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醫院,霍小栗連門診也沒去,直接去找林主任請假,抬手剛要敲門,門就開了,謝蘭像隻氣勢洶洶的母老虎一樣衝了出來,見是霍小栗,二話不說,抬手就是一個大嘴巴扇了上來:“霍小栗,你他媽個逼的夠不要臉夠積極啊,大清早的一上班,你不上班先跑出來勾搭一圈男人啊?!”霍小栗先是懵,然後是怒了,她再也不能忍讓謝蘭了,否則,無論是謝蘭還是其他人,都會把她的忍讓當成是理虧心虛,所以才在謝蘭麵前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她幾乎是沒有猶豫的揚手還了謝蘭一個嘴巴:“謝蘭,你覺得你丈夫好那是你的事,可我看不上,你也藏書網甭端著屎盆子往我頭上扣,否則,我告你誹謗。”謝蘭沒想到霍小栗敢還手打她,徹底惱了,衝上來就要揪霍小栗的頭發,被林主任從背後抱住了:“謝蘭!你要再發瘋再鬨,咱倆就甭在一塊過了!”謝蘭可算抓住了證據,回手就來撓林主任一把,轉頭又去撓霍小栗,罵不要臉,婚還沒離下來呢,就忙活著找下家了,找來找去找到了老林頭上,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就把老林迷昏了頭,還沒離婚呢,老林就開始偷偷轉移財產,可巧被她發現了,居然還撒謊說借給王醫生應急了,讓她給問漏了餡才坦白是借給霍小栗了,這哪兒是借,分明是轉移財產……走廊上的人越圍越多,林主任又尷尬又難堪,連拖帶拉地把謝蘭弄進了辦心室,對外麵圍觀的苦笑了一下說:“對不起,讓大家見笑了,謝蘭誤會我了。”謝蘭嗷地又是一嗓子:“放你媽的狗臭屁!你他媽的當我是三歲奶娃兒啊?”霍小栗覺得如果不解釋,林主任和自己以後都甭在醫院裡抬頭做人了,便不卑不亢地說她是借了林主任的2萬塊錢,但事情不像謝蘭說的那樣。當然,謝蘭可以不信,但時間會證明一切。圍觀情感糾葛就像圍觀人的精神裸體,聽霍小栗這麼一說,大家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三三兩兩散去了,霍小栗敲了敲林主任的門,隔著門說:“林主任,我是來找您請假的,我把假條寫好,讓王醫生轉給您。”霍小栗回了門診,草草寫了一份事假條,婦科門診離林主任的辦公室很近,王醫生聽到了剛才的一幕,正為自己一不小心說漏了嘴而內疚呢,跟霍小栗解釋說,今天一大早接到了謝蘭電話,謝蘭一開口就說娘家哥哥的兒子要結婚,讓她趕快想辦法還錢,當時她剛起床,腦子沒轉過彎來,就迷迷糊棚地說了句我沒借林主任的錢啊……等她反應過是怎麼回事來,謝蘭已扣了電話,她想挽回一下,就忙忙打回去,說自己想起來了,是借了林主任2萬塊錢,謝蘭卻用鼻子笑了兩聲說沒想到她一堂堂的婦科醫生,居然乾起王婆的勾當來了。說完就啪地扣了電話,王醫生就知道,壞了,怕謝蘭上班後到婦科鬨事,就給霍小栗發了短信,把情況說了一下。霍小栗從包裡摸出手機,果然,有條未讀短信,苦笑了一下:“我沒聽見手機響。”說到這裡,霍小栗已經哽咽了,把寫好的事假條推給王醫生,讓她轉給林主任,王醫生見她一請假就是半個月,有點吃驚:“小霍,你一下子請這麼長時間的假乾什麼?”霍小栗就把顧嘉樹的車可能被人套了牌,她要替顧嘉樹查清,還他清白這件事說了一遍。王醫生幽幽看著霍小栗,半天才感慨說:“到底是夫妻。”霍小栗笑了笑,把病號一一交接給王醫生,正說著,內線電話響了,是院辦李主任,讓霍小栗過去一下,王醫生說是不是謝蘭去院領導那兒告狀了?要陪霍小栗上去解釋清楚,霍小栗見有患者捏著病曆進來了,遂攔下王醫生,自己上去了。上樓的時候,霍小栗想好了,自己可以就在門診和謝蘭打起來的事寫檢查,但如果是謝蘭在院領導麵前惡人先告狀地把她給誣蔑了一頓,她決不罷休。果然,李主任先是批評霍小栗不該不顧忌醫院影響,在門診和謝蘭打起來,見霍小栗心平氣和地承認是自己太衝動,就話鋒一轉,說小霍啊,自打你進醫院我就看著你是棵行醫的好苗子,可沒想到這樣的事會發生在你身上……霍小栗以為他說的是自己和謝蘭打架的事,就又說了遍對不起。李主任擺了擺手:“不是這事,我是說沒想到像你這麼優秀的女人,老公怎麼會出軌。”霍小栗不想就她和顧嘉樹的感情和李主任探討什麼,就敷衍地笑了一下,說如果沒其他事的話,她先走了。“小霍,你跟林主任……”可李主任還意猶未儘,追問了一句。“我跟林主任是上下級關係。”霍小栗不想再聽任何人把她和林主任捏在一起,飛快地截住了李主任的話:“如果說我和林主任還有另外一種私人關係的話,那就是債主和借債人的是關係”李主任倒是朗聲笑了一下,大度地說:“小霍,你誤會了,我沒彆的意思,我就是想問問你跟林主任借了多少錢。”霍小栗一下子就臉紅了,覺得自己是有點風聲鶴唳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聲說了句對不起,以為是謝蘭讓李主任幫著討債呢,就讓他轉告謝蘭,這一兩天她就會把錢還了。李主任忙解釋說謝蘭倒沒催著她還錢,隻是覺得她跟謝蘭都鬨成這樣了,這筆錢還是早點還了的好,讓霍小栗不要操心了,他馬上去銀行提現金,替她還給謝蘭。霍小栗錯愕地看著他:“不行不行,我哪兒能讓您替我墊上呢。”李主任突然有點黯然地:“小霍……等以後再說,客氣話彆說了,你先該忙什麼就忙什麼去吧。”霍小栗給感動得都不知說什麼好了,隻剩了不停地說謝謝,出了醫院,想著就這麼去海信立交橋去抓套牌車不行啊,抓住確實有這麼輛套牌車存在,她總不能發現了它撒丫子就追吧?何況也追不上,現在,她需要一台數碼相機。數碼相機在她和顧嘉樹共同的家裡,那個家已經不屬於她了,肖愛秋未必會讓她進門,也不想去討氣生,就給霍小震打了個電話,去他公司拿了相機,就去了海信立交橋,橋的兩側豎滿了廣告牌,她好容易找了—個視角合適,也剛能容一個人探出身去的縫隙,探身一看,還好,貫穿南北方向的車輛,儘收眼底。又潮又冷的海風從海上忽忽撲來,才半個小時,霍小栗的臉就給凍得通紅了,用手戳一下,都沒了知覺,雙腳凍得像針紮一樣的痛,全身上下沒一點熱乎氣,期間,有幾個電話打進來,聲稱自己就是她要尋找的目擊證人,霍小栗很激動,感恩戴德地要約對方見麵,可對方不肯,提出讓霍小栗意思意思,霍小栗顧不上那麼多了,滿口答應著,說隻要他肯出庭做證,就算他不要,她也會給筆謝金,可對方還是不肯見麵,堅持讓霍小栗先把錢打到他賬戶上,霍小栗這才起了疑心,多問了幾句他看到顧嘉樹車的細節,才明白是騙錢的。整個下午,她接了十幾個類似的電話,都大同小異的結局,對尋找目擊證人這事,遂不再抱太大的希望了。既然找不到目擊證人,唯一能證明顧嘉樹是清白的、沒有撒謊的證據就是在茫茫車海裡找到那輛套牌車了。霍小栗盯車盯得就更是專注了,每當有輛和顧嘉樹相同牌子相同型號相同顏色的車從橋下路過,她的心,都狂跳幾下,幾乎要從喉嚨裡一躍而出。下午四點多,李主任給她發了個短信,錢已經還給謝蘭了。被冷風吹了大半天的霍小栗,心裡一暖,差點掉下眼淚來,給李主任回了個短信,說了一大堆感謝話,然後繼續盯橋下的車來車往,盯得月亮升起來了,盯得有稀稀落落的星星在乾冷的夜空上眨著慵懶的眼睛,可她,一無所獲,失望像巨大而無形的石頭,撞擊著她的心。期間,鐵蛋打她手機,帶著哭音問她什麼時候回家吃飯,姥姥都生氣了,要跟她說話,霍小栗剛要說不用了,手機裡已傳來了母親的咆哮,母親先是把肖愛秋罵了一頓,然後又罵顧嘉樹,說在這時候她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居然還想在顧家母子跟前做好人,把自己累倒了,心疼受累都是她這當媽的……母親的憤怒就像一掛響亮而脆生酌小鞭炮,在霍小栗的耳邊劈裡啪啦地炸著,霍小栗遠遠地擎著手機,任由母親罵完了,掛斷了電話,才擦了擦臉上的淚,繼續盯著橋下,到晚上九點多,霍小震來了,一聲不響地拉起霍小栗往橋下走,霍小栗打開他,想說乾什麼呢,卻隻是張了張嘴,發出了一奇怪的嘶啞聲,什麼也沒說出來,她的嗓子居然嘶啞得說不出話了。霍小震心疼地拉起她:“姐,你彆這樣,我替你守著,你回家吃飯。”霍小栗搖了搖頭,用了些力氣,才說出了一句話:“不行,你心粗。”“姐,我保證我絕對細心,你要是再不回去,我就讓咱媽來把你拽回去。”霍小震推著她往橋下走,連凍加上站了將近十個小時,霍小栗的腿早就不聽使喚了,往前邁了一步,整個人就摔倒在了橋麵上,差點讓一輛過橋的車給撞了。霍小震看著扶著地、竭力要裝成是不小心摔倒的姐姐,眼淚刷就掉下來了,他什麼也進說,把相機揣進口袋,彎腰背起霍小栗就往橋下走。趴在弟弟溫暖而健壯的背上,霍小栗就覺得整個身體一下子渙散了下來,她有氣無力地說小震,咱媽要是看見我這樣,明天我就甭出來了,彆背我回家,背我找家小飯館吃點東西。霍小震哽咽著嗓子點點頭,背著霍小栗到橋下找了一家羊肉館,要了一大碗熱騰騰的羊肉湯,霍小栗才笑著說,在橋上站了一天,都忘記吃飯的茬了。是真的,在橋上站著的一個下午加半個晚上,因為過於專注盯著橋下的車,霍小栗根本就沒覺出餓來,直到看看熱氣騰騰的羊肉湯,才感覺到自己已經餓到了前胸貼著後脊梁的地步了,一口熱羊肉湯喝下去,就覺得一股溫柔的暖流,順著喉嚨蜿蜒而下。吃完飯,她拿出幾顆藥吃了,見霍小震盯著她手裡的藥看,就笑著說是芬必得,當這些年的婦科醫生給當出職業病來了,站久了就腰酸腿疼的。霍小震有點又氣又疼地說那你還在橋上站了一整天?霍小栗笑了笑,和顧嘉樹即將麵臨的牢獄之災,這點疼算什麼?從羊肉館出來,霍小震催著她回家,可她還是不放心,非要跟霍小震一起在橋上守著,直到第二天淩晨四點,兩人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了家。一連4天,一直是這樣,霍小震有點泄氣了,勸霍小栗換個地方,說如果真的存在一輛套牌車,如果他真的在那個夜晚從這裡經過,說不準也是偶然的事,並不像霍小栗想像的那樣,他回家必須經過這兒。霍小栗搖了搖頭,不是她多麼倔強,而是,她有種強烈的直覺,那輛車還要從這兒經過的,而且會被她一眼中地地認出來。守到第五天淩晨,霍小栗終於發現了那輛車,她癡癡地盯著那輛車,像傻了一樣大喊:“小震,你看!”等霍小震迷糊著揉了揉眼睛去看,那輛車已經遠去了:“哪兒呢?”霍小栗這才想起來,因為太激動,忘記了按相機快門,她顧不上回答霍小震的話,瘋了一樣地往橋下奔,沿著車去的萬向,瘋狂地奔跑。在寒冷的冬夜裡,她飛快地奔跑,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有力氣,仿佛,隻要她一直這麼奔跑下去,就會和幸福擁抱和希望擁抱……可是,她跑不過那四隻汽車輪胎,她跑啊跑啊,整個街道一片空曠,連一輛車都沒有,隻有她絕望的喘息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回蕩,還有絕望地癱瘓在地的身體。等霍小震趕過來,她正坐在空曠的街邊流淚:“小震,我把它追丟了……”霍小震擁過姐瘦弱的肩,緊緊地攬在懷裡,他知道此刻姐姐心裡的絕望,像丟了命一樣的絕望,因為她愛過那個男人,雖然他背叛了她,傷了她的心,就像他深愛著米糖,卻看不見未來。那種絕望的疼,可以把人活生生地撕扯掉。“小震,我把顧嘉樹的希望追丟了。”“不會的,姐姐,這條路上有很多路口,每個路口都有監控攝像頭,明天一早,我們就去交警指揮中心,在那兒能查監控資料,它會在每一個路口的監控攝像頭下留下通行紀錄的。”霍小震比姐姐冷靜一些,他邊安慰著姐姐邊扶起她:“姐,我們回家吧。”霍小栗姐弟像兩個疲憊的傷兵,相互偎依著往家走去。2這一夜,霍小栗沒睡。從到家到天亮,不過3個小時而已,對她,卻想三個世紀那麼漫長,好像上帝在故意跟她開玩笑,把每一寸光陰,都撕扯成了無限的長。終於,她聽到有人刷拉刷拉地掃院子了,她幾乎是一個鯉魚打挺地從床上坐起來,飛快穿上衣服,母親翻了個身,不滿地瞅了她一眼:“著急忙慌什麼呢?你現在去了也沒用。”說著,母親給鐵蛋拽了拽被子,儘量擋著他的耳朵,怕吵醒他:“我看就是我得了絕症,也不見得你會這麼上心!”母親嘴裡不滿地嘮叼著,人卻下了床,披上衣服就去廚房了,片刻,廚房裡傳來了刷牙洗臉的聲音,再然後是淘米煎雞蛋的聲音,霍小栗伏身看著鐵蛋,好久了,輕輕地吻了鐵蛋額頭一下,鐵蛋一伸手,肉肉的小胳膊就搭在了她脖子上,迷迷糊糊地叫聲媽媽,霍小栗心裡一陣酸軟,就把他摟在了懷裡,鐵蛋搭在她脖子上的胳膊就更緊了。母子兩個就這麼躺著,也不知躺了多久,就聽母親在外麵吆喝:“彆捂蛆了,都給我起來吃飯!”霍小栗刮了刮鐵蛋的鼻子:“乖鐵蛋,起床了。”鐵蛋還想賴在她懷裡撒會嬌,霍小栗惦記著去交警指揮中心的事兒,哪兒還有心思和他繼續黏糊,就哄著他起床:“鐵蛋,聽話,再不起來就遲到了。”鐵蛋噘著嘴巴坐起來,歪著頭看了霍小栗一會,突然說:“媽,我們回家住吧。”霍小栗以為他隻是住不慣大雜院,沒往深裡想,邊給他套衣服邊說:“在姥姥家住不挺好嘛,寫完作業還有舅舅陪你玩。”鐵蛋小聲說:“一點兒也不好,姥姥最討厭了。”霍小栗一怔,嚴肅地看著兒子:“鐵蛋!姥姥每天接送你上學,給你做飯吃,你怎麼說能說姥姥討厭?”鐵蛋一仰臉,倔強地盯著霍小栗:“我討厭姥姥老說你沒出息,整天乾打雷不下雨,就欺負她的本事,她嫌你不趕快和爸爸離婚,誰想讓你和爸爸離婚誰就討厭!”鐵蛋自己提上褲子,蹦下床,回頭對霍小栗大聲說:“我不喜歡歡這樣!我不喜歡你和爸爸離婚!”霍小栗一下子就傻在了那兒。顯然,母親聽見了鐵蛋的吆喝,推開門,探頭進來:“小王八羔子,大清早的,你吆喝什麼吆喝?”鐵蛋瞪著眼看了她一會,一聲不響地扒拉開她,從她身邊鑽了出去,母親回頭看了他一眼,嘖嘖了兩聲:“喂不熟的外甥狗!”又問霍小栗:“鐵蛋這是怎麼了?”霍小栗知道,如果她說實話,母親肯定又蹦了高了,可又想提醒一下母親,大人的事,少在孩子眼前嘮叨,就邊疊被邊說:“媽,以後你彆在鐵蛋跟前說我和顧嘉樹的事,鐵蛋還小,他懂什麼……”“你當我稀罕說啊,你和小震一天到晚不著家,我肚子裡憋著話不跟鐵蛋嘮叨我跟誰嘮叨去?跟院子裡的老娘們嘮叨了讓她們瞧咱家的笑話?”母親振振有詞,霍小栗懶得跟她吵,收拾好了,草草吃了幾口飯,把鐵蛋送到學校,就直接去了交警隊,找到負責處理顧嘉樹肇事逃逸案子的交警,說了自己這幾天在街上找套牌車的事,又把自己在淩晨發理了那輛套牌車的事說了一遍。交警做完筆錄,沒用霍小栗催就帶她去了交警指揮中心看監控錄象,調出了那輛套牌車從海信立交橋下駛過的畫麵,當霍小栗看著這失而複得的畫麵,眼淚刷地就下來了,現在,她不再懷疑自己是因心情迫切而看花了眼,也不再懷疑昨天淩晨看到的一切是幻覺,在監控錄象上,清清楚楚地顯示,那輛車不僅車的品牌,型號,顏色與顧嘉樹的車完全一致,連車牌都和顧嘉樹的車牌號一字不差,而顧嘉樹的車,作為肇事嫌疑車輛已經被交警查封,根本不可能上路。交警沿著車去的方向,調出了下麵幾個路口的監控錄象,很快,就查到肇事車輛駛進了靠近海邊的一個居民小區。看到這兒,霍小栗拔腿就往外走,陪她一起過來調取監控錄象的交警追出來:“您去哪兒?”霍小栗邊匆匆往外走邊說:“我要去小區守著它,彆讓它跑了。”霍小栗就到了街上,正心急火燎地攔出租車呢,陪她一起來的交警把車停在了她身邊,打開門:“我陪你一起去。”霍小栗說了聲謝謝,上了車,眼睛就直直地瞪著前方,現在,她恨不能腋下生出翅暗,飛到那個小區,然後,守在車旁,等那套牌車主出現,上去先扇他一嘴巴子解解恨再說。3他們很快就到了那個小區,好在小區不大,就十幾棟樓而已,也比較陳舊了,沒有車庫或是地下停車場之類的社區設施,在小區兜了半圈,就在一棟樓下發現了那輛套牌車,它像一隻沉睡的老狗一樣匍匐在上午的陽光裡,一看見它,霍小栗周身的血液就沸騰了,推開車門就要下去,被交警一把拉住了,說如果她現在太衝動,會驚動車主棄車而逃的。霍小栗隻好耐著性子坐在交警車裡等著,交警打電話跟隊裡彙報完情況,就掉轉車頭要離開小區。霍小栗急了,生怕這一走,會讓套牌車溜之大吉。交警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車,說警車太顯眼,繼續呆在這兒,會打草驚蛇。霍小栗這才放了心。交警把車開到小區外,霍小栗看著小區的出入口,唯恐這會兒功夫,套牌車主嗅到了味道,開車或是隻身跑了,緊張得她連眼睛都不敢眨。還好,這期間隻有兩輛車進了小區,卻沒車出來,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交警的對講機響了,說是套牌車主已經抓住了,原來進去的兩輛車中的一輛,就是便衣警察的車。霍小栗推開車門就跳了下去,一溜小跑進了小區,就見一個垂頭喪氣的中年男人被夾在兩個警察之間,刹那間,霍小栗就覺得有股熱血往腦袋上湧,她真的很想衝上去,狠狠地扇他一個耳光,可還是忍住了,積累了多日的疲倦,像浩蕩的海水,困住了身體,就像被撒上了一把叫極度困倦的藥,讓她連支撐自己身體的力氣都沒了,扶著旁邊的樹,較綿綿地坐在了小區的馬路牙子上,她漠然地看著中年男人被帶上警車,漠然地看著警車離去。冬天的陽光,穿過了光禿禿的樹枝落在身上,她就這麼坐著,進出小區的行人,詫異而好奇地看著這個淚流滿麵的女人,她不在意這些目光,微微地閉著眼睛,感受著疲倦緩緩地被喜悅所替代。當天下午,顧嘉樹就被釋放了。中年男人交代了自己的犯罪過程,他在城陽開了家加工廠,平時住在廠裡,每周隻回一次市區的家,他不僅套了顧嘉樹的車牌,那次肇事逃逸確實也是他乾的好事,隻是,他堅稱因為那天晚上喝了酒,暈暈乎乎的根本就不知道撞了人,就覺得車子晃了一下。在拘留所裡呆了一個月的顧嘉樹,頭發長了,人也憔悴了不少,當警察說確實有人套了他的車牌,那起交通事故也確實和他沒關係,對他說抱歉時,顧嘉樹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直直地盯著警察,好像要用目光在他臉上砸一堆釘子,撈起筆,在筆錄上簽了字,把筆往桌上一扔,頭也不回地走了。沒有了樹葉的遮掩,冬天的街道被陽光照耀得一片明黃,人和車子,像緩慢移動的皮影戲,顧嘉樹仰頭看了一眼天空,陽光像一把炙熱的針尖紮進眼裡,顧嘉樹的淚,刷地就滾了下來,他抹了一把臉,嗓子裡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嚎叫。想給家裡打個電話,摸了一下口袋才意識到手機根本不在身上,隻有零星的幾張紙幣。他歎了口氣,誰都不想見了,把幾張皺巴巴的紙幣揣回口袋,在拘留所他幾乎沒好好睡過覺,沒好好洗過一個澡,一看到自己和一群為自己所鄙夷的人物關在一個號子裡,他就狠不能拿腦袋撞牆,尤其是他們講著粗話,眉飛色舞地說著下流段子,恍惚間,就覺得自己是一片被生生按進了汙濁染缸的白帛,愈是掙紮著抗拒那些汙穢的浸染卻陷得愈深。他覺得全身上下都是臟的,連汗毛孔裡都散發著難聞的汙濁之氣。他想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洗個澡。回到公寓,他反鎖了門,把自己泡進浴缸裡,仰看頭,呆呆地看著天花板,想起了鐵蛋,想起了霍小栗,他的人生,在34歲這一年,被打了一個巨大的結,能解開這個結的人,隻有秦紫。他究竟哪兒開罪了秦紫?除了多年前她曾經熱烈地示愛他卻裝做視而不見之外。他水淋淋地從浴缸起站起來,包上浴巾,點了支煙,之前找秦紫碰了一鼻子灰的經驗告訴他,采用心平氣和的手段,他無法得到真相。除非走司法程序,迫使秦紫開口。他掐滅了煙,給媽媽打了個電話,打算告訴她晚上回家吃飯,電話是顧美童接的,他這才知道,媽媽為了保住房子,已經把霍小栗趕走了。顧嘉樹的腦袋就嗡地一聲撂下電話就往家趕。肖愛秋正在閣樓上吭哧吭哧地擦地板,沒聽見顧嘉樹進來了,直到擦著擦著地,看見前麵有雙腳立在那兒,還嚇了一大跳,抬頭見是顧嘉樹,人就跟傻了一樣,把拖把一扔,抱著顧嘉樹就嚎啕大哭上了,顧嘉樹原本悶了一肚子火,可母親肝腸寸斷的哭泣把他的心哭軟了,那些原本蓬勃的怒氣,像陽光下的雪花一樣,悄悄地消融了。“我沒事了,就給放出來了。”他扶著母親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默默地攬著母親的肩,任由她哭夠了發泄完了,才說:“媽,您怎麼在這兒?”肖愛秋擦了擦淚,小心地看了兒子一眼,答非所問地說:“你餓了吧,媽去給你做飯吃。”“媽,我不餓,我問您呢,您怎麼住在這兒?”顧嘉樹掏出煙,點上:“他們呢?”“回娘家了。”肖愛秋心下有點慌,小聲地囁嚅著:“我不放心這房子,過來給你看著門。”“她為什麼要回娘家?”顧嘉樹依然不動聲色。肖愛秋知道,兒子心平氣和的口氣下,藏著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我就知道她會去找你告狀,反正是在她眼裡,我就是披著羊皮的大灰狼。”“媽!我在問您呢,霍小栗是怎麼回娘家的?!”顧嘉樹把煙死死地按在煙灰缸裡,眼睛盯著母親:“我需要知道真相!”肖愛秋知道,瞞是瞞不過去的,索性把心一橫:“讓我趕回去的!自打你不在家住了,她就讓她媽搬過來了,就她那小九九打的!我一眼就能看穿,還不是想趁和你離婚這茬,獨霸了這房子,把她娘家河南路的老房子子騰給她弟弟結婚啊,看把她給美的,這房子一大半是你的,憑什麼讓給她?”“媽,您知不知道,她是您孫子的媽!”顧嘉樹沒成想母親能做出這麼過分的事來,他甚至都能想象地出來,霍小栗被母親掃地出門的淒惶情景,心裡不由得有點難愛:“就算我們倆要離婚了,您也用不著把事做這麼絕吧?”肖愛秋瞪了兒子一眼,小聲嘟噥:“鐵蛋是我孫子,我是親他,可我親他有什麼用?等你們把婚一離,有他那潑婦姥姥在,早晚得把鐵蛋調教得不認我這奶奶了……”顧嘉樹和媽媽講不通道理,起身樓上下地看了一圈,見衣櫥都已空了,心情就更是糟糕了,好像十幾年的人生被人掏空了一樣,他狠狠地摔上衣櫥門,轉身就出去了。他過夠了這種紛爭無休的日子,必須著手解決問題,從現在開始。想了半天,給一位做律師的朋友打了個電話,約他到律師摟附近的一家茶樓見麵,把自己的情況大體一說,問律師有沒有走司法程序的可能。律師說如果單是從效益方麵考慮,他支持他走司法程序,可是,作為朋友,他不想這麼做,因為像這類牽扯到個人隱私的訴訟,打起來既牽扯精力又耗費時間,以著顧嘉樹的敏感身份,還容易被媒體炒得沸沸揚揚,最好還是私下協商解決。顧嘉樹苦笑,說如果能私下解決他就用不著打擾他了,秦紫壓根就不朝麵,他解決個屁。律師又問了一些其他情況:“你以什麼理由起訴秦紫?”一下子把顧嘉樹給問住了,是啊,他以什麼理由起訴秦紫?其一,關於借著和他有染拿到公司投標的事肯定不是秦紫張揚出去的,因為她不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其二,他沒有證據證明秦紫親口說過,她懷的孩子是他顧嘉樹的;其三,網上的貼子,他一直懷疑是霍小栗因為氣不過他提出離婚才發貼報複他的,也不可能按到秦紫身上,何況也沒證據。聽來聽去,律師也困惑了:“顧總,那您起訴秦紫想達到什麼目的?”“隻有法庭能逼她說實話,到底是她公司有實力還是誰向她透露了招標標的,她心裡最有數,還有,現在滿世界都在瘋傳我是她肚子裡的孩子的父親,我想讓她澄清這事實。”顧嘉樹一字一頓:“我是要離婚沒錯,但我要清清白白地離,不想背負著爛名聲離婚。”律師點點頭,斟酌了片刻,告訴顧嘉樹,起訴秦紫理由不充分,法院給立案的可能性不大。“為什麼不給立案?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守法公民,難道我隻能任由彆人端著臟水往我身上潑卻毫無還手之力?”顧嘉樹情緒很激動。律師建設他以侵害名譽權為由起訴第一個發布這份帖子的網站,以確保官司能夠立案。顧嘉樹搖頭:“我不想起訴網站。”律師問為什麼。顧嘉樹沉吟了半天,才說我懷疑帖子是我妻子發上去的。“您不想和她對簿公堂?”顧嘉樹的心情很複雜:“以前我是恨她,可在拘留所蹲了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也能理解她當時的心情,到處都是流言飛語,她也很痛苦,她這麼做可能也是為了發泄憤怒,好合好散吧,我不想弄到兩敗俱傷,不想讓她想起我就當成仇人恨。”最後,律師給他出了一個主意,雖然起訴秦紫法院未必給立案,但他可以給秦紫發律師函,警告秦紫,必須出麵澄清由她給顧嘉樹造成的一切誤會,消除影響,否則就會麵臨民事訴訟。也隻能這麼辦了,當然,顧嘉樹也明白,這個律師函多少有點恐嚇性質,如果秦紫接到律師函後依然無動於衷,他也不能怎麼著她,但事到如此,也隻能抱著死馬權當活馬醫的態度試試了。當天下午,顧嘉樹就讓律師給秦紫發律師函,如果秦紫對法律不是那麼懂的話,肯定會有些惶恐,主動打電話聯係他。心急如楚的顧嘉樹跟著律師去了律師摟,看律師草擬完律師函,蓋章讓同城快遞取走後,才算鬆了口氣。4在當天的下午四點左右,秦紫就接到了律師函,律師函上嚴詞的措詞,讓她越看越慌,越慌越沒了主意,匆忙出了辦公室,給伍康打了個電話,約他出來談談。自從顧嘉樹因為交通肇事逃逸案被拘留,伍康覺得自己在分公司的位子上坐得越來越是穩妥了,正是春風得意,心情好得不得了,見秦紫來了電話,便微微地笑了一下,說到家,他能順利地走到這一步,多虧了蒙在鼓裡的秦紫,便美滋滋地接了電話,油腔滑調地問秦紫是不是想他了。秦紫顧不上跟他打情罵俏,帶著哭音說顧嘉樹給她發律師函了,說是要起訴她。伍康一聽就驚了,說顧嘉樹不是在拘留所嘛,怎麼又給你發律師函了?秦紫說我怎麼知道,總之你趕緊出來,我可跟你說,其實顧嘉樹一直在替你頂包呢……一聽秦紫這麼說,伍康脊背涼颼颼的,腦子飛快地打著轉,琢磨秦紫話裡到底藏了些什麼玄機,怎麼會說出顧嘉樹是替他頂包這樣的話來,難不成她打算要把自己透露給她標的的事抖落出來?這件事的前半段,秦紫是明白的,後來,他把這件事栽贓到了顧嘉樹身上,並發到網上,雖然秦紫不知情,但是,如果稍微理性一點,分析一下,基本就能分析出個八九……自從顧嘉樹因為肇事逃逸進了拘留所,伍康還在暗自感謝上天又幫了自己一把,把顧嘉樹往黑影裡又按牢了一步。可現在,聽秦紫這麼說,伍康的心開始微微地顫,直到現在,他依然沒想過秦紫肚子裡的孩子是自己的。秦紫見伍康半天不語,在電話裡喂喂了半天,伍康才不悅地道:“秦紫,你說什麼呢?顧嘉樹是咎由自取,他替誰頂包了啊,你沒事彆信口亂說,等會我再給你電話。”伍康也不管秦紫在電話那端心急如焚的絮叨,掛斷電話,翻出交警隊的電話,撥過去一問,才知道顧嘉樹是被冤枉的,已排除嫌疑,被釋放了。伍康啪地掛斷電話,心裡也開始發毛了,顧嘉樹能在短短幾年時間內,把一家業績平平的分公司經營得風聲水起,就足以證明他能力非凡,魄力非同一般,如今,他給秦紫發的律師函,名衛上是發給秦紫的,事實卻是在向他這個隱藏在幕後的對手下了戰書。正胡思亂想著,秦紫的電話又打進來了,伍康看著在手機屏幕上不停跳動的秦紫的名字,心裡一陣厭煩,拿起手機就塞進了抽屜,又拿起內線跟助理說了一聲,如果有打辦公室電話找他,就說他開會去了。伍康越是不接電話,秦紫就越是惶恐,從下班前到晚飯後,她一直在不停地撥打伍康的手機,末了,伍康的手機竟然關掉了。秦紫一想到自己可能被顧嘉樹起訴,就心亂如麻,依著顧嘉樹一門心思要還自己清白的執著勁,一旦進入訴訟程序,顧嘉樹恐怕會通知媒體,全程跟進,以著這件事在當時的轟動效應,怕是沒有一家媒體會拒絕這條博眼球的司法新聞……屆時,她和伍康還有肚子裡的孩子,怕是要像馬戲團裡的猴子一樣被圍觀了。不,她不想要這樣的結局,決定跟顧嘉樹坦白這一切,希望他能看在舊日老同學的份上,原諒她的為愛癡狂,原諒她給他造成傷害……她悄悄上了街,給顧嘉樹打了個電話:“顧嘉樹,我們談談吧。”“好啊。”顧嘉樹冷冷道。秦紫喃喃說:“那……我們在海邊的咖啡館見,好嗎?”顧嘉樹嗯了一聲,掛斷電話,想了想,為了不讓霍小栗誤以為又是他在撒謊騙她,今晚的談判,霍小栗必須在場。接到顧嘉樹的電話時,霍小栗正在陪鐵蛋寫作業,因為手機傳音有點重,霍小栗拿著電話走到一邊接,鐵蛋眨著清澈的眼睛看著媽媽。她不知道顧嘉樹為什麼要讓她去咖啡館見麵,說正陪孩子寫作業。鐵蛋一聽是爸爸約媽媽見麵,很是開心,急忙做出一副很乖很聽話的樣子:“媽媽,你去吧,你不在我也會認真寫作業的。”霍小栗看了鐵蛋一眼,說好吧。鐵蛋一聽媽媽答應了,高興地跳了起來:“太棒啦!”霍小栗看著興高采烈的兒子:“在家好好寫作業,寫完了就洗腳睡覺。”鐵蛋用力點點頭,又有點不放心地叮囑霍小栗:“媽媽……見了爸爸彆吵架。”霍小栗心裡一酸點點頭,摸了摸他的頭:“不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