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翌日起,班上的氣氛就改變了。諸葉到了學校,一走進教室就嚇了一跳。因為班上的女生全轉頭盯著諸葉。而且是用奇怪的熾熱眼光。諸葉板起麵孔,走到自己的坐位——正中間最後的位子,坐下。「喂喂,灰村同學♪」揍著,有個女生急急忙忙走到諸葉身旁。「喂,怎麼可以偷跑!」頓時卷起一陣怨恨的漩渦,但諸葉隻注意眼前的女子,並沒有發覺氣氛不對勁。那是一個對自己的容貌有自信的可愛女生。頭上束著一圈大大的發帶,很適合她。如果沒有早月和靜乃的存在,她肯定很引人注目吧。「你今天放學後有空嗎?可以的話,我想請你陪我做光技特訓!想請你教我一些訣竅啦~當然,結束後我一定會好好答謝你喲?一起吃個晚飯——」晚飯一詞,讓諸葉有反應地抽動了一下。長久以來過著貧窮生活的諸葉,從來沒有硬逼彆人請過客。他的自尊心不允許。不過,如果是平等互惠,那就沒什麼好顧慮了。諸葉態度變得積極起來。「……諸葉早就有約了。」像幽靈一樣出現的靜乃,從背後揪住發帶女的肩膀,低聲私語。「咿,對對對對對不起。」發帶女一臉心臟被人猛然攫住的樣子,一溜煙地逃走了。「對你一點都不能疏忽大意呢。」「你也是呀。」諸葉眯眼盯著神出鬼沒的靜乃。「我晚飯沒能吃成耶。」早就有約是什麼意思?自己可不打算問這種白目的話。「宿舍不是都有供應夥食嗎?」「我現在正值發育期。外食用的是另一個肚子。」「明明不管多少我都可以請你啊。」「唯獨請吃飯不行。」「那麼教我光技?」「你不是黑魔嗎?」「你還真是難搞耶。」靜乃歎了一口氣之後,說道:「嵐城同學正瞪著我們,我回座位了。」便離開了。諸葉斜眼一瞧——早月維持著打開教室後門的姿勢,怒目而視。他裝作沒發現,早月便轉過頭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感覺女生們似乎哼哼哼地發出不平的聲音。因為她們知道前天靜乃曾迅速提出約會要求,所以懊惱地說「被捷足先登了」、「晚了一步啊」等等,這種甜美又複雜的教室氛圍——「真是不順心呐。」從教窒前門被打開的那一刻,就迅速消失無蹤了。一個巨大身驅慢吞吞地出現,是石動嚴。他睥睨地掃視教室,原本嘻笑打鬨的女生全部一齊彆過臉去。因女生對諸葉奇妙的熱情而多少感到臉上無光的男生,也像在逃避嚴的視線般立刻拘謹起來。「石動同學,早安。」不過,男生之中也有擅長奉承強者的能手。嚴一麵用危險的眼神環視教室,一麵移動腳步,然後一屁股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真令人火大。」嚴靠著窗戶,傲氣十足地坐定,故意大聲說話。「大家看我跟看灰村的眼神好像不一樣呢?這不是很奇怪嗎?」似乎是在生諸葉的氣。但他話剛說完就失去興趣,懶得再計較下去,但——「誰叫你淨講些小家子氣的話,所以才會被人看輕吧?」早月托著腮幫子,盛氣淩人地大膽說道。「你說什麼!?這個臭婆娘——」嚴登時情緒激動,抬起屁股來。諸葉不禁用手捂著臉。嚴用帶有殺氣的眼神瞪著早月,早月則以滿是輕視的目光反瞪回去。一觸即發的氣氛……消失了。「小嘍囉不值得理會。」因為嚴再次改變主意,從容不迫地坐了下來。雖然早月吊起眼梢,怒道「你說什麼!?」但對方也不再搭理。如此一來,班上也就天下太平……才怪。「灰村,你也趕快決定誰才是第一名啊?」嚴目光炯炯地戲譫道。「這種事不弄清楚……是不行的吧?」什麼要「趕快」,「不弄清楚不行」呢?諸葉無法理解。所以,他無精打采地回答:「第一名是你,這樣可以了吧。」他根本懶得管什麼排名。比起名次,自己上課之前就想打瞌睡才是問題所在。「臭小子……」嚴青筋暴現,凶惡地齜牙裂嘴。明明都承認他是第一名了,為什麼不服氣呢?實在無法理解啊。「諸葉,你說什麼!?你沒有自尊心嗎!?」早月無法相信哥哥大人居然會說出這種話,胡亂甩著側馬尾。「能老實承認敗北也是一種自尊心吧。石動從兩年前就開始磨練光技。理所當然是他比較厲害啊。」諸葉夾雜著嗬欠說道。真的越來越困了。「哼,膽小鬼。你這樣也算是《救世主》?」諸葉徹底來個相應不理,嚴便咂了一下舌,不再挑釁。因為班會的預備鈴聲響起,導師田中現身教室。(我又不是《救世主》。)諸葉把嗬欠給咽回去,對著講台調整好坐姿。*「真令人不敢相信。」劈頭第一句話,早月邊瞪著諸葉邊說道。午休時間——諸葉與靜乃三人因餐廳人潮擁擠,所以決定外帶麵包坐在中庭的草地上吃。天氣不錯,晴朗的春日令人心曠神恰。「還真是會破壞氣氛呢。」或許因為這樣,靜乃才責備早月那帶刺的態度。「我可不會裝作沒看到。諸葉,為什麼被石動說成那樣你還不吭聲?」「因為誰是第一名,根本無所謂呀。」對諸葉來說,午餐遠遠重要得多。他說著把買來的麵包外袋打開。「被人家瞧不起,你不會不甘心嗎!?」「王前噗嘿(完全不會)。」諸葉一邊立即大口吃著披薩麵包一邊回答。結果——「諸葉,你喜歡錢嗎?」靜乃從旁直言不諱地問道。「說喜歡的話好像守財奴一樣,感覺有語病。沒錢的話,生活會很辛苦,也不能對姑姑和姑丈報恩。那樣當然不好吧?」「是俗氣或者不是,真令人難以捉摸呢。」渴望金錢卻不渴望名聲嗎?靜乃想說的是這個意思吧。「反正,我隻要能平平凡凡地過日子就再好不過了。錢雖然很重要,但也不是想當大富豪。能成為一個讓姑姑和姑丈稱讚的優秀人材當然很好,但也不會因為自己比彆人差一截就不高興。」「嗯,原來如此。」諸葉擔心自己或許太乖僻了,幸好靜乃能理解自己。之後,她沒有再發言,兀自打開買來的茶飲。「哥哥大人不是第一名,我可不要喔!絕對不要!」無法理解的隻有一個自稱妹妹的人。「都是你害我氣得要命,整個上午都無法專心上課!」「喂,你給我專心上課啊。」諸葉立即尖銳指摘,「雖然不是說一定得拚命念書,但也不能因為學費全免就隨便打混。」「那、那是我不好啦。」諸葉斥訓了一聲,早月不好意思地撥弄側馬尾。「諸葉,想不到你是個優等生呢。」「也沒有那麼誇張啦。隻不過姑丈拚了命讓我上這間學校,我還吊兒郎當的話,會愧疚得想揍自己。」帶給姑丈負擔這點如今已經改善了,儘管如此,諸葉仍認為升學卻不好好讀書就等於白白浪費時間。如果是這樣還不如去工作。「啊~啊,可是很不甘心呀。」哥哥被人小看,有那麼難以忍受嗎?早月邊發牢騷邊從紙袋拿出三明治,遷怒似的狼吞虎咽起來。「漢堡是卑賤的食物,三明治就很高級嗎?」看到早月的吃相,靜乃眼尖地吐嘈。「咕。」早月不小心噎到,慌忙喝了盒裝橘子汁後說道:「三明治是貴族發明的優雅食物耶!」「太牽強了吧。」「這個橘子汁一點兒也不冰,真氣人。」早月硬是轉移話題。不過,不冰的橘子汁的確很恐怖。酸得非常刺舌,嘴巴裡麵還會粘糊糊的,感覺很不舒服。「借我一下。我幫你弄冰。」「??漆原,你要怎麼做?」早月懷疑地把盒裝果汁遞過去。靜乃左手一接過來,右手便指著另一個方向。「綴寫——」接著,突然以嚴肅的聲音說道。諸葉的腦海裡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冰之子啊,雪之童啊,借汝之氣息予我,以微小氣息令其冰凍。」靜乃以詠詩般韻律吟誦的同時,又用指尖書寫著什麼。沒錯,她並不是在指什麼東西。而是前方仿佛有塊透明板,靜乃柔美的食指便在上畫描繪出光之文字。那是不存在於這個地球上任何地方的語言。屬於魔法國度的語言。靜乃吟誦、書寫的時候,周遭變得有些昏暗。在這個天空毫無遮蔽物的中庭是不可能發生的怪現象。其實靜乃正在吸收能量。想提高體內的魔力,就必須吸收自然界的能量,然後將它轉換成自己所希望的能量。換算時間僅過了幾秒鐘而已。靜乃在書寫文字時,諸葉和早月出神地望著她的動作。文字綴寫完畢後,靜乃畫下句點似的往上頭敲擊了一下。於是它就像一道流水滑過空中,消失在盒裝果汁中。「好,冰了。」「好冰!」靜乃隨手把盒裝果汁貼在早月的臉頰上,早月嚇得急忙躲開。「那是第一階段闇術《冰之吐息》。你調整過它的威力了嗎?」「闇術!?那是黑魔用的法術嗎!?」麵對諸葉的確認以及早月的驚呼,靜乃無言地點點頭。「怎麼可以!《源祖之業》隻能為正義而使用吧!?實際上,校規也明文記載隻有在實技練習的時間以及不得不使用的狀況下才能施展啊!」「把橘子汁弄冰,是不得不使用的狀況。」「一點也不好笑!漆原!」「哎呀,彆那麼死板嘛。又沒人覺得困擾,反而有幫上忙,不是很好嗎?」「居然會認為諸葉是優等生,我真是個笨蛋!」早月誇張地歎口氣。「算了,下不為例。我可不想被人連累而違反校規喔。」早月說著把頭轉向一邊,啾啾啾地吸著橘子汁。「嗯,好喝。」聽到她那笨拙的道謝,諸葉和靜乃兩人不禁苦笑。隨後兩人也從紙袋裡取出麵包。就在這時——「啊哈哈哈哈哈哈」早月指著靜乃的麵包放聲大笑。「咖哩麵包!女生居然吃咖哩麵包!一——點兒都不優雅。喂,為什麼是咖哩麵包啊?yellow嗎?你是戰隊裡的yellow角色嗎?」早月捧腹大笑,而靜乃沒搭理她,繼續若無其事地吃著。到底誰比較優稚呢?高下立見。「聽說咖哩麵包是亞鐘的名產。」「真的?早知道我也選咖哩就好了。」雖然現在吃的熟狗堡也相當不錯,但諸葉仍有點在意。同時忽然想到,除了自己和早月以外,靜乃平時並沒有和誰交流,也沒有朋友的樣子,但卻時常讓人見識到她消息靈通的一麵,真是不可思議啊。「諸葉,你要嘗一口嗎?」「謝謝。那麼,我的也給你嘗一口。」「來,啊~嗯。」諸葉咬了一口靜乃遞過來的、吃到一半的咖哩麵包。隨後也回喂再一次開口說「啊~嗯」的靜乃吃熱狗堡。「哥哥大人你在乾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很好吃喔?」諸葉對抱著頭站起來的早月答道。麵包和麵衣掌握得恰到好處,香甜的外皮加上帶點辛辣、風味成熟的餡料,甜鹹十分調和,真是人間美味。「啊~嗯!你們剛才是在啊~嗯!嗎!而且還接接接、間接接吻!」「間接接吻……你是小學生啊?」「明明有我這個妹妹在,你這個花花公子!」諸葉板起臉孔對好像在演什麼悲劇的早月說道:「花花公子……這是會對親哥哥用的字眼嗎?」「當然會!啊~啊,明明弗拉格是那麼地溫柔,明明每天都會對我啊~嗯!的說!為什麼你會變成這麼無情的人呢?」「那麼,我現在來喂你吧……?」「那時你嘴上明明說啊~嗯!,卻惡作劇地親了一下閉上眼睛的我呢!」「我們真的是兄妹嗎!?」諸葉對邊流口水邊回想起來就發笑的早月投以懷疑的眼光。另一方麵,靜乃像戴著能樂麵具一般麵無表情地說道:「我跟諸葉都已經直接親過了,現在不過是間接接觸,不需要大驚小怪。」自我陶醉的早月,瞬間恢複成夜叉般的模樣。「不需要才怪!不管多少次,這對女生來說都是大事一件啊!」「即使隻是唇與唇的接觸?」「即使隻是這樣!」「即使不會懷孕也不行?」「懷懷懷懷懷懷懷孕!?」靜乃麵無表情地說著,早月連脖子都漲紅了。「真是令人無法置信!連接吻的重要性都不知道的家夥,根本算不上是女孩子!」早月聳著肩,抱著胳膊,一臉生氣地把頭轉向一邊。臉頰像河豚一樣氣鼓鼓的。另一方麵,靜乃的臉蛋卻露出小酒窩,覺得捉弄早月很好玩。單細胞——不對,老實的早月並沒有察覺是這麼回事,靜乃依舊技高一籌。這兩位少女一來一往的樣子,實在讓諸葉忍俊不禁。「吃飽了。」諸葉吃完麵包,雙手合十。心裡悠哉地想著,今天也是和平的一天啊。然而——他隨後便深刻地體會到,自己的想法真是大錯特錯。*在更衣室換上戰鬥服之後,諸葉三人連袂信步走過走廊。為了下午的實技演習,今天也來到第一武道館。大概早到了些,四個班級的集合人影稀稀落落,各班的導師也尚未現身。諸葉他們邁步走向班上同學聚集之處。石動也在那兒,正大發議論。「我老哥說了,《異端者》的威脅逐年增加,白騎士組織如果不增加實力,就無法與之對抗。」有三個男生圍著石動,誇張地專心聆聽著。這麼快就有手下了?看來像是找到了幾個跟班。「可是,石動同學,那樣不就很危險嗎?豈不是很不妙嗎?」「傻子。對我們來說等於糊口的工作變多了吧?隻要像我老哥那樣大顯身手,不管到哪裡都能出人頭地吧?反倒要感謝《異端者》呢!」說的似乎也有一番道理。不過,那是不堪入耳的歪理,是雞鳴狗盜之徒的論調。「啊,是嗎!石動同學腦筋真好。真了不起!」石動也不怕難為情地大放厥詞,跟班們一致拍手叫好。其他人全皺著眉頭,但懼於嚴的堅強實力,全都敢怒不敢言。嚴與其跟班旁若無人、大搖大擺的樣子,讓其他學生覺得十分不自在。「我是這麼想的啦!乾脆讓《異端者》把哪裡的大都市搞得腥風血雨,這樣國家對白騎士組織的金援也會大幅提升吧!」「如此一來,我們的薪水也會嘩啦啦地增加啦!」嚴那夥人哈哈大笑趄來。全是一臉卑劣的笑容,讓人不屑一顧。(與其說是《救世主》還更像宵小呢。)諸葉不予理會地坐在地板上,靜乃也跟著照做。「你……們……啊……」不過,早月的臉色卻為之一變。眼梢吊起,眉間刻劃出深深的皺紋,嘴角微微震著。那是憤怒的臉孔。正因為是美少女,所以更顯得有氣勢。「你們真是人渣!丟《救世主》的臉!」諸葉還來不及製止,早月就邁著大步走近嚴那一夥人。「啥!?臭婆娘,你乾麼從昨天開始就亂找碴啊!」嚴被大聲臭罵,整個人像著火似的跳起來。「以為自己是女的彆人就不敢動你,所以就無法無天嗎!」利用壯碩的體格,從上方泰山壓頂似的睥睨身為女生的早月。「人渣就是人渣,我說錯了嗎!」「啥!?你算老幾?憑什麼這麼瞧不起人啊這個小不點!」「你未免也太笨了,連這也不知道?你們說了什麼而大笑,自己摸摸良心想一想!」「哈,什麼東西,你是老師嗎?這樣啊,我的發言壞了你的情緒?可是呢,我們也是人喔?也是要賺錢吃飯喔?聽得懂嗎?」「我是說你的心誌太卑劣了!」「難道你是那個?那種會認真說我們是正義的夥伴的人?那真是抱歉,你趕快滾回幼稚園去吧。好嗎?」「你這個人渣才是像垃圾一樣臭死了,現在立刻自投焚化爐吧!」「什麼!小心我捏你平胸喔!?」「你趕快去死一死再投胎一次!這樣你才會變得有那麼點像《救世主》吧!」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唇槍舌戰。早月和嚴的謾罵無上限地越來越白熱化。大家都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這一幕。「諸葉,你要助陣嗎?」「會讓情況更惡化吧。」靜乃大概也是明知故問。諸葉一回答,她便點點頭,緘默不語。其實不經大腦地介入反而會燃起新的火種。姑且不論誰會先動手,如果隻是吵吵嘴,現在也隻能靜觀其變吧?就在諸葉這麼思考時——「這場騷動是怎麼回事?」來到武道館的二班班導,盤問早月他們為何對罵。嚴一副「又來礙事」的表情,咂了一下舌。諸葉以為這件事算是落幕了,不禁鬆了一口氣。不過,他想得太天真了。「老師,那兩人是已經會使用通力的厲害人物喔。」嚴的跟班之一,裝成一副人畜無害地舉手說道。突然這麼說到底有何企圖?諸葉怒目瞪視著。「是啊,我昨天也看見了。剛入學就能使用通力,真是了不起呢。」「所以啊,可以的話能不能讓他們兩個示範一下呢?弄個比賽什麼的,好想看喔。」「噢,也請讓我們班的學生見習一下吧。我想隻要兩人都同意就沒問題,如何呢?」原來是這麼回事。諸葉嘖了一聲想製止早月,但——「嗯,好啊。就讓我來教教這個無禮的家夥什麼叫作《救世主》!」早月搶先一步答應。「嘿嘿,很好……請你這個富有正義感的人一定要讓我好好領教領教。」嚴當然樂意奉陪。舔了舔嘴唇,一口答應。(可惡,早月這個頭腦簡單的丫頭。)既然老師都許可了,諸葉也就沒有阻止他們的理由。隻能非常不快地注視二班班導果斷指示兩人進行準備。一年級的學生全部分散坐在觀眾席上。站在實技場的,隻有三個人——擔任裁判的田中以及鬥誌高昂的早月和石動嚴。大概是因為在老師麵前,所以兩人並沒有惡言相向。隻是用帶刺的眼神訴說彼此互看對方不順眼。「那麼,開始!」田中打了個信號,早月和嚴就同時纏繞通力。早月的雙臂縈繞著金色光輝,嚴則是渾身覆滿血紅色的光芒。更進一步地,兩人握著學籍牌的掌中,分彆產生一樣武器。早月是有些小號的雙刃劍。昨天明明做得不好,今天卻能順利顯現出來。她一定在宿舍做了特訓。雖然早月常常說大話,另一方麵卻也是個很努力的人。再來是嚴——他的手上多了一把不祥的巨斧。那種讓人心頭頓時涼了一截的氣勢,使得旁觀的學生一片嘩然。諸葉也在觀眾席上,衷心希望早月平安無事。「在武道館內不管受多大傷也不要緊。因為離開這裡到外麵去就會立刻痊愈。」「問題不在這裡吧?靜乃。」他不希望早月吃苦頭。諸葉以祈禱的心情注視著早月。「石動,我出招了喔?」早月的聲音有點緊張。不過,大概已做好心理準備,氣勢如虹地搶上前去。「呀啊啊啊啊啊——」大喝一聲的同時,雙手揮起雙刀劍。來勢洶洶地要給對方一記漂亮的斬擊。與其對峙的嚴卻文風未動——無法移動腳步嗎?——隻是肩上扛著巨斧呆立著。「小看哥哥大人的家夥,我可不會手下留情!」早月手中的劍光一閃。那是使出《剛力通》所賦予之怪力的一劍。被砍中的話,勝負便底定了吧。咚——鈍重音色倏地響起,有個東西被拋到半空中。它在空中形成螺旋的拋物線,最後落下插在早月的後方。那是早月的雙刃劍。「……發生了什麼事?」靜乃問道。諸葉也隻是見到個影子而已。原先佇立不動的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移動,看似使了某種伎倆。對照最後的結果來看,大概是用那把巨斧把早月砍將下來的劍給揮掉了吧。「啊……咦……?」早月看著空無一物的雙手,露出困惑表情。也就是說,嚴移動的速度之快,連近在眼前的早月都無法看清。轉眼之間,勝負已定。早月與嚴之間的實力相差懸殊。「撿起來吧。」嚴輕鬆地扛起巨斧,咚咚敲著肩膀說道。「沒有武器,哪算比試呢?撿起來吧。」遭受這樣的憐憫,早月羞愧得渾身不住顫抖。「不用客氣喔?因為這是為大家示範的比賽。重整旗鼓再來吧?」嚴的話語充滿溫柔與大度。正因為如此,沒有比這個更令人覺得屈辱的了。早月的臉色因怒氣與恥辱而一陣青一陣紫。「喂喂,振作一點嘛。正義的夥伴為這點小事就氣餒,不可以吧?」「我絕對會讓你哭喪著臉跪地求饒!」為了拾起自己的劍,早月氣勢如虹地轉身猛衝過去。嚴嘿嘿一聲露出下流笑容,同時往前移動。他卑鄙地朝早月毫無防備的背部一刀砍下去。霎時鮮血四濺——並沒有發生。早月的肌膚連一絲傷口都沒有。相反地,隻有布料被恰到好處的力道筆直劃開,戰鬥服背麵以及內衣扣帶輕輕敞開了。雪白得宛若透明的背部肌膚,全部曝露在大家的眼中。「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受不了的早月當場蹲坐在地。裸露的背部——如白磁般的肌膚,微微染成紅色。「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嚴眼淚橫飛地爆笑出聲。諸葉已經開始拔足狂奔。以快如疾風的速度從觀眾席跳到實技場上,一路飛奔到早月身邊為她披上外衣。「喂喂,灰村?現在還在比賽耶?你不要隨彆闖進來。太卑鄙了吧?」「………………」對於嚴的嘲弄,諸葉並沒有回嘴。因為早已氣得說不出話來。「石動同學,欺負弱者的行為不太可取喔!」此時,田中邊走進兩人之間邊訓斥嚴。「姑且不論是不是示範比賽,私鬥全部不允許,不準私鬥!」「你不明白《救世主》應該是怎樣的人嗎?」「事實上,所謂被選定的人是——」二、三、四班的導師也進到實技場裡,開始對嚴說教。他們在嚴與諸葉之間形成一堵人牆。「對不起囉~」嚴輕率地道歉後,踮起腳尖,從人牆的上方喊道:「嵐城,聽到了嗎?你——好像是弱者喔?」對蹲坐在地、渾身顫抖的早月窮追猛打。早月聽了猛然哆嗦了一下。「住嘴!」雖然諸葉殺氣騰騰,但受到老師們圍起的人牆保護的嚴,似乎覺得不痛不癢的樣子。「你是那個石動同學的弟弟吧?你也跟你那優秀的哥哥學習一下——」田中更加苦口婆心地繼續訓話,但得意忘形的嚴變本加厲嘲笑道:「不過我們是《救世主》吧?嵐城也說過為了維護和平我們必須與《異端者》戰鬥喔?那麼……所謂丟《救世主》的臉,指的就是像嵐城這樣弱小的家夥吧!罪魁禍首還大言不慚真是太可悲了!」嚴一邊大笑一邊奚落著。早月「啊啊啊啊啊」地悲鳴了一聲。隨後便捂著耳朵開始奔跑起來。「早月,等等!」諸葉伸出了手卻沒構著,她也沒聽見自己的呼喚聲。早月就在全體一年級生的注視下,往通道逃走了。「嘻哈哈哈哈,弱小的像夥這下會記得強者的厲害了吧!」「石動同學,請你適可而止!」嚴仍捧腹大笑著。即使出動了四位老師來說教,也像對牛彈琴一樣。「…………石動。」諸葉又瞪了一眼在人牆另一邊的嚴。不過,現在——逃到武道館外的早月那小小的背影,好像真的快消失了似的,令人十分不安。他想將少女微微顫抖的纖弱肩膀擁進懷裡。他不可能對早月……對哭泣的早月置之不理。諸葉毫不遲疑地追在早月的後頭。*早月人在中庭。恰巧是在今天吃午餐的地方附近,她正抱著膝蓋坐在草地上。這個時間所有的學生都在實技演習,所以沒有人會來。除了諸葉之外,沒有其他人。由於從武道館跑到外麵,所以早月與諸葉的服裝都恢複了原狀。諸葉正想再次幫她披上外衣時發現了這件事。「唯獨不希望你來……」諸葉正打算在她身邊坐下時,被早月一口拒絕,而且連看也不看他一眼。「為什麼隻有我?」「因為不想被你看到我這麼丟臉的樣子。」雙眼哭得紅腫的早月,冷淡地回答。除此之外,什麼也沒說。從她抱膝而坐的背影,諸葉找不到任何接近她的機會。不過——「那麼,我不看你,可以待在你身邊嗎?」諸葉毫不介意地一骨碌躺在一旁。把頭枕在自己胳膊上,背對著早月。早月仍然不發一語。也就是說,不是不能待在她身邊羅。諸葉硬是這樣自我解釋著。氣象報告說,今年春天的氣候會漸入佳境。實際上像這樣子仰望著天空,和煦的太陽公公也好像微笑地閃耀著光輝,給諸葉他們帶來溫暖的療效。「我一點也不覺得你丟臉。」諸葉以這樣的太陽公公為榜樣,說道。「我不知道《救世主》應該是怎樣的人,但比起爭強好勝,誌向遠大不是更了不起嗎?在我看來,石動才比較丟臉呢。」諸葉安慰著悶悶不樂的早月。不過,早月橫下心來沉默到底。(真沒辦法……)諸葉邊眺望太陽公公,邊決定悠閒地等待。可能稍後會挨老師的罵吧,誰知道呢?比起上課,早月的事更重要億萬倍。到底數了多少朵看起來像小羊的流雲呢——「我呢,很想受到哥哥大人的稱讚。」早月突然咕噥了一句。諸葉嚇了一跳。想受到家人的稱讚——這種心情,對諸葉來說也是比什麼都來得強烈。他想讓養育、愛護他的姑姑和姑丈誇獎他「成為一個優秀的人了」。不隻這樣,他也很想報答他們的恩情。可以說諸葉就是為了這一點才選擇就讀這間學校的。雖然諸葉深有同感,但依然背對著早月,用沉默催促她往下說。「都不曉得自己到底有多倒楣,我居住的城鎮呢,接二連三遭到《異端者》的襲擊。因此國中三年級以前,逼不得已搬了十二次家。」「這樣不斷轉學,也沒辦法好好交朋友吧?」早月好像點了點頭。「不過,我一點也不覺得寂寞。因為,我有莎拉夏的記憶,每晚都能在夢裡遇見弗拉格。對莎拉夏來說,弗拉格就是她的全部,當然對我來說也是一樣。」她的情感,從悲痛卻淡漠的語氣中傳達出來。對她來說,最喜愛的哥哥的存在是多麼重要啊。姑且不提那就是自己的這件事——她那專一又坦率的愛意,毫無疑問地直接擊中了諸葉的心。「後來接受測驗,明白了自己是《救世主》,得知有前世記憶的不隻我一個,還知道有間《救世主》聚集的學校。我心想或許——」諸葉的背脊感受到早月的視線。「我來這間學校,是因為心想或許能遇見哥哥大人。」諸葉默默無語地背對著早月,接受她的告白。「這就是我之所以念這所學校的理由。」早月由口鼻細細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這個意思——你明白嗎?」她吸了一下鼻子,抑製住又湧了出來的淚珠。「其實,我覺得正義或拯救世界都隻是其次。我想在哥哥大人麵前顯得很威風,想要哥哥大人稱讚我是個好孩子。因此,我想和哥哥大人一起戰鬥。對手是誰都無所謂,目的是什麼都可以。隻要這次自己能夠待在身旁,就在身旁,注視著哥哥大人戰鬥的背影——我的願望就隻是這樣而已。」早月吐露隱藏心中的思念。「所以,我一直說著漂亮話,一直在逞強。當哥哥大人說今世不想戰鬥時,實在讓人震驚又生氣。」接著,她道出隱藏心中的罪惡感。「我的誌向完全不高尚,其實也沒資格說石動。我跟那家夥是同類啊。一看到那家夥就好像見到自己厭惡的一麵,受不了就故意找他碴,還打輸了……輸得好慘呢……那家夥看不起哥哥大人,而我這個做妹妹的卻連哥哥的名譽都無法守護,真是太沒出息了……」嗚……嗚……早月一邊抽抽噎噎地哭著,一邊娓娓道來。語畢,又開始啜泣。嬌小的身軀蜷曲著,抱著雙膝,看起來更小了。纖弱的早月放低音量哭泣著:「哥哥大人,拜托你。請你罵我。像以前一樣對我說教。不論多久,我都會聽你訓話的。」少女傷心地哀求著。所以。已經夠了。諸葉保持側躺的姿勢,轉過身來。撫摸她那單薄的肩膀。接著,說道:「你喜歡我嗎?不是弗拉格,而是喜歡我嗎?」伴隨抽動,早月的身體僵了一下,抬起頭來。「咦……?嗯……?」早月用陷入混亂的表情凝視著諸葉。然後,滿是淚痕的臉龐微微染上一抹紅暈。諸葉自顧自地繼續說著:「我也老實跟你說。我無法把你當作妹妹看待,因為前世的記憶並不充分。所以,即使你一直叫著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地親近我,也隻會令我感到困擾。」然而。雖然如此——「我很明白你對哥哥大人的那份思念、心意以及愛慕有多麼強烈。」你這個兄控妹啊——諸葉特地展露出笑容。什麼正義啦、拯救世界啦,這種事情他想都沒想過。不如說有許多地方跟不上早月的步調。所以,他沒有資格責備早月。有的隻是——喜悅。終於能夠理解早月的那種欣喜。變得更加喜歡她了。「所以,如果你真心喜歡我,我會接受你的心意。」一字、一句。諸葉像是在詳細解釋、諄諄教誨地說給她聽。早月的臉紅到不能再紅。「接、接、接接、接、接受我?怎麼做?」早月細細咀嚼其中的含義,拚儘全力反問道。單單隻是這樣,就已令她急得頭頂快要冒煙了。「啊啊。」為了讓這樣的早月鎮靜下來,諸葉停頓了一下。早月不再抱膝而坐,身體不由得往前傾。接著,諸葉一臉真摯地回答:「今後我會努力,把你看作妹妹。」早月的表情變得很複雜。「咦?不喜歡嗎?」諸葉歪著頭,覺得很意外。早月也停頓了一下。然後,表情扭曲變形地說:「不是不喜歡……但那不是我所希望的全部啦。」早月破涕為笑地撒嬌抱過來。諸葉主動往後躺,緊緊地摟住她。草坪上的兩人交疊地抱在一塊。果然——把早月視作妹妹的話,她的肢體柔軟得甚至令人想入非非,實在有違倫常。她柔順的發香猶如禁忌的果實那麼甘美而豐潤;把早月想成家人的話,那肌膚的熱度對心臟是一大負荷。諸葉極力克製住自己蕩漾的心思,抹去心中那抹邪念。因為唯獨早月臉上那沾濕自己胸膛的淚珠,才是最純粹溫暖的。這就是妹妹,諸葉如今能夠對自己如此說了。*下流的笑聲在放學後的走廊回蕩不已。「儘管如此,嵐城哭喪著臉的樣子最好笑了!」「這樣她就不敢對石動同學出言不遜了。」「如果灰村沒有耍帥出來攪局,還能讓她出醜得更徹底吧。真是太可惜了。」嘻嘻嘻。嘻嘻嘻嘻。毫不隱藏自己的缺德、大聲說話的是石動嚴與其三個跟班。他們旁若無人地闊步前進,逼得其他學生自動閃躲到一邊。突然,前進的腳步停止了。有個人阻擋在他們前麵。背對著夕陽出現的是——諸葉。逆光之中,用陰沉的眼光瞪著嚴那夥人。「乾麼?你是來幫那個女的報仇的嗎,嗯?」嚴嗤笑道。諸葉不發一語。「喂,老子在問你話啊!?」嚴大聲嚷道,但諸葉仍舊一聲不吭,沉默不語,隻是持續瞪視著。用比黑夜更黑暗、深不見底的恐怖目光盯著他們。一味地盯著。(這家夥……居然有樣的眼神……)嚴的衣服底下直冒汗。「臭小子,灰村!你有什麼好踐的!」嚴的跟班之一聳起肩膀走向諸葉。那跟班伸手抓過去的瞬間——相反地——諸葉的右手猛然揪住他的臉。手指用力掐進肉裡,緊緊扭住,甚至可以聽到吱吱嘎嘎的聲音。那跟班痛得拚命喊叫,難受得四肢亂動,但也無法掙脫。最後像垃圾一樣被丟出去,滾落到嚴的腳邊。「灰村……我的夥伴受到這樣的對待,你以為可以就這樣了事?」被修理的跟班緊挨著嚴爬起,嚴用低沉可怕的聲音威嚇道。就連應該是他同伴的跟班們,也都嚇得直打哆嗦的嗓音。不過,諸葉仍舊瞪視著他們——「真令人傻眼啊——」第一次出聲說話。「把我妹妹弄哭了,你以為可以就這樣了事?」他的聲音一點也不可怕,隻是四平八穩。然而,嚴的跟班卻一臉蒼白。「你想大乾一場,正合我意!可以決定誰才是第一!」嚴猙獰地咆哮著。「誰第一都無所謂,你要向早月磕頭道歉。」諸葉冷淡地說道。彼此都不打算讓步。唯有一戰。走廊上散布著微微的火藥味。仿佛是在密閉空間亂撒火藥的那種緊張氣氛。其他學生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嚴的跟班也一點一點往後退卻。形勢一觸即發——充滿著接下來隻待爆發的那種氛圍與鬥氣。「啊,嗯哼,學校禁止《救世主》私鬥,你們到底要我說幾次才會明白呢?」一個突兀的清嗓子的聲音,擾亂了劍拔弩張的局勢。嚴嚇了一跳,轉身往後看。到底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一旁觀看的?完全讓人無法察覺到他的氣息,導師田中正靠著牆壁站在那裡。「可是呢,我也不是不了解你們的心情。所以,換個場地吧。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好嗎?不會有什麼壞處,所以你們隻要按照自己的意思戰鬥就行了。」田中邊用手帕擦拭自己的黑框眼鏡邊說道。「有意思……好啊,那就交給老師辦了。」嚴因為好奇心而首肯。諸葉似乎也沒有異議。——就這樣,諸葉與石動嚴之戰揭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