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二章 麻煩的男人(1 / 1)

秋季的日落很早。在已經變得漆黑一片的街上,實戰部隊的成員成群結隊地走著。特彆演習結束後,全體成員一起去鬨區的卡拉0K,以慶祝早月和春鹿的升級為名玩到累癱,現在正在回程路上。隻有靜乃住家裡所以已經分開,剩下的成員全都住在宿舍。直到位於學校山腳的男宿和女宿前的岔路為止都在一起。一路上大家談笑聲不斷,仿佛還沒唱夠似的停不下來。「哎呀,阿龜的歌聲任何時候聽都是職業級的呢。何時出道啊?」「欸嘿呼呼哈嘻呼欸,丈弦學長彆這樣,我真的會害羞喔。」聽了丈弦的讚美,龜吉整個人扭扭捏捏。「真惡心。你們在搞GAY嗎?」「NO!偏見隻會衍生鬥爭!同性愛絕對不是壞事!」齋子不悅地說完後,蘇菲亞從旁駁斥。「不……要幫腔的話不是那邊吧……」半眯著眼的春鹿,用沙啞的聲音低聲說道。齋子聞言假惺惺地擔心道:「怎麼了?毫無霸氣呢?唔喝,我明白了。現在才終於感覺到B級這地位有多沉重對吧?好,就由我這個副長來向隊長提議取消吧。」「咳。提議前,你是否該先懺悔?百地之所以沒精神,是因為你以體罰名義要她一直唱下去吧?仗著我在隔壁包廂看不到就為非作歹呢。」石動帶著恐怖表情清嗓,齋子的臉立刻變慘白。「這這這這是誤會。我隻是純粹想幫她慶祝,才儘量把麥克風遞給她。一、一直在和百地合唱的嵐城不就還很有精神嗎?」「我看得一清二楚,那完全是在濫用職權。」丈弦比出望遠鏡的手勢作證。「啊啊啊啊啊啊啊!區區丈弦,居然敢背叛我——」「我一次也沒替你的惡行掩護過吧。」「不愧是丈弦學長!龜吉好崇拜!」「開咖啡廳時,就由神崎你獨自負責垃圾分類。」石動以沉穩剛毅的聲音下達命令後,現場掌聲如雷。「WOW,明智的決定。」「那才真的是濫用職權吧隊長!你們也彆鼓掌!這是霸淩啊!」如此這般——打鬨聲不絕於耳。諸葉走在隊伍最後端,看著邊哭邊向隊長謝罪的齋子,爽朗地笑道:「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啊。」走在一旁的早月露出笑容:「可、可是我獨占了麥克風……很滿足耶?」目光因為心虛而遊移不定。未免太耐操了。「哎呀不過,還真是開心啊——一如你所說的,我認為由這群成員開咖啡廳的話,一定會很有趣喔。」反對者除了兩人外,全都由衷接受了比賽的結果。然而——「嗯、嗯……」早月的回答有點含糊,諸葉「嗯?」地向她投以訝異的目光。「不開心嗎?」「不是的!決定開咖啡廳也好、升級也好、大家的祝福也好——全部都令我感到非~常幸福!」「那是怎麼了……」「那個……我成為正式隊員,諸葉高興……嗎?」早月由下往上看著他,戰戰兢兢地問道。「之後我會參與實戰,和《異端者》戰鬥,你會不會因為擔心而生氣?」「什麼嘛,原來是那種事。」諸葉露出微笑。「我很高興喔。」摸摸早月的頭後,她的表情一瞬間欣喜起來。「真的!?」「嗯。我不擔心喔,畢竟你已經有一定的實力了。再說身旁還有我在。」「我、我也是!我也想站在諸葉身旁邊戰鬥!夢想終於實現了!」早月夾帶興奮的話語,諸葉微笑著接受。「雖然我還有點遲疑,但總不能把你硬塞到某處去,讓你待在溫室裡什麼都不做吧。所以囉,這樣比較好。」「咦,那是什麼意思?」「就是遲疑啊。沒有根據的。」諸葉聳聳肩,表示「你彆在意」。將白天那不吉利的夢境趕出腦海。「總之就是認同我囉?這樣就夠了!我一定會加油的!」「啊啊。之後也一起加油吧。」諸葉默默伸出手。早月看到後,臉頰染上一抹紼紅,開開心心地牽住。懷著直到通往女生宿舍的岔路為止都不分開的心情。兩人手牽手向前走著。*與男生隊員們一起返回宿舍的諸葉,在玄關被叫住。在跨過如飯店一般氣派的大廳第二扇自動門前,他回過頭。「灰村同學。你有客人喔。」如此通知諸葉的是年邁的舍監。「找我嗎?請問是哪位?」「不曉得,就算問了也沒報上名字。是個外國人。」表明對方在會客室後,舍監就離開了。(該不會是姑姑?但這樣的話不報上名字很奇怪啊。)一邊不解地歪著頭,諸葉一麵握住門把。刹那間——腦袋深處迸出火花。就像是在警告般。維持握住門把的姿勢,諸葉短暫凝視著門。門的縫隙冒出宛如乾冰的氣體,冰冷而沉重的緊張感沿著走廊地板爬竄——這樣的氣息傳了出來。究竟是什麼人在等他?諸葉確認一下懷中的學籍牌,擺出隨時都能喚出武器的架勢。接著,慎重地打開門。房內是十分簡潔、使人心神寧靜的空間。擺設了具有美感的桌椅、觀葉植物和書架。有人正坐在隔著桌子麵朝出入口的那張椅子上。是一位容貌精悍的白人青年。看上去比諸葉年長十歲左右。黑色頭發。黑色西裝。黑色領帶。明明是在室內,卻還戴上了黑色的皮手套。唯有神經質地盯著諸葉的那對瞳孔是藍色。翹著的二郎腿微微晃動,對方左手托腮,右手食指不耐煩地敲著桌子。說是訪客,但怎麼看都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雖為了表示沒有戰意,而將一大一小的兩把軍刀卸在桌上,但本人散發出的氣息簡直就是「帶刺」的象征。對方持續釋出冰冷的怒氣,盯著這個方向。過強的緊迫感,令諸葉有種走進冰窘般的錯覺。隨後青年開口。用得是流暢的日語。臉頰一陣抽動,不悅地說道:「太慢了。彆讓我等。」「你誰啊!?」諸葉立刻回答。幾乎是全力吐槽。畢竟他一回到宿舍就馬上過來了,就算叫他彆讓對方等也……「無禮之徒。按照常理不會突然對人怒吼吧?」「再怎麼想無禮的也是你好嗎!?姿勢、態度還有見麵第一句話,全部都是。」兩度全力吐槽後,諸葉已經感到筋疲力儘。肩膀和膝蓋彎了下來。緊張感就像是以驚人的速度從開著的門逃出去了。「……總之,您是哪位?」他按著額頭瞪向青年。(麻煩的家夥啊……)這是諸葉對他的第一印象。該吐槽的地方太多了,已經無暇去訝異明明是外國人日語卻這麼流利。青年仍托著腮,表情像是吃了黃蓮般苦澀地報上名字:「查理。當代的巴黎的聖日耳曼。」「所以說那是誰——」說到一半,諸葉把話給吞下去了。他對這個名字有印象。「難道是——法國分部長?」出聲確認後,自稱查理的青年宛如嘲諷般用鼻子哼了一聲。那似乎代表著肯定……「不知法國分部長大人找我這種卑賤的草民有何貴乾?」為什麼——在像這樣驚訝前,先浮現的是對查理那副態度的不悅。諸葉心情不禁變差,問也沒問就坐在查理對麵。雖然諸葉的原則是遇到長輩要注意禮節,但對這個極不禮貌的男人卻無法產生這種想法。「蠢問題,愛德華也來找你打過招呼吧,第七人?那麼我來又有什麼好奇怪?」(也就是說,像應付愛德華那樣處理就可以了吧。)果然,對這個男人不必講什麼禮儀。諸葉不由得擴大解釋。「既然這樣,現在已經打過照麵說過話了吧?快點回國去。要是《異端者》出現的話怎麼辦?」他像在趕狗般揮揮手。腦裡浮現「這個男人也是六首領=愛德華和雷帝的同類=會走路的大麻煩」這公式,希望他在引發什麼事端前速速離去。說直接點,諸葉嗅到了可疑的氣息。「愚昧。就算你不說,我也想早點離開這種地方。」「唔。居然說這種地方,你又了解亞鐘什麼——」「喂。第七人。」「……乾麼?順帶一提我有灰村諸葉這個名字好嗎。」「這種無趣的閒聊要持續到何時,第七人?我很忙,也沒辦法讓祖國一直唱空城。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那我剛才問你有何貴乾時就該說了啊,彆每句話都那麼挑釁讓人想回嘴,你早就不是叛逆期的年紀了吧?」「少廢話。既然有在回嘴的自覺,就該主動修正一下用詞遣字吧?到底在急躁什麼?真難理解。」麻煩的家夥。諸葉打從心底這麼想。隻好由他這邊先拿出成熟的態度了。「…………正題是指?」「記清楚。我最討厭麻煩事。」「你才沒資格——不對,真巧呢,我也是啊。彆兜圈子,單刀直入地說吧。」「正題是協商。我是來挖角你的。」因為對方的嗓音極度不悅,表現出所見之物都讓他看不順眼似的態度,害諸葉一瞬間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下一秒馬上就懂了,這次輪到理由令人費解。「……啊?」「蠢材。叫你加入我的麾下啊。不說明就聽不懂嗎?」「那種事我當然明白。話說回來,你知不知道什麼是有求於人的態度?」被人如此蠻橫地挖角,到底有誰會爽快接受?這對諸葉來說明明是再正當不過的主張——「哼。意外地是個膚淺的家夥啊。」查理卻嗤之以鼻。「真搞不懂你……」「少廢話。有求於人的態度——意思就是要對方拿錢出來吧?」「是叫你展現誠意啦!」諸葉氣得翻白眼吐槽。「少來。事到如今還裝什麼清高,哈哈哈哈。」查理卻笑著不當一回事。真的有夠麻煩……在特彆演習的過程中,春鹿、齋子和龜吉曾互罵對方麻煩,不過跟這家夥比,他們都顯得要可愛多了。「沒問題。你開個價吧。」「那就一億。」「明白了。美金嗎?還是歐元?哪邊都無所謂,說吧。」「你真的打算付啊?」本來打算丟個難題給對方的諸葉,不由得發出錯愕的聲音。再說美金的話,換算成日圓可是有一百億左右……「莫名其妙。開價的是你吧?我當然會付。意外地便宜,甚至讓我覺得很劃算呢?」「法國分部原來這麼有錢啊……」有的人就是有,沒有的人就是沒有。諸葉不禁為了這世界的不公平而咬牙。「那麼,今天之內付清的話,能否馬上動身前來法國?」「抱歉,剛才那隻是玩笑話。我願意為此道歉。即使給我一億美元我也不打算去。」「無恥之徒。一得知我有能力支付,就想坐地起價嗎?」「我才沒那種打算——」諸著忍不住抱頭。他深刻體會到眼前這男人不但麻煩,應付起來還非常棘手。查理從剛才開始就瞪著諸葉,一刻都不曾移開目光。雖然會出聲嘲笑,卻從未顯露出一絲愉快的笑意。是個徹頭徹尾認真到教人倒胃口的家夥。所以才如此難應付。就算吐槽那些在諸葉眼中很荒謬的事,對方也隻會覺得是他有問題而毫無效果。「你要多少?彆演戲了,老實點直說吧。」查理不耐煩地用手指敲著桌麵,催促諸葉。「就說了,我沒有去的打算。」諸葉為了不再鬼打牆,重新調整坐姿後再度與他對峙。「換言之,不要錢嗎?」諸葉果斷地點頭了。「錢當然很重要。這點我不否認。」世上有很多擁有大筆財富也買不到的幸福。然而,世上也有很多一點點金錢就能避免的不幸。目睹過為了家計而受苦的姑姑和姑丈,諸葉十分清楚這件事。「但,我姑姑這麼對我說了:就算擁有再多金錢,唯有靈魂不能出賣。」諸葉喜歡各取所需。他時常陪春鹿和蘇菲亞進行個人特訓,再讓她們請客代替學費。然而大前提是,他喜歡那兩人、願意花時間奉陪——這樣的想法。遇上討厭的家夥,就算說對方說要當作報酬買麵包來給他,諸葉也會無視。沒想過要輕忽金錢,但也不會輕忽尊嚴。「我了解了——」查理又露出吃了黃蓮般苦澀的臉,勉為其難點了頭。對方能明白就好——諸葉也跟著點頭。「——那麼,要多少人才夠?」「啊?什麼人?」「無恥之徒。非要我說清楚嗎?不要錢,換言之就是要女人吧?」「到底誰在何時說過那種話啦!?」諸葉忍不住大叫。查理捂著一邊耳朵皺起眉頭:「吵吵鬨鬨的。就不能更伶俐點對話嗎?」居然還像個受害者般抗議。「麻煩死了……」雖然諸葉已經在心裡想過無數次,終於還是脫口而出。「也就是說,連女人也不要?」「這是當然的吧。自己的伴侶我自己會去找啦。」「明白了。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首席騎士。你要的是名譽吧?」「名譽我也不需要!」「難道說……你看上的是副分部長的地位?不,等等。關於這點——」「你其實是特地從法國跑來捉弄我的吧!?」過度使用沙啞的喉嚨,諸葉一而再、再而三地吐槽。查理維持一本正經的表情:「真搞不懂你……」他小聲說道。「…………」雖然諸葉剛剛也這麼說過,沒想到會被對方以相同的話語回應。「第七人——」「你,彆再說話了。也彆再揣測我的想法。」「這是你的錯。若非你隻顧著擺架子,遲遲不肯挑明要求,我也不需要像這樣揣測。」「為了急性子的你,我會一五一十把我的想法全部說明清楚,給我閉嘴好好聽著!」「愛繞遠路的家夥。一開始就這樣做不就好了嗎?」「咕~~~~~~~~~~~~~~~~~」如果某位仁兄沒有一直打岔的話。諸葉忍住了把桌子敲得四分五裂的衝動,反覆深呼吸數次,在非常巨大的努力之後取回招牌的平常心,以壓抑過的音量說道:「我是個學生。我很喜歡這裡的生活,想安安穩穩地待到畢業。」「無聊。這種小得可憐的學校有何價值可言?隻是無端浪費時間吧,第七人?」明明叫他閉嘴,性急的查理還是忍不住插話。「價值是由當事人來決定的。我將來預計會成為《白騎士機關》的一員,到時希望能進入日本分部。從沒考慮過加入外國的分部。」「為何?」「因為這個國家有我的家人。雖然不知何時能再住在一起,也或許未來沒機會再同住,但為了在姑姑一家人有個萬一時能馬上趕到,恕我婉拒遠行。」諸葉腦中閃過的是,失去雙親時的痛苦情景。明明近在眼前,太過年幼的自己卻什麼也做不到。相較於那個時候,如今諸葉變成熟了,也不再無力。但是倘若這次事情發生時他不在身邊,這些成長就變得毫無意義。「那麼就好辦了。把你的家人都招待到法國來即可。隻要報上我的名字,他們就能獲得最好的照料。」「……說得真簡單啊。」「因為是事實啊。不然,要再帶上多少人我也歡迎喔?你身旁似乎有群和你關係很好的少女不是嗎?讓她們一起加入法國分部便可。你也好她們也好,並沒有非日本分部不可的理由吧?」查理所說的,恐怕是早月和靜乃。再不然就是摩耶或蕾莎,春鹿可能也被算進去了。對方調查得十分詳細。諸葉將警戒等級再拉高一級。「這些光靠我一人獨斷,也無法當場得出結論啊。」保留立場,並中斷交涉。諸葉單方麵告知後,像是要陷進椅子般將背往後靠。「優柔寡斷的家夥……」急性子的查理悻悻然咂舌,但諸葉懶得理他。「你不喜歡浪費時間吧?乾脆早點回法國去怎樣?」「我拒絕。無論如何我都要把你帶回去。」查理的雙眸仿佛要射穿諸葉般筆直地瞪著他。散發著若不集中意識,很可能會被他壓垮的眼力及覺悟。諸葉改變靠在椅背上的姿勢,再度向前傾。「我想問啊……」「什麼?」「為什麼法國分部會這麼想要我這種人?」是否要加入實戰部隊、是否要當俄羅斯的分部長,即便是一直以來有過數次這樣的經驗的諸葉,也覺得這次實在是太沒頭沒腦了。「事到如今才問?」「這也沒辦法嘛,畢竟我真的沒興趣。」「竟然這麼說——順帶一提,我並不討厭這斬釘截鐵的態度。」查理嘴角首度露出了連一厘米的嘲諷也沒混進去的笑容。「你很強。實質上隻憑一己之力就擊斃要塞級《異端者》、還消滅了最凶最惡(俄羅斯)。我就是看上了那股力量。」「要塞級也好舊俄羅斯分部也罷,都是靠著大家幫忙才打倒的,我可不是那麼了不起的家夥喔?搞什麼啊,法國分部人手短缺到這種地步了嗎?」「少瞧不起人。隻要有我在,《異端者》就彆想在法國撒野。」「那就不需要我這種人了吧?」「的確。單單隻是為了從《異端者》手中守護砠國的話,我一個人就夠了。」「講話彆兜圈子啊。」「還不是因為你插嘴的緣故?」被反擺了一道——諸葉伸出手催他說下去。「聽好。我有目的。有悲願。為此哪怕多一人也好,我會持續招募強者。」查理一臉不悅地道出了詭異的話語。諸葉一邊提高警戒,一邊催他說下去:「悲願是?」提問後,查理隨即回答。一如往常極其不悅的聲音。完全沒有興奮、霸氣之類的成分,不如說語氣十分平淡。「由我等《救世主》來支配人類。」諸葉並未冒然回應。他不禁啞然失語。甚至讓人覺得「驚嚇箱(Ja the box)」這外號應該送給這位比較好吧。「…………喂……我可以,笑嗎?」「隨你高興。從是否會嘲笑這點就能得知你的器量。」「唔——」透過諷刺再次厘清了對方的態度。看來他完全是認真的。查理持續托著腮,目光變得越來越銳利,藍色瞳孔內寄宿著沉靜的魄力。背部不拘小節地彎拱著,像是要凝縮自己的身體般的這個男人,身上纏繞著非常有分量的格調。那份格調,以及散發出的氣場,讓人無法以「腦袋沒問題嗎?」一笑置之。此外——諸葉還注意到一件事。若形容雷帝瓦西莉莎,就像是個肥大化的權力欲從體內溢出的女人。要是沒人阻止她,有朝一日說出要支配人類之類的蠢話也完全不奇怪。但,眼前這個男人又如何?雖然是個神經質且麻煩的家夥,但諸葉不認為他是對權力有過度欲求的類型。嚴以待人,但更嚴以律己——所謂的孤高之相。諸葉姑且撐著下巴:「支配人類後,有什麼好處嗎?」麵對這討厭繞路的男人,他直截了當地質問。「沒有。然而,那正是《救世主》的使命。隻因這個名為人類的群體,若不由某個具備強大力量的個體統率,從一到十、亦步亦趨地正確引導他們的話,最終就會變得無藥可救。不是嗎?」「我並非那樣的悲觀主義者。」「天真。果然像個和平癡呆的日本人。」「等一下——」對於擁有前世的我們,說什麼日本或和平癡呆這些有意義嗎?正想這麼反駁——諸葉卻閉上了嘴。腦中又有彆的畫麵閃過。白天看到的惡夢。妹妹被無藥可救的愚蠢之徒奪走,甚至連奪回也遭到阻礙的那段記憶。惡寒冷不防刺向背脊。臉和身體不約而同繃緊。「怎麼了?繼續說下去啊。」查理不耐煩地催促,這讓諸葉回過神來。將討厭的記憶與浮現在額頭的冷汗一起抹去。在那之後,他挺直背脊瞪向查理。「正如你所說的,因為我是個天真和平、住在兔子小窩裡的日本小市民。你的話題規模太大了,我跟不上。想支配人類的話就隨你高興去做吧。我會期待日日敬拜你銅像的那一天到來。」參雜著嘲諷拒絕了。查理托著腮,凝視諸葉的臉。右手食指究竟敲了多少次桌子呢?沒多久,從他懷中傳來像是碼表的鬨鈴聲。「我懂了。」查理一邊把手伸到懷中關掉鬨鈴,一邊起身。「放棄了嗎?」「不。隻是明白了和你對話是在浪費時間。我不可能放棄。」口出危險發言的同時,查理脫去右手的皮手套。還以為底下會是一雙纖細且漂亮的手,想不到出現的卻是粗糙的手掌。若要舉例,就像是工匠的手。刻劃著符合持續且過度使用的歲月的皺紋。啪滋滋滋——諸葉腦海中再度響起警鐘,迸出強烈的火花。沒錯,這是與愛德華初次對峙時旗鼓相當的強度。諸葉立刻保持坐姿,放鬆全身力氣。自然體。這就是諸葉的架勢。不論查理做出怎樣的暴行也能立刻對應。「給我記住——」查理扔出手套。手套緩慢地落向諸葉眼前。仿佛騎士對騎士提出決鬥那樣。「——不論使用何種手段,我都要把你叫來法國。」手套掉落同時,桌子也發出巨響。放在桌麵上的其中一把軍刀開始震動,發出喀噠喀噠的聲音。接著就像施了魔法一般浮在空中,突然逼近諸葉眼前。銳利的刀鋒切開空氣,襲擊過去。眼看就要貫穿諸葉的額頭,刀尖卻在隻剩一毫米的空隙時停住。但諸葉露出無所畏懼的笑容,一絲一毫也不為所動。「真不可愛。至少慌張一下啊。」查理感到無趣似的抱怨。「前一秒方說要把我叫去法國的家夥,不可能殺死我吧?」維持在快被軍刀刺傷的位置,諸葉聳聳肩笑道。「彆裝模作樣了。萬一我失誤你打算怎麼辦?」查理垂下丟出手套的那隻手後,已經刺過來的軍刀和放在桌子上的軍刀,兩把都像在空中滑行般收回查理腰間的劍帶中。「那你乾脆再裝模作樣一點如何?你不是那種愚蠢的家夥吧?」諸葉稍微眯起雙眼。此刻,查理正散發著微弱的魔力。他就是用那股魔力操縱著兩把軍刀。魔力一律都黑色,不像通力那樣有著顏色的差異。即便如此,諸葉的肉眼還是能看出查理的魔力非常美麗。仿佛隻要有一點歪斜就失去作用的屋瓦,井然有序地並排、鋪滿——宛如讓人看到那滿溢著機能美的光景。能將自己的魔力操控到極限的證據。黑魔的極致。專家(Master)。這類印象接連湧現。好可怕。總算能窺見他的本性。諸葉明白了。直到剛才為止的查理,確確實實是為了「對話」而來的吧。最初那身處冰窘般緊張的氣氛,跟現在的壓力根本不能比。「嘖……」查理咂舌後把右手伸到懷裡。諸葉也將右手伸向懷中的學籍牌。即使不會直接攻過來,也不保證對方不會用《束縛》或《萬年深眠》。互相瞪視對方,諸葉背後流下一道汗。接著,查理右手伸出。取出懷表並確認後,又一次露出吃了黃蓮般的表情。「混帳東西。竟敢用這種無意義的事浪費我寶貴的時間。」悻幸然地抱怨完後,他突然轉身。「喂、喂?」留下手仍放在懷裡不知所措的諸葉,查理走出房間。像是每分每秒都不願浪費似的,步伐十分匆忙。「你最好彆忘了。我言出必行。」隻留下臨走時的話語,一次也沒有回頭。跟來的時候一樣突然,查理任性地離去了。那身彩消失在走廊儘頭。諸葉不禁無言。「真的是個……麻煩至極的家夥……」這樣做好動手準備的自己不就像個笨蛋嗎?大大吐出一口氣後,房內的緊張感也隨之消失。自己也早點回去吧,雖然這麼想,諸葉卻遲遲離不開座位。根本不用對方說,就算想忘也忘不掉。在眼皮內側沒有消失。查理說要把諸葉叫去法國時,那雙寒冷徹骨的藍色眼瞳。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對諸葉如此執著?隻聽到支配人類這種藉口般的理由。「去睡個覺……把這件事忘了……總不能這樣吧。」諸葉再次歎氣,接著取出手機。就是為了在這種時候能跟信賴的她取得聯係,才一直帶在身上。*宛如於夜幕之中刻上瑕疵般,蒼藍的新月浮在半空。查理漫步在民宅的屋頂上,抬頭望去。月亮真的是藍色。回想起了那個最糟糕的夜晚,胸口仿佛化膿般疼痛起來。「就快了……一定已經不遠了……」像在排解痛楚一般,查理獨自道。「就算淪為卑劣之徒……就算要傷害無罪之人……我也一定會……」麵容因痛苦而扭曲的獨白。「一定會,將你奪回來的……芙拉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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