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1 / 1)

督公千歲 紫玉輕霜 2160 字 1天前

幽靜的雅間內簾幔低垂,不知何處飄來低微縹緲的吟唱之聲,咿咿呀呀時有時無,再加上麵前忽然出現了這樣一個麵容朦朧的女子,讓宿昕一下子驚坐而起。素衣女子隔著薄紗,似乎是在細細端詳宿昕,過了片刻才輕聲道:“小公爺,你不認識我了嗎?”聽那語聲輕幽,宿昕心頭冒出寒意,卻又隱隱浮起一種熟悉感。“你……到底是誰?”女子輕輕歎了一聲,玉手一揚撩起了遮麵薄紗。搖曳燈火下,芳容如昔明媚動人,盈盈秀目望著宿昕,唇角含著幾分笑意。宿昕猛然一驚,說話都顛三倒四了。“你?!相思?!怎麼你……”忽而又是背後一涼,不由得聲音發顫:“你,你竟然真的來看我了!我……我真是做夢都想著再見你一麵!”相思見他如此激動,不由提醒道:“小公爺,你說話聲音輕點!我不能夠被彆人知道……”“是是是!我明白!我隻是太意外了!”宿昕又是緊張又是激動,從竹榻站起手足無措,深深呼吸了幾下才勉強鎮定心神,借著燈光望著相思,猶豫了一下,問道:“是不是因為我這幾年還一直牽掛著你,所以你才來……前些天我還提到過你……”相思愣了愣,道:“小公爺是否牽掛我,我也不知道啊……您前些天又是怎麼會想到說起我了?”宿昕失落道:“怎麼你不知道?這不是前些天,我還跟那個榆木腦袋江懷越說,叫他逢年過節要給你上香,不然你孤零零一個多可憐,這個人還真是鐵石心腸……”“上香?”相思先是茫然,繼而笑了起來,“您跟江大人說到我,他難道沒告訴你實情?”“實情?什麼實情?他隻說自己從來沒牽掛過你,連祭奠都不曾有過一次!不過你彆難過……”“小公爺。”相思搖搖頭,上前一步,低聲道,“您是以為我當年被燒死了吧?其實我,並沒有遭遇那場火災。”“什麼?!”宿昕呆住了,一時間腦子亂成一團,竟反應不過來。相思又道:“我是說,我並沒有死。當初我陷入險境,姐姐也因此斷送了性命,有人為了讓我逃脫京城,才不得已設下了偷梁換柱的計策。”宿昕隻覺驚雷炸響,隔了好久才道:“你還活著?!是誰要害你?!又是誰救了你?我當時在京城,怎麼一點都不知道!”相思喟然:“當時事態複雜,就連我也身在其中不知真相,情形危急又不能聲張,因此也不能貿然去找您。如今我前來南京,卻是有求於你……當然我的身份不能暴露,小公爺若是能幫忙則是最好,若是覺得不便我也會立即離開,隻求您不要告訴彆人,因為這事關乎我與那個恩人的性命。”宿昕用力揉了揉眉心,冷靜下來道:“你有什麼事,儘管開口,隻要不是忤逆謀反什麼的大罪,我宿昕還是能幫忙的。”“我哪裡會做什麼謀反之事?”相思也著實佩服他的想象,頓了頓,小聲道,“我想求您讓我見一個人。”“誰?”相思話未說出,臉頰先微微發熱,用低微溫和的聲音道:“……江大人。”“江?大人?”宿昕聽到這,簡直如墜雲裡,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又氣又急,“你,你居然還想著他?!我剛才就說了,這些年他連一炷香都不給你上!”相思一臉詫異:“那是因為他知道我沒死啊!”“他怎麼會知道?!”宿昕惱火起來,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戰,“我都不知道的事,他為什麼可以知道?!”“那是因為當初設計偷梁換柱,讓我逃出京城的,就是他啊!”“什麼?!”又是當頭一棒,讓宿昕的酒意徹底沒了,“他,他為什麼會這樣做?!你不是說,隻是自己暗戀他,他對你一點感情都沒有嗎?!”相思不好意思地攥攥手指,略有忸怩地道:“小公爺,那是,那是我當初騙你的……”“……你,什麼意思?”一種不祥的預感慢慢籠罩上來。相思考慮了一下言辭,頗為艱難地望著他,道:“其實,江大人他,並不是對我毫無感情……他早就知道我對他的情意,而且……”“而且什麼?”宿昕幾乎不敢再聽下去了。相思紅著臉,小聲道:“他跟我,早就兩情相悅了呢。”一道驚雷再度劈下,宿昕隻覺身子都焦黑了。“不可能!”他氣急敗壞,聲音都發抖,“江懷越,他對你一點都不上心,成天冷著臉,他,他哪裡會懂得男女情愛?!”相思無奈道:“如果不是這樣,他怎麼可能冒著欺君之罪,施計讓我逃出了京城?您不是對他了如指掌嗎?他會為一個不相乾的樂妓以身犯險?”“我不信!我不信!你跟他才見了幾次,他怎麼可能就跟你兩情相悅?!”相思看著還在掙紮的宿昕,不忍心地戳破他最後的信念。“小公爺,其實我跟大人,早就相識了。”宿昕呆如木雞,抿了抿發乾的嘴唇,啞聲道:“什麼時候的事?你們兩個,什麼時候的事?”相思理了理思緒,慢慢道:“那年初秋就認識的……隻是一開始他確實沒有接受我的情意,直至那次,你入了京城,常來淡粉樓歡飲玩樂。”她說到這裡,尷尬地看看呆滯的宿昕,硬下心告訴他真相。“大人聽聞我被你點了花名出去遊玩,一時生氣就衝上花船,誤以為那個紈絝子弟就是你,在船上大發雷霆,還把人給扔進了湖裡,也就是那次之後,他明白了我的心,我也明白了他的心。小公爺,我這樣說,您是明白還是不明白?”宿昕這回徹底傻眼了。他從來不相信太監也會和正常人一樣有男女之間的情愛,江懷越又始終表現得冷漠無情,對相思視如無睹,叫宿昕怎麼可能想象得出,這兩個人會真的有情感關聯?更怎麼可能想象得到,正是因為自己入京,故意到處冶遊散布對西廠的不良言論,反而激起了江懷越的嫉妒之心,竟然最終成就了他和相思的愛戀?!“不可能,不可能!”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竹榻,顛來倒去隻會說這句話了。相思有點於心不忍,過了片刻才謹慎道:“小公爺,以前我真是無法公開說這件事,您也知道大人和我身份有異常人,我們實在是步履維艱,經曆了許多磨難……您如果願意聽,等我見到大人之後,我們可以詳細地告訴您。”宿昕呆滯了許久,才抬起頭,愣愣道:“你說什麼?”“……我是說,我真的想見大人,其中緣由等我們見後再跟您細講,行嗎?”宿昕說不出話來,腦海中各種念頭來回翻滾,可憐兮兮望著相思,心裡反複出現的隻有一句話:她怎麼可能跟江懷越……末了,他才艱難地開口:“你和江懷越,到什麼地步了?”“……”相思看著一臉頹廢的宿昕,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了。*次日午後時分,江懷越剛從草場回到禦馬監,便有人來稟告,說是定國公公子宿昕請他出宮一見。江懷越皺了皺眉,直接回答道:“我忙著核算賬務,沒有時間出去。”“對方好像挺認真的……”“就這樣回複。”他想到上次被宿昕糾纏了半天,聽那些囉囉嗦嗦的話語,就覺得簡直是在浪費時間。小太監隻好如實去回複了宿昕派來的下人,這話傳到了宿昕耳中,把他氣得大罵:“果然不通人情,難道要我親自去請?!”下人戰戰兢兢道:“那怎麼辦,還去不去了?”“……當然得去!今天就算是綁著,也得把他抓出來!”於是那個下人隻好又跑了一趟。江懷越正在聚精會神地算賬,聽聞宿昕又派人來,煩得頭也沒抬:“他是怎麼回事?自己閒得發慌就來找我開心?”小太監遞上一封封了口的信件,道:“請您過目。”江懷越接過來撕開,裡麵就一張紙條,上麵寫了兩個字。——揚州。他雙眉一蹙,心頭跳動,迅疾問道:“人在哪裡?!”“就在宮門外等著您呢。”小太監詫異地看著他。江懷越隨即起身,快步走了出去,才下台階又匆忙回來,迅速換了便裝之後,直接趕往宮門之外。*晴空澄藍,陽光正豔,秦淮河水光瀲灩,映出畫船絢麗姿影。嫋嫋娜娜河水起伏,畫船輕舟往來穿行,兩岸樓閣間的笙歌綿綿,與水上飄傳的淺吟低唱彼此交融,就連空氣中都浸透了酒意甘醇,令人沉醉不知歸路。宿昕早就帶著一群佳麗登上了畫舫,席間杯盞流光,嬌鶯歡悅,他一人被美人們環繞簇擁,卻始終提不起興致。沒過多久,這些從城中各處找來的樂妓們得了重賞,被一一遣散離開,偌大的畫舫內,隻留下了坐在角落的相思。月白色花鳥錦緞上衫素雅流麗,配著奢華的葡萄紫織金如意紋馬麵裙,桃心發髻花鈿生翠,一雙明珠耳墜漾動華光。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盛裝打扮過了。為了掩人耳目,宿昕特意讓她混在了這群樂妓中,如今其他女子已經離開,相思抱著琵琶坐到了桌前,恍惚間好似又回到了在京城的歲月。“多謝小公爺為我考慮周全。”她持著酒壺,為他斟了一杯酒,送至麵前。宿昕接過酒杯,琥珀色美酒晃動間,也讓他有一絲過去的回憶,隻是心緒仍舊複雜。“唉,要是還在過去該多好……”他還未展開回顧,卻聽得外麵欸乃聲起,有小船緩緩靠近。緊接著,甲板輕響,有人登上了畫舫。相思坐直了身子,目不轉睛地望向門口。純白赤紅的珠簾被人輕輕撩起,珠玉盈盈碰撞間,那人側身而入。鬆綠色連珠紋的曳撒,腰帶間懸著沉香佩玉,他眉目如初,出塵孤拔,隻是少了幾分凜冽,眼神間更添一絲鬱色。相思手按著桌麵,情不自禁站起身來,望著許久不見的江懷越,難以抑製內心情緒。“大人!”才一出聲,眼眶就滾熱了起來。江懷越雖然早有預料,然而踏足畫舫,撩開珠簾的瞬間,看到了這熟悉的麵容,聽到了這熟悉的喚聲,終究還是心頭一顫,竟也站定在那裡,呼吸加快,一時間不能言語。相思拋下一切顧念,快步來到他身前,目光始終沒有移動半分。她含著眼淚在笑,又強忍著悲傷:“你怎麼瘦了呢?是在南京過得不好嗎?一路上是不是受罪了?”江懷越這才深深呼吸了幾下,輕聲道:“沒有,我隻是,近來有些忙碌而已。”“忙些什麼?是有人故意刁難你?”相思擔心得不得了。“不是……你怎麼從揚州過來了?不是叫你好好待在那裡嗎?”“我怎麼待得住?!聽說你到了南京,我強忍了幾天,實在熬不住……”相思小聲道,“我很小心的,路上都沒跟彆人說話,到了南京之後又偷偷打聽了宿小公爺的住處,可是不敢貿然出現,看到他和彆人在外飲酒,才……”相思說到此,方才想到了宿昕,回過頭一看,卻見宿昕一臉生無可戀地坐在桌邊,正呆滯地看著她和江懷越。“你們……”他好像生了病似的,使勁揉著太陽穴,想讓自己清醒起來。自從江懷越一進來,相思那眼裡隻有他的樣子,就讓宿昕心痛萬分。再一看兩個人居然完全無視自己的存在,軟軟綿綿在那互訴衷腸,儼然一對久彆重逢的小夫妻,他更是如遭冰水淋透。江懷越看看他,收斂了片刻前的溫情,肅著臉道:“多謝小公爺相助。”宿昕沒心思挑他禮數不全,有氣無力走到兩人跟前,下定決心問道:“你們兩個,真的已經那個了?”一瞬的寂靜,讓兩人滿頭霧水。“沒有!”江懷越沒好氣地回答。“是啊!”相思卻紅著臉承認。“什麼?”江懷越驚詫地望著她,她也同樣不滿地盯著他。宿昕更迷糊了,叫起來:“到底是怎樣?怎麼說的不一樣?”江懷越慍惱道:“你問的什麼問題?!這樣的話,怎麼能在相思麵前說?!”“怎麼不能說了?”宿昕愕然,忽而明白過來,氣得不行,“我說的是,你們兩個是不是真的已經私定終身了!江懷越,枉你平素裝得無情無欲的死人樣子,心裡都裝著什麼念頭?!”相思更是狠狠盯了江懷越一眼,含酸帶怨道:“大人,你真是,不該瞎想的時候瞎想,該出手的時候膽怯!”“……”他感覺自己的臉要燒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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