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超越極限 橫山秀夫 3768 字 1天前

戰爭開始了!……“日航全權——悠木”,黑板上寫著如是幾個大字。編輯部專門為悠木和雅,安排了一張“全權”辦公桌,田澤被任命為“全權助理”。田澤氣得把“固立果森永事件”的剪貼簿,往桌子上狠狠地一摔,小聲嘟囔著:“我可乾不來!……”悠木和雅沒有時間做任何準備,就立即走馬上任了。晚上8點到9點,悠木和雅就像待在沸騰的鍋底煮著。頭上關於事故的片段消息,暴雨一般降下,四周是同事們的大呼小叫,自己簡直就是一個被拳擊手擊打的沙袋。但是,正式消息很快就傳過來了。跟地麵中斷了聯係的,是日本航空公司123次航班的大型噴氣式客機,是由美國波音公司製造的波音747大型寬體客機,機組乘務員15人,乘客509人。全家一起回鄉過盂蘭盆節的、出差辦公事的,幾乎全都坐滿了。123次航班於傍晚6點12分20秒,從東京羽田機場起飛,約20分鐘後的6點31分,飛行到伊豆大島以西55公裡處時,跟地麵突然緊急聯絡說,飛機發生了故障,處於非常危險的狀態。又過了10分鐘,到了傍晚6點41分,機長跟羽田機場的日本航空公司,地麵塔台指揮中心取得聯係,說機體右側最後邊的機艙門壞了,機內氣壓很低,所以,飛機正在緊急下降。此後,機長又說過兩次操縱失靈,跟地麵的聯係也就中斷了。晚上6點54分,123次航班從運輸省東京羽田機場事務所的雷達上消失了。與此同時,駐日美軍橫田基地的雷達上,也看不見123次航班的蹤影了。飛機已經墜落,可以說是毫無疑問的了。緊接著,長野縣南佐久郡川上村的村民,向當地警察報告說:“從崎玉縣方麵低空飛過來的一架客機,墜落在群馬縣和長野縣交界處的大山裡,葡萄嶺的山脊上,先後出現了紅色的火球和黑色的濃煙。”到了晚上7點13分,訓練中的駐日美軍C130運輸機上的機組人員,在橫田基地西北54.4公裡處,看見了正在燃燒的大型客機。7點半的時候,日本航空自衛隊百裡基地的RF4偵察機,也看見了正在燃燒的機體,飛機墜落現場位於海拔1500米至2000米的大山上……悠木和雅又斜著眼睛,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現在正好9點半。悠木把前後左右,圍著他的五、六個人推開,抓起電話,立即撥了記者組副組長佐山的呼機號。佐山現在應該在縣警察局警備二科的辦公室裡。晚上8點以前,那裡已經成立了“失蹤飛機對策小組”。佐山副組長馬上回電話了。“到底是哪兒啊?”悠木和雅問道。飛機到底是墜落在群馬縣了,還是墜落在長野縣了,對《北關東新聞》來說至關重要。如果墜落在群馬縣了,就是“發生在我們這裡的事故”,現場采訪的核心,就應該是《北關東新聞》,全報社就得全力以赴。悠木和雅把電話聽筒放在左耳朵上,右手使勁兒捂著右耳朵。周圍嚷嚷得太厲害了,悠木也不由自主地大聲喊起來:“為什麼還不知道啊?美軍運輸機和自衛隊的偵察機,不是都把距離和方位,已經說清楚了嗎?”“說清楚了倒是說清楚了,不過,橫田基地是用衛星導航係統估測的。”電話那頭的副組長佐山說,“那玩意兒不太準,差個十公裡、八公裡的是常事兒。”悠木和雅暗想,墜落現場明確下來,是需要時間的,這樣等來等去,錯過了截稿的時間,明天可就見不了報了。“警察出動了嗎?”“已經一批接一批地奔向葡萄嶺了。這兒的對策小組,也升格為對策本部,今天夜裡還要在上野村,成立現場對策本部。”葡萄嶺位於群馬縣和長野縣的交界處。負責在縣警察局采訪的文字記者和攝影記者四人,跟著警察過去了,高畸市和藤岡市的分社,也分彆過去了一個記者。安西耿一郎說過,沒有登山經驗的人,夜裡上山等於自殺。悠木和雅本來已經命令,過去的六個記者在車裡待機,不準下車,但是,既然警察要在上野村,成立現場對策本部,就不必在車裡待機,在現場對策本部待機,是更聰明的舉措。悠木和雅決定把上野村,作為《北關東新聞》采訪的前沿陣地。記者組副組長佐山等著悠木和雅把話說完,立刻滿腔熱情地請戰:“悠木和雅先生,就派我到現場去吧!……”“不行!你是指揮員,不能離開指揮位置。”“這地方你再安排一個人,不管怎麼說,你得叫我去!……”佐山強硬地說。“還不知道到底掉在哪兒了呢!”“悠木先生!……”佐山有點兒急了,“不管它是掉在了群馬縣,還是掉在了長野,作為一個記者,趕赴現場,是理所當然的嘛!……”“你再等會兒!……”悠木和雅說完,就把電話掛斷了。悠木和雅心裡有點兒嫉妒:佐山這個小子,搞不好真有機會,去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飛機失事現場采訪呢。悠木和雅匆匆地環視了一下四周,隻見辦公室的人,比平時至少多出三倍,你來我往,沸沸揚揚,都趕上搖滾樂演奏會現場了。不過,從人們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悠木這個年齡以上的人,已經明顯欠缺了一點兒熱情。麵對史無前例的大事故,他們顯得比較淡然。旁邊的岸本,“全權助理”田澤,都是如此,當然,悠木和雅也不例外。說起發生在群馬縣的恐怖事件,最有名的就是“大久保事件”和“聯合赤軍綁架事件”。雖然說不上太大,但當地記者都認為,那是“以前沒有發生過,以後也不會再發生”的重大事件。“大久保”是指把八個婦女連續奸殺以後,把屍體埋在榛名山的事件。“聯合赤軍”簡稱“聯合赤軍綁架事件”,是一起更淒慘的事件,12個人被弄到深山裡淩遲而死,在電視上播出以後,頓時震驚全國。兩個事件先後發生於1971年和1972年,當時的記者稱這兩個事件,為“大久保聯合赤軍綁架事件”。采訪過這兩個事件的很多記者,因此改變了自己的人生道路。簡單一句話概括起來說,他們都成了那兩個事件的受益者。十幾年來,他們一直在靠那兩個事件混飯吃。依靠“大久保”的故事,可以換來美酒佳肴;用釆訪過“大久保聯合赤軍綁架事件”的經曆,可以使年輕記者俯首帖耳。“渾蛋,你是能夠成事兒的人嗎?”簡直成了他們的口頭禪。簡直就像得過奧運會金牌似的,就算以後再也沒有出過好成績,一輩子都能冠以“奧運金牌獲得者”的頭銜。不管有沒有作為一個記者的能力,隻要脖子上掛著“大久保聯合赤軍綁架事件”的金牌,就能在報社裡挺著胸脯橫衝直撞,儘管那塊牌子,已經是鏽跡斑斑了。在“大久保聯合赤軍綁架”事件中,分彆擔任釆訪組長和副組長的追村和等等力,如今都是報社的中層乾部,當時有幸在他們的領導之下,進行取材的悠木和雅、岸本和田澤,也都沾了“大久保聯合赤軍綁架事件”的光,直到今天仍然是英雄。古老而美好的“大久保聯合赤軍綁架事件”時代,恐怕將於今天晚上結束了。世界航空史上最大的事故,在一瞬間使以前的金牌黯然失色。悠木和雅覺得:自己有一點點沮喪,但是值得高興的是,他很快就戰勝了這種沮喪的感覺。他好像就等著這一天的到來呢,等了13年了。在他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早就為靠“大久保聯合赤軍綁架事件”的報道,支撐門麵而感到羞愧了。編輯部主任粕穀現在,心情一定很複雜吧,早早就任命悠木和雅擔任“全權”負責報導的人,他並不單單是為了明年春天,對悠木和雅的工作安排墊底,更是為了用悠木和雅牽製,影響力越來越大的追村和等等力。隻因為當年擔任社會科科長的粕穀,因為分工不同,沒有能夠采訪到“大久保聯合赤軍綁架事件”,如今都控製不了追村和等等力了。如果讓悠木和雅成功地組織了,對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飛機失事的采訪,追村和等等力還敢那麼猖狂嗎?這叫一舉兩得;既用枷鎖鎖住了悠木和雅,又可以抑製追村和等等力。“必須親臨現場!……”悠木和雅心裡想的,就是這一件事。不論發出了多少有用的命令和指示,如果沒有親自到過現場,就等於你沒有采訪過這個事件。作為一個記者,隻有親臨現場以後,你才可以自豪地說,我采訪過這個事件。安西耿一郎的笑容,忽然出現在了悠木和雅的眼前。對於安西耿一郎來說,他的現場除了衝立岩,沒有彆的地方。雖然沒有來電話聯係過,但是可以肯定,他一個人坐上火車,已經直奔衝立岩了。從時間上來推算,他已經到達土合火車站了。現在的他,大概正在哼著動畫片《明天的丈》的主題歌,扭著螃蟹步,呱嗒呱嗒地朝登山向導中心走呢。99lib?要是安西耿一郎在這裡就好了。就算是現躉現賣吧,佐山副組長說得很對,如果飛機沒有墜落在群馬縣境內,群馬縣的記者到長野縣去采訪,也不會被冷落的。明天太陽一出來,肯定會有不少記者進山,向現場進發。但是,現場是跟穀川嶽相匹敵的高山,如果不是人們經常爬的山,恐怕連登山道都沒有。把沒有登山經驗的記者,往那種山上送去,是非常危險的事情。要是安西帶著記者們去,危險性就小多了。不,不但談不到危險性,如果各報社記者來一場競爭,看誰先到現場,安西帶領的記者隊,肯定是最先到達的。明明知道沒有希望,悠木和雅還是撥通了安西耿一郎家的電話號碼。悠木和雅沒有如約前往火車站,安西心裡一彆扭,就轉身回家的可能性,也不能說是零吧。“喂,哪位呀?”是安西耿一郎的小老婆小百合的聲音。小百合比起彆的同事的老婆來,更容易接近一些,曾多次用她那汗毛濃密的手,把悠木和雅拽到家裡去請他吃飯。“我是悠木,這麼晚了還打擾您,真對不起。”“噢,是悠木啊!……”小百合一聽是悠木和雅,倒是特彆高興。“安西回家了嗎?”“哎?不是說坐今天晚上7點36分的火車,跟你一起去爬山嗎?”悠木和雅的雙肩立刻垂了下來。他告訴小百合,自己因為要采訪墜機事件,沒有能夠跟安西一起去,請她轉告安西,回來以後立刻跟報社聯係。悠木和雅認為,如果飛機是墜落在群馬縣境內,以後還要十幾次甚至幾十次地,送記者們上山采訪,那時候,也是需要安西耿一郎幫忙的。小百合聽電話的時候,驚叫了好幾聲,大概是在一邊看電視,一邊聽著電話吧。抓不到安西耿一郎,悠木和雅便想起了“一起爬山去”倶樂部的會員們。雖然不都是安西那樣的山裡通,但是,有攀岩經驗的人也有好幾個。他打開筆記本,開始在會員名單裡,物色有能力帶記者隊上山的人選,最後選中了五個人。廣告部的宮田,是這五個人裡邊,腳力最強的一個,悠木首先給他打電話。宮田聽悠木說要他帶記者上山,馬上就答應了,聽他說話的口氣,恨不得立刻就跑過來,帶著記者們出發。另外四個人也都答應得非常痛快,說隨時聽從悠木調遣。悠木和雅剛打完電話,岸本就湊了過來:“你打算用爬山俱樂部那些家夥呀?”“啊!……”悠木和雅點了點頭。“他們可都是彆的部門的。”“肚皮當不了後脊梁。記者在山上迷了路,受了傷,采訪任務怎麼完成?”“我看還是向上邊請示一下為好。”岸本突然這麼警告。“你給我拉倒吧,就為買個無線電通話機,已經研究討論了一年多了!……”悠木和雅不由得諷刺了一下,上邊的那些官老爺們。進山采訪如果沒有通信手段,是最致命的弱點,《北關東新聞》的記者們,得爬到飛機墜落現場取材,然後再下山回報社,否則寫好的稿子,連一個字也送不回來。如果途中發生什麼意外,再好的稿子也白費了。悠木和雅使勁兒吐了一口氣。無線電通話機遲遲裝備不起來,跟“大久保聯合赤軍綁架”事件也是有關係的。當時,記者們在零度以下的山上,東奔西跑地到處取材,然後蹬著自行車,到好幾公裡以外的地方,去找電話報告最新消息。記者嘛,就得付出辛苦!正是這種精神,可以戰勝物質的極端思想,造成了《北關東新聞》的現代化通信手段的嚴重滯後。“渾蛋,你也是‘罪犯’之一!……”悠木和雅在心裡譴責著自己。“喂!有了!……”“啊!這個是群馬縣的!……”從靠牆的辦公桌那邊,發出了幾聲尖叫。那邊是一個五人小組,專門負責從日本航空公司提供的乘客名單裡,找出群馬縣的人。他們發現的群馬縣的這個乘客,是農大第二附屬中學棒球隊,一個隊員的父親。為了看看在甲子園(甲子園是每年舉行的全日本髙中生棒球比賽的棒球場,位於大阪。夏季的比賽由《朝日新聞》主辦,春季的比賽由《每日新聞》舉辦。全日本約有四千多個高中棒球隊,數目可說是非常驚人,而最終可以進入甲子園比賽的,隻有49個隊。各隊先要從地方上各賽區打起,取得各都道府縣第一名的,才能夠去甲子園參加比賽。進入甲子園本身,就已經是一個難圓的夢了。在甲子園再進行單淘汰賽,比賽出冠軍。有幸進入甲子園比賽的高中棒球隊的球員,都將此視為終生的榮耀;被淘汰出局、離開甲子園的時候,每個球員都會滿臉淚水地,裝上一袋球場上的紅土帶走,作為永久的紀念。日本著名的職業棒球運動員,幾乎都是從甲子園出來的。——譯者注),進入第二輪比賽的兒子的雄姿,乘坐了123次航班……大家不約而同地低頭默哀。數秒鐘以後,又不約而同地喊了起來。“快去取麵!去采訪家屬!……”“跟大阪方麵聯係!讓去甲子園采訪的記者組,趕快行動起來!……”“把社會版原來的稿件撤下來,立即換上這個新聞!……”時針指向了夜裡11點。儘管把截稿時間延長了一個小時,也還隻有兩個小時了。第一版版麵基本確定下來,通欄標題是:日航大型噴氣式客機墜毀起火,副標題是:乘客乘務員524人生還無望。可是,墜落地點呢?到目前為止還不知道,確切的墜落地點!“還不知道啊!……”編輯部副主任追村衝著悠木和雅,大聲吼叫著,好像這是悠木的過錯。這家夥急得變成了一個大“摔炮”,隨時都可能發生大爆炸。悠木和雅毫不示弱,也大聲吼道:“卡著點兒開機印報嘛!……先去跟製版和印刷打個招呼,讓他們再等一等!”電話鈴聲立即製止了兩個人的爭吵。打進電話來的是佐山副組長。他極力控製著興奮的情緒,壓低聲音說:“還真墜毀在咱們縣了!……”刹那之間,悠木和雅覺得被什麼東西,穿透了整個身體。悠木停頓了一下問道:“有根據嗎?”“剛剛從對策本部得到的消息,據目擊者說,飛機墜落在葡萄嶺群馬縣這一側。長野縣和崎玉縣的同行,也通過無線電通話機,向我證實了這個消息。”“你等一下,先不要掛斷電話!……”悠木和雅囑咐完佐山以後,立即站起身來,用雙手做成喇叭圍住嘴巴,大聲喊道,“墜落地點在群馬縣!……”五十多個人同時轉過臉來,看著悠木和雅,靜了幾秒鐘以後,突然一齊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震得整座大樓,似乎都在搖晃。悠木和雅重新拿起電話,認真地放在耳朵上,佐山的叫聲震得耳膜生疼。“這回行了吧?請你派我去現場!……”副組長佐山激動地說。悠木和雅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佐山。現在的佐山,猶如一條要去追趕獵物的獵犬,爪子撓著地麵咆哮著,可是,主人就是緊緊抓住項圈不放。悠木和雅很想讓佐山去,可是,如果佐山去了,在縣警察局的記者組,就失去了核心組員。如果飛機真是墜落在群馬縣境內,明天,悠木就必須組織20至30個記者,奔赴現場采訪。自己能夠統領這麼多人嗎?忽然,悠木和雅的內心深處,湧上來一個類似祈禱的念頭:但願剛才的信息是錯的,飛機不是墜落在群馬縣,而是墜落在長野縣了!越是這麼想,悠木和雅就越沒有當好“全權”負責人的底氣。悠木和雅的手上,沒有像佐山這樣的中堅記者。佐山才33歲,但是已經當了十年記者,而且在報社內很有威望。把整個指揮係統交給佐山,自己通過佐山,來調動其他記者——除此以外,悠木和雅還想不出當好“全權負責人”的策略。佐山在望月亮太郎的問題上,曾經幫助過悠木和雅,當時,悠木並沒有求他,甚至想過製止他不要那樣做。但是,從最後的結果來看,可以說佐山把悠木和雅給救了。如果不是佐山勇敢地站出來,指責望月亮太郎“臨陣脫逃”,悠木很可能躲不過處分。悠木和雅很喜歡佐山,願意把他當作知己。兩個人的家庭也有些類似,所以悠木在心裡,是把比他小七歲的佐山,當作自己的弟弟來看待的。“悠木先生!……”佐山用懇求的聲音叫道。“好!……”悠木和雅的城堡終於被佐山攻陷了,“你去吧!……但是,看了現場以後,要儘怏返回對策本部,堅守自己的崗位!……”悠木和雅認真地說,“還有,天亮之前,絕對不許上山!……你明白了嗎?”“明白了!……”佐山響亮地回答說,“謝謝你悠木!……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給我配一個攝影記者!”“我這裡沒有攝影記者了。除了去葡萄嶺的,都在甲子園呢。”“是嗎?那我帶我這裡的神澤去!……”佐山興奮地跳起來,轉身邁步朝外走,“那我走了!……”“先慢點兒!……”悠木和雅急忙製止住佐山,“去把廣告部的宮田帶上!……”“什麼?……”佐山不明白為什麼要帶一個廣告部的。“不認識啊?搞廣告策劃的……”“當然認識,”佐山打斷了悠木和雅,“那家夥的臉黑黑的,戴著眼鏡,為什麼要帶上他呢?”“他經常爬山,對山裡的情況比較熟悉,帶上他肯定有用!……”“不要不要!……”佐山乾脆地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開玩笑!……我這是上前線,你讓我帶上一個就知道遊山玩水的,那不是添亂嗎?”佐山的意思很清楚:你彆往我的事業上潑臟水!悠木和雅的額頭刷地涼了,他的喉嚨鼓動著,那句好久沒說的話,差一點兒就脫口而出:“畜生,你這個半拉子的阿飛記者,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沉睡在內心深處某個角落的,另一個自己醒過來了,不,應該說是悠木和雅連續否定了,十三年的另一個自己,想站出來說話了。或者說“大久保聯合赤軍綁架事件”那個時代的記者的自尊心,又在悠木和雅心裡作怪了。悠木和雅沒有再說什麼,默默地把電話掛了。悠木和雅撐在桌子上的胳膊肘,覺得桌子在顫,原來是旁邊的田澤蹺著二郎腿的腳尖,頂著悠木的桌子腿在抖動。“彆窮哆嗦了!……”悠木和雅瞪了田澤一眼。就在這時候,整理科科長龜島叫了起來:“悠木!快看電視!……”悠木和雅立即站了起來,隻見播音員正在播送,飛機墜落的確切位置。“長野縣南佐久郡北相木村的禦座山北斜麵……”“什麼?……”悠木和雅立刻拿起電話,撥打了佐山的呼機號。10分鐘過去了,15分鐘過去了,佐山還是沒有回電話,看來他不到上野村,是不打算回電話了。上當了!不對,佐山不可能為了去現場編瞎話,他不是那種人!現在正是情報錯綜複雜的時期,不敢說電視上說的位置,就一定準確。但是,不管怎麼說,他佐山對我悠木和雅,是不那麼尊重的。不安和焦躁感,弄得悠木和雅坐立不安:連唯一的部下都控製不了,還怎麼當這個“全權”呢!截稿的時間一分一秒地接近,不知道是誰在憤怒地吼叫。電視上報道了墜落地點為長野縣的禦座山以後,又傳來了各種消息:小倉山、扇平山、三國山……各種說法出現之後又迅速消失了。已經是夜裡12點半了,離最終截稿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人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整理科科長龜島手上,拿著兩張紙條,鐵著臉走了過來。他把兩張紙條一左一右地,往悠木和雅的麵前一放,問道:“大標題用哪個?”悠木和雅一看,右邊的紙條上寫的是:墜落於長野縣與群馬縣境內山中;左邊的紙條上寫的是:墜落於群馬縣與長野縣境內山中。本來用什麼標題,是由整理科科長來決定的,現在讓悠木和雅來決定,當然是為了給他這個“全權”麵子。周圍的人們看著那兩張紙條,全都屏住了呼吸。悠木和雅伸出手去,鬼使神差似的拿起了右邊那張紙條。“日本航空公司大型噴氣式客機,墜落於長野縣與群馬縣境內山中”。不是判斷,而是願望。嘔吐感從悠木和雅的胸腔裡湧了上來。大概是跟願望相反的身體反應吧,預告著又熱又長的“日航之夏”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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