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讓我再看一眼你的笑臉(1 / 1)

我在車上睡了幾個小時——我身上酒氣衝天,沒有出租車司機想碰我,但又沒醉到覺得去敲老媽的門是個好主意。醒來之後,我嘴巴裡的味道像是有臟東西死在裡頭。清晨凜冽陰沉,濕氣滲入骨髓,我花了二十分鐘才鬆開扭著的脖子。街上濕漉漉的,空空蕩蕩。教堂鐘聲預告晨間彌撒,但沒有人理它。我找到一間坐滿沮喪的東歐人的沮喪的咖啡館,給自己弄了一份營養早餐:潮掉的瑪芬餅,五六顆鎮痛藥和一大壺咖啡。等我覺得應該不會超過酒測上限時,我開車回家,將星期五早上穿到現在的衣服扔進洗衣機,洗了一個滾燙的熱水澡,思索下一步行動。對我來說,這個案子已經結束了,寫著一個大大的“完”字。球王想自己辦案就讓他辦吧,隨便。他或許是個討人厭的家夥,但這回他的好勝心倒是符合我的意願。球王遲早會還蘿西一個公道,假如還有公道可言的話。他甚至會主動告訴我最新進展,不一定出於好意,不過我才懶得在乎。短短不到一天半的時間,我已經受夠我的家人,夠我再撐個二十二年了。那天早上我一邊洗澡,心裡拿靈魂和撒旦打賭,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讓我再踏上忠誠之地一步。在我將這一團混亂扔回該死的十八層地獄之前,隻剩幾件瑣事要辦。我一向認為所謂“結束”是中產階級發明的狗屁概念,隻為了滿足變態的心理醫師。不過,我還是得確定地下室的屍體確實是蘿西,需要知道她怎麼死的,還有球王和他手下是不是找到什麼蛛絲馬跡表明蘿西那天晚上被人攔下之前原本要去哪裡。蘿西·戴利的消失在我生命劃下一道傷痕,讓長大的我揮之不去。想到傷疤消逝就讓我頭重腳輕,失去平衡,以致做出天大的蠢事,和兄弟姐妹喝酒買醉。兩天前,光是想象這幅景象就會讓我一路尖叫衝到山上。我想最好還是快點醒過來,免得做出更傻的蠢事,把自己弄得半身不遂。我找出乾淨衣物換上,走到陽台點一根煙,打電話給球王。“弗朗科,”他說,語氣帶著適度的禮貌,讓我知道他不太想接到我電話。“有何貴乾?”我在話中加上一點難為情的笑聲:“球王,我知道你是大忙人,但我希望你可以幫我一個忙。”“樂意之至,老弟,但我現在有一點——”老弟?“那我就直說了,”我說,“我在組裡有個死黨叫葉慈,你認識他嗎?”“見過。”“那家夥很有意思,對吧?我們昨晚喝了幾杯,我跟他說了發生的事情,他竟然笑我被女朋友甩了一總之,姑且不論同事瞧不起我的性魅力對我傷害有多深,我和他打賭一百英鎊,賭蘿西其實不想拋棄我。你要是有什麼線索能讓我占上風,贏的錢就分你一半。”葉慈一臉凶神惡煞,看起來好像連小貓都吃,為人又不友善,球王不會找他查證的。球王答得中規中矩:“所有和調查相關的訊息都必須保密。”“我又不是要賣給《每日星報》。根據我上回的印象,葉慈還是警察,和你我一樣,隻是個頭更大,長得更醜麗已。”“但他不是我隊裡的人,你也一樣。”“拜托,球王,至少告訴我地下室的屍體是不是蘿西?假如是維多利亞時代的死人,我就乖乖付錢給葉慈,了結一樁事情。”“弗朗科、弗朗科、弗朗科,”球王話裡多了一分同情。“兄弟,我知道你不好受,好嗎?但你還記得我們之前說了什麼嗎?”“清清楚楚。說到底就是你要我少管閒事,所以我才給你這麼好的提議,兄弟。隻要回答剛才的小問題,你下回見到我,就是我請你痛快喝幾杯,慶祝破案了。”球王沉吟不答,等他覺得我應該明白他有多不讚同之後,才開口說:“弗朗科,我們不是在菜市場,我沒興趣和你討價還價,幫你搞定賭局。這是凶殺案,我和我的手下必須專心工作,不受乾擾。我還以為你知道不能插手,老實說,我對你真有點失望。”我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天晚上,在天普墨警察學校,球王不知道哪一根神經不對,回家途中竟然問我敢不敢和他較量,看誰尿在牆上的高度最高。我心想他什麼時候變成了中年自大狂,還是他內心深處一直是這樣,隻是被青春期的睾酮暫時蓋過了?“你說得沒錯,”我一臉慚愧說,“隻是我實在不想讓葉慈那個大塊頭以為我好欺負,你曉得我意思嗎?”“嗯,”球王說,“你知道,弗朗科,好勝心是好東西,但弄巧成拙就不好了。”我敢說這句話一點意義也沒有,但球王的語氣顯示他在和我分享人生智慧。“我有點不太理解你這句話,老兄,”我說,“但我保證會好好思考一番,再聊囉。”我說完就掛了。我又點了一根煙,看周日購物的大批人潮在碼頭來來去去。我喜歡移民。比起二十年以前,現在小孩的來源多了好幾個洲。愛爾蘭女人忙著將自己變成恐怖的橘色棒棒糖,全球其他地方的女人忙著填補她們留下的空缺。其中一兩個女的,我一眼就想娶回家,給荷莉生十幾個弟弟妹妹,十幾個我媽口中的“雜種”小孩。鑒證人員沒有用,我毀了他流連色情網站的美好下午,他絕對對不會理睬我。不過,庫柏喜歡我,而且他周末上班,除非案子太多,否則現在一定驗屍完畢了。那些骨頭很有可能跟他說了一些我想知道的事。反正荷莉和奧莉薇亞已經火冒三丈,多等一小時比沒太大差彆。我扔了香煙,開始行動。庫柏幾乎誰都討厭,這些人都覺得他喜惡無常。其實他們一直搞不清楚,庫柏隻是不喜歡無聊,而且忍受值極低。隻要讓他無聊一次(球王顯然能讓他無聊至極),你就永遠出局。隻要讓他感興趣,他就隨你使喚。很多人嫌我這個那個,就是沒有人說我無聊。市立殯儀館離碼頭不遠,從我家走幾步路就到,在公車站後方一棟年過百歲的美麗紅磚建築裡。我很少有機會進去,但隻要想到那裡就很開心,就像我想到重案組使用都柏林堡辦公一樣。我們的工作就像一條河流貫穿市中心,理應享用城市曆史與建築最美好的部分。然而,那一天感覺不同。庫柏正在紅磚建築裡秤重、測量、檢視她的遺骸,一個可能是蘿西的女孩。我請櫃台找庫柏,他親自出來見我。不過,和那個周末的其他人一樣,他並不大高興看到我。“肯耐迪警探,”他念得格外小心,仿佛那個名字味道很糟似的,“他特彆知會我,你不屬於他的辦案小組,也不需要案子的任何消息。”虧我還請他喝了一杯酒,這個不知感恩的混球。“肯耐迪警探應該放輕鬆點,”我對庫柏說,“誰都可以對案子感興趣,不必非屬於他的小組不可。這件案子很有意思,而且……呃,我不希望消息傳出去,但要是死者真如我們所推測的,那我和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庫柏小圓珠般的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他一定會好奇。“是嗎?”我低頭裝出欲言又止的模樣,挑逗他的好奇。“其實,”我看著拇指指甲說,“我們還是青少年的時候,我曾經和她交往過。”他上鉤了。他眉毛撞到發線,眼睛也更亮。要不是他找到這麼合適的工作,我一定會擔心這家夥平常都在做些什麼。“所以,”我說,“你可以了解我非常想知道她到底怎麼了——當然要你正巧有空,願意從頭告訴我的時候。至於肯耐迪,不知者不痛。”庫柏嘴角一抽,差點笑了出來。他說:“請進來。”狹長走廊、優雅的階梯、牆上老舊但不壞的粉刷——有人掛了假鬆針裝飾,讓節慶與肅穆悄悄平衡。若不是那些小細節,例如凜冽凝重的空氣、味道、發黑地磚和靠牆的成排不鏽鋼冰櫃,這個擁有高窗與天花板裝飾的長形停屍間也是同樣動人。一塊板子鑲在冰櫃拉格之間,用工整的字體刻著:雙腳先入,名牌掛於頭部。庫柏對著冰櫃抿嘴沉思,手指拂過邊緣,一隻眼睛半閉著。“咱們新來的客人,”他說,“嗯,對了。”接著便向前一步,一口氣將其中一個停屍格拉出來。乾臥底的,人行不久就得學習開開關。時間越久越容易,後來甚至太過容易了。隻要心裡喀嚓一聲,整個場景就會浮現在遠方的小屏幕上,栩栩如生,讓你看著畫麵擬定策略,不時推推這個角色、動動那個人物,像是運籌帷幄的將軍一樣警覺專注,而且安全。學得慢的人最後都會調組,不然就改坐辦公室。我打開開關,開始注視。鐵板上的骨頭排列得完美無缺,簡直像藝術品,有如最後的拚圖。庫柏和他手下稍微清理過,但骸骨依然呈棕色,泛著油光,隻有兩排整齊的牙齒例外,像用高露潔牙膏刷過似的。遺骨看起來好小、好脆弱,不可能是蘿西。那一瞬間,我真的這麼期望。馬路上一群女孩嘻嘻笑笑,難以抑製地嬌聲尖叫,隔著厚玻璃淡淡傳來。我感覺房間太亮,庫柏站得太近,看我看得太仔細了些。他說:“骨骸屬於年輕白人女性,身高介於一七O到一八O之間,體格中等略壯,從智齒發育與骨骺不完全愈合的程度分析,年紀應該在十八到二十二歲之間。”他停在這裡,等我忍不住問他:“你能確定她是或不是蘿西·戴利嗎?”“我沒有齒列X光片,但病曆記載蘿西·戴利補過牙,在右下方的臼齒。死者也補過一次牙,在同一顆牙齒上。”他用拇指和食指拈起顎骨,讓它朝下,伸手指向口腔。我說:“很多人也是。”庫柏聳聳肩說:“的確,巧合雖然不大可能,但還是會有。幸好,辨識身份的方法也不隻是補牙一種,”他翻動長桌上堆得整整齊齊的一疊檔案,抽出兩張投影片,啪嚓夾上燈箱,彼此重疊。“你看。”他點亮燈光說。是蘿西,一張臉亮著笑著,背對紅磚與灰蒙的天空,揚起下巴,頭發迎風飛舞。那一瞬間,我的視線裡隻有她。接著,我發現她臉上布滿白色小叉,這才見到她臉龐底下的空洞頭骨。“從我標示的記號可以看出,”庫柏說,“死者頭骨的解剖特征,包括眼窩、鼻子、牙齒、下顎等等的尺寸、角度與間隔,都和蘿西,戴利完全吻合。雖然尚不足以蓋棺定論,但能合理推斷兩者是同一人,加上補牙及其他因素之後更是如此。我已經通知肯耐迪警探,請他擇期通知家屬。即使在法、庭上,我也敢指出眼前的骸骨就是蘿西·戴利。”我說:“她是怎麼死的?”“麥奇警探,”庫柏朝骨骸大手一揮,說,“你看到的就是我知道的。遺體一旦化成骨骸,死因就幾乎難以確定把握。她顯然遭人攻擊,然而我無法徹底排除某些可能,例如她在遇襲時正巧心臟病發作等等。”我說:“肯耐迪警探好像提到顱骨有骨折。”庫柏極為輕蔑看我一眼。“除非我搞錯,”他說,“否則據我所知,肯耐迪警探並非專業法醫。”我勉強朝他咧嘴微笑,說:“他也不是專業蠢蛋,但辦案倒是還不錯。”庫糖又是嘴角一抽。“嗯,”他說,“雖然湊巧,但肯耐迪警探說得沒錯,頭骨確實有骨折。”他伸出一根指頭,將蘿西的頭骨翻向一側。“這裡。”他說。白色薄手套讓庫柏的手看來潮濕,沒有生氣,像是覆了一層蛻皮。蘿西頭骨後側仿佛被人拿高爾夫球杆敲碎的擋風玻璃,而且敲得不止一次,裂痕有如蜘蛛網向四麵八方蔓延開來,彼此彈跳交叉。她的頭發幾乎都掉了,扔在旁邊糾成一團,但還有寥寥幾撮依附在碎裂的頭骨上。“隻要細看,”庫柏用指尖輕敲裂縫,“就會發現骨折邊緣有碎片,裂口並不完整,這表示頭骨受創當時是濕軟的,而非乾燥易碎。換句話說:骨折不是死後形成,而是死亡當時或不久前造成的。原因是數次重擊,我推測起碼三次,凶器表麵平坦,寬約十公分以上,沒有邊緣或尖角。”我強自壓下咽口水的衝動,他一定會看見的。“嗯,”我說,“我也不是法醫,但我感覺這樣的重擊很有可能致死。”“嘖,”庫柏冷笑一聲說,“是有可能,但這件案子我們沒辦法百分之百肯定。你看這裡。”他在蘿西喉頭摸索,撈出兩塊小骨片,排成完整的馬蹄形說:“這是舌骨,位於喉嚨頂端,顎骨下方,用來支撐舌頭與保護呼吸道。如你所見,比較大的兩端有一端完全截斷。就診斷而言,舌骨折裂幾乎可以確定不是出車禍,就是人為勒斃。”我說:“所以,除非她被開進地下室的隱形車撞到,否則就是被人勒死了。”“這個案子非常有意思,”庫柏朝我揮揮舌骨,提醒我說,“這隻是其中之一。我們之前提到,被害人年齡估計為十九歲。青少年的舌骨不容易斷裂,因為骨骼還很軟,但這個骨折和死者其他傷處一樣,顯然是死亡當時造成的。唯一可能的解釋是她被人猛力勒斃,凶手很有力量。”我說:“是男性。”“男性比較可能,但不排除情緒激動的強壯女性犯案。根據所有傷處推斷,最可能的假設是攻擊者抓住她的喉嚨,讓她頭部反複撞牆。牆壁的衝擊和攻擊者的力道,兩股力量方向相反,共同造成舌骨斷裂與呼吸道壓擠。”“於是無法呼吸。”“窒息,”庫柏糾正似的看我一眼,“這是我個人淺見。肯耐迪警探確實有理,頭部重傷造成的顱內出血與腦部受損會導致死亡,然而時間可能長達數小時。在此之前,她可能已經缺氧而死,原因不是人為勒絞或勒絞導致的迷走神經抑製,就是舌骨斷裂造成呼吸道阻凝。”我不停壓動開關,狠狠地壓。那一秒鐘,我眼前浮現蘿西笑起來時脖子上的細紋。為了徹底擊沉我的理智,庫柏對我說:“除此之外,死者骨骼沒有其他致死傷。不過屍體分解到這個程度,不可能判斷軟組織有沒有受傷,例如死者是否遭受性侵犯等。”我說:“我記得肯耐迪警探好像說死者穿著衣服,不曉得這一點有沒有用。”他抿起嘴唇說:“纖維殘留得很少,鑒證人員確實在骨骸上或骨骸附近發現類似衣物的人造物質,像是拉鏈、金屬扣和胸罩常用的鉤環等等,顯示她和一整套或接近,整套衣服一起掩埋。然而,這不代表衣服在該在的位置。屍體分解和齧齒動物肆虐都會使衣物移位,無法判斷到底穿在她身上,還是隻是在她旁邊。”我問:“拉鏈是開著或拉上的?”“拉上的胸罩鉤環也是。這不算證據,因為她可能在攻擊後自行拉好,但我想起碼有參考價值。”“指甲,”我說,“指甲是斷的嗎?”蘿西絕對會反擊,拚命反擊。庫柏歎了口氣。我已經開始讓他無聊了,光問球王一定問過的製式問題。我必須引起他的興趣,不然就得滾了。“指甲,”他朝蘿西手骨旁的刮除物意興闌珊地點了點頭,“分解了。本案中的指甲和頭發一樣,都因為環境中的堿性而有部分保留下來,不過已經嚴重毀壞,況且本人不是魔術師,無法猜出指甲分解前的狀況。”我說:“假如你還有時間,我想再問一兩件事,之後就不打擾你了。你知道除了衣物殘餘之外,鑒證人員還在她身上找到什麼嗎?像是鑰匙?”“我想,”庫柏冷冷地回答,“鑒證科應該比我還清楚。一他一手扶著冰櫃,已經準備關上。假如蘿西身上有鑰匙,要麼是她老爸還她了,要麼是她偷的,無論如何,這表示她那晚可以走前門,卻沒有做。那麼我隻想得到一個理由,就是她在躲我。”我說:“那是當然,大夫,這根本不算你的工作。但他們很多是訓練有素的狗,一半都是,我連他們知不知道我在講哪個案子都沒把握,更彆說提供我正確的答複。而你應該了解我為什麼對這件案子不想瞎碰運氣。”庫柏眉毛微微一挑,神情諷刺,仿佛他知道我在做什麼,但卻不在乎。他說:“鑒證人員的初步報告列了兩枚銀戒指和三個銀耳環,經戴利夫婦指認,和他們女兒擁有的首飾相符,還有一把小鑰匙,顯然符合稍早在命案現場發現的手提箱的鎖,那種大晾製造的粗糙鎖頭。報告裡沒有提到其它鑰匙,也沒有配件和其他東西。”就這樣,我又回到初次見到提箱時的狀態:暈無線索,被拋進無重力的黑暗中,把握不住任何東西。這時,我才發現自己可能永遠找不到答案了,這是有可能的。庫柏問:“問完了嗎?”停屍間非常安靜,隻有溫控器兀自嗡鳴。我從不會後悔,就像我從不會喝醉,但那周是個例外。我看著棕色骨骸暴露在庫柏的日光燈下,毫無遮掩,我從心底希望自己收手,讓沉睡的女孩安息。不是為了我,是為了她。她現在是大家的了。庫柏的、球王的、忠誠之地的,任他們觸碰指點,隨他們所用。忠誠之地應該已經啟動悠閒愉快的消化程序,將她變成地方傳奇:既是鬼故事,也是警世寓言與都會神話,告訴我們“生命就是如此”。她的回憶將會被吞噬殆儘,就像她身下的土壤將她吞沒。她留在地下室比較好,起碼隻有愛她的人才會觸碰關於她的回憶。“嗯,”我說,“問完了。”庫柏關上停屍格,發出長長的金屬刮擦聲。骨骸消失了,回到蜂窩狀的冰櫃裡,和庫柏手中其他充滿問號的屍體在一起。踏出停屍間之前,我看了最後一眼。我看見燈箱上蘿西依然明亮的臉。發光而透明,晶瑩眼眸與無懈可擊的笑靨細薄如紙,蓋在腐朽的骨骸上。庫柏送我離開,我搬出最動人的諂媚口吻再三道謝,答應聖誕節送他一瓶他最喜歡的紅酒。他在門口向我揮手道彆,隨即走回停屍間做他獨處時會做的事,天曉得是哪些怪花樣。我轉過牆角猛捶牆壁,關節頓時擦傷瘀青。我彎身緊握拳頭,痛楚隻有短短幾秒,卻已經足以將我的心燒成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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