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1 / 1)

督公千歲 紫玉輕霜 2524 字 1天前

雲岐與曹經義,都是毒殺先帝的同謀?!即便是江懷越,也被這樣的話語震在了當場。從始至終,雖然他對當年的事情真相也有過各種揣測,然而因為雲岐是相思的父親,生前又清譽廣傳,他縱然是曾經有過懷疑困惑,卻也未敢往這方向細想。馥君和相思一直都堅信父親是被陷害至死,然而事實……“王爺,您剛才說的,是確鑿事實?”江懷越沉聲道。遼王冷冷道:“怎麼,你不信?這也難怪,雲岐生前沽名釣譽,裝出清高自傲的姿態,讓人都覺得他無可挑剔。你又被他的女兒蒙蔽了雙眼,自然更是一心維護了!”“王爺應該知道,臣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完全陷入情愛?之所以要問清楚,也隻是為了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遼王看了看他,慢慢踱到樓欄前。“我剛才說了,當年先帝因為一心想要廢掉太子而招致了眾多大臣的反對,他曾一度不再強硬,讓人以為已經放棄了這樣的念頭。然而後來先帝忽然抱恙臥床不起,私下向前去探望的母妃許諾,一定會讓我繼承大統。”遼王說到此,眼中不禁流露出怨恨神色,“隻是在那之後,原先精神尚好的先帝日漸虛弱,後來竟然手腳麻痹無法言語,連一句遺言都沒留下,就撒手人寰。而在他臨終前的那段日子裡,曹經義是陪伴左右的內侍,院使倪振安是每日前來號脈的太醫。還有三人,則是時常前去寢宮稟告政務的近臣,分彆是內閣首輔李哲、吏部尚書杜文冰、兵部尚書雲岐。”江懷越眼神深杳,緩緩道:“王爺難道想說,這幾位重臣,全都是謀害先帝的凶手?就算他們對先帝做法有所不滿,但這三人都是飽讀詩書的朝中棟梁,真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遼王唇邊流露一絲譏誚:“朝中棟梁……想來他們也都是如此自詡,一心想要維護社稷太平,不願意廢長立幼這樣的事情發生,才會鋌而走險,不惜一切製止先帝的行為。尤其是內閣首輔李哲,他可是德妃李氏的兄長,太子的舅父,更不可能讓先帝改立太子。這個人,必定就是當年的主謀。吏部尚書杜文冰,與李哲是至交好友,隻要李哲對他勸說再三,必然也會聽從他的安排。至於雲岐……”遼王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在江懷越臉上停留片刻:“我剛才就說過,雲岐此人最重視三綱五常,凡事都講究切合禮製,這樣死心眼的人,也最容易為維護儲君之位和國家根本,而甘願參與到謀害先帝的計劃中去。”江懷越不禁道:“雲岐出身於詩書世家,自幼博覽典籍,正統耿直。如此性情的官員,又豈會做下謀逆之事?”“正因為他太過正統,恪守禮製,所以才會對廢長立幼深惡痛絕。他曾上疏五次,請求先帝放棄此心,甚至為此在朝堂上與人爭辯不休。我知道你不願意承認雲岐也是謀逆之人,但你不想想,他正是懷著不甘與憤怒,才孤注一擲除去了先帝,讓他們所擁戴的太子順利登基!”“這些所謂內幕是王爺自己的猜測吧?就算雲岐後來曾經對盛文愷的父親談及往事,恐怕也不可能全盤托出。”遼王冷哼道:“那你問你,剛才所說的這些人中,現在還有誰還存活?太醫院院使倪振安在先帝駕崩之後,很快也因病暴亡,隻是當時眾人忙於新帝登基大典,無人去查他的真正死因。在此之後,李哲身為國舅,又是當時的內閣首輔,卻在我皇兄登基後不久就辭官回鄉,說是要拋棄塵世修道飛升,半年後離家失蹤,生死不明。杜雲冰則是因言獲罪,年已六十開外還被貶官流放至安順,數年後死於疫病。”他的眼神越發寒冷,直視著江懷越,緩緩道:“為了確保長幼有序,社稷穩固,這些人密謀毒害了先帝,扶植我皇兄順利繼位。可是原先本分膽怯的皇兄在執掌大權後,很快就對他們下手滅口。雲岐目睹同謀們一個接一個去世,自然不勝惶恐,因而上奏聲稱患病不支,希望能以隱退來保全性命。但我皇兄沒有如他所願,隻是將其調回了南京故都。再後來,臨湘王謀逆案發,抄家時從他書房裡找到了與雲岐私下往來的書信,於是君王震怒,命令東廠提督曹經義親自帶人趕赴南京抓捕雲岐,並將雲府徹底抄沒。你覺得,這真是因為他和臨湘王暗中結交嗎?”江懷越靜立片刻,腦海中飛速閃過的是當日去鎮江尋找雲家小廝雲祥,從他那裡得來的種種訊息。雲岐在某天深夜忽然找來雲祥,讓他帶著那個匣子趕赴京城,希望能將東西送到故友房敏學手中。而房敏學,正是太後的親信……原本以為雲岐是預感到大難臨頭,因此希望將裝著罪證的匣子轉交給故友得以保存,而如今再貫穿前後聯係起來,一切才水落石出。“因此雲岐當年急著要把東西送出,並不是為了保存證據,而是希望借由他人之手呈交給太後,由太後出麵力爭推翻新帝,再立你為君?”他審視著遼王,緩緩說道。遼王揚起眉梢,笑了笑。隻是這笑意雖然還帶著驕傲,卻掩不住疲憊之感。“正是,因為他惶恐、後悔,當年毒害先帝,自以為是做了為國為民的大好事,結果我皇兄上位後對他們暗中斬儘殺絕,國舅爺第一個感受到危險以死逃遁,才保住全家性命。杜雲冰猶豫不決間被流放驅逐,而他作為近臣中的最後一個,自然也難逃劫難。他將東西轉交給仆人,卻把開鎖的鑰匙留在身邊,目的是希望太後得到東西後,能親自召他入京麵談,保他平安。誰能料到東西還未送到京城,曹經義已經帶人殺到南京,這陰差陽錯之間,雲岐最終還是死在了詔獄,而那證據和鑰匙各自流散,長達十餘年之久。”“原來王爺知道的也不少。”江懷越淡淡道。“不然你覺得,南京那麼多官妓,馥君和相思為什麼會一起被召到京城?”遼王喟歎一聲,扶著欄杆,“後來我又將盛文愷填入左軍都督府的空缺位置中,還不是希望他能以未婚夫的身份打聽訊息,早日找到流散的證物?隻是這人做事拖泥帶水,瞻前顧後,才使得事情久久未能解決!江懷越,我今日找你來,一是要看雲岐留下的證據,二也是想問一問,你置身在這樣的局麵中,到底有什麼打算?”江懷越眸色微沉:“王爺,您與當今聖上到底誰是誰非,這皇位應該如何歸屬,與我又有多少關聯?無論誰登臨寶座,我江懷越始終都是皇家內臣。”“說得輕巧,你也不想想,我那皇兄隻要在位一天,能容許你和雲岐的女兒成雙成對?相思的父親死於滅口,你是內侍,每天出入宮闈,你說皇兄會不會猜忌於你,從而斬儘殺絕?”遼王斜睨於他,“我若繼位,不會再追究往事,西輯事廠仍舊由你主管,你願意娶雲岐的女兒,跟我也沒有半點瓜葛。掌印還有什麼好推脫的?”江懷越眉間微微一蹙,繼而抬眸道:“既然如此,臣有一事想問。”“說。”“是關於金玉音。”“金玉音?”遼王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得嗤笑起來,“怎麼,你對她也有興趣?”江懷越不置可否:“臣隻是不明白,金玉音原本應該是暗中效力於太後,否則又怎會從司藥局被調回惠妃身邊……隻是惠妃死後,她這一步一步似乎走得越來越遠,到如今身懷龍胎位居賢妃,難道也都是太後與王爺的授意?”“你覺得可能嗎?”遼王臉色一寒,“枉我當日見到她,還覺得此女嫻靜溫雅,舉止有度,本想著太後在宮中也需要有人協助,沒料到這金玉音居然陽奉陰違。現在聽說她還搬去了太液池,隻等著瓜熟蒂落了!”“王爺若是想要繼位,萬歲不可有後,當務之急難道不應該全力消除隱患?倘若金玉音生下龍子,就算王爺翻出所謂證據逼迫萬歲退位,那皇位到底是由您來繼承,還是該歸於剛出生的孩子,隻怕群臣間又要爭辯不休!”遼王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你也想除掉金玉音?”“從臣無辜被貶南京,直到調去陝西又不得歸京,期間金玉音傳來懷孕消息,這一切隻怕都和她脫不了關係。”江懷越眼梢流露幾分陰柔恨意,上前一步,緩緩道,“臣站在自己的立場,也站在王爺的立場,無論如何,這金玉音,是斷不能留的。隻是……”他眼眸微動,唇邊浮現一絲無奈笑意,“萬歲如今被她所惑,隻怕臣想要回京也成難題。”遼王悶哼一聲:“我倒不信這金玉音真有天大的本事!隻要你願意替我除掉此女,需要什麼儘管開口!”江懷越旋即躬身行禮:“多謝王爺,王爺是否知曉,金玉音還有一名得力軍師,否則她獨自一人身在宮闈,又怎能左右群臣?”遼王聞言一怔:“莫非她還暗中勾結了臣子?”江懷越微微一笑:“她不需自己出麵,自然有人為她以名利引誘眾臣,甚至還動用了您的名義,這一點,恐怕您是想不到的吧?”“動用我的名義?!”遼王更為震驚,“你的意思是……”“王爺手下是否有一名幕僚,叫做程亦白?”江懷越微微一頓,放緩語聲,“臣還有最後一問,這個程亦白,當年是如何進入王爺府邸,又是憑借怎樣的本領,才能使得王爺對他信任有加?”遼王麵對突如其來的問題,不禁愣怔,陷入了回憶之中。*不知是哪一天清晨起來,宮牆外的銀杏樹葉已泛起金黃,薄薄的一層霜覆在草葉上,在晨曦下折射出微芒。承景帝昨天剛去探望過金玉音,眼見她身形已很明顯,心中自是欣慰。粗略算來,再過三個月不到,她應該就要臨產了。他正在想著應該如何安排妥當,卻聽門外傳來餘德廣的聲音。“啟稟萬歲,昭德宮那邊派人來說,貴妃娘娘鳳體有恙,今早都沒能吃下一點東西。”“什麼?”承景帝大吃一驚,“可曾請太醫去過?”“娘娘不願叫太醫。其實……”餘德廣遲疑著看看承景帝,“娘娘已經好幾天體虛乏力了……隻是她不肯讓人前來通傳。”“她真是!”承景帝又是慍怒又是心痛,當即帶著餘德廣前往昭德宮探望。本以為榮貴妃見了他還是會使性子擺臉色,誰料承景帝去了之後,貴妃病懨懨歪在床上,連平素發脾氣的力氣都沒有了。看到他進來,也隻是抬眼望了一下,有氣無力地問了安,便再無話語。承景帝連聲叫人催促太醫趕來,又質問宮女太監到底發生了什麼,榮貴妃見狀,揮了揮手道:“跟她們有什麼關係,我自己一點東西都吃不下,就算叫太醫來,也隻是開個藥方……”“總是身體有恙才會這樣!”承景帝端詳起貴妃,見她麵容憔悴,不由歎息一聲,坐在了床邊,“你莫不是因為金賢妃懷孕的事情生氣?你若身在我的位置,隻怕也會心力交瘁……這些天我是去探問了多次,但她如今獨自住在太液池,我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榮貴妃睨了他一眼,隨即撐起身子,向門外的太監道:“給我收拾東西,我等會兒就搬出昭德宮,這深宮之中哪裡最偏遠最僻靜,我就一個人住到那裡去!”太監手足無措,承景帝更是一臉尷尬:“又要逞強!”“逞強?我也是在這裡待得無趣了呀,反正到哪裡都是獨身一人,還不如留出昭德宮,說不定金賢妃以後就要搬到這裡住了。”儘管承景帝斥責勸解,榮貴妃卻像是中了邪似的,非要讓宮女們整理衣物,搬離此處。承景帝拿她沒有辦法,好不容易等來太醫,替貴妃搭脈後,說是肝氣鬱結、氣滯血瘀,需得放寬心思,切不可再妄動肝火。承景帝心道,處在這樣的境地中,她哪裡還能放寬心思?因此儘管榮貴妃對他頗為不客氣,他也絲毫沒有在意,隻是好言開導,哄著騙著才讓她將喝下了湯藥。誰知第二天一早,承景帝正準備派人前去探望,昭德宮那邊又有急報,說是貴妃做了噩夢,醒來後神誌恍惚,忽哭忽笑。承景帝馬不停蹄又趕去昭德宮,這一回,貴妃頭發散亂,雙眼無神,看到他進來反而失聲大哭,拽著他袍袖不肯鬆手。承景帝無奈至極,隻能再度勸慰安撫,怎料榮貴妃這病症古怪離奇,時而鬱鬱寡歡夜不能寐,時而亢奮急躁話語不停,把承景帝攪得不得安生。在又一次剛剛回去,昭德宮就傳來貴妃不肯喝藥的消息後,承景帝無力地坐在榻上,撐著雙膝考慮半晌,命令餘德廣去取紙筆。“萬歲,是要題詩一首舒緩心情嗎?”餘德廣一邊去取東西,一邊回頭問。承景帝煩悶地叱道:“朕是要寫詔書!”*那天午後,一騎信使飛速離宮,從安定門出了京城,往北而去。消息傳到昭德宮,本來還在美人榻上的榮貴妃忽而扶額唉聲道:“頭暈得很,眼都花了,還不趕緊關上門讓我安歇?”宮女們趕緊放下簾幔伺候她更衣午睡,見貴妃合攏雙眼背朝裡側睡著了之後,才敢斂聲屏氣地輕輕退下。榮貴妃耳聽四周沒有聲音之後,才翻身坐起,從描金拔步床內的抽屜裡翻出早已備好的糕點,不緊不慢地吃了起來。*秋風拂過清澄無瑕的太液池,瓊華島上紅楓似火,與碧空白雲倒映水中,蕩漾出變幻姿彩。金玉音坐在梳妝台前,望著鏡中的自己正在出神,樓梯上響起輕輕腳步聲。“娘娘,萬歲已經命人出宮,快馬加鞭趕赴遼東,要召江懷越回京了。”她雙眉一蹙,攥著梨花梳的手指微微發緊。“榮貴妃那些伎倆,萬歲竟然還會上當。”她語聲雖平淡,眼神裡卻流露鄙薄之色,“幫我取紙筆來。”宮女取來了紙筆,金玉音緩緩擱下梳子,站起身來。她的身形已經很是顯著,行動也有些遲緩,但這一切並不妨礙她迅疾寫下紙條。她取下腰間香囊,還是像以前那樣,將紙條塞進了夾層。“依照老規矩,把這個交給程先生。”“是。”宮女拿著香囊匆匆下樓離去。金玉音緩步行至樓欄前,從此處眺望湖景山色,一覽無遺。颯遝秋風卷亂她長長裙帶,她撩了撩鬢發,忽記起當年自己在這湖上乘坐畫舫的場景,那個時候,江懷越也在身邊。有些可惜,這樣的人,最終是留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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