的詛咒。你必須得明白自己到底是想要保守這個故事還是說要揭露它,要怎麼做,都由你來決定。”說完,他從壁爐台上拿了一瓶威士忌,給我倆都倒了一杯,故事就開始了。他是在我們第二學年的夏季學期的第六個周末收到那三封信中的第一封的。那時候他妻子在聖誕節前去世,因為妻子是在假期中走的,所以他想要儘量不讓彆人知道,於是隻是簡單地在門衛室外麵的公告欄上寫了一條通知,內容是他近期內不會上班,而且也不上課,等到夏季學期開始的時候,再恢複上課程。當他說起這個的時候,我想起以前我是看到過這樣一則通知,而且也在巴特利酒吧聽到英語係的學生說過一兩次。我聽到他們不經意地談起過哈利的妻子是怎麼去世的,當時還在想是自殺的,還是被拋棄的情人謀殺的。記得他們在酒吧說起哈利到底要休息到什麼時候,還說現在能夠理解為什麼之前那一學期哈利總是缺席,而且還不解釋原因,現在明白了,肯定是要不斷地去醫院,手術啊,化療啊等一些事情。但是還有一些研究生的課不得不上,所以哈利總是在最後一分鐘才進教室,然後說些不著邊的話。我當時還很奇怪他們怎麼會這麼說哈利和他的妻子。以前他們說起哈利的時候,總是帶些奉承的感覺,甚至是敬畏,但是那段時間我在酒吧裡聽到的吸引我的是:在他們的談話裡有些推測,如果不是淫蕩的,就肯定是無禮的,當然這些推測如果是對一個不怎麼喜歡的導師的話,還是可以理解的。哈利是在那個夏季學期開始的時候回來的,回來後發現瑞秋、安東尼和茜茜三個都選了羅伯特·勃朗寧作為他們的研究學習的作者,這就意味著他們三個那個夏季學期每周都要和哈利一起上次課。到了最後的時候,也就是假期前,他們每人都要寫一篇關於詩人作品的論文,作為他們期末的特殊論文提交上去。哈利雖然對他們三個這個完全一致的選擇有些驚訝,但也挺滿意這種情況的,三個學生選擇同一個作者作為特殊論文提交並不是沒有過,但是確實很少見。不過,哈利還是挺歡迎這種情況的:陪伴他的有一個小組讓他挺興奮的,甚至都有些偷著歡樂的感覺。而且他們學習的熱情從開始的幾個星期就很明顯了,這也讓他很開心,在那個黑暗又荒涼的冬天,回家的路上,總是會分心想到他們令人欣慰的表現。不過很快,他們學習的熱情便從熱情升溫到狂熱了。這也讓他覺得自己應該要小心地掌控這一切。他們在論述過程中總是非常激烈,他們三個都是一樣的,哈利從一開始就知道這要麼就會成為他們學習的好方法,要麼就是阻礙他們學習到重點的瞎熱情。每個星期的討論都在他們新穎的論述中,他們好鬥的性格中進行著。他們總是論述得非常的好,在那些討論中說出來的想法都是一些自己總結出來的,都非常讓人吃驚。這並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成就的局麵:是他們三個人一起,才有了這種局麵。而辯論的最高點總是發生在瑞秋和安東尼兩人中,他們在房間裡像扔板球一樣地拋出各種引語,而茜茜在辯論中總是扮演著另外一種角色,不怎麼說話。“這並不是說她不聰明,”哈利說,“相反,我想要是她繼續待在這兒學習的話,她的潛力可能會讓她超過另外兩個。寫作一直是她的長項。隻有到了寫的時候,她才真正開始大展拳腳,寫得非常仔細,分析也很到位。跟彆人比完全就是不同的水平層次。你也知道她比另外兩人都要大,而且在美國已經學過一些係統課程了,中途放棄才來這兒的。但是她開始的時候太過於小心謹慎了,總是控製自己的思維。花了整整第一學年,才讓她能有所放開,能夠對那些瞬間產生的想法不反感,能隨口說出來,而不是總把事情藏在心裡。”我想起我在伍斯特也認識很多這樣的人,理查德以前經常跟我說起很多跟我們一樣的法律係學生都跟書呆子一樣,最後成了稅務律師或是議會起草人。每次他說起這個的時候,都是因為手頭找不到很好的以前的判例讓他能有一場精彩的辯論。“我們慢慢就明白了。”哈利繼續說,“第一學年的有些學生,你知道的,他們非常博學,所以對有些東西就有些不屑,其實很多都是因為遺傳父母親一方或者是兩者。但是茜茜她總是會把她的讀書清單看作是一紙合同而不是引導。當然這樣做並沒有錯,這樣就意味著,當彆人還在讀著他們曾經忽略的東西來成長的時候,她已經開始到了文學理論的高度了,她寫出的東西都是一些人從來都沒有接觸過的。其實這也在有段時間阻礙了她自己,就是這種殘酷地追求完美的方式,會讓她陷入公式化的學習中。”哈利說,“但是在她第一學年的後期,在她沒有得到她自己想要的結果的時候,我們有過幾次聊天,開始慢慢鼓勵她,告訴她是因為她在學習上還不夠冒險,不夠大膽。”等到了研究勃朗寧課程的時候,她已經有些能夠運用冒險的方法學習了,她開始不再太看重隨時冒出的想法,開始不那麼在意對與錯了。就是從那時起,她開始和另外兩個一樣了。但是她總是用一套她自己的方法,當然,無論她能否適應我們的教學方法,她都逃脫不了她原先的自己。“我們的美國小朋友”,安東尼想到一些話想要反駁她的時候,總是這樣喊她。然後她就會坐回到她的椅子上,頭稍稍偏向另外一方,看著另外兩個人激烈地辯論。她曾經有次說過,“我們不應該花這麼多時間討論,應該多花時間在寫作上。”有的時候我就觀察她,想著她之所以這麼沉默寡言是不是因為她仍然對這一切持懷疑態度。但是在他們討論的時候她又會突然說一些什麼,就在一個觀點辯論完畢的時候,她會引用一些之前她搜集到的文獻,這些文獻甚至是另外兩個都沒有聽過的,說完後讓人感覺這就是致命一擊。“這根本就不是沉默寡言,你說呢,她整個過程都在認真聽,然後記好所有的觀點,準備著她的陳述,所以每當她說的時候,總是能抓住關鍵點給出完美的致命一擊。她的筆頭寫作也是這樣的,不能說這不好。隻是這不是我一直以來教書的方法而已。文字間流露著自信,甚至有些賣弄學問的感覺,有點像——”這時,他停下來,有些尷尬。“你的意思是像個律師。”我為他補充道。“是的,你說對了。她爸爸就是律師,可能就是遺傳吧。不好意思,嘴巴有些管不住。如果要用個好點的詞來形容她的這種風格的話,我想是‘精粹’,也許有點諷刺。而瑞秋和安東尼對待這些辯論的態度就有些嬉戲的感覺,雖然說他們也沒有不重視這個事情,但是他們對自己想法沒有那麼嚴謹,而且看書也是一種快樂的態度,而不是把看書當作是一種規定。”哈利說,不管怎樣,隨著那學期前幾個星期的學習,他對這三個學生的課程都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因為要寫特殊論文提交,意味著他們會去查詢很多完全超過他們學科範圍的資料,他們的研究甚至有可能會延伸到他認為的最廣程度。因為他們看上去一個比一個努力,他能夠催促他們多讀書、多想,漸漸地,每周的辯論成為了他期待的一件事情。雖然他們真的很聰明了,但是有時候,哈利還是會質問他們有沒有在按照他的思路做事情。要是他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他們的行為中慢慢地帶著一些不屑的感覺了,這也引起了他的注意。要是往回看的話,會發現其實這些行為早就已經萌芽了。他有的時候會有些細微的感覺:每周看到的這些學術知識的展示不過就是一個計劃好的演習一樣,對他們來說,就是除了哈利自己,他們三個一起計劃好的事情。就好像他們三個都在偽裝自己,而並不是真正地融入到了這次的任務中,不過就是和我玩玩而已,時不時想要讓我能夠想起個問題考考他們,順便也知道我有什麼不知道的。在那學期的早些時候,還發生了一件事情,可能是第二三次課的時候。在上周的課程結束的時候,他從以前的期末論文中找到了一個問了他們的問題。哈利記得好像是關於勃朗寧對戲劇獨白的使用。那一次剛好是輪到安東尼讀他寫的內容,來回答這個問題。安東尼坐在扶手椅上,頭就仰著,還把紙舉起來放在麵前,兩個女孩子並排坐在沙發上,她們每次都坐在那兒的。“就這兒,”哈利說,“就是我現在坐著的這兒。”還順手擦拭著身子兩邊沙發上的材質,然後抬起頭,剛好與我的眼神交會,但又立馬移開了,盯著壁爐裡的火很長一段時間才開始繼續講,聲音越發變得溫柔。“我還記得那天瑞秋是脫了鞋子的,而且盤著腿,之後又伸出腿放在茜茜的膝蓋上。她有的時候就是會這樣。”聽著這些,我閉上雙眼,感覺雙眼的淚水馬上就要流下來了。這時,我都沒敢繼續聽下去了,生怕一不小心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當我再要回去繼續聽的時候,哈利在解釋著關於勃朗寧的第一人稱的使用,看著我一臉不解的表情,他搖了搖頭,還道歉說,“其實這也沒什麼重要的。不過,安東尼還是一如既往地偏題偏得老遠,所以回答的根本就不是之前他提的那個問題了。但確實是與之相關的另一個點,亞曆克斯,事實就是如此,雖然他說的不是我期待的答案,但是總是能說到另一個相關的點上,無論他寫的是什麼,總是能很好地聯係到其他的觀點上。我記得那天的主題是康拉德,好像是《黑暗之心》,現代主義作家的這種風格還得歸功於勃朗寧。與之相似的論題不是以前沒說過,當然是說過的,但是和這個完全不一樣。聽完安東尼的論述,女孩子們直接就開始反駁他了,她們從座位上靠過去爭論,甚至感覺都已經坐到了安東尼的膝蓋上。”哈利接著說,“真的,瑞秋都站在了沙發上,開始表達自己的想法,而且手舞足蹈的。要不是我說‘卡達尼小姐,請注意自己的行為’,她還會一直在沙發上跳上跳下的,我還給她說‘我想要是你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講述你的觀點給對手聽的話,他會更清晰地接收到你所有的觀點的。對吧?’”但是一說出口,哈利就後悔了,意識到說不定他們會按照這種發言的形式一起度過接下來的時間,那樣的話,這場發言就索然無味了。結果他們接下來就都幾乎不再費心偽裝自己,儘管他們的辯論總是帶著些輕率在裡麵,但是卡達尼小姐、特裡希克先生和克雷格小姐都還挺開心的,所以那天都還挺順利的。哈利甚至都有些懷疑他們事先就彩排好的,因為他們回擊的反應速度也太快了點,甚至讓他都覺得那些瞬間的想法不真實。但是當他們在回答哈利問題時,也一樣的反應快,而且火藥味十足,哈利被這無法質疑的速度再次折服了。在那天課程結束的時候,他喊安東尼給他看看之前他給大家讀的那張紙,想要知道他寫的內容。“如果可以的話,還是算了吧。那不是我的最好水平。”安東尼想拒絕把他的文章給哈利進行最後的批閱,於是說了一些類似這樣的廢話。哈利還以為是在開玩笑,於是一直都伸著手,想要拿到文章。但是安東尼又說了一次,當他再說的時候,瑞秋笑了,茜茜馬上推了一下她,要她閉嘴。就是在那個時候,哈利才覺得肯定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突然,他就有些厭倦這一切了,對他們之間的小把戲沒了心情,直接走過去。安東尼握著他的文章,哈利伸手過去,想要直接拿過來,然後再告訴他們可以走了。他有些筋疲力儘了,而且他們三個之前的那種興高采烈也沒了。這些滑稽的行為突然讓他覺得他們三個就像是任性的孩子們,完全不是已經讀了兩年的本科生,他突然就意識到這不僅是今天的談論結束了而是這個星期結束了,甚至接下來的這個星期也沒有人陪著,會一直是一個人。安東尼把自己的文章拿在手上的時候,哈利趁著他不備,就直接搶了過來,然後走過去打開門,示意說再見。這時他從安東尼的臉上看到了一臉驚訝,更準確地說是失望。他朝手上的紙看過去,發現他看到的根本就不是自己期待看到的細筆寫出的鉛筆字,而是什麼都沒有。他把手上拿著的三四張十六開的紙翻過來翻過去,不斷地想要確定是不是真的,可是他看到的每一張都是空白的。他定住了一會兒,想要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了,剛剛他親眼看到安東尼的眼神在紙上來回移動著,聽著他朗讀的時候,很明顯那紙上是寫了東西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突然,安東尼開始回應了。“對不起,哈利,我的意思是,我真的寫了一篇的,你知道的,但是之後——”聲音突然就小到完全聽不到了。“然後怎麼了,安東尼?發生了什麼?”“嗯,好吧,我想我不得不解釋了。事情真不是這樣的,哈利,真的不是這樣的。我之前一直都坐在我的房間裡,對吧?你知道的,這是一篇很難的文章。我昨天晚上都沒有睡覺,一直在寫,想要寫篇完美的,哈利。”這時哈利轉過去看著兩個女孩子,她們居然在互相微笑,還搖著頭。然後他說,“安東尼,你不用解釋了。走吧。”哈利把紙遞給安東尼,後退了一步,就讓他們離開了。然後瑞秋說話了,給哈利說不要這麼生氣,安東尼真的是寫了那篇文章的,但是他完成的時候,真的是太累了,於是給自己煮了咖啡,想要清醒點,結果打翻了咖啡,一切都沒了,咖啡完全打濕了文章,也沒辦法能夠挽救了。這時,瑞秋和茜茜又已經來喊他一起去上課了,她倆都發現了安東尼的狼狽情形,所以就建議他把內容都記在自己的腦子裡,記起來要比抄下來的時間短多了,所以才發生了這一切。他不是說得很好嗎?而且也做到了?哈利怎麼能說這是錯的呢?“沒事的,對吧,哈利?他很聰明的,是吧?他真的很聰明。”瑞秋盯著哈利,正在鬥膽問他。“瑞秋,這不是重點。”哈利回答說,“比起他的聰明,我覺得還有更重要的東西,你不覺得嗎?”“比如說什麼東西,哈利?”她笑著問,“比如說什麼?”“好吧,還有一些其他的問題,你得考慮的,比如說尊重的問題,你不覺得嗎?”“尊重?”她揚起眉毛,眼睛瞪得溜圓問道,“哈利,尊重什麼?”“尊重我們所做的事情和方式,瑞秋。還有我們遵循的製度係統。”突然他就停住了,心裡明白他接下來準備說的,差點脫口而出的,但是卻沒有說的是“尊重我,瑞秋,尊重我的時間。我今天下午一直都在聽安東尼談論著自己的想法,以為他在讀著自己的稿子,相信了他給我看到的所有一切都是真的。但是,我卻是唯一一個不知道真相的。”“噢,拜托,哈利。”她的聲音越發溫柔,而且有點撒嬌似的說,“這不重要的,真的不重要的,而且那樣想的哈利也不是我們一直以來愛的哈利了,不是嗎?”瑞秋迅速看了其他兩人一眼,手順勢就放在了哈利的胳膊上,“你知道嗎?哈利·加德納,我從沒想過你居然會是一個陷入製度去思考的人,你比那有趣多了。”“瑞秋,你可能會這樣說。”哈利回答說,感覺對她說的話有些生氣了,“但是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也許對一個體製表現出一點點尊重並不是一件壞事,是很值得培養自己的一種能力。”“但這也不是他的錯啊,”她直接搶過話,“你聽到他說的了,他是做了這個作業的,所以沒事了,對吧?”哈利看著她的臉,知道她是不會放棄的。他發現自己已經無力反駁她了,於是便沒有再說自己的想法了。他們三個都準備走的時候,安東尼向哈利伸過來手臂,嘴角一笑,說:“不要生氣,朋友?”哈利握著他的手,朝他回笑過去,說雖然有些不情願,但是瑞秋說的是對的:安東尼的紙上什麼都沒有寫其實事小,更重要的是他給我們讀的內容本身就很好,都是一些結合了理論和實際的想法。哈利也能看出來是他自己寫的。他說真正讓他不開心的不是安東尼對學習的態度,也不是他緊攥著他的紙不交,而是這表裡不一的樣子讓他不舒服,而且他們三個都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卻用這種方法來戲弄哈利。在他們走後,哈利還聽得到瑞秋的聲音在樓梯間回響著,“我就說了,”她大笑著說,“我就說了如果你圓滿完成了,他肯定會放過你的。他很愛我們的。”然後等到他們到了樓梯下麵的時候,聲音變越來越小了,以至於哈利隻有側過身去聽他們還在說些什麼,最後他聽到了一句話,“哈利肯定會覺得我們三個是不會做錯事的。”她繼續說道。之後哈利回到屋子,關上門,走到窗邊,看著他們直接橫穿過院子的草地,而沒有繞著走旁邊的路。等到門衛出現在院子邊上,來警告他們不要踩踏草地的時候,他們都裝作沒聽見,反而加快他們的速度,直接往另一邊走去。他給我說,他都有些覺得不好意思了,這都是他的學生,而當時他就站在那兒看。其實他對瑞秋在走出房間後,以為他聽不到但是他聽到了的話有些不喜歡。他都能感覺到她語氣中的歡呼甚至是尖叫,但是他多麼希望自己沒有聽到。當然,老去想著已經發生的事情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所以他漸漸地也就淡忘了之前的事情,不知不覺就到了學期中了。因為有了更多他需要關心的事情,他開始問自己,是不是應該對他們采取更強硬的態度。這次他們留給哈利的難題不再是圍繞課程中的辯題了,而是延伸到了學校其他地方。到中期的時候,他們的學習研究慢慢開始有了進步,但是哈利卻開始收到了哈頓的告狀書,都是關於他們三個的,而且哈頓覺得對於他們的行為沒有其他選擇,隻能對他們三個進行紀律處分了。哈利有過一兩次被哈頓找去談談他們三個。第一次的時候,哈頓是在一個早上接到了門衛的電話,說他在晚上巡邏的時候發現了些事情,必須要告訴他。門衛說他接到一個電話,是個研究員的房間裡打過來的,而且他的房間就正對著院子,那個男人說他被尖叫聲驚醒,於是門衛去巡查的時候,發現他們三個在打法國板球。門衛迅速過去追趕他們,還沒來得及罵他們,就已經全都跑了,到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其中一個聽到說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應該踐踏草地時,還裝作一副很驚訝的樣子。他們就那樣跑了,板球還留在了草地上,完全不管門衛在後麵喊他們拿回去。這件事本不值得報告給哈頓聽,所以他就回到門衛室,隻是簡單地記錄下來了。但是後來,等到淩晨三點他再次去巡邏的時候,又發現他們了。在他回來時,走在湖的西北邊的時候,沉寂的夜突然被飛濺的水聲打破,感覺像是一聲尖叫。於是他加快了自己的步伐,走過去,就發現他們三個已經要遊到湖中央了。門衛大聲嗬斥他們趕緊出來,但是他們裝作完全沒有聽到,潛入水中,偶爾露出頭一兩次,直接朝另外一邊遊去。他圍著湖開始跑起來,他們爬上東岸的時候,終於抓到了——三個人全部都是裸體在遊泳。當門衛看著他們的時候,還瑟瑟發抖,用手電筒照過去,才確定就是他們三個,問了他們些問題,才發現原來他們都喝醉了。喊他們回宿舍,也不聽,就往草地走過去,踉踉蹌蹌,還笑成一片。哈頓給他們的懲罰已經是最輕的了,要求他們下個周天打掃學校和溝渠中間區域的小樹枝丫,撿起那些從邊上經過的船上丟過來的垃圾,再把路上的那些荊棘砍掉,讓路更好走點,最後把堆在果園那裡的碎片都移走就可以了。第二件事和第一件事時間上有些重疊,也是那個門衛有天早上給哈頓報告的,但這次門衛已經不僅僅是懊惱了,而是非常痛苦。事情就發生在那個星期的後半段,也是他在晚上巡邏的時候發現的。當時他剛好走在運動場的邊上,突然就聽到了從運動員更衣室裡傳來的音樂聲。聲音非常微弱,所以他以為自己是幻聽。而且看過去,也沒有開燈,等到他走到那兒,借著手電筒的光走上去,發現一切正常。但是就在他轉身準備下去草坪的時候,注意到了有東西從欄杆那兒丟了下來。拿電筒照過去,發現是隻襪子,然後發現自己踩在了軟綿綿的東西上,蹲下去撿起來,發現是另外一隻襪子。這時,又聽到了幾聲音樂聲,非常明顯,裡麵突然就傳出一陣笑聲,還有個女人的說話聲九九藏書網:“哦,天啊,安東尼,閉嘴。”這時,門衛就知道又是他們三個。他直接就走進去了,舉起手電筒,發現瑞秋和茜茜都沒有穿衣服,就那樣挨著躺在地板上。因為手電筒光的原因,她們倆用手遮住眼睛,叫他不要照著。在他們後麵,突然就傳來“砰”的一聲,等到門衛走出去,走到建築物旁時,發現安東尼正跑著穿過運動場。“太丟臉了!”茜茜在裡麵大喊,“你真是太丟臉了,安東尼,你太丟臉了,這該死的音樂。”然後門衛又走進去,她倆趕緊穿上衣服,收拾乾淨就回屋,說完後便離開回門衛室了,他實在不能理解現在的學生都在乾些什麼。看他們一直這樣,他便告訴哈頓了,但是真正讓他鬱悶的是第二天早上他看到的一切。當他在第二天早上六點的時候又回到運動員更衣室的時候,他也沒有期待那裡能有多乾淨,但是沒想到,那裡居然到處散落著煙頭、空酒瓶,還有一些融化在地板上的糖,巧克力紙,房間到處都是紙巾。不僅這樣,他們居然還沒有拿走播放器,裡麵還放了一張光盤,感覺誰都可以拿走。哈頓知道這一切之後,命令他們三個接下來的兩個星期的每天早晨六點都要去向他報告,而且這期間還禁止去巴特利酒吧喝酒。在前兩次的時候,哈利還為他們辯護說,這樣不守紀律是因為太年輕了,不必要太過於擔心,覺得隻要受到了之前的懲罰就可以了,所以懇求不要太過於嚴厲。哈頓聽取了他的建議,但是等到第三次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給哈利說,僅僅是在事後給哈利寫了一封信,附上了他們三個將受到的懲罰:每個人都必須接受巨額罰款,而且如果再發生此類事故,將暫停學業,最後將影響整個學年成績。哈利勸哈頓說考慮到這次的事件,是不是處罰過於嚴格了,但是哈頓回應說,這次處罰是根據以前所有的事情而出的,再加上哈利的拉鋸戰戰術也沒有什麼效果,所以是時候告訴他們什麼是規矩了。好像是有個和瑞秋、茜茜住在同一樓層的學生向哈頓抱怨說已經連續四天沒有睡著了,因為從她倆的房間裡總是能傳出音樂聲來。第一次的時候,她倆知道後,還會立即關掉音樂,但是後來連敲門,他們都不屑於應門了,而且安東尼和茜茜還在裡麵大喊,應該讓他們單獨住,學業這麼忙,為什麼不能尋找點樂趣呢。到了周末,那個學生實在是受不了了,而且離考試也隻有兩個星期了,於是就到了哈頓那兒,要求他采取措施。雖然說他的抱怨看起來沒什麼,就是一種處理方式而已,但是哈頓說,他無法忽略這些,因為他想要當好一個有信譽的院長。這個提出意見的學生肯定是已經非常鬱悶了,他告訴哈頓說他不想說細節,如果這個噪聲的事情不解決的話,那就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值得抱怨了。哈頓問他什麼意思的時候,他隻是說沒什麼,他不想扯出更多的事情來,解決好這個問題就可以了,這是個自由的國家,瑞秋和茜茜想和誰一起玩,想什麼時候一起玩,想做些什麼都是隨便她們自己的,其他的事情並沒有打擾到他,唯一需要解決的就是噪聲問題。他已經幾乎有一個星期沒有睡覺了,感覺自己快要瘋了。不過他給哈頓說,他的意思不是說發生了什麼違法的事,隻是他看到了有些他不想看到的。這拐彎抹角的解釋讓哈頓覺得他們做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威脅性的元素,不過這已經夠了:這種事情已經構成了他們的劣跡,而且如果是因為學校管理不嚴格,這樣的事情傳出去的話,名聲實在不好,所以一定要防患於未然。哈利一直也沒有和他們提起這個話題,而且也沒有說罰款的事情,希望他們四個人之間已經形成的這種平衡的氣氛不要被打破。據他所知,他們三個都不知道其實他們的懲罰措施,哈利也參與到了其中。等到他們來到他房間裡上課時,他很慶幸氣氛還是如平常一樣,但也稍微柔和一些了。過了兩周後,他們的野性居然慢慢消失了,被平衡和諧的氣氛所取代了。哈利還想,也許是因為他一直都沒有提起之前他們的那些愚蠢的行為,他們都為這小事帶著感激之情吧。然而,到了第六個星期的周五,他在晚禱之後,一如平常地出現在了門衛室裡,想要確認一下自己的信箱再去和教務長一起喝點雪利酒。他像平常一樣,注意每一封信的來信日期,突然發現有封信上用大寫字體寫了“同事之間的交流”,並在他姓後麵加了“先生”兩字,感覺隻有學生會這樣做。因為很好奇,他迫不及待地就打開了信件,站在那兒,一看到信的內容的時候,他便快速收起來。回屋一個人的時候,才再次打開。最後,他沒有去喝雪利酒了,到了時間直接就去大廳吃飯了,等他到了那兒的時候,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想做,心中充滿著煩惱和震驚。當然,他知道這封信肯定是來自茜茜、瑞秋或者安東尼中間的一個,而且還有可能不是一個人寫的,但是他不能判斷誰是最有嫌疑的。想起下一次的課程是在下個周五晚上,所以他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來仔細想這個事情。到了周末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其實也不能完全確定就是來自他們三人中的一個。但是信中特彆選取了勃朗寧的詩歌,感覺如此明顯,他很難相信還有誰有這個能力做到這樣。許多人都知道他們在研究學習勃朗寧,所以每個人都有可能寫這封信,但是他們會成為第一嫌疑人。但最終,哈利什麼都沒做。他想了很多,但還是不能確定就一定是他們。如果要他老實說的話,他其實很羨慕他們的學識和他們年輕的鬥誌,所以他願意當作沒看到。到了他們再次上課的時候,他什麼都沒有提起。隻有忍耐,哈利告訴自己最明智的應該是等待,看看這是不是隻有一次,然後再決定要不要告知哈頓。如果直接告訴哈頓,肯定就會變成麵對麵的質問。等到他開始上課的時候,他就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大錯。那天下午的氣氛,就感覺四個人處在半壓抑的敵意中,感覺他們在互相談話的時候,或者是跟哈利說話的時候,話語中都有壓抑著的敵意。他們三人之間的氣氛發生了變化,哈利有些不明白而且感覺到有些害怕。他們的聯係被打破了,關係被破壞了,而且覺得以他的能力已經無法掌控了,非常確定調解這場關係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能力,感覺他們三個瞬間逃離了他的影響範圍。三人之間似乎出現了分裂,感覺與哈利無關。但是再明顯不過的就是:他們之間已經有了明顯的界限。他們中間感覺總是充滿了憤怒,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去描述,到了課程結束的時候,哈利第一次為結束課程而鬆了口氣,關上了門。當他在晚禱之後,再次來到門衛室的時候,發現了第二封信,但是這次一點也不驚訝。儘管他注意到這次的簽名還是以“祝好”結尾,感覺是一個人寫的,但內容讓人覺得不是一個人所為。但是讓他驚訝的是,寫信的人居然如此懶惰,選取的詩歌仍然還是上次的那首詩,就是接著上次不遠的一個部分,而且語言也是非常淺顯直白的威脅。在詞語轉換上麵,感覺非常地不在意,他甚至有些感覺不是他那三個很聰明的學生寫的了。這次到了周末的時候,他仍然覺得還是沒有必要去告訴哈頓,因為這已經是學期末了,他們肯定也在掙紮著,而且根據這種情況,他也無法預見任何的真切的危險。他知道一旦他去舉報了他們,這將會是他們唯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至少有可能是這學期的最後一次機會了。“我能明白那意味著什麼,我隻是還沒有準備那樣對他們。他們可能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會失去更多。當然,最後他們也真的失去了很多。我知道的,亞曆克斯,我們都失去了很多,比我們想象的要多。而且,我以為,隻要我不說出這個事情,他們就會明白這麼做是不對的。然後他們會找到個機會,給我道歉,隻要我給他們這個空間,他們就可以做到的。”但是哈利其實心裡還是很不情願這麼做的,裝作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說實話,亞曆克斯,”他給我說,“那時候,我想我心裡是很害怕的,很害怕他們到底想要對我做什麼。”等到周末的時候,他重新想了一下解決方法,想到要不就和他們攤牌,讓他們不要做這樣無聊的事情了。考慮了一兩天之後,他想在下次的課堂上,他要把這件事說出來,然後把信就擺在他們麵前,然後給他們說清楚,如果他們不能解釋清楚的話,後果會有多麼嚴重。那之後的那堂周五的課是那個夏季學期的最後一次課,這也就意味著,這一次會成為他們放假前,去準備學位論文的最後一次見麵了。學位論文的題目也已經早在幾周前就確定好了,他們已經知道自己假期要寫的東西了。根據平常的課程安排來看,最後一次課也是不會講到新知識的,但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概括、總結、鞏固和確定自己接下來要學習的內容。讓他驚訝的是,那節課已經上課十分鐘了,隻有安東尼一個人出現了,而且他們什麼話都沒有說,就那樣坐著等另外兩個人的到來。突然,安東尼笑了,看著哈利,感覺沒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仍然習慣性地眉毛皺在一起,說,“他們不會來了,哈利,你不知道嗎?”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在那一瞬間,他對安東尼很生氣,對他們都很生氣,說,“那特裡希克先生,你也沒有必要待在這裡了,你最好也走吧,我想你也會覺得這樣更好的。”安東尼又笑了,這次是他招牌式的歪嘴笑,說,“特裡希克先生?拜托,再也不要這樣叫我了,不要破壞氣氛,我還有問題要問你呢,非常多的問題要問呢。”但是哈利還是堅持要他離開,而且發現自己完全不能直視安東尼的眼睛。安東尼走後,他一個人坐在那把扶手椅上,坐了一下午,把外麵的門關上,取消那天下午的所有課程,想著要怎樣解決這個事情。如果不等到晚禱之後去到門衛室裡拿到那封他非常確定又會出現在那兒的信,他是不會明白要怎麼做的。當他打開信的時候,發現這次節選的詩歌與之前的不同了,明白危險的信號已經蔓延開來了。於是他迅速回到自己的屋裡,拿出之前的兩封信,走下樓穿過院子,開始敲哈頓的門,一直敲,直到裡麵有了回應。哈利一進去,就迅速遞過去手裡的信件,告訴哈頓說他猜是誰寄給他的。幾分鐘後,哈利就去大廳吃晚飯了。晚飯期間,哈頓走到茜茜、瑞秋和安東尼身邊,把他們叫到外麵,告訴他們說第二天99csw.早上九點要來他的房間裡給他做報告。他本不應該給任何通知的,但是考慮到第二天是周六,而且是學期末,所以專門給他們提醒了一下。雖然他們三個本會為了在那晚舉辦的慶祝學期結束的晚會而熬夜,而且如果他們走得比較早的話,有可能都不能聯係到他們。哈頓決定還是不要直接把他們喊來辦公室,在這之前,想要先和哈利商量如何處理。他幾乎是以威脅的口氣告訴他們三個,必須來他房間,這是強製的,如果不來的話,他們將直接被永久開除出校。那天晚上,哈利來到哈頓這兒,告訴了他關於這些信件的一切來龍去脈,還有在課堂上他們三個的變化。而且他還說根據他的判斷,這三封信應該是他們三個共同完成的。哈利也沒有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什麼他直到收到第三封信才來告知哈頓。哈利發現自己也無法解釋在那期間,課堂氣氛的變化是否與之有聯係。哈頓對早些時候哈利不願意懲罰他們三個的事情沒作任何評價,也沒有怪罪他,但他還是隱晦地表達了是之前的沉默讓他們變得如此大膽的。在詳細交流之後,哈頓說他的想法是他們兩個同時在不同的房間裡與他們三個分彆見麵,然後交換。“我們必須找出寫這信的人。哈利,你明白的,這樣做說不定能找出來。”他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飯和哈利一起回屋時這樣對他說。回屋後,哈頓在客廳旁邊的屋子裡又放了一張桌子和椅子。但其實哈利認為這樣做沒有什麼必要,雖然最後證明了哈頓的想法是對的。哈利的建議當時就直接被否決了,於是他按照哈頓告訴他的,把茜茜帶進了客廳旁邊的屋子裡,一個一個問題地問茜茜,瑞秋就在走廊那兒等著,哈頓在客廳審問安東尼。哈利很快意識到,他沒有辦法完成任務。茜茜回應說,第一,因為寄送信件完全與她無關,她講不出任何細節性內容;第二,如果有必要的話,要是哈頓需要繼續尋求這所謂的荒謬的規矩的話,她將聯係自己在華盛頓當州律師的父親,他肯定會很願意過來代表茜茜;還有第三,鑒於昨天晚上在大廳裡哈頓的威脅性口氣,她將選擇與教務長談談這件事情。聽完這些之後,哈利隻能選擇以哈頓的身份向她致歉,完全處於弱勢。直到哈頓敲門,問進行得怎麼樣,然後把他們兩個都喊到客廳。他就站在那兒,安東尼站在他旁邊,瑞秋也從走廊那邊走過來,他開始與他們三個一起談話。安東尼已經承認是他一個人寄的信件,他一個人完全擔起了這件事情,哈頓繼續說著,根據之前他們所定下的協議,他已經決定將安東尼開除出校。在哈頓說話的時候,安東尼一直都看著地板,雖然哈利無法確定,但安東尼肯定是哭了。他注意到瑞秋和茜茜互相看了幾眼,儘管哈利無法知道那表示什麼意思,但是能感覺出來她倆對這件事情的變化充滿著驚訝,但也感覺鬆了口氣。最後哈頓總結了一下,就請瑞秋和茜茜離開,但沒有警告她們也應該把自己的行為管好了,在假期之前如果出現了任何劣跡,將也會受到相應的懲罰,而隻是告訴她們說如果還珍惜自己在學校上學的機會的話,在晚上的紀念活動上最好保持低調。當哈頓說這個的時候,瑞秋什麼都沒有回應,但是茜茜卻在離開時,搖了搖頭,儘管哈利沒有聽得很清楚,但是感覺她說了一句“混蛋”。哈頓並沒有聽到,他在給安東尼說一些離校手續了,告訴他說要在那天下午兩點的時候就離校,已經沒有什麼理由讓他在學校徘徊了,所有在學校的證明卡、鑰匙和證件等都要用信封裝好,標上“哈頓”,放在信箱裡。“今晚,我想我們就不要見麵了,特裡希克先生,當然,我希望你注意到,你已經被禁止參加今天晚上的慶祝活動了。所以,如果我是你的話,也不會願意再回來的了。”就在哈頓說完之後,安東尼抬起頭,看著哈利而不是哈頓。當哈利盯著他的眼睛時,果然他已經哭了,哈利試圖去與他握手的時候,安東尼始終把手疊在胸前,淚水中好像藏著一絲微笑,但最後什麼都沒有說,轉身就離開了房間。哈利想,不能讓他這樣離開。至少不能在和安東尼度過了這樣一段時光之後,不能在他還沒有認真地向他道歉,還沒有給他說真的很佩服他的學識的時候,就讓他離開。儘管已經發生了這一切,但哈利認為還應該做點什麼。於是在他和哈頓結束了哈頓要求的“聽取報告”之後,哈利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從書架上拿了一本詩歌集,他想可以當作是離彆的禮物送給安東尼,於是帶著書準備去安東尼的屋子,看他還在不在。哈利到的時候,安東尼差不多就要收拾好了,打開門發現是哈利的時候,好像還有點驚訝。讓哈利進來後,他也沒有停下手中的活,繼續把東西往包裡塞,文件夾一個一個地倒空到垃圾袋裡。“沒話說了吧,哈利,沒有了嗎?”他說,“隻能說我很抱歉,當然,對不起。真的非常對不起,我不能作出什麼解釋,你最好還是走吧。”哈利不知道如何回應,他隻是感覺事情肯定不是他給哈頓說的那樣。安東尼沒有回答任何哈頓準備的那些巧妙的問題,而是自己主動承認,說了一段簡短的話。意思是他很嫉妒哈利的自滿情緒,而且也嫉妒哈利所擁有的生活,關鍵是在上那些課的時候,發現其實自己挺平庸的,而且每周他們上課時,都有種被瑞秋和茜茜打敗的感覺,於是便越來越肯定自己不會成功的。漸漸地,情緒膨脹,開始對他們有了恨意。他覺得每次自己都很憤怒,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轉換這種憤怒。“看著我,”那天下午,他擦乾眼淚,對哈利說,“我在想什麼呢?出現在這?努力適應這兒?試著讓自己像他們一樣與人們相處?像你和人們一樣相處?”哈利試圖要打斷他,反駁他的質疑,但是安東尼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且語速越來越快。在事情開始變得不可控製時,安東尼的心中的憤怒已經無法釋放了,感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便寄了第一封信。他想要傷害哈利,他知道對哈利來說關於妻子的記憶是最容易受傷的。後來安東尼說,做了那件事之後,就無法回頭了,他便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自我毀滅的道路。他那個時候就知道了,已經沒有什麼可以阻止他了。哈利仍然不知如何回應。他有些困惑,但是非常確定安東尼的解釋肯定是假的。哈利知道自己無法好好跟他交流,至少在那個下午是不可能實現的,於是把手中的書遞給他,說希望他能過得好,能明白他所做的一切已經被原諒了。然後便離開了,安東尼依舊在屋子裡收拾東西,把東西塞進包裡,撕扯著牆上的海報。當哈利走下樓梯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讓安東尼多麼失望,感覺這輩子他都沒有讓彆人如此失望過。能與之相比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他在妻子死的那天的感覺,與之有些相似,那天他走出醫院的走廊,感覺要是他能做些什麼事情,任何事情,也許她就能活過來了。他回到自己的屋子後,站在夕陽中的窗邊,喝了些茶,看著下麵的院子,下麵一直都在準備當天晚上的活動。一些學生開始從院子後方往中間拿桌子,掛起了電影幕布,廚房的廚師們在大廳外的邊緣上擺了一個烤豬架。就在看著這一切的時候,他想,要是他妻子還活著的話,他肯定會帶她一起去參加這次活動的。他就那樣坐著,讀了一兩個小時的書,但是什麼都沒有看進去。過後,收拾好東西,關上窗簾,鎖好門,就走出去了。哈利準備去教務長的玫瑰園,雖然今天下午發生了那件事情,但他覺得很有必要在紀念活動上露個臉,其實在他走在梯級那兒的時候,他都還在想要不要丟下這裡的一切,直接回家好了。他在晚會活動上表現得糊裡糊塗,完全沒有意識到他身邊發生了些什麼事情,跟誰說了些什麼話,究竟是誰照了這麼多照片。當他那天晚上終於能離開的時候,他在門衛室逗留了會兒,發現了一個寫著哈頓名字的大信封就在旁邊,等著拿走。而他自己的信箱裡麵,躺著那天下午他給安東尼的那本詩集,他留下了,沒有帶走。裡麵沒有任何留言,就一本書,所以他拿起書,放進自己的公文包裡,沿著鋪在那兒的紅地毯走出了學校。那便是1994年6月21日晚上六點發生的一切,一小時之前,大門因為這場紀念活動而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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