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輩子最幸福的一天(1 / 1)

吃了披薩之後,潔琪去關心加文去了,荷莉求我帶她去皇家都柏林學院裡的聖誕溜冰場。荷莉溜冰像精靈,我則像神經係統故障的大猩猩。對她來說這樣更好,因為這樣她就能取笑我撞牆。等我送她回到奧莉薇亞家,我們已經玩得精疲力竭,被流行聖誕歌曲搞得有點亢奮,心情也好轉許多。莉兒見到我們滿身大汗,蓬頭垢麵,開心笑著出現在門口,也忍不住露出微笑。我進城和朋友喝了幾杯,然後回家——雙峰區從來不曾這麼美麗——打開Xbox乾掉幾窩僵屍,接著上床睡覺。睡前,我想到又能正常上班很是高興,甚至想明天一早就去親吻辦公室的門。我是對的,正常生活過一天是一天。即使我對天揮拳,發誓再也不要踏進那個鬼地獄一步,我心底也很清楚忠誠之地不會放過我。它不準我離開那間房子,它會親自找上門來。星期一午餐時間,我剛搞定毒幫臥底小子的事,介紹新奶奶給他認識,辦公室的電話就響了。“我是麥奇。”我說。組裡總機布萊恩說:“找你的私人電話,你要接嗎?我不想打擾你,隻是聽起來……呃,很緊急,這麼說還算輕的。”又是凱文,一定是。這麼多年了,依然是個黏人的小混蛋。才跟著我一天,就以為是我最最要好的死黨或夥伴,或者什麼彆的。越早讓他死心越好。“他媽的,”我按著突然不停跳動的眉毛說,“接過來。”“是女士,”布萊恩說,“而且語氣不好,可彆怪我沒有事先警告你。”是潔琪,哭得非常厲害。“弗朗科,謝天、謝地,求求你,你一定要過來。我不懂,我不曉得怎麼回事,拜托你……”她泣不成聲,聲音義尖又細,完全不在意難堪或自製,我頓時脊背一涼。“潔琪!”我怒斥道,“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我幾乎聽不懂她的回答:什麼荷恩、警察,還有院子。“潔琪,我知道你很不好受,但我需要你好好講。深呼吸,然後告訴我怎麼回事。”她上氣不接下氣。“凱文,弗朗科……弗朗科……天哪……是凱文。”我又是脊背一抽,這回更強。我說:“他受傷了?”“他——弗朗科,哦,老天……他死了。他——”“你在哪裡?”“老媽家。老媽家外頭。”“凱文在那裡?”“對——不是——不在這裡,在後麵,在院子。他、他……”她又開始口齒不清,拚命抽泣。我說:“潔琪,你聽我說,你需要坐下來喝點東西,確定有人在旁邊照顧你。我馬上就到。”我的外套已經穿到一半。在臥底組,沒有人會問你早上去了哪裡。我掛上電話,開始狂奔。就這樣,我又來了,回到忠誠之地,就像我不曾離開。我頭一回出走,它等了二十二年才拉緊鏈條,這一回它隻給了我三十六小時。和周六下午一樣,街坊鄰居又出動了,但這次不同。小孩上學,大人上班,因此隻有老人、家庭主婦和無業遊民,身上衣服裹得死緊,抵抗刺骨的嚴寒,沒有人大聲嚷嚷出門真好。所有台階和窗邊都擠滿茫然觀望的臉龐,但街上卻是空空蕩蕩,隻有我的警察老友走來走去,仿佛他是教皇的保標。警察這回搶先一步,在騷動之前要大夥兒退開。除了某處嬰兒的號哭,四下一片死寂,隻有遠方車流、怪獸警察的腳步和晨雨從簷槽緩緩滴落的聲響。這回沒有鑒證科的廂型車,也沒有庫柏,卻有球王那輛漂亮的銀色寶馬出現在警車與殯殮車之間。警戒膠帶重新圍住十六號,一名身穿便服的壯漢(從西裝看來是球王的手下)負責看守。我不曉得凱文怎麼了,但肯定不是心臟病發作。怪獸警察對我視而不見,這麼做很聰明。潔琪、我老爸和老媽站在八號台階上,老媽和潔琪彼此攙扶,仿佛隻要稍微一動,兩人就會摔倒。老爸猛地吸著香煙。我走上前去,他們的目光緩緩飄向我,卻認不出我來,仿佛從來沒見過我。“潔琪,出了什麼事?”老爸說:“你回來了。就這麼回事。”潔琪的手像老虎鉗一樣抓住我的外套,臉龐緊緊貼上我的胳膊。我努力壓下推開她的衝動。“潔琪,乖寶,”我柔聲說,“我需要你再支撐一會兒,跟我說話。”她已經在顫抖。“哦,弗朗科,”她用帶著一絲詫異的口吻說,“哦,弗朗科,怎麼……”“我知道,乖寶。他在哪裡?”老媽冷冷說道:“十六號後麵,院子裡。淋雨淋了一早上。”她重重靠著扶手,聲音低沉酸楚,仿佛哭了幾個小時,但眼睛卻乾涸而炯炯發亮。“有誰知道出了什麼事嗎?”沒有人說話,老媽囁嚅幾聲。“好吧,”我說,“但我們百分之百確定是凱文?”“對,我們確定,你這白癡,”老媽火了,感覺隨時要賞我臉上一拳,“你難道覺得我連自己生的小孩都不認識?你是腦袋流膿啊你?”我很想將她推下台階。“好,”我說,“乾得好,卡梅爾在路上了嗎?”“卡梅爾要來了,”潔琪說,“謝伊也是,他隻是得,他得,他必須……”她說不出來。老爸說:“他在等老板回來顧店。”說完將煙屁股扔過扶手,看它落在地下室窗邊滋滋熄滅。“很好,”我說。我不可能讓潔琪獨自麵對兩個老的,但她和卡梅爾可以互相照顧。“外頭冷得要命,你們沒必要站在這裡等,回屋裡去,吃點熱的,我去看看能夠發現什麼。”沒有人動。我扳開潔琪抓著我外套的手指,動作儘量放輕,將三人留在原地。幾十雙眼睛隨我走上馬路,回到十六號。守在警戒線旁的壯漢看了看我的證件,說:“肯耐迪警探在後麵,從台階下樓再推門出去。”顯然有人跟壯漢說我會出現。後門開著,一道陰森的灰濛光線斜斜射進地下室和樓梯。四個人在院子裡,有如繪畫或幻夢中走出來的人物。身材魁梧的殯葬人員一身雪白,倚著擔架耐心等候,四周是長長的野草、破瓶與纜線粗的蕁麻。球王側著滿頭油光的腦袋,黑色風衣拍打老舊的磚牆,蹲下身子伸出戴手套的手,身影清晰得超乎真實。還有凱文,他仰躺在地上,頭朝屋子,雙腳岔成誇張的角度,一手在胸前,另一手彎著壓在身下,仿佛被人鎖臂似的。他腦袋大幅度後仰,背對著我,周圍泥土沾著凹凸不平的黑色團塊。球主的白色手指伸進凱文的牛仔褲口袋輕輕摸索,寒風從牆上呼嘯而過,發出淒厲的聲響。球王先聽見我,或者先感覺到我的到來。他抬頭張望,手從凱文身上抽開,起身朝我走來,一邊說:“弗朗科,你失去了親人,我很遺憾。”他脫下手套,準備和我握手。我說:“我想看看他。”球王點點頭,退後讓我過去。我跪在泥土和雜草之間,靠著凱文的屍體。死亡讓他臉龐塌陷,包括顴骨和嘴邊,感覺老了四十歲,隻是他沒機會變老了。臉朝上的部分一片慘白,朝下的部分泛著紫斑,有血聚集,鼻孔下方一道乾涸的血痕。他下巴微微耷落,我發現他門牙斷了。雨水將頭發打濕,顯得鬆垮暗沉。一隻眼睛起了翳,被眼皮半蓋著,仿佛向人淘氣眨眼。我感覺自己仿佛站在洶湧的瀑布底下,無法呼吸。我說:“庫柏,我們得找庫柏過來。”“他來過了。”“然後呢?”短暫的沉默,我看見殯葬人員對望一眼,接著球王開口說:“據他表示,你弟弟不是死於頭骨碎裂,就是頸部骨折。”“原因呢?”球王輕聲細語:“弗朗科,他們得將他帶走了。進去吧,我們到屋談,他們會好好照料他的。”他伸手靠近我的手肘,但曉得最好不要碰我。我最後一次注視凱文的臉,看他茫然的眼神和發黑血痕,還有眉上的細微扭曲。六歲那年,我每天早上醒來在枕頭邊看到的第一樣東西,就是這道細紋。我說:“好吧。”我轉身離開,接著隻聽見兩個小夥子唰地拉開屍袋,發出撕裂般的聲響。我不記得自己怎麼回到屋裡,也不記得球王帶我上樓,讓路給殯葬人員。用手捶牆是年輕人的把戲,根本派不上用場。我氣得眼前發白,以為自己瞎了。等我回過神來,已經和球王站在二樓儘頭的房間。我和凱文星期六才來這裡搜查過,房裡比我印象中更亮、更冷;有人將肮臟的上開式窗戶推開,射進一道凜冽的光線。球王說:“你還好嗎?”我像渴望空氣的溺水者,隻想聽他和我談公事,像兩名警察討論案情,用平鋪直敘的文字將眼前的混亂收藏起來。我開口說話,感覺自己的聲音很怪,空洞而遙遠:“目前有什麼發現?”縱使球王有百般不對,我們還是同一國的。我看出他察覺了這一點。他點點頭,背靠牆壁,接受這樣的事實。“你弟弟最後被人看見,是昨晚的十一點二十分左右。他、你妹妹潔琪、哥哥謝伊和姐姐卡梅爾一家人依照慣例在你父母家吃晚餐——要是我講的你都知道,就開口說一聲。”我搖搖頭,說:“繼續說。”“八點左右,卡梅爾和先生帶小孩子回家,其他人又待了一會兒,看電視聊天。除了你母親,所有人都喝了幾罐酒。不過,大夥兒都認為幾個男的喝到有點暈頭,但絕沒有爛醉如泥,而潔琪隻喝了兩罐。十一點剛過,凱文、謝伊和潔琪三人一起離開你父母家。謝伊上樓回自己公寓,凱文陪潔琪沿著史密斯路走到新街口,她的車停在那裡。潔琪提議載他一程,但凱文說他想走一走醒醒酒。她認為凱文打算沿著原路回去,走史密斯路經過忠誠之地入口,之後切過自由區,沿著運河走回他位於波多貝羅的家,但她顯然無法證實這一點。凱文送她上車,兩人揮手告彆,接著她就驅車離開了。她最後看到凱文的時候,凱文正回頭沿著史密斯路走,這是他生前被人目擊到的最後行蹤。”昨晚七點,他已經放棄希望,不再打電話給我。我完全不理不睬,讓凱文覺得沒必要再試一次,隻好靠自己的笨腦袋解決,不管是什麼事情。“隻不過他並沒有回家?”我說。“應該沒有。建築工人今天在隔壁乾活,所以這裡將近中午才有人來。荷恩家的兩個小鬼,傑森和洛根,他們跑到十六號看地下室,結果從樓梯轉角窗戶瞄出去,發現了意想不到的東西。兩人一個十三歲,一個十二歲,至於他們為什麼沒在學校——”“坦白講,”我說,“我很高興他們沒去上學。”十二號和十四號都是空的,沒有人會從後窗看到凱文。要不是這兩個小鬼,他可能得在院子裡待上幾個星期。我看過放了那麼久的屍體。球王匆匆瞥我一眼,眼神帶著歉意。他太入戲了。“是啊,”他說,“的確。總之,他們跑出屋子去找母親,她打電話報警,顯然也通知了大多數鄰居。荷恩女士還認出死者是你弟弟,便向你母親說了,她確定死者就是凱文。抱歉,我們不得不讓你母親去看。”我說:“我老媽很堅強的。”說完就聽見背後樓下傳來一聲碰撞,隨即是嘀咕與摩擦聲,殯葬人員正吃力抬著擔架走過狹窄的走道。我沒有回頭。“庫柏推斷死亡時間約在午夜,誤差前後兩小時。根據你家人的供詞,加上他身上的衣服和昨晚一樣,我想可以假定他送潔琪回車上之後,就直接返回忠誠之地。”“然後昵?他到底是怎麼把脖子搞斷的?”球王吸了口氣。“不曉得為了什麼理由,”他說,“總之,你弟弟踏進這棟房子上到這個房間,接著就出事摔出了窗外。庫柏分析他幾乎是當場亡,或許你聽了會好過一點。”我眼冒金星,仿佛腦袋被人重捶一拳。我伸手梳了梳頭發:“不對,這不合理,也許他是從院子圍牆上摔下來的,從其中一麵牆——”這時,我仿佛見到十六歲的小凱,身手矯捷一路過漆黑的後院,追逐琳達·朵耶稚嫩的乳房。“從這裡摔出窗外說不過去。”球王搖搖頭說:“兩邊圍牆都有,呃,兩百一十公分高,甚至兩百四十公分?按庫柏的說法,傷勢顯示墜落高度將近兩層樓,而且是垂直墜落。他是從這扇窗子出去的。”“不可能,凱文不喜歡這個地方,上周日我抓著他的頸背才把他拖過來,他一直抱怨老鼠,說自己毛骨悚然,天花板會掉下來。那還是大白天,我和他都在。三更半夜,他一個人來這裡到底想做什麼?”“我們也想知道這一點。我想會不會是他回家前想撒尿,而這裡比較隱密,可是乾嗎老遠上樓來?假如他想尿在後院,一樓窗戶就可以掏小鳥了。我不曉得你怎樣,但我隻要喝醉,不是萬不得己,否則絕不上樓。”聽到這裡,我忽然明白窗框上的臟汙不是塵垢,而是指紋取樣粉,而我剛才見到球王為什麼心裡一陣嫌惡。我說:“你來這裡做什麼?”球王眼皮一跳,答得小心翼翼:“我們起先認為是意外。你弟弟有事上來這裡,隨後被吸引從窗戶探頭出去,或許聽見後院有聲音,或許醉意襲來,讓他覺得自己想吐。總之,他探頭出去,結果失去平衡,來不及抓穩……”我喉間一涼,但咬牙忍住。“可是我做了一點實驗,想眼見為憑。哈米爾,就是樓下警戒線旁的家夥?他身高和體重跟你弟弟差不多,我試了快一上午,要他探出窗外,結果完全不行,弗朗科。”“你是什麼意思?”“以哈米爾的身高,窗台到他這裡,”球王用手刀比著自己肋骨說,“要探頭出去,他必須彎下膝蓋,連帶讓背部往下,重心完全在房間裡。我們換了十幾種方式,結果都一樣。以凱文的身材,幾乎不可能意外摔出那扇窗外。”我嘴裡一陣冰冷。我說:“有人推他。”球王將外套往上一拉,好讓雙手插進口袋。他謹慎答道:“我們沒有發現打鬥痕跡,弗朗科。”“什麼意思?”“假如凱文被人推出窗外,我想地板應該有拖痕,窗台會被他滑落的身體弄碎,指甲因為猛抓攻擊者或窗框而斷裂,說不定還有割傷和瘀青,但我們什麼都沒發現。”我說:“你想跟我說凱文是自殺的?”球王避開目光說:“我想跟你說這不是意外,也沒有跡象顯示有人推他。根據庫柏的說法,他身上所有傷勢都與墜落吻合。他身材壯碩,就我所知,他昨晚喝醉了,但還不至於腿軟,不可能沒有抵抗就摔下去。”我吸了一口氣。“好吧,”我說,“有道理,你說得對。不過,你來一下,有樣東西我想應該讓你瞧瞧。”我帶他走到窗邊,他猶疑地看我一眼:“什麼東西?”“你從這個角度仔細看院子,尤其和屋子基底相接的部分。你看了就知道。”我推他一下,稍微用力了點,讓我以為他會摔下去,拉不回來。那一瞬間,我真是他媽的高興到了極點。“你乾嗎!”球王往後一跳,睜大眼睛瞪著我,“你他媽瘋了是不是?”“沒有拖痕,球王,窗台沒有碎,指甲沒斷,也沒有割傷或瘀青。你個頭很大,神誌清醒到了極點,就這樣不發一聲下去了。拜拜,謝謝參加,球王下樓去噦。”“去你的……”他拉直外套拍去灰塵,動作非常用力。“這一點也不好玩,弗朗科,你把我嚇死了。”“很好。凱文沒有自殺傾向,球王,你一定要相信我。他不可能了結自己的性命。”“好,那你告訴我,是誰找上他?”“我認識的人沒有,但這不說明什麼,誰曉得他是不是惹上了西西裡黑手黨?”球王嘴巴閉緊,用沉默表示意見。我說:“沒錯,我們不是死黨,但我不必是他肚子裡的蛔蟲,也曉得他是身體健康的年輕人,沒有心理疾病,沒有愛情糾紛,沒有金錢問題,日子逍遙得很。這樣的人,你要我相信他有一天忽然決定走進廢棄房子,然後從窗戶跳出去?”“是有可能。”“那你找出一項證據證明是這麼回事,一項就好。”球王將頭發拍整齊,歎了口氣。“好吧,”他說,“但我現在是用同事的身份告訴你這件事,弗朗科,而不是把你當成被害人家屬。你走出這個房間就不準透露半個字,你做得到嗎?”“那有什麼問題。”我說。我早就知道事情不妙了。球王彎腰在那隻娘氣十足的公文包裡翻找,拿出一個透明塑料證物袋。“彆打開。”他說。袋子裡是一小張泛黃的條紋紙,四道清楚的折痕顯示折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原本以為紙條是空白的,翻過來才發現背麵有畢羅圓珠筆的褪色字跡。在我腦袋轉過來之前,紙條上的字就像猛虎出閘,撞得我頭昏眼花。親愛的媽媽、爸爸和諾拉:你們讀到這張字條的時候,我已經和弗朗科出發到英格蘭了。我們打算結婚,找一份工廠之外的好差事,一起創造美好的人生。我真希望不用欺瞞你們,我每天都想看著你們的眼睛,對你們說我要嫁給弗朗科,可是爸爸,我實在不曉得該怎麼辦。我知道你一定會氣炸了,但弗朗科不是敗類,也不會傷害我。他讓我快樂,今天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一天。“檔案組的人會做比對,”球王說,“但我敢說之前見過這張字條的另一半。”窗外天寒地凍,天空灰白一片,寒風從窗戶掃了進來,地板卷起一小撮沙塵在微光下閃爍,稍縱即逝。我聽見灰泥剝蝕掉落的窸窣聲。球王看著我,為了他著想,我希望那不是同情。我說:“你在哪裡找到的?”“在你弟弟外套的內口袋。”啪啪啪,漂亮的三拳連攻。等我呼吸稍微正常,我說:“光靠這點沒辦法告訴你紙條從哪裡來的,甚至不能證明是他自己放進去的。”“的確,”球王同意,語氣太委婉了點,“是沒辦法。”沉默。球王刻意等了一會兒,才伸手要回證物袋。我說:“你覺得這表示凱文殺了蘿西。”“我什麼都沒說。目前這個階段,我隻搜集證據。”他伸手要拿證物袋,我將他的手拍開。“你繼續搜集,聽到沒有?”“我需要拿回你手上的東西。”“無罪推定,肯耐迪,單憑這個還遠得很,記住這一點。”“嗯,”球王不置可否,“我還需要另一樣東西,就是你彆管我的事,弗朗科,我是認真的。”“真巧,我也是認真的。”“之前已經夠糟了,沒想到現在……沒什麼比這種事更讓人情緒激動的了。我知道你很不安,但你插手隻會妨礙我辦案,我絕不允許。”我說:“凱文沒有殺人。他沒自殺,沒殺蘿西,沒殺任何人。你隻管繼續搜集證據就是了。”球王目光一閃,避開我的注視。過了一會兒,我將他的寶貝封口袋還給他,隨即轉身離開。我走到門邊,球王說:“嘿,弗朗科?起碼我們現在知道她並沒有打算離開你。”我沒有回頭。我依然感覺她的字句灼穿球王字跡拘謹的標示,襲上我的手,直直燒入我的骨髓。今天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一天。她要和我碰麵,也差點來成了。我們和我們攜手共赴的美麗新世界相隔不到十米。我仿佛墜下深淵,被人推下飛機,感覺地麵朝我猛衝麗來,卻沒有降落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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