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1 / 1)

督公千歲 紫玉輕霜 2412 字 1天前

這一次相思哭得止不住,江懷越身體虛弱,神思還有些恍惚,隻能趴在那裡默默看著她流淚。直到相思抽泣聲漸漸小了,他才吃力地道:“不要再哭了。”江懷越不說話還好,這一開口,本來都快停下的相思又悲從中來。他無奈又茫然,不由道:“怎麼……越勸還越哭呢?”她拭著淚水,哽咽道:“你一開口……我就想哭。大人,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江懷越隻得閉上嘴不說話,相思又哭了一陣,才勉強穩定了心緒,帶著歉疚道:“我先前,真的太害怕了,看到你躺在那兒被人抬回來,眼睛閉著……”她沒再說下去,似乎直到此時還心有餘悸,不敢多想。江懷越望著相思,雖然現在已經回到了連山關,躺在了戍樓之中,可耳畔似乎還是回蕩著廝殺呼喊的聲音,身子也仿佛還在戰馬之上顛簸。腦海中浮現的,居然也還是自己在拚死血戰至最後一刻,想到的那些零零碎碎的過往,那些曾讓他慍惱,讓他躊躇,讓他痛徹心扉,又讓他甘之若飴的點滴回憶。他看著仍跪坐在床邊的相思,她一臉淚痕未乾,倍顯憔悴。許是出來的匆忙,她穿得簡單,連禦寒的鬥篷都沒有。江懷越啞著聲音道:“地上冷,不要坐著。”她卻理了理衣衫,伏在床邊,正對著他,悄聲道:“可是,我喜歡這樣。”他那雙平素常蘊含著疏離感的眼裡,慢慢地增添了溫度。他甚至想要伸手摸一摸相思的臉頰,可是稍稍一抬手,就牽動後背處的傷口,疼得他蹙了眉頭。相思輕輕握著他的手指,小聲地問:“背上現在還是疼得很嗎?要不要叫人再請大夫來,想想辦法?”他無力地側過臉趴在那裡:“請大夫也沒用的,箭傷在那兒,隻能自己忍一下。”相思失落地點點頭,又道:“包紮傷處的布上還有血跡……你千萬要小心……”江懷越怔了一會兒,忽然低眉問道:“你怎麼知道?自己看了?””“……有什麼不可以嗎?”相思試探著看著他的眼睛。江懷越眼裡隱隱有鬱色,過了片刻,才低聲回道:“沒什麼。”她看看他,心裡有幾分了然,有意帶著小小的怨懟哼了一聲:“就看了看受傷的地方,你以為我還想偷看什麼?我是那樣急色的人?”江懷越沒料到她會這樣還擊,怔了怔之後,唇角微微浮現笑意。*在相思的幫助下,江懷越艱難地側轉了身子躺著,她還喂他喝了一點熱水。“大人,我們在瞭望樓那邊抓到了高煥,但是為了要將計就計又故意讓他給逃走……我現在擔心的是,他在逃亡之前曾經見到我,如果他知道我在京城的詐死消息,那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對你不利。”“那先前來偷窺你的,應該也是他?”“是的。”相思忖度了一下,不無擔憂地道,“我覺得他必定是知道京城裡的消息,不然為什麼想方設法從長甸嶺回來,就為了來窺伺我?”江懷越沉默片刻,道:“我在行軍途中就已經叫楊明順派人告誡各衛所和城池,務必要抓到高煥。至於其他的事情,我會儘力安排妥當,你放心。”“大人。”她抬起眼簾,喚了他一聲,靜靜看著他。江懷越同樣注視著她,沒有說話。“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相思惴惴不安地問了一句,又趕緊解釋,“我不是急著要走,你現在受了傷肯定也走不得,我隻是,希望有個念想……”“我知道。可是我們回朝,都是要聽從聖旨的意思。”相思在心裡默默歎息一聲,趴在床頭又看了他許久,忍不住又摸過他臉頰頸側。“大人,我想和你在一起。”他的後背處疼痛難忍,可是聽了相思的話語,在極度疲憊辛苦中,還是有一種安定與憧憬蔓延開來。她並未強求他也說什麼蜜語甜言,更遑論是什麼承諾。當此重傷之際,她見江懷越強撐著精神,也不忍再多逗留,在親過他之後,起身想要離去。才到門前,江懷越卻又叫住了她。“鎮寧侯來了這裡,你看到沒?”“我是看到他了,他沒發現我。”相思有點擔憂,“他會在這裡待下去嗎?”“是萬歲見遼東戰事不利,緊急下旨叫他來的。今日大戰女真人慘敗,但他們未必會善罷甘休,侯爺也不可能馬上就離去……”“那他萬一看到我,豈不是要壞事?”“隻能見機行事了,你儘量彆被他看到就是。”相思雖然點頭應允,可是一想到如果自己的身份被揭穿,那會帶來怎樣的風波,心中就越發不安起來。*這一夜她雖然回到了小院,卻還是輾轉難眠。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又不能去戍樓探望,恰好楊明順過來,相思才總算能夠打聽江懷越的情況。“大人昨天半夜發了燒,一大早大夫又去檢查了傷處,重新給換了藥。”楊明順歎道,“這回真是被姓費的害苦了!”相思又氣又急:“那他就這樣毫無愧疚?侯爺也沒找他算總賬?”“昨天因為大人昏睡不醒,侯爺隻是簡單地問了我幾句,然後又去找費毅詢問為什麼延誤了救援。你彆看費毅是個武人,狡辯起來還頭頭是道的,侯爺雖然心裡有數,但表麵上也不能跟他翻臉,畢竟這仗還沒真正結束,自己人要是起了內訌可不好。但這筆賬肯定是會記住的!”“那高煥的下落有消息嗎?”“目前還沒有,各處都已經張貼了懸賞布告,一旦有發現的話,會立即行動的。”大軍雖然取勝回城,但是相思如今卻還是沒有完全放鬆的心情,她既憂心自己的身份,又記掛江懷越的傷勢。這天傍晚時分,楊明順照例過來,她得知大人還是發著低熱,更加坐立不安了。楊明順見狀,便主動帶著相思又去了戍樓。值守的軍官與他相熟,看到他身後的相思,不由愣了會兒,陪著笑道:“楊掌班,您又帶姐姐來看望督公啊?”“怎麼不行嗎?”楊明順斜了一眼,走了幾步又覺得不妥,回頭去附耳道,“彆張揚出去,大人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眼下他受了傷,可不是正需要心靈手巧的人來伺候?”“啊?是……”那軍官似乎明白了點什麼,看著楊明順帶著相思上得樓去,不由發著呆。其實自從相思來到遼東軍中之後,大家私下裡早有議論,楊明順的這個姐姐如此美貌,也不知有無許配過人家。甚至包括這個軍官在內的好幾人,都躍躍欲試地想要私下詢問,隻可惜戰局危急,因此才沒能找到機會開口。可是現在看來,楊掌班似乎是想用自己的親姐姐來作為鋪路石,好進一步巴結討好督公吧?可憐的軍官頓時感到一腔熱情付之東流,隻恨自己沒能早點跟楊明順坦白心意。如今看到相思的背影款款遠去,不禁嗟歎後悔,考慮再三之下,覺得自己必須找楊明順問個明白。*相思推開房門,江懷越原本還是虛弱地趴著的,聽到聲響轉過臉,不由問道:“你怎麼又來了?”她被問得無話可說,到了床榻前,先是摸摸他的前額,隨後蹙著眉道:“大人,你好像還在發燒……”他略顯困乏地“嗯”了一聲,怕她擔心,又強撐著精神笑了笑。“已經比昨晚好多了。”儘管如此,他說話還是有氣無力的,嘴唇也有些發乾。相思默默歎著氣,倒了一杯水,躊躇道:“大人,我幫你轉過身來喝點水?”他沉默了片刻,卻道:“我想坐起來。”相思嚇了一跳:“你現在還能坐得起來?”“……我已經這樣趴著一天一夜了……”江懷越眉宇間掩飾不住的煎熬難耐,“骨頭都在痛……”“可我怕你背後的傷……”相思本想拒絕,可是看他竟然撐著身子想自己爬起來,連忙扶著他的肩膀,“我來!你不要亂動!”說歸說,可是她畢竟缺少服侍傷病之人的經驗,又是擔心又是緊張,大冷天地急出了汗,才總算讓江懷越靠在她肩前側坐了起來。他還想不靠著相思,才坐直了一些就痛得咬緊了牙關。“都這時候了,你是怕羞還是逞強?”她生氣了,一把摟住他,與他一起坐在床頭。許是因為還發著熱,江懷越臉上微紅,呼吸也有些急促。相思費勁地支撐著他,又端著熱水喂給他喝。江懷越隻穿著單衣,身體的溫度很清晰地傳到她的肌膚上。她無暇多想,感覺到了他溫度的同時,也感覺到他還在微微冒汗。他喝完了這杯水,就這樣倚靠著她,吃力地閉著眼睛休息。認識江懷越至今,相思還是頭一次看到他這般虛弱無力。以往的大人似乎真是堅硬若磐石,從不肯輕易顯露出脆弱甚至是困頓乏力的一麵,可是現在他這個樣子,雖然還在試圖硬撐,卻顯然是真的傷痛難忍,備受折磨。她想哭,卻不能再在他麵前落淚。她知道大人不會願意看到她因為此事而傷感。相思隻能強忍著眼淚,深深呼吸了幾下,取出輕柔的手帕,在不驚動他的前提下,為江懷越拭去額頭頸側的汗水。此時的他是真的卸下了防備,像個需要母親關懷的少年一般,倚在她懷中,靜靜地閉著雙目,不知是睡著了,還是蘇醒著。他呼吸的氣息拂在她臉頰上。相思素來覺得自己總是被照顧的那一個,而今卻有一種想要好好照顧彆人的心念。無所謂什麼海誓山盟,更無所謂什麼花前月下,隻是覺得現在倚靠在身上的這個男人,曾默默給予她太多,而她給予他的,卻似乎少得可憐。她解開江懷越衣襟,他似乎是睜了睜眼,在她耳畔低聲道:“乾什麼?”“給你擦一下,不難受麼?”相思輕輕地說。他皺了皺眉,不知是沒有力氣反對,還是彆的什麼原因,終究是沒再說話。她便探進去,小心翼翼地給他擦了一遍,隨後將他衣襟掩上。“大人,你是不是瘦了?”江懷越沒有睜開眼,隻是靠在她肩頭無力地笑了笑:“你又沒看到過,怎麼知道我瘦了?”“……瘦不瘦的,還需要脫了衣裳才看得出嗎?”相思輕輕戳了戳他的胸口,“隻是覺得,好像比以前清減了,這苦寒之地夥食又不好,你還成天忙著行軍打仗,能不瘦嗎?”江懷越靜默了片刻,輕聲道:“那等以後,你做飯做菜給我吃麼?”相思攬著他的腰,輕輕笑著道:“你敢吃?當初不是還嘲笑過我的廚藝嗎?那次在城南院子裡……”他還是閉著眼,哂笑了一下。“那你在魏縣酒館三年,什麼都沒學會?洪三娘母女的廚藝據說是不錯的。”“……你,你連這個都打聽過?”相思慍惱地輕咬了他臉頰一口,他隻是疲憊地笑,不說話。她的心裡千轉百回,甜蜜與辛酸交錯如細網纏繞,她的大人啊,為什麼情願暗中打聽了那麼多,卻自苦一千多個日夜,在京城將自己幽禁在心間暗處,不留半點希望。“我的大人,你怎麼就……那麼傻呢?”相思抱著他,眼眶濕潤了。江懷越倚在她頸側,眉間有拂不散的憂悒,唇邊卻還是帶著笑。過往苦楚皆已成雲煙一夢。她如今,在他身邊,甚至還這樣抱著他,就好。“所以你以後,是要為我下廚的?”看起來很無聊的問題,他居然又執著地問了一遍。相思撫過他的臉龐,在他耳邊道:“會呀,大人。你喜歡吃什麼,我就去學什麼。要不然你出錢,讓我去各大酒樓大廚那裡拜師學藝,怎麼樣?”他抱著她,忍不住笑了起來。“笑什麼,是想到自己要出錢,不舍得了嗎?”相思有意這樣問,江懷越還未回答,卻聽樓梯聲響,外麵忽然有人敲門。相思以為楊明順來催她回去,便推了推江懷越,示意自己要走了。“是誰?”江懷越不由蹙眉。“蘊之啊,你醒著?那我進來了!”鎮寧侯的嗓門一貫響亮,這一聲讓屋內兩人驚愕萬分,誰都沒料到他會此時忽然出現,江懷越心裡更是瞬間把本該在外麵看著的楊明順痛罵了百遍。“等會兒!我在換衣服……”他連忙忍著痛,想要躺回去,又推相思叫她趕緊找地方躲起來。怎料鎮寧侯大大咧咧地說著:“咳,換衣服有什麼?你受了傷能行?”說話間,房門一開,身穿華貴錦袍的鎮寧侯已經大步進了屋子。屋內一片死寂。江懷越衣衫不整地撐坐在床,不及躲避的相思背轉了身子,緊攥著簾幔站在一邊。鎮寧侯愣在屏風那兒:“哎?怎麼這裡……還有個女的?不對啊!我住的地方為什麼沒有丫鬟?!”相思緊張地不敢回身,隻聽江懷越無奈道:“侯爺……她不是丫鬟。”鎮寧侯更疑惑了。“不是丫鬟?那是什麼人?”他頓了頓,又氣憤道,“難不成是費毅那廝為了討好你,專門招來的青樓女子?!簡直太不像話了,你都傷成什麼樣了,他還搞這些花樣!”相思臉上緋紅一片,江懷越更無語了。“侯爺,你不認識她了?”鎮寧侯一頭霧水,走近幾步到了床邊。相思聽江懷越的意思,是已經不想隱瞞,便鎮定了心情,儘力大大方方地向鎮寧侯作禮溫和問候:“侯爺,許久不見。”燈火下,鎮寧侯仔細打量眼前這素潔無華的佳人,膚白瑩亮,眉目靈動,依稀有些眼熟,卻一時記不清了。“你是……你是……”“奴婢,曾經是淡粉樓的樂妓,相思。”“哦!相思!”鎮寧侯恍然大悟,驚喜萬分,“說起來好久不見,得有好幾年了吧?你怎麼會在這裡?這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哈哈哈,蘊之,你說是不是很巧……”他笑得爽朗,可是自己說著說著,怎麼覺得不對勁……忽而笑容僵住,瞪大眼睛望著相思,緊張得連話音都轉了彎。“你……不是已經被燒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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