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結束了。整個暑假雖波濤洶湧,但灰村回憶起來多的是快樂回憶。九月一日是開學典禮,今天已是第二天。亞鐘學園第二學期正式開始。早晨的上學景像,有一大群學生正順著校門前的地獄坡往上爬。到處都聽得見好友互相談天歡笑,沒有比這還熱鬨歡欣的了。看來昨天一天並不足以暢談暑假時發生的大小事。就在喧鬨的人群中,諸葉悠哉自得地走著。風染上了些許秋季氣息,微風帶來一陣涼爽。路樹枝頭葉也顯得有些枯黃,為接下來化身楓紅落葉做準備。這是宣告校園生活進入新段落的現象,也是四季變遷的征兆。然而諸葉則是心如止水一如往常。他的長處就是保持自然——與其這麼說,倒不如說是因為諸葉參加實戰部隊(Strikers)的特彆演習,暑假也幾乎每日到校,所以難以感受開學與假期兩者間的差異。正當他打著嗬欠走在路上時——前方瞧見嵐城早月的背影。但她卻縮著身子,拖著相當緩慢的步伐上學。不像平常活蹦亂跳、連背影都會散發出精力的早月。「早啊。」諸葉加快腳步追上早月,與她並肩。如此一來就發現了早月之所以奇怪的理由。因為她正邊走邊看書。早月抬頭發現諸葉後,浮現滿臉笑容。「多不拉耶 烏拖拉!」她說出謎樣的語言。「那是什麼遊戲裡的咒語嗎?」「彆把我當成那種腦子隻有遊戲的人好嗎,沒禮貌!那是俄羅斯語的早安啦。」早月亮出手上那本書的封麵。是俄羅斯日常生活會話教材。「你要去旅行?」「怎麼可能去呀,暑假都結束了耶。」說得也沒錯。況且早月又是實戰部隊的預備隊員,不可能有長假。「聽說今天二班會來個轉學生呢。」「咦?轉來這間學校嗎?」諸葉覺得怪異。如果是一般學校的話,在第二學期有學生轉學進來不足為奇,但亞鐘學園是日本唯一一間《救世主》養成學校。是從哪轉來?為何轉來——諸葉稍微思考過後便能理解。這一切跟早月手上那本書有關係。「與其說轉學生,應該是留學生吧?」「答對了!聽說是從俄羅斯來的一個女生喲。」「不過她是隔壁班的吧?跟我們又沒什麼關係……」「實技課不是一年級全體一起上嗎?我想她對日本也還不適應,或許會因為沒朋友而感到不自由。如果老師要求兩人一組的話不是很傷腦筋嗎?所以我才想幫她嘛!」「意思是說,你很理解孤零零的心情是嗎?」「彆說什麼孤零零啦!人家跟實戰部隊的學長姊感情可好的咧!」「哈哈,抱歉抱歉。我想說的是早月你很溫柔人很好。」諸葉輕拍她的腦後——「彆、彆把我當小孩子看待嘛哥哥大人!」早月有些氣憤,但雙頰染上一絲粉紅。雖然有點厚臉皮半強迫這點常令人困擾,但為了不熟的人也會儘全力照顧,諸葉認為是這「妹妹」的一種美德。諸葉放開手後,早月有一瞬間露出惋惜的表情,但她又立刻切換心境小跑步起來。「那就這樣囉,八嘎——!」「咦?為什麼我突然得被你罵啊?」「那是俄羅斯語的晚點見啦!」早月強力訂正後,立刻跑開。一起走到教室不好嗎?「喂——」「——她大概是想說俄羅斯語而已吧?」「喔哇!?」背後突然傳來輕聲細語,諸葉嚇了一大跳。一回過頭,發現漆原靜乃不知何時出現,像個幽靈似站在那兒。頂著可比擬人偶般的美麗容貌,今天的她依然麵無表情。乍看之下是如此,但她嘴角上露出了小酒窩。由於酒窩形狀真的非常小,如非交情甚深的諸葉的話不可能發現。那是她在開玩笑或捉弄他人時會露出的特征。「諸葉的弱點原來是耳朵呢。」靜乃臉上帶著小酒窩,裝出輕輕吹氣的樣子。「不不不,無論是誰那樣都會嚇一跳吧?」諸葉眯起眼抗議此舉對心臟不好。「比起那個,你已經聽說有留學生要來的事了吧?」「什麼比起那個……」對著沉著冷靜繼續說下去的靜乃,諸葉依然半眯著眼點頭。「意思是其他國家也有《救世主》養成學校嗎?」「是呀。英國、美國……等等國家的養成學校水準都低於亞鐘學園,各國分部派遣備受期待的未來《救世主》到日本留學頗為常見。沒記錯的話,現在共有八人左右。」聽著靜乃的說明,諸葉麵有難色。「你怎麼了?」「沒有啦……說是派人來留學,但我在想那到底有沒有顧慮到本人的感受。」諸葉回憶起了討厭的往事。正是在幾個月前,並非他人,就是眼前的靜乃差點被強迫派遣至英國留學一事。如果諸葉沒挺身而出冒險阻止,事情會變成怎樣?「原來如此,你的意思是要我報答那時候的恩情囉?」「我才沒那麼說咧。你都那麼會察言觀色了,也好好理解我的想法吧。」靜乃突然挽住他的手,將那對豐滿成熟大胸壓在諸葉身上。這讓諸葉覺得不自在。在被那柔軟舒爽的觸感迷得神魂顛倒前,諸葉扭身一逃。靜乃這才停止開諸葉玩笑——「來到亞鐘學園留學的留學生,因為校風好、待在日本的感覺不錯,普遍都很高興呢。」「你是說,就像蘇菲亞學姊那樣嗎?」諸葉回想起隸屬實戰部隊的三年級美國人而感到安心。「希望能跟今天來的留學生處得不錯呢。」諸葉麵帶微笑說。「諸葉,你是睡傻了不成……?」靜乃則是一臉不可置信地吐槽。「我有好好洗過臉才來耶?」「拜托你彆傻上加傻好嗎?」靜乃像是不以為然地歎息——「她可是從俄羅斯來的喲?在這時間點,你懂其中的意義嗎?」靜乃以看似質問對方的眼神瞪著諸葉看。如果還搞不懂,那我就要立刻提出諫言。靜乃的雙瞳就像看透了對方心底深處,充滿這樣的氣魄。諸葉也將臉上的微笑換成苦笑——「你是說,對方可能是那個雷帝大人派來的家夥,所以要我小心嗎?」諸葉感到沒轍地搔搔頭。在暑假期間,白騎士機關的最高峰——六首領曾為了是否要將諸葉認定為S級而展開一場大辯論。而可稱為「否定諸葉派」急先鋒的,正是俄羅斯分部長「雷帝」瓦西莉沙·尤裡耶芙娜·莫斯托沃雅。「不是可能,而是必定如此,你如果懂的話那我就不多說囉?都要開始擔心你是不是像嵐城同學那樣,身處和平而變傻了呢。」「不過我倒是想好好學習早月的態度咧。」「……什麼意思?」靜乃的目光變得越來越可怕。「一開始得先采取友善的態度才對吧?如果那學生真的是雷帝派來的刺客,或是背地裡有其他企圖的話,到時候再采取對策不就行了嗎?」諸葉就像在安撫靜乃似的,以沉穩語氣答道。「這麼做就太天真了。那是因為諸葉你不知道俄羅斯分部的恐怖才會——」「我才沒那種對不知是否危險之物動輒得咎的興趣。」都到這份上,靜乃依然無法理解諸葉的想法,他才如此斬釘截鐵答道。兩人通過校門,堅決地抬頭挺胸走著。靜乃默不作聲。她跟在諸葉身旁,一直往諸葉的臉上看。諸葉也絕不避開視線,不改變自己的意見。不久後靜乃才深深歎了口氣,有些死心地說道:「也是呢,你就是那種人呢。將笑著助他人一臂之力視為理所當然,然後絲毫不以為意,更一點也不為之所動。真正的強大就是這麼一回事吧。」「太抬舉我了吧……」諸葉隻能搔搔頭。「我不是那麼了不起的人,隻是個不想無故招惹事端的小市民罷了。」「隻出一張嘴的話什麼都可以說。但因為我很弱小,麵對不知是否危險的東西,隻能像隻刺蝟般豎起全身尖刺喲。」「你……難道在鬨脾氣?」「害我那麼擔心你,真像個笨蛋。」靜乃雖頂著一臉宛如能樂麵具般的表情不承認,但她口氣聽來就是在鬨脾氣。「抱歉。一直以來謝謝你啊。」「那也是隻出一張嘴說說而已嗎?」諸葉一臉苦澀。他想了一會後——輕輕握起靜乃的手。周圍還有大批上學途中的學生,諸葉相當擔心是否會被說閒話。幸好眾人並未察覺,諸葉緊緊扣住她那纖細柔嫩的手。靜乃雖然一臉冷靜地直往前走,但雙頰染上了一抹粉櫻色澤。「隨你高興囉。不過有一點我希望你一定要知道——」靜乃看似滿足後自己鬆手,諸葉也跟著放開五指。一掃這甜蜜氣氛,諸葉一臉納悶地豎耳聆聽。「俄羅斯分部那裡,可沒有《救世主》養成學校喲。」「那他們要怎麼培育《救世主》?」「他們采的並非學校體製,方針是有如軍隊般的嚴格教育,隻灌輸戰鬥方式呢。而且在基礎還沒打好時,就會把人送到戰場上。」「那不是違反了白騎士機關的基礎布局嗎?」諸葉皺起眉頭。《救世主》因為稀少珍貴,白騎士機關總是相當重視每個人。因此與《異端者》之戰也都重視以安全第一的戰術。聚集仔細培育成能獨當一麵的救世主,並擺出陣型,花上時間使其謹慎作戰——這就是基礎布局。「正如同你說的。隻有俄羅斯分部會做那麼胡來的事。所以聽說那裡的《救世主》都接二連三死去呢。」「真過分……」「不過,最後也隻有真材實料的人才會活下來。雷帝也曾公開表示隻要有本事的人活下來就好。」不將人當人看待、極端且冷酷無情的少數精銳主義。「雷帝大人說不定認為那樣無妨啦,但部下應該受不了吧?」「對呀。所以聽說俄羅斯分部的《救世主》們,內心都有崩壞生病的地方喲。亞鐘學園之所以對教育這麼注重,就是因為看過了最可怕的例子呢。」「聽了真讓人起雞皮疙瘩……」這是諸葉的真實感想。靜乃也一臉認真地點頭讚同。「今天的留學生,就是從那個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分部來的喲。」諸葉這才認真聽進了靜乃的忠告。腦袋裡想著素未謀麵的留學生,走向校舍的樓梯間。(遇見愛德華那時發生的事,我可不想再來一次……)如果是對上襲擊人類的《異端者》,過程至少還算有意義。但若單單隻是卷入人類之間的政治鬥爭,就算再怎麼愚蠢總該有個限度。諸葉無精打采地打開鞋櫃。他人就這麼僵住,隻有眼睛張得大大地眨著。諸葉凝視鞋櫃裡頭。「怎麼了嗎?」靜乃發覺他樣子不對勁,從旁向諸葉的鞋櫃裡頭看去。裡麵是諸葉的室內鞋以及——一封書信。是完全強調實用的樸素款式。「難道是情書嗎?」「說不定是挑戰書咧。」諸葉拿起那一點也不鮮豔的書信。打開來後,發現裡麵是這麼寫的。我喜歡你。我想和你說說話。我就在第一武道館後麵等你,我現在就想見你。如此簡潔的三行文字。字跡雖工整,卻顯得四四方方的。信上的筆跡看起來根本不像女孩子寫的。「……看來似乎是情書。」由於將收到的信讓靜乃讀並不禮貌,諸葉隻是這麼說。「還真是個作風相當古典的人呢。」「上麵沒寫是寄件人是誰……我還以為隻有漫畫裡才有人這麼做。」諸葉根本沒聽過現實生活中有人會將書信藏在鞋櫃裡。「雖然我早就不會為諸葉受歡迎而吃驚了,不過這麼做還真讓我嚇一跳呢。」「拜托你就老實點乖乖吃驚好嗎?」被說成很受歡迎這點很傷腦筋,而且收到情書這檔事更是打從娘胎出生以來頭一連。「然後呢?你要回應她對吧?」「……那麼做比較好吧?如果無視的話我心裡也不好受。」「對呀,我也不希望諸葉感到愧疚呢。」諸葉決定就見上一麵,平安無事了結一切。不過對方是有多積極呀?居然說現在就想見麵,再怎麼急性子也該有限度。幸好離早上的班會還有一段時間。「你先去教室。」諸葉如是說,打算與靜乃分道揚鑣。「唉呀?我也打算去喲?」靜乃卻一把抓住諸葉的袖子。「那樣對對方不好吧?你要學著纖細一點。」「是對方盯上諸葉不好。」靜乃雖然一臉冷靜,語氣倒是挺堅決的。(唔唔,這下頑固的靜乃現身了。)諸葉愁容滿麵。不管寄件者是何人,都會討厭在被第三者看著的情況下告白吧。那樣太可憐了。諸葉彆無他法,隻能以另一隻沒被抓住的手做出拜托手勢。「我會毫不隱瞞地報告結果,你就讓我一個人去吧?」「你都說到這份上,看來也沒辦法囉。」靜乃終於理解而鬆開袖子。「順帶一提,你要是說謊的話,我就要去激怒嵐城同學喲。」「她是哪來的猛獸嗎?」諸葉差點噴笑出來,想像東窗事發的話真的很可怕而縮起脖子。隨後總算與靜乃分開,前往第一武道館。這時間由於沒有學生會使用武道館,所以諸葉正往與人潮相反的方向前進。(對方是怎樣的女孩子呢……)他想了一想隨即放棄。由於線索太過稀少怎麼想也想不出什麼。諸葉腳步輕快地走上一會,便抵達武道館後方。從校舍方位來看的話這裡完全是死角,毫無人煙。諸葉也曾考慮過這是起惡作劇的可能——但有名女學生就站在那。有著一頭令人聯想到鋼鐵、澄清銀發的少女。看來不像覺得無聊。她輕閉起那細長的雙眼,宛如已存在千年的礦物般靜靜等候。體態優美,站姿也相當美麗。諸葉也常提醒自己要站得直挺挺的。如果說諸葉的站姿是「朝太陽自然生長的大樹」,女學生看起來就像「灌進筒狀模型裡重新鑄造的黃銅柱」。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化妝或首飾,但她脖子上掛著一顆黑色寶石,讓寶石顯得相當醒目。比起那對符合白人印象的豐滿巨胸,視線會先一步聚焦在寶石上。完全不認識的非日本人少女。「灰村諸葉。我很感謝你願前來至此。」但她卻以流暢的日語向諸葉問候。少女依然閉著眼,想必是察覺諸葉的氣了吧。她睜開雙眼。流露出非——常凶惡的眼神。像是在訴說這世上萬物皆不可信、明顯充滿戒心的眼神。難得是個這麼標致的美人,沒有比這更令人惋惜的事了。雖嚇了一跳,但諸葉對這名麵露凶光瞪著他的少女,並未擺出架式提防。「難道那個今天要來的俄羅斯轉學生,就是你嗎?」「是的。我叫艾蓮娜·阿爾莎薇娜。在俄羅斯分部,彆人都叫我蕾莎。」「那……蕾莎?我們今天是初次見麵吧?」「是的。我在這裡等候時,已一邊在腦中事先做好各式各樣的模擬想像,無論你是怎樣的人我都能即刻應對配合。」「也就是說,那封情書是釣我出來的陷阱嗎?」諸葉因為上了這老套的當而帶著諷刺問道。麵對才剛被靜乃警告要小心的人,露出如此高度警戒的表情瞪著的話,可容不得自己繼續悠哉下去。諸葉雖是和平主義者,但並非不抵抗主義者。少女——蕾莎踏出一步。諸葉右手抓住懷中的學生證。準備好隨時都能拔出愛劍(沙拉迪加)。「…………」蕾莎不出聲,兩步、三步地緩緩拉近彼此間的距離。然後——她簡直就像了解一切似的——在諸葉可以出劍攻擊前的距離停下。如果她是真的了解,技藝可謂高超得可怕。這跟通力或光技無關,也無關白鐵等級,顯見她是名武術(Martial art)高手。她定眼凝視諸葉,連指頭的動作都不放過。最後蕾莎她——「那封信並不是什麼陷阱。」隻動了她的唇說話。「我現在對你一見鐘情了。」「彆在寫完情書後才對彆人一見鐘情好嗎!」光是如此就令諸葉人仰馬翻全力吐槽。真是可怕的女人。可怕到令人不敢置信且渾身無力。「我自值得信賴的情報來源聽聞,在日本的學生若對異性提出交往意願時,有著偷偷在鞋櫃裡放置情書此一風俗。而我的搜證看來太過簡單,細節可能有誤。這麼一來——」「不不,等一下,你先等等。那的確是有些老套啦,但做法本身沒錯就是。」「那想必你已經感受到我的愛慕之情了。和我交往吧,灰村諸葉。」「問題不是出在那啊……」「那麼你說問題出在哪?」蕾莎以充滿更高一層戒心的眼神瞪著諸葉。「你那表情看起來根本不像沉浸在戀情裡的少女吧?你有什麼企圖?」諸葉隻能感歎地搖搖頭。事情果然就像靜乃所擔心的那樣嗎?是因為俄羅斯分部對諸葉有仇,才派這名少女前來嗎?「我的心裡當然有所企圖。」「怎樣的企圖?」「我的企圖就是和你成為戀人然後頻繁約會。」「抱歉,我可不太熟俄羅斯笑話。」「這並不是在開玩笑,我是認真的。」蕾莎在交談中依然保持著凶狠眼神,瞪著諸葉肯定地說道。一點也沒有什麼甜蜜的氣氛。如果是懦弱的男孩遇到這種告白,早就逃之夭夭了吧。這算告白嗎?(第二學期才剛開始就遇到了不得了的大事呢。)諸葉隻能搔搔頭。蕾莎無語地持續瞪著諸葉,等待他的回應。如果不說些什麼的話絕不退讓,她散發出這樣的氣魄。(真沒辦法。)諸葉心一橫。「抱歉。畢竟我不太了解蕾莎是個怎樣的人,沒辦法跟你當戀人。」他隻想得出這種乾脆拒絕的話。這次換諸葉心一橫,等待蕾莎的回應。說真的,諸葉根本無法預料對方會有何反應。而且他也相當懷疑一見鐘情這點。諸葉盯著蕾莎一會兒後——蕾莎這才第一次將視線移開。她垂下雙肩,身上還發出昏暗烏雲般的通力——「我想死……」說出這可怕的話。「什麼……?」要不按牌理出牌嚇唬人也該有些分寸吧,諸葉突然無法理解自己聽到了什麼話。「我被灰村諸葉甩了。所以想死。」蕾莎規規矩矩地仔細說明。說明時她依然麵向彆處,肩上還飄著那灰暗的雲朵。(這……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耶。)整個氣氛看起來就像隻要諸葉一彆開眼她就會跑去上吊。而且通力都逸散出來了。「你可不能輕生啊。」「可是我被灰村諸葉甩了。我很憂鬱。去死算了。」「……」諸葉說不出話來。他滴著冷汗,腦內正猛烈思考著該說些什麼話才好。因為要是說錯答案這女孩真的會去死啊!他拚命思考……最後終於想出一句話。對方是使出將情書放在鞋櫃這種老套手段的人。那自己說不定也能以老套手段來與之抗衡。諸葉緊張得喉頭發抖,聲音顫抖地如此提議。「……要不要先從朋友開始當起?」蕾莎再次怒眼一瞪。她抬起肩,飄浮的烏雲也隨之散去。「感謝你,灰村諸葉。」她以間不容發的速度立刻伸出右手。「我可不能留下自己的弟弟死去。所以,我感謝你願意釋出善意。」諸葉被對方頂著一本正經的表情如是說後,放下心中大石。他與蕾莎握手。她的掌心相當溫暖。多虧如此,諸葉終於能相信這令人難以理解的女孩,跟自己一樣是人類。(說真的……這下可變成怪事一樁啦。)就算靜乃要自己小心,說的恐怕也不是這個意思吧。剛剛還想著第二學期一切都沒什麼變化,為何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看著明顯露出戒心與「自己愛上的人」握手的蕾莎,諸葉心裡隻認為,一場波濤洶湧的全新紛爭將跟著揭開序幕。*從今天開始正式恢複上課。今天早上有一般學科以及辦給《救世主》聽的演講,中間是午休,下午開始是實技特訓。一學年四個班級學生全員集合。諸葉在更衣室換上戰鬥服後也前往第一武道館。之所以心情有些沉重,是因為諸葉已經能預測接下來一定會引起騷動。武道館裡已有一大群一年級生聚集。一、三、四班的學生看起來坐立不安。每當有人踏進武道館裡,全體視線紛紛投向入口處。一發現不是所想目標時又顯得失望。其中有名最坐立不安的少女在——「那個留學生好慢喔。」早月明顯露出敵意,急得不停抖腳。「就叫你彆那麼憤慨了行嗎……」諸葉走到她身旁規勸,但早月怒氣難收。然而——「這種情況要人冷靜下來才是無理要求喲。」就連在早月身旁的靜乃都提出如此好戰的主張。諸葉偷偷歎息。諸葉已保證會將今早情書一事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告訴靜乃。所以諸葉在午休時屢行了約定。而靜乃一聽過後立刻跑去向早月泄密。結果就成了現在這情況。「才剛轉學過來就敢對諸葉下手,好大的膽子!就由本小姐來試試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對呀,就算再怎麼可疑總得有個限度囉。」「反正結果隻是當朋友而已,有什麼關係嘛……」「絕對不行!」「是說早月你不是說過想跟那留學生當朋友嗎?那份誌氣上哪去了?」「情況是瞬息萬變的!居然無視我這個妹妹而向諸葉告白,這可等同於宣戰布告耶!這很明確就是侵犯主權!」「你也太誇張了……」諸葉半閉著眼。當早月在氣頭上時言行就會莫名其妙,諸葉也拿她沒辦法。「嵐城同學,我也會幫忙喲。」這種時候通常靜乃都會潑她冷水,唯獨今天反而還火上加油。然後——萬眾矚目的人終於在武道館入口現身。是蕾莎。不知為何她並未換上戰鬥服,依然穿著製服。她毫無破綻地擺動著那經過鍛煉的結實手腳,走在貫穿觀眾席下方的通路。明明身材細瘦,那對大胸卻規律地跟著搖擺,脖子上那顆黑寶石也晃個不停。許多初次見到她的學生,喧囂聲已經都快掀開天花板了。大多人隻是因為好奇,才專注地看著這名來自俄羅斯的留學生。但其中有兩名學生並非那樣。早月怒得雙肩顫抖,靜乃以冷酷的眼神刺向蕾莎。「叫你們住手啦。」諸葉雖在旁規勸,但兩人果然充耳不聞。「茲哆啦啊斯多畢切!」那應該是俄羅斯語吧。早月以所習得的少量語彙向她搭話。然而蕾莎說的是——「你好,初次見麵。」「!?」對方以發音標準的流暢日語回應招呼,才剛見麵就令早月嚇著了。「你以為那樣就算先發製人了嗎!?」自己還惱羞成怒。蕾莎什麼也沒回答,隻以像在仔細端詳的目光看著早月。「向諸葉告白的留學生就是你吧?」早月一掃剛才的驚愕,以低沉的聲音問道。這樁緋聞在圍觀者裡引起一陣軒然大波。「如果你說的告白指的是表白心意的話,那就是我沒錯。」蕾莎也以堂堂正正的態度回應。就算早月突然咄咄逼人而來,她一點也不害怕。反而以明顯充滿戒心的可怕眼神回瞪。緋聞情報得到證實,圍觀群眾間這下又起了更大一波喧鬨。「怎麼又是灰村啊?」「這是東歐美人耶……是妖精耶……」「連受歡迎的程度都是國際級水準喔?可惡,這什麼時代啊。」以上是男學生的嫉妒之聲。「嗚嗚又有強敵現身了。」「是東歐美人耶……腳長腰線又高……」「瘦成那樣胸部卻那麼大太卑鄙了。不愧是白人,有夠下流。」以上是女學生的怨恨之聲。在這逐漸刮起憤怨旋風的武道館裡,兩名美少女旁若無人似的對峙著。「話說回來,你們是誰?」「我是嵐城早月。你給我記好了,我可是諸葉的妹妹喲!」早月像在威嚇對方似的,雙手扠腰抬頭挺胸自報名號。眼角上吊,眼睛成三角形。「灰村諸葉原來有這麼可愛的妹妹啊。我真羨慕。」「才、才沒有啦~♥人家會害羞,彆這樣啦~就算是事實也彆這樣嘛♥」羞。早月吊得半天高的眼角在一瞬間崩毀。「你不必害羞。就客觀角度來看,我覺得你的容貌楚楚動人。」「唉、唉喲~~~♥歐美人講話就是這麼直接,真傷腦筋呢♥♥♥」麵臨這意料之外的大力讚美,早月開心得扭來扭去陶醉不已。「咳哼。」「啊。」站在後一步處的靜乃輕咳一聲後她才回過神來。「我才不是來聽你稱讚我的啦!你給我聽!好了。你要向諸葉告白,不先過我這關是不行的,懂了嗎?」「你想說的是我沒有事先打過招呼嗎?」「懂了的話你就絕對不能對諸葉——」「請把你的哥哥讓給我吧。拜托你了。」蕾莎伸出右手要與早月握手。「您真是太客氣了——問題不在那裡啦笨蛋!」早月一聲哀號後藏起自己的右手。「那我該如何才能當上灰村諸葉的戀人?」「不管怎樣你都當不上啦!因為諸葉他可是屬於本小姐的。」「原來如此,你是個有戀兄情結的人啊。」「可以不要用那麼表麵的意思來理解嗎!?我跟諸葉之間的關係,可是比起夫婦還要來得濃烈複雜且奇妙啦!」「你說的話很怪。日本法律應該是禁止兄妹結婚的。因此要構築出比起夫婦還更加深層的關係根本不可能。」「所——以——啦——我的意思是說,像你這種思想淺薄的人不可能理解我們的關係啦!要是我有那樣的意願,我們隨時都可以結婚咧!」早月放聲大笑,是有什麼好得意的?另一方麵蕾莎則是——突然轉過身背對早月。這反應來得太過突然了。早月也因納悶而止住大笑。「你怎麼了?」「我再也不跟你交談了。」「為、為什麼啊!?」「你打從剛剛就一直在胡言亂語。一路認真聽下來的我顯得很愚蠢,你大概是在捉弄我這外來人士吧。這在每個國家都會發生。」「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我沒有欺負你啊!」早月突然被當成欺負彆人的壞孩子,氣勢一下跌到穀底。早月雖想放低姿態安撫她,蕾莎卻依然無視。「……你是在搞什麼呀?」看得不耐煩的靜乃終於親自出馬。靜乃推開早月的動作就像在說「閃邊去,這個笨女孩。」似的,對上了蕾莎。靜乃保持冷靜,麵無表情地帶著冷酷的眼神伸出右手。「初次見麵,我的名字是漆原靜乃。請多指教。」「初次見麵,我是艾蓮娜·阿爾莎薇娜。在俄羅斯分部人家都叫我蕾莎。」蕾莎對新出現的靜乃依然保持有禮的態度。兩人握手,乍看之下是一幅美妙的日俄交流景象。然而武道館中卻充滿了令溫度下降了兩、三度的緊張氣氛。靜乃依然握著蕾莎的手,以冰冷的語氣開口問道:「俄羅斯分部是為了什麼命令你來的?你接近諸葉打算做什麼?」靜乃開門見山發問。「是調查?籠絡?誘拐?還是——暗殺?」在全體學生間湧現了今日最大一波喧騷。就連那些不怎麼愛看熱鬨的人也無法忽視靜乃的追問。夏季集訓中,雷帝與日本分部那些紛爭並未公開。然而,俄羅斯分部與日本分部間水火不容一事似乎已在一年級生中傳開。一旦得知身為政敵的對方送了一名留學生來,想必不會隻有一、兩名學生覺得事有蹊蹺。學生的視線紛紛集中於兩人身上。「你說的話毫無根據,所以我也不反駁。」蕾莎依然握著靜乃的手,以那戒心越發強烈的雙眼瞪著靜乃。但靜乃並不會因此畏縮。「艾蓮娜同學是白鐵?還是黑魔?等級為何?」「我並沒有理由回答。」「唉呀?隻要實技課程一開始,那些不是馬上揭曉了嗎?」「我對個人資訊一向保密,況且俄羅斯及日本分部也允許我這麼做。」「這話越聽越不對勁呢。你是否也這麼覺得呢?」「你怎麼認為,那都是你的自由。」「也就是說不管我再怎麼懷疑艾蓮娜同學你,都不需覺得愧疚囉?」「我的意思是那與我無關。」兩名少女手依然互相握著,以沉穩的語調唇劍交鋒。沒錯。兩人間的舌戰雖然平靜,卻滿溢有如一碰就會割傷的刀刃般的尖銳氣氛。靜乃的音調聽來宛如寒冰之刃。蕾莎的音調聽來宛如鋼鐵之刃。令在場聽者全都毛骨悚然。圍觀群眾的喧囂也都像被潑了盆水似的漸漸退去。早月也隻能屏息看著兩人。靜乃極儘冷酷的視線,與蕾莎那危險戰栗的視線相交,有如雙方正以目光交鋒互不退讓。現場氣氛就像兩人站在冰與鋼的決鬥場裡,有著一道讓人無法接近的結界。就在此時——「好啦,就到此為止。」諸葉一聲就鑽進結界裡。他相當自然地分開少女們互相握著的手,分開那緊緊握著且僵直的手。「諸葉你難道站在艾蓮娜同學那邊嗎?」靜乃以責備的視線看向諸葉。(你那麼緊張的話就彆勉強嘛。)諸葉因為這麼想才進去勸架。諸葉以揉揉靜乃那僵直的手代替口頭回答。應該是收到對方的心意了吧,靜乃的臉頰瞬間染紅。看來她相當害羞,這挺少見的。「蕾莎你也是啊,對不起啦。」諸葉代替靜乃道歉後,蕾莎的頭左右擺動。「我並不在意。而且你願意出來替我說話,更令我高興。這就是日本人所謂的嬌嗎?」「我才沒嬌好嗎?」女孩那莫名其妙的話語讓諸葉驚慌失措。另一方麵,早月的怒氣也高漲不下。「哥哥大人你這個花心大蘿卜!嬌嬌妖怪!」「什麼叫嬌嬌妖怪……」「那個俄羅斯女就那麼好嗎!?好到要舍棄我們嗎!?」「為什麼你說話有辦法從這頭頂端一口氣跳到那頭的頂端去啊……」「嵐城早月,你會嫉妒也沒辦法。然而,就我所知戀情有時候就是殘酷的。請你原諒、然後接納我。」「蕾莎我也拜托你彆再火上加油了好嗎?」「你還真有臉說呢,明明一點都不喜歡諸葉。」「靜乃你也彆每次都被釣出來回嘴。這未免太不像你了。」然而早月、蕾莎與靜乃的爭吵卻像是沒完沒了。她們完全不理會諸葉而繼續爭論。「我不懂自己因何理由而被否定。我嚴正表明自己對灰村諸葉一見鐘情了。」「一見鐘情根本算不上答案啦!」「嵐城同學說的沒錯。我能問問你是喜歡他的哪裡嗎?如果艾蓮娜同學你是真愛上他的話,應該答得出來囉?」「那麼你又是喜歡灰村諸葉的什麼地方,漆原靜乃?」「…………………………我沒有討厭他的地方喲。」「但我認為那也算不上答案喔。」「唔……」「我啊我啊,既喜歡哥哥大人的臉龐,也喜歡哥哥大人溫柔的樣子喲——」「沒人在問嵐城同學的花癡情事,不要來打擾我好嗎?」三人間的爭吵逐漸升溫。對照之下看熱鬨者的溫度逐漸降低。「什麼嘛,這不就是跟往常一樣的大小老婆鬥嘴嗎?」「我擔心灰村可真是虧大了。」「去死吧。」可以聽見四處傳來男同學的怨念聲。(這下子該怎麼收拾才好啊……)諸葉隻能一個人耐著頭痛。這時,救世神於武道館的出入通道現身。一年一班級任導師·田中太郎。是名年約四十,體格弱不禁風的男性。那梳理整齊的三七分發型,以及俗氣的黑框眼鏡更加強他給人的印象。然而對現在的諸葉來說,他那樣子看起來簡直就像救世主降臨。「哈哈哈,在外頭聽到那麼大聲音想說是誰呢,果然是嵐城同學啊。」田中一陣苦笑,對全體學生說課程即將開始。旁觀早月靜乃蕾莎吵架,或該說是大小老婆之爭,或該說是騷動的學生也都開始集合。「嘖,算你撿回了一條命。」早月雖咂了一聲不可愛的舌,向蕾莎撂了句不可愛的話,也因為上課而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怒火。這「妹妹」就算在此時也是個乾勁十足的優等生。早月離開蕾莎後,靜乃也失了興致似的聳聳肩,不發一語地跟在早月身後回去。事情總算落幕,諸葉鬆了一口氣。最後他又轉向蕾莎。「真的很抱歉。她們都不是什麼壞人……不過早月她有著喜愛哥哥過了頭的性子,又有莫名排外的壞習慣……靜乃的話對蕾莎你好像又有先入為主的壞印象。」「對不起。既然是你而不是彆人這麼說,我是很想認真看待的。隻不過,我無法理解你所說的話。」諸葉雖想替早月她們說話,蕾莎卻以正經八百的語氣與動作左右搖頭。「排外的人,以及抱持偏見對待他人者,我難以理解她們為何不是壞人。」「啊——說得也是——」諸葉猛搔著頭。雖然覺得有些害臊——但諸葉還是心一橫忍著說下去。「早月她好像太喜歡身為哥哥的我,很常因為不想讓重要的哥哥被搶走而耍性子。靜乃的話你看也知道,她始終認為俄羅斯分部把我視為眼中釘,所以才會擔心從俄羅斯分部來的蕾莎會不會也對我有敵意。她們兩個之所以會那麼在意的原因,不在於討厭或憎恨蕾莎,而是對我——」「這下我總算能理解了。」她打斷不知該解釋到何等程度的諸葉發言,深深點頭。「意思就是說你是備受珍惜的。我很羨慕這樣的你。」還回了句直接到令人傻眼的話,讓人好不尷尬。(看來跟這女孩相處得多花上一番心思啊。)雖然認識不久,諸葉也被動地理解了蕾莎是個怎樣的人。看來她是個沒辦法理解言外之意的性子。正因為如此,她說話才會這麼直接。不知隻有蕾莎是這樣,或者這是日本與俄羅斯的文化差異。然而,這對以言行含蓄為美德的日本人諸葉來說有些摸不著頭緒。不過,能替早月以及靜乃澄清了就好。接著二班的導師也進了武道館向蕾莎招手。蕾莎點頭示意,跟在他身後。二班的導師對所有學生拉開嗓子大聲說:「全體集合!在開始上課前先聽我說一下——」蕾莎有了自我介紹的時間。一到四班的學生到各自的位置坐下,四個班的導師站在前方。諸葉、早月、靜乃也都乖乖坐好。蕾莎站在教師中間——「我的名字是艾蓮娜·阿爾莎薇娜。在俄羅斯分部大家都叫我蕾莎。」她搭著凶狠的眼神,一點也不和善地自我介紹。諸葉是第三次聽到這段話。這可能是轉學生的必經之事,對蕾莎來說多次自我介紹想必會覺得厭煩吧。然而她一點也沒表現出厭煩的樣子淡淡道來。她真的就像在播放錄音似的平淡地重複。這時不知是哪班的女孩子舉手發問。「俄羅斯人不是都會有父名嗎?蕾莎同學你沒有嗎?」聽起來像是早月會率先舉手發問的問題。諸葉往旁邊瞧了一眼,早月則快速彆過頭去。她邊甩著自己的側馬尾——(所謂父名,指的是俄羅斯人除了本來的姓氏外,還會把爸爸的名字加在姓氏裡喲。)小聲地告訴諸葉自己事先預習的小知識。雖然心情依然不悅,早月還是如此好出頭。這令諸葉會心一笑。(假設她爸爸叫賽爾格的話,那全名就是艾蓮娜·賽爾格·阿爾莎薇娜嗎?)(不是,那樣的話會是艾蓮娜·賽爾格芙娜·阿爾莎薇娜。)對身為日本人的諸葉來說,是有些複雜的命名文化。再說,艾蓮娜這名字為何會昵稱「蕾莎」這點也弄不大明白。不管怎樣,蕾莎接受了那女同學的提問而禮貌地回答。她以金屬般冰冷生硬的語氣道出衝擊的台詞。「我沒有父名。因為我是個孤兒,並沒有父親。」頓時現場一陣嘩然。就連本來臭著臉的早月,表情也顯得有些哀傷。諸葉的心裡也感到悲痛。畢竟要他彆想起自己八年前失去雙親之痛,那是不可能的。正因為如此——「阿爾莎薇娜這個姓,不過是得自養育我長大的孤兒院之名。」看著蕾莎不帶一絲情感說著的樣子,心裡也不好受。一片寂靜。武道館全場鴉雀無聲。「你們無需同情。我有個重要的弟弟,並非孤身一人。」即便蕾莎繼續說明,依然不見沉重的氣氛回溫。(什麼嘛,那家夥才有戀弟情結咧。)早月嘟噥著發出怨言,但語氣聽來一點也沒有朝氣。「啊……那還有什麼問題要問阿爾莎薇娜同學的嗎?」田中有些尷尬地環視全場同學。無人舉手發問。「那、那我們就來開始上課吧。暑假期間,有向各位出了提升自己通力或魔力(Mana)的基礎訓練作業,今天就來檢視一下成果吧。」隨著田中號令,全體同學一起起立。白鐵學生自肉體上的通門汲取並發出通力纏繞於身。黑魔學生則蓄積魔力覆蓋周圍。在諸葉的右方,早月有些得意地發出她的金色通力。而且她與其他學生不同。不單是手腳,全身都纏繞著一股薄薄的通力。這全都是在長假中所接受的實戰部隊猛烈特訓,以及她自身努力不懈的成果。通往神域的七道門中,早月已經開了六道——右手、左手、右腳、左腳、眉間,現在甚至連丹田也打通了。雖然因狀況而定,隻能開啟五道門的時候也挺多的,但今天看來可是狀況絕佳。在約一百二十名的一年級學生中,能打開四道門的學生也隻有兩、三人左右,因此早月的大幅成長之姿更是引人矚目。「受到實戰部隊上層賞識的人果然不同呢。」「還真不能小看預備隊員啊。」「好強啊。」這樣的讚美自四麵八方傳來。早月的耳朵也伸得像小飛象般傾聽著讚美,得意到臉頰都一抖一抖地。因為她全身通力的色澤正逐漸消退——(彆忘了保·持·自·然。)諸葉刺了刺她鬆弛的臉頰。(我、我很清楚啦。)早月嘴上這麼說,但那陶醉的表情根本沒有說服力。畢竟努力有了回報又能受他人認同是值得高興的事。真沒辦法。諸葉會心一笑,帶著幾分無奈笑看早月成長的樣子。另一方麵,諸葉左邊的靜乃正發著魔力。她傭懶發出魔力的樣子,甚至遜於其他同學。靜乃的實力當然不僅止於此。暑假中與要塞級(Fortress)《異端者》之戰,靜乃能接連擊出比黑魔部隊其他人都更加強大的闇術,顯露出淩駕於實戰部隊副隊長齋子的一麵。然而那場戰鬥的詳情卻因政治因素而被下了封口令,一般學生並不知實情。「也是有受到實戰部隊上頭賞識但不行的人呢。」「預備隊員就那點程度?」「好遜。」侮蔑之聲自四麵八方傳來。靜乃她一點也不在意,甚至讓人懷疑起她是否睜著眼睛在睡覺。(你好歹也拿出點乾勁來吧……)(拿出乾勁的話有什麼好事嗎?像是諸葉會與我約會之類的?)靜乃又露出小酒窩捉弄諸葉,諸葉也往其臉頰一戳。到了第二學期靜乃那低調的樣子依然不變。諸葉被夾在這兩名恰恰相反的少女中間,他不知該使出通力還是魔力給老師看,總之就先兩者一同發動。毫不勉強地自然地發動。然而他的通力卻如星芒閃耀,魔力遍罩四周。他巧妙調節兩者的力量,使之均等並調和。通力的純白光輝與魔力的漆黑闇氣於諸葉周圍描繪出太極圖形,緩慢地繞圈旋轉。諸葉自由自在地操縱比其他人更強大的力量,就像在玩玩具似的。田中看到這景象,露出困擾的笑容說道:「這下傷腦筋了。光靠我們老師已經沒什麼東西可以教給灰村了呢。」「不不不,請彆放棄教育好嗎?」諸葉不禁失望。「不過這話說的也沒錯啊。」「令人想起去年的石動啊。」當其他班級的級任老師也跟著一起讚同時,諸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周圍的學生也一同嘩然——「被認定成S級的人果然與眾不同呢。」「總有一天我也要像他那樣……」「不可能啦。」讚歎之聲自四麵八方傳來。諸葉暴露在可謂過剩的視線下。早月仿佛是自己被稱讚似的鼻子翹得半天高。(等一下……)我根本沒什麼了不起的!我才不是那種大人物!隻要見過真正的S級(愛德華),你們就會知道什麼叫作「怪物」了!諸葉雖想如此大聲疾呼,然而要讓他們實際見識英國本部長大人的實力是不可能的,隻好作罷。於是乖乖成為了眾人目光下的玩物。(都是老師說了些不必要的話……)諸葉心中恨極,半眯著眼瞪著田中去視察其他學生的背影。(……難道我也該像靜乃那樣,貫徹低調行事的作風才好嗎?)諸葉半是認真地打量了左方一眼。發現靜乃的目光正凝視著某處。怎麼了……諸葉跟著望向她視線前方。是蕾莎。蕾莎不知何時移動至實技場一角,抱著雙腿坐著。簡直像個礦石般文風不動,屏息待在一旁。「她那是做什麼啊?」早月發現這樣的蕾莎後也瞪大眼睛。「老師,艾蓮娜同學她是怎麼了嗎?」靜乃對田中間道。「啊……她是來見習的。」「為什麼《救世主》是來見習的啊!」老師一回答,早月立即跟著吐槽。難怪她才沒穿戰鬥服啊——在場沒一位學生能這樣接受。這不是一般學校裡的體育課。這是《救世主》養成學校中,鍛煉戰士的實技課程。通常是不可能讓一個人在旁見習的。「如果她身體狀況真的如此糟糕,我覺得現在馬上到醫院去比較好吧?」靜乃再次向田中發問。「啊……她也不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啦。而是阿爾莎薇娜同學在實技課時,全都會以見習形式參加。」「那她是為了什麼來留學的啊!」老師一回答,早月又立即跟著吐槽。亞鐘學園檔次之所以比起其他《救世主》養成學校來得高,全都是有了這座武道館的關係。更確切來說,是因為身為諸葉室友的小天使·四門摩耶所擁有的《固有秘寶(The·in)》之故。摩耶的結界闇術《夢石麵晶體(Dream stone hedron)》範圍裡,會形成一種「宛如身處夢境」、無論被如何破壞甚或受到重傷,隻要一離開就會恢複原狀的異世界。所以亞鐘的學生才能毫無後顧之憂地使儘全力進行實技特訓。留學生一般正是為此才來到亞鐘學院的說……「總之日本分部就是這麼交代。你們在擔心彆人前,先好好加強鍛煉自己吧。」田中雖拍拍手下達了指示,但也不可能就這樣輕易帶過。早月還有其他學生,就連靜乃表情都顯得有些不服氣。有如暴風雨般帶來騷動的轉學生——一年級學生對於蕾莎的印象,瞬間固定在他們腦海裡。然而當事人卻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像個不會呼吸的礦石待在原地。諸葉對此再次感到佩服。一般來說在這麼多的目光注視下多少會顯得動搖才是。其膽識真是無比之高。或該說諸葉感到她身上有著一決定目標眼裡就再無他物、直衝向前的高度集中力。那抑或是為了抹殺人類而鍛煉出來、有如刀劍般的堅韌性格?當諸葉望著蕾莎看時,正好與她四目相接。蕾莎帶著那凶惡的目光,動作明顯地給了諸葉一個飛吻。諸葉差點嚇得摔一跤。她到底是何方神聖——這先不管,諸葉他——(又是個奇怪的女孩……)如此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