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隔天起,一年級裡就有兩人缺席。一人為接受無限期停學處分的靜乃。另一人是與靜乃對戰後傷勢未愈,臥病在公寓裡的蕾莎。屋齡四十年的公寓,一樓的其中一間房裡。於榻榻米米房中硬擺上的一張鐵床。蕾莎痛苦地仰躺在上頭。因為全身的凍傷相當疼痛。以《耐魔通》直接減輕損傷了,也用提升肉體修複能力的《內活通》休養,但靜乃的冰之闇術猶如病魔般侵蝕蕾莎。而且,她痛苦的來源不隻一個。你有在聽嗎,蕾莎!侵入房裡來的黑貓坐在蕾莎耳邊,以拉扯聲帶發出的假音大喊。黑貓頂著看似人類的表情,以俄羅斯語狂暴怒罵。我們不允許失敗!聽好囉,我再說一次。雷帝陛下(瓦西莉沙·尤裡耶芙娜)絕不可能會寬恕我們的失敗!蕾莎明明想集中精神發動《內活通》好好靜養。黑貓不停嚷著隻要是俄羅斯分部的人都知道的事。……我知道了啦,康多拉德。不,你並不知道!知道了就不會那麼悠哉才對!如果對手是灰村就算了,隻不過是個學生還被壓著打,連你的魔劍都被對方看到了!灰村可是愛德華爵士中意的人喲,萬一他從爵士那獲得魔劍的消息,蕾莎你是食人魔一事也會東窗事發。說不定現在日本分部正全體動員,進行討伐你的計劃啊!……不過我覺得有些事情也是沒辦法的。漆原隱藏了如此強大的能力當然是在計算之外。她是個性情衝動、會突然攻來的人這點也令人意外。我也是這樣想的,也能理解你拔出魔劍是因為不可抗力,所以沒辦法。……那我是哪裡不好呢?你沒殺了漆原不好啊!而且,隻要封了那名叫田中的教官的嘴,你的真實身分也絕沒有敗露的可能性。……不過,她是灰村諸葉喜歡的人喲……殺了她的話,潛藏到他身邊這個計劃不就受到阻礙了?優先順序搞錯了!你能持續隱藏真實身分這才是大前提!黑貓以刺耳的聲音大發脾氣。如果是殺了漆原的犯人,要我捏造幾個都捏造得出來!隻要隨便找人自俄羅斯叫來,要他表現得像犯人就行了!我連你隻要假裝很遺憾地搶先跑去報仇,自導自演以博得諸葉好感的這步棋都想好了!……那種情況下,是無法突然想到那套劇本的。所以我才說你都沒在思考!所以我才在責備你做事太過輕率了!被黑貓這麼不停責備,蕾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來反駁了。康多拉德是軍師,也是雷帝的智囊,日日都會設下多樣的計謀。比較起來的話,蕾莎就隻有那把刀而已。為了弟弟的幸福扼殺自己的心,工作就是聽從命令殺了目標。她對彼此間的差距也有自覺,頭腦好壞那正是所謂「沒有辦法」的事。你以為我是為什麼來輔佐你的?拜托你行行好吧。……是我錯了。知道自己錯了的話就請你反省!然後早一刻治好傷勢。就現在的局勢看來雖不需有什麼緊急動作,但是依據日本那邊怎麼行動,可能也得將與灰村進行短期決戰這點也考慮進去。……我懂了。你也想讓任務成功吧?你想跟弟弟一起幸福地過日子吧?……我說我懂了。拜托你……彆再責備我了。我也全心儘力了……是真的……相信我……蕾莎忍受全身以及內心的疼痛苦苦哀求。毫不誇張,這種時候真的令人想一死了之。不過為了弟弟可不能那麼做。蕾莎就算再痛苦也要活下去,再難過也要痛下殺手,必須萬劫不複地永遠持續殺戮。如果你心中已有覺悟的話,那就好。我也說得太過火了。黑貓的火氣好像也消了一些,音調變得較為低沉。看你那樣子,從昨天起就沒好好吃東西吧?這個國家外送到府服務挺發達的,我來叫些東西吧?……不用了,我難受到沒有食欲。可是——黑貓打算反駁,但蕾莎卻立起食指貼在唇上。她忍受著移動身體那瞬間所產生的劇痛輕聲說道。我感到好像有人來了。黑貓僵著身子驚呼一聲,與此同時廉價門鈴聲響起。是誰?難道真的是要來討伐貪人魔的刺客嗎?是日本分部發動的攻勢嗎?蕾莎想起身躲藏但起不了身,全身的疼痛太過劇烈。好重,簡直無法施力。明明使出了《內活通》卻覺得症狀更加惡化,這時蕾莎就痛恨自己隻有C級程度的通力。想死,但是不能死。在蕾莎低著頭痛苦時,黑貓看似擔心地喵喵叫。蕾莎視線與黑貓水汪汪的眼睛對上,康多拉德已經「離開」了。這裡很危險喲。蕾莎以顫抖的手指措向後方未關起的窗。黑貓也察覺了蕾莎的意圖而逃走。然而——窗邊卻突然出現一道人影。是采取與玄關夾擊的隊形嗎……!?蕾莎情急之下伸手抓住枕邊的學籍牌——「諸葉,你看。她人在呀。」「我說你啊,彆從窗戶偷看侵犯彆人隱私好不好。」她頓時失去力氣倒下。站在窗邊的是嵐城早月。因為按了門鈴無人回應,等到不耐煩後才繞到後方來的吧。像隻小狗搖尾巴似的大力揮手,突顯自己的存在。另一個聲音的主人正是諸葉。(彆嚇我……)蕾莎內心雖有不悅,仍要早月進屋裡來,彆再偷窺。知道並非襲擊而放下了心,蕾莎翻身仰躺在床上。才突然想到。(為什麼她與灰村諸葉會來這裡……?)光是這件事就足以叫人吃驚。「打——擾囉。」早月很有精神地打開玄關門,諸葉跟在後麵。兩人都剛從學校放學,穿著製服,手上提著超市的購物袋。一進房間就是廚房,裡麵約有六坪大的典型一廚一廳構造。早月在玄關左側發現冰箱——「可以借用一下嗎,蕾莎?」「……無所謂。」她打開冰箱,將購物袋內的東西全放進去。「你看這個,就跟我猜的一樣!裡麵隻有超商便當而已。」「彆那麼大聲講出來啦。」「也沒有廚具跟餐具……我猜她就是個不會煮飯的人,你看事先準備那麼多東西果然是正確的對吧?」「我真佩服早月的慧眼啊。抱歉,那接下來就拜托你啦。」「對吧——對吧——嗬~嗬嗬嗬。」諸葉也將購物袋交給早月,進到蕾莎所在的六坪房裡。瞧不見類似私人物品的東西,是間樸素單調的房間。這令諸葉想起自己的房間(不過如今有了同居人在,房內擺設變得多采多姿。)在這日正當中之時,房裡沒有空調,而是開著窗子納涼。其中可謂異常引人注目的有兩件東西。放在老舊茶幾上的最新型筆記型電腦。以及放在和室裡的不搭調鐵床。蕾莎大剌剌地躺在床上,手腳自背心以及短褲裡伸出。衣著簡便,唯獨黑色墜子依然掛在身上。她呼吸急促,臉色難看,看來相當難受。擔心她向學校請假是發生了什麼事,果然不出所料。「你來我家有什麼事,灰村諸葉?」「抱歉!靜乃昨天對你做了不好的事!」諸葉跪在床邊合掌向蕾莎賠罪。「我不會要你原諒她,但我已經要她保證不會再犯,至少讓我治療你的傷做為補償。還有我想說你吃飯應該也不大方便,就帶了一名厲害大廚師來了。」「厲害大廚師在此!」早月一邊將食材放進冰箱,比了個勝利手勢。「這在我聽來相當怪異。想不到並非漆原靜乃本人,而是你還有她前來。」「好啦好啦,你就彆那麼計較了啦。」諸葉以跪姿移動到蕾莎身旁,先示意一下後碰了她的左手。皮膚各處都因凍傷導致變色,也有幾處潰爛到如遭灼傷。有了《內活通》的關係所以不至於演變成致命傷,但複原過程不樂觀。諸葉的雙眼一看就能知曉。有如影子般的不祥之氣正在蕾莎周圍聚集並侵蝕她。「是追加了詛咒的冰之闇術演化版嗎,靜乃這家夥也夠狠的……」舉例來說,如不是石動迅或蘇菲亞那種通力特彆強大的白鐵,要自行療愈是不可能的。「可能會有點癢,你要忍耐一下喔。」諸葉左手支撐蕾莎的手臂,右手食指沿著傷口滑動。「綴寫——蕾莎的肌膚上,有條亮藍色的線沿著食指劃過的軌道浮現。諸葉就是如此綴寫出太古的魔法文字。蕾莎發出一聲舒緩的歎息。表情也變得輕鬆許多。源祖之業闇術《傷跡治療》。「因為有詛咒妨礙治療可能會花上一點時間。」諸葉估計要五天左右。「我會好好負起責任治好的,你就彆計較了吧?」諸葉露出笑容,蕾莎交互看著他的笑容以及自己接受治療的手臂。隨後她看似有些抱歉、難以啟齒地——「如果這不是機密的話,希望你能告訴我。這是你的《固有秘法》嗎?」「哈哈,這才不是那麼厲害的東西啦。黑魔的話每個人都會不是嗎?」一說這是基礎的第一階段闇術後,蕾莎眼神有些憂鬱地凝視著遠方,虛弱地說。「是嗎?這是我初次見識。俄羅斯雖然也有很多黑魔,但沒有一人會對我使用這種闇術。」諸葉對這實際聽來比想像中還要嚴酷的組織、冷漠無情的人際關係說不出話來。(蕾莎她能敞開心胸的對象,就隻有她的弟弟一個人吧……)由於實在太過悲哀,連說出口都覺得有所顧忌。諸葉於是默不作聲專心施展《傷跡治療》。「……謝謝。」蕾莎道謝,諸葉也點頭回應。可以聽見早月借用廚房、菜刀敲著砧板的聲音。敲打的節奏加上早月隨興哼著的歌曲,形成一道舒服的音樂。諸葉的食指沿著傷口劃過,其動作在不知不覺間也配合起了節奏。蕾莎閉上眼睛,全身放鬆接受治療。將身體都交給了諸葉處理。蕾莎那總是顯得凶惡的目光,也因獲得滿足變得祥和。諸葉重新體認到,她真是個漂亮的女孩。蕾莎這破舊且死氣沉沉的房裡,如今滿溢著光輝以及溫柔的氣息。「欸欸,哥哥大人——」背對著諸葉他們使著菜刀的早月說。「燉飯用醬油來提味的話好嗎?」「好像很好吃,不過你去問蕾莎她喜歡怎樣的口味吧。」諸葉苦笑,心想這飯是要煮給誰吃的啊。「飯的話要煮得剛剛好嗎?還是哥哥大人喜歡像雜炊那樣煮得黏糊的?」「就跟你說不是問我而是去配合蕾莎的喜好啦。」為了問煮成怎樣才好,諸葉視線回到蕾莎身上。蕾莎不知何時也已睜開眼看著自己。「她真的是你的妹妹嗎?」蕾莎聽著諸葉與早月的對話,感到不可思議。像在回想似的說道:「初次見麵的時候她是那麼自稱的,可是姓氏不同,前天你也說有著叔叔阿姨他們在,所以不是孤身一人。」蕾莎的疑問挺有道理的。「簡單來說,我跟早月在前世是兄妹啦。」諸葉一說明,蕾莎眼神就變得凶狠。她投以狐疑的目光——「我以為你不是會說謊的人呢。」好像有些在鬨彆扭似的消遣諸葉。「我沒說謊。」「我無法相信這世上會有那種奇跡。」「真傷腦筋啊……」毫無方法可證明,諸葉這下是真的很困擾。蕾莎看著他那表情一會後——「知道了,我相信你說的話。仔細想想後,才發現你說那種謊根本沒益處。」蕾莎的眼神似是因愧疚而變得和緩。「哈哈,的確是沒什麼益處啊。」諸葉也笑了,眼神柔和了起來。「我知道這的確教人難以置信啦。我剛入學就碰上這種意料之外的重逢,可不是單單嚇一跳而已啊。」開學典禮那天的光景再度浮現腦海裡。誤以為自己要被早月一吻,結果突然挨了記頭槌——這事他依然記憶鮮明,回想起來是覺得有點怪。「不過現在我覺得,不僅早月,靜乃她對我來說也是無可取代的人,還有摩耶和實戰部隊的學長姊也一樣。都是多虧我來了這座學校,才能遇到那麼多那麼棒的人。地球上可是有幾十億人耶,就算不稱之為奇跡,這一段良緣本身就相當珍貴、相當美妙不是嗎?」蕾莎稍微眯起眼,抬頭看著諸葉。仿佛像在看著什麼耀眼的事物。「我一開始也擔心會過得怎麼樣,但現在我很高興能進入亞鐘學園。我交到了很多朋友、結識同伴,其中也有就像自己家人的。但我重視阿姨她們的心意不會因此淡去。事情並非那樣,純粹是喜悅的心情增長罷了,你懂嗎?」蕾莎聽著諸葉的話,有點畏縮地左右搖頭。對她來說,這是種一點也不俐落,反而顯得軟弱的動作。(也是啦,這種東西不是一說明就會懂的。)諸葉搔搔頭心想這下做錯了,便不再說下去。蕾莎就像是亮出了刀鋒的尖銳少女。不是因為她胡亂揮舞而傷了周遭眾人。而是她對每個人都顯露高度戒心,長久以來保持這種狀態,不禁教人猜想她的心是否無暇休憩,旁人看了都覺哀傷。願亞鐘學園,能成為收納蕾莎這把刀的刀鞘——諸葉暫時停止治療,雙手用力握住蕾莎的手。「我會努力讓你早日再去上學的。」他微微一笑。蕾莎也以清澈的雙眼看著他,不停猶豫是否要回握諸葉的手。諸葉也不催促她。「吼——你不是在治療她嗎?隻要一大意哥哥大人馬上就會這樣!」料理中的早月不滿地跺腳。「彆拿著菜刀在那邊鬨啦。」「諸葉你才是趕快繼續治療她啦!沒看蕾莎她很難過嗎!」「嗯,也是。抱歉啊。」被一臉認真的早月拿著菜刀指著,諸葉隻好搔著頭繼續施放《傷跡治療》。之後諸葉一直在早月半瞪著他的視線下窘迫地進行治療。但至少蕾莎那看似很舒服的樣子使他覺得安慰。不久後,廚房傳來香味。蕾莎動鼻子嗅嗅的模樣有些可愛。「久等囉!好消化又營養滿分!小早月特製燉飯完成囉!」早月得意洋洋地將三人份的盤子放在托盤上端來。將筆記型電腦自桌腳鬆動的茶幾上移至一旁,擺上其中兩盤,而剩下那盤——「蕾莎,你爬得起來嗎?爬不起來的話那我就喂你吃吧。」「等一下啊啊啊啊啊!」早月像是心裡想著「豈能讓諸葉喂你」,搶上前去自己喂蕾莎吃東西。她舀起一匙後伸出。蕾莎凝視著她,藏不住一臉的狐疑。「我還以為你一定討厭我。」「可能吧!不過,受傷的話情形又不同了。受傷的話,溫柔對待對方是理所當然的吧?」「……抱歉,我不知道哪裡理所當然了。」「啊,是喔。不過這在日本可是很正常。你都入境了那就跟著隨俗吧。」早月態度粗魯地將湯匙更伸向前。蕾莎猶豫了好一會,才下定決心含下湯匙。「好燙!」瞬間捂著嘴痛苦掙紮。「對對對對——不起!」「你果然討厭我,這是巧妙安排過的找碴。」「我才沒那樣想呢!」早月替自己辯駁,但蕾莎不聽。厭世的眼神飄向彆處,肩上升起暗沉混雜的通力雲朵。「真憂鬱,去死好了。」以認真的口吻輕聲咕噥道。早月看到蕾莎這突然判若兩人的樣子想必嚇了一大跳吧,緊張得雙眼泛著淚光。「就跟你道歉了嘛!原諒我嘛嗚嗚。」她又舀起一匙,呼——呼——地拚命吹冷。早月試著安撫重新躺下、眼神更添疑心的蕾莎,這次總算機伶地喂了蕾莎吃飯。「是在搞什麼啊。」諸葉也笑了,雙手合十後開始享用。是道放滿夏季蔬菜與雞肉,湯頭清淡爽口的燉飯。以橄欖油仔細翻炒過的雞肉表麵焦脆,越是咀嚼,滋味豐富的肉汁越是充滿嘴裡。吸收油分的茄子入口即化,番茄帶來清爽口感,青椒的苦味不僅襯托出菜肴美味,綠色青菜所合成分也能兼顧體內環保,就連米飯也軟得正好入喉。真是一道完美的佳肴。無論之前的蘇菲亞,還是今日的諸葉都一樣,每當有關料理的難題都會拜托早月幫忙,而她真的也值得放心托付。因為事關蕾莎所以難以啟齒,但一說明原委後她就乾脆地接下這差事。(有著能乾的「妹妹」,我好像也挺幸福的啊。)看著一心一意喂著蕾莎吃東西的早月,諸葉心袒默默想道。*所有《救世主》都會夢見不可思議的夢。其頻率雖因人而異,但他們都以這種形式體驗前世所發生的事。蕾莎又做了個不可思議的夢。並非隻有前世的事,還有另一件事。雖然夢見那件事的頻率之低,大概幾個月才有一次。在那夢中,蕾莎一直聽著風雪的聲音。視野全是一片黑,身子動彈不得。既冷又難受……而且寂寞。蕾莎持續啜泣。我在這裡喲。蕾莎嘶聲力竭地不停如此喊著。身體不久就因熱能散失而冰冷無比,內心也因希望遭剝奪變得冷酷無比,就在隨時都有可能死去時——終於得救。在可謂九死一生的狀態下。一名消瘦的老婦伸出援手。老婦在風雪之夜,救了被丟棄在孤兒院前不管死活,還是個嬰孩的蕾莎。她不可能會有懂事前的記憶才對。剛出生時應該連眼睛都睜不開才是。但不知為何她仍記得,如今還會持續夢見。她久違地做了那不可思議的夢。醒來睜開眼看到的是破爛公寓的天花板,蕾莎無法集中思考,隻是茫然地往上望。現在是身處現實?還是依然在夢境裡?兩者界線模糊不清……她無法從這沉靜的混亂中脫身。因為就算身處現實,處境也與夢中的嬰孩時代毫無兩樣。對蕾莎來說,這個世界總是冷酷無情。在最糟糕的心情下——蕾莎突然發現。右手被包覆在非常溫暖的感觸中。她將視線往那移動。諸葉。他在這,一直握著她的右手。蕾莎回想起這是什麼狀況。吃過早月煮的晚餐後,再度接受諸葉的治療,之後就那麼睡著了。「現在才九點而已,你還可以再多睡一會啊?」諸葉自然地以食指擦拭蕾莎的眼角。看來在做那個可怕的夢後自己又不小心流淚了。「嵐城早月她人呢?」「我要她先回去了。在我說要多留一會的時候挺囉嗦的,但還是試著安撫她要她回去了。」諸葉一臉打趣地聳肩。「我等一下也要回去了,在那之前我會一直看著你的。晚安。」蕾莎不知為何,被諸葉那麼一說後反而覺得心安。警戒心、猜疑心,心中都未揚起這類情緒。她乖乖地閉上眼。「我明天還會來的,到時候也會帶其他人。再見囉。」蕾莎對那話毫不質疑地點頭後入眠。她再沒夢見那可怕的夢了。隔天,星期三傍晚。諸葉按照約定,在放學後又來治療蕾莎。一起來的並不是早月,而是像個天使般可愛的小女孩。她說自己叫摩耶。蕾莎趁諸葉不在場時偷偷問摩耶與他是什麼關係,摩耶咬耳朵地說:「摩耶是未來重要的後宮成員的說。」這句話實在太有深度,蕾莎無法理解。不過這小女孩也是個厲害的黑魔,與諸葉兩人一同治療蕾莎。她很親近人,跟口才不好的蕾莎也處得相當不錯。明明還小卻很貼心,看著蕾莎流了很多汗還拿著擰乾的濕毛巾幫她擦拭身體。這段時間裡負責做飯的是諸葉,為了消除酷暑造成的夏季疲倦,做的是豬肉炒蔬菜料理。「我今天有幫你多煮一點,多的你就明天拿去微波爐熱一下當午餐吃。」留下這句話後,諸葉與摩耶就回去了。周四,諸葉與一位看起來像個男孩的可愛學姊一同前來。「我會專心做治療,能請小百學姊你負責做飯嗎?」「交、交給我來。」小百學姊自信滿滿地宣告後進了廚房。不過她的廚藝也隻比一般人好上一些而已,說不定論起拿菜刀,蕾莎還更拿手。之後一路跌跌撞撞,一下子切到手一下子鍋具掉滿地,整個手忙腳亂。但她仍然散發出一股拚命要做好的氛圍,真是堅強又可愛。她戒慎恐懼地端出家是發黑牛井的料理。「看起來是挺有個性的,不過味道還挺不錯的喲。」「我也覺得很美味。」蕾莎與諸葉一同稱讚後——「彆說什麼很有個性!」小百學姊臉紅得像顆蘋果般大喊。從她之後偷偷露出的幸福表情,看得出並不真的是在生氣。令人不禁微笑。是個看著她也會讓自己心暖暖的人。蕾莎很驚訝,想不到世上會有這種人存在。周五時諸葉又與早月前來。「蕾莎留學已經一周囉!我想說你應該差不多在想念俄羅斯的家鄉菜了,所以我練習了羅宋湯的做法喔!」早月手扠著腰炫耀著。說有練習過並不假,她動作俐落地煮好羅宋湯並盛盤。「如何?不過說真的我沒什麼自信,有故鄉的味道嗎?」早月低頭抬眼偷瞄,再度喂著蕾莎吃飯。蕾莎含著對方伸出來的湯匙,好好品嘗一番後左右搖頭。「打——擊!難道你的鄉愁沒得以消解嗎……?」早月雙眼已閃著淚光,蕾莎又一次左右搖頭。「並不是那樣,因為我在俄羅斯都一直吃速食。」她與羅宋湯這種需要慢慢燉煮才行、得花上好多手續的料理無緣。如果有速食可吃的話倒也好,但早月親手煮的料理要美味許多。「太好了!那你多吃一點喲。如果你不早點康複的話,哥哥大人可會一直被你占住。」早月笑容滿麵吐出言不由衷的話,賣力喂著蕾莎。「真是個不老實的家夥……」諸葉看著苦笑——「那,在我喂蕾莎的時候,老實的諸葉也可以喂我吃喲?」「好啦好啦。」諸葉忍著笑,取過早月的盤子舀上一匙。「要好好吹喔?」「小孩子喔你?」諸葉嘴上發著牢騷,但還是吹涼後將湯匙伸進早月口中。「嗯嗯嗯♥我做得真是太美味了!嗬嗬嗬嗬。」「你沒先試味道喔……算了,不過是真的挺好吃的。謝啦。」「嗯哼,居然能讓諸葉喂我吃東西當獎勵,今天真是來對了。」蕾莎看著兩人感情融洽相處的樣子覺待奇妙。(灰村諸葉說的果然沒錯,這兩人前世果然是兄妹。)她雖有如此感受,但另一方麵——(但這兩人看起來卻像男女朋友這點真不可思議呢……)這是蕾莎無法理解的關係、距離。但看著並不會感到不快,甚至還相反。並非出自理性,而是自己想衝動地加進那個圈子裡。在她眯著眼看了好一會後——突然回過神直打哆嗦。(我到底在想些什麼!?灰村諸葉可是刺殺對象啊……!)被自責感給籠罩著。但與這份自我規戒相斥的念頭,卻牢牢留在胸中某一隅。這是她打從出生以來,第一次抱有如此難以名狀的複雜情感。周六,諸葉帶了一名高大、褐色肌膚的學姊。是名從美國分部來留學的學姊。名叫蘇菲亞。就算是並未握有太多情報的蕾莎,在事前也看過一張「要注意人物清單」。因為康多拉德下的判斷就是彆與其他留學生有所接觸,避免刺激其背後的分部。蕾莎打算今天就裝得老實點,蘇菲亞卻一點也不了解她的心情,毫不客氣進屋,一看房間就大呼一聲:「哇喔!什麼都沒有(Simple)的房間。我也不討厭就是了。」那口無遮攔的說話方式,說不定正是美國人的行事作風。其實是個性非常隨便又粗線條的人吧?「蘇菲學姊……我不是請你幫忙買鬆餅粉嗎?」將她所提來的購物袋內容物收進冰箱的諸葉歎息。「……為什麼你買成了大阪燒粉呢?」諸葉歎了一聲氣,納悶是怎麼搞錯的。「吃不了鬆餅的話那吃大阪燒就好了。」「但是我們連餡料跟醬料都沒買耶,隻有糖漿跟果醬而已。都是蘇菲學姊說你隻會做鬆餅而已害的啦。」諸葉沮喪地關起冰箱門。「如果買的是普通麵粉還有救……總之我先出門去買鬆餅粉回來。」諸葉嘴上咕噥抱怨著出門買東西。「搞砸——囉。」蘇菲亞大大地聳了個肩。被跟不認識的人、而且還是教人尷尬的美國人留在這,蕾莎一整個求助無援。然而蘇菲亞卻露齒一笑。「嗨,艾蓮娜。大家都是留學生,希望彼此都能好好相處喲。」她伸出那雙大手想與臥在床上的蕾莎握手。蕾莎猶豫了一下子後——才抱持著強烈戒心——與她握手。多虧了諸葉的治療,身上的傷已幾乎痊愈。動起身子雖然還有些沉重,但已經不大會痛了。她今天本來甚至還想上學,卻被諸葉在昨夜強烈勸戒說「反正是周末,先觀察一下休養才對。」隻好聽話。「你已經習慣了日本的生活嗎?」「不,還沒。」「不過你覺得日本是個不錯的國家吧?」「…………是。」「像我啊就太喜歡日本了,喜歡到畢業後想進日本分部——呢。」蘇菲亞毫不在意地說出極度危險的發言。蕾莎聽了心一驚。並非是擔心蘇菲亞的政治立場。「日本跟俄羅斯比起來如何?我建議你也考慮一下會比較好。」是因為蘇菲亞的話聽起來——像是甜蜜到無以複加的誘惑。聽在她耳中就是如此。對蕾莎來說,現實隻是個冰冷的地獄。在蕾莎眼中,日本是個溫暖的樂園,是個如夢似幻、毫無現實感的國度——不過……一旦蕾莎決定住在日本的話呢?夢想化為現實,身處人間地獄的日子是否會化為樂園……?不是殺了諸葉,而是一直與他在一起……「我無法背叛俄羅斯!」一回過神來,蕾莎已不經意地回答出口。「我提的並不是背叛那種誇張的事——啦。請你輕鬆(Simple)地好好想想。」「我無法背叛自己的弟弟!」遭到差點輸給誘惑的罪惡感苛責,心臟跳動的激烈程度仿佛快要破裂。「抱歉(Sorry),看來這話題提得太突然了。不過總有一天你會更加愛上這個國家,喜歡上學校的大家,一定會想住在這個國家,沒錯,隻要像這樣繼續待在這裡就對了。我就先在此預言——囉。」蘇菲亞有些誇張地眨眨眼。「……」蕾莎一急之下想立刻反駁——但她辦不到。血液循環加速。可聽見鼓膜裡傳來血液流經的聲響。蘇菲亞接著又說了些什麼,聲音全被掩蓋消去。(這跟預定好的不一樣呢,康多拉德……)蕾莎低下頭,嘴唇都咬得快瘀血了。康多拉德的計劃是讓蕾莎靠近灰村諸葉身旁,期待他對蕾莎產生情感無法下手,再一舉刺殺才對。然而實際上卻完全相反。如今是蕾莎要對諸葉動情了。如果再這麼相處下去,會下不了手的反而是蕾莎吧。(這個計劃失敗了……)不行了。要暗殺的話得趕快行動才可以。一刻都不得猶豫。九月夕陽西下時刻,在太陽西照的悶熱房間裡,蕾莎顫抖地抱著自己。以凶狠的眼神往玄關那瞪去。蘇菲亞是否感到了一股認真到恐怖的氣息呢?她隻是默默地呆站著,一直凝視著蕾莎。「我回來了——」不久後,買完東西回來的諸葉出現在玄關。「歡迎回來。」蕾莎急忙起身跳下床迎接。「喂喂,有精神是很好啦,但也彆勉強自己喔。」「這麼一點小事對我不成問題。如果你今天也替我治療的話,我想明天就會完全複原了。」「是啊,我也那麼覺得。」「所以我有事相求,希望你明天能和我約會。」「是為了慶祝蕾莎你痊愈嗎?」「也兼向你道謝。」「嗯……是可以啦,不過要去哪?」諸葉扶額開始思考。儘管是突如其來的請求,他一點也沒展現出厭惡的樣子。「那麼的話我正好有個好東西——喲。」在六坪房裡旁觀的蘇菲亞露出笑容參加話題。不知不覺間她手上握著兩張紙券。「這是之前去教會幫忙時拿到的遊樂設施入場卷,我沒有陪我一起去的男朋友,那就給你們兩位——囉。」「這樣好嗎,蘇菲學姊?」「沒關係。不過,希望下次諸葉能陪我做個人特訓囉。」「我知道了。你都這麼說那我就不客氣了。蕾莎你也沒問題吧?」「我隻要可以跟你去玩的話,什麼都可以。」這樣就決定了。「那為了明天的行程,最後的治療得多加把勁啊。」「為了明天,拜托你了。」「那我要來煎鬆餅——了。要煎一堆鬆餅——囉。」蕾莎橫躺在床上,諸葉坐在她身旁,蘇菲亞站在廚房——(這種鬨劇……今天就是最後一次了。)蕾莎強忍自己的心意,身體放鬆,全心全意接受治療。明日以準備萬全的狀態刺殺諸葉。不能不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