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1 / 1)

督公千歲 紫玉輕霜 1955 字 1天前

晦暗的隔間內,血腥味衝襲而來,死寂之中,從某個角落傳來了低微至極的嗚咽聲。那嗚咽聲猶如幽魂抽噎,一聲聲時斷時續,猶帶著顫音,在這初冬夜間聽來格外令人心驚膽寒。桌上的燭火忽忽竄起,爆裂零星火花,晃動不已的光亮映在曹經義焦黃暗沉的臉上,平添幾分森森鬼意。他披著長長的衣衫,腳步沉緩地走進了那幽暗隔間,隨後站定在中央,幽冷笑道:“好兒子,你不過來看看你的乾娘嗎?”江懷越不動聲色,謹慎地朝前走了幾步。血腥味更顯得濃鬱不散,那壓抑顫抖的嗚咽聲,也更加清晰。江懷越借著從斜側照來的微弱光亮,才望到這原本堆放箱子的隔間裡,遍地都是深紅色的血痕。縱的橫的,交錯洇染,有些已經乾涸凝固,像極了覆在青磚上的詭譎蛛網。牆角的箱子旁,有女子蜷縮著抽泣,長發低垂,衣衫淩亂。而在她身前的地上,還躺著一個人,因為光線昏暗,看不清到底是死還是活。曹經義臉上還帶著陰冷的笑,回過頭朝江懷越道:“怎麼,不敢進來了?你不是膽子大得很嗎?叫她下毒,想我死?虧你乾得出來,啊?!我辛辛苦苦把你帶到京城,就為了活到那麼大年紀了,喝你一碗下了毒藥的熱湯?!”說話間,他已忽然出手,一把揪住了吳氏的長發,將她的臉用力扳起。吳氏痛得拚命掙紮,曹經義卻咬牙切齒地湊近了她,“賤人,你家落難的時候,是誰出手相幫?你不知恩圖報,反而在我眼皮底下勾三搭四,真以為我會對你有什麼善心?!我告訴你,這一次你死還是小事,你那沒出息的爹媽和兄弟,全都得給你陪葬!”吳氏眼淚直流,可是因為嘴巴被破布堵住的緣故,隻能發出痛苦的聲音。她的臉部因疼痛和害怕而扭曲,眼睛卻還望向門口的江懷越,似是在向他發出最後的求救。江懷越無聲無息往前走去,直至看清情形時,心底才泛起一絲涼意。吳氏被粗繩緊緊捆住了雙手,而在她身前,還有一人同樣被繩子捆住,並與她緊緊相連。那人的身體已僵硬不動,更為可怕的是,這竟然是一具無頭的屍體。而曹經義此時,正探手從吳氏的腿上拎起一物,黑魆魆一團亂麻似的,在她麵前晃動不已。吳氏臉色慘白,緊閉著眼睛不敢睜開,曹經義卻怒吼:“現在怕了?不敢看一眼?先前是怎樣跟他親熱糾纏,不是恩愛得很嗎?!”他又霍然站起,劈手拿起擱在箱子上的一把利劍,朝著江懷越嘶吼道:“給我滾過來!”江懷越走到近前,冷冷地看著他:“義父,何必這樣歇斯底裡?以往您不是經常教訓我,必須時時刻刻冷靜機敏,不為自己的喜怒哀樂所主控?怎麼,如今事情到了自己身上,也開始暴怒躁動了?”曹經義將管家的頭顱扔到吳氏懷中,也不管吳氏嚇得幾乎要昏過去,隻朝著江懷越冷笑數聲:“我是高估了你的良心,你這個本該去死的東西根本也沒有良心!可你也不想想,我既然能將你更改姓名帶進京城,就也能麵見聖上說出真相。你倒是想一想,以你那樣的身份,萬歲是會留你一具全屍,還是把你發配去鳳陽古皇陵看墳?”江懷越麵色如水,平靜道:“義父可以去,但您也彆忘記,一旦我的身份暴露,那你當年所做的事情又該如何交待?欺君罔上弄虛作假,將我送入昭德宮蠱惑君心,這罪魁禍首不就是你自己?”“我反正活不了幾年了,就算是死——”曹經義惡狠狠拖長聲音,盯著他道,“我也要讓你沒有好下場!”他說話的時候,吳氏始終癱坐在地,不停地哭泣嗚咽,管家的頭顱已經滾落在地,一雙充滿驚悚的眼睛直愣愣瞪出,好似正在盯著江懷越。“我本來也沒打算自己會有什麼好下場。”江懷越冷漠道,“我還記得年少時候,義父就告訴我,咱們這類人手中權勢再大,也終究隻是一場空。某日君王不悅或是被群臣脅迫了,轉眼間就能把我們手中的權勢儘數收回,而那時,我們就像是失去了利爪和尖齒的虎狼,麵對滿朝文武的圍攻,最終隻會慘淡死去,死後再背上各種罵名,遺臭萬年。”曹經義桀桀笑著,用洇染了暗紅血跡的劍尖指著他,揚著眉道:“現在呢?你不要說,現在你還不怕死!不是有美人作陪了嗎?你進入東廠密室,為的難道不是雲岐案件?”江懷越心間一動,迫問道:“義父既然這樣說,應該是最清楚雲岐案件的當事人了?”曹經義盯著他,忽然再度揪住吳氏的長發,向江懷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你想知道?那就殺了她,殺掉這個忘恩負義水性楊花的女人,我說不定會在麵見聖上之前,告訴你雲岐到底為什麼必須去死。”吳氏的全身都瑟縮發抖,呼吸粗重急促,好似下一刻就會暈厥過去。江懷越審視一番,道:“義父,你以為,我會信?”“你不信又能怎麼樣?!”曹經義脖子上青筋凸顯,聲音嘶啞。“我告訴你,雲岐的案子翻不了!就算你江懷越竭儘全力哪怕獻上性命,都不可能改變事實!”江懷越手指不由攥緊。“為什麼……”“那你來殺了她啊!不是想知道真相嗎?!”曹經義異乎尋常地執著,一把拽起清瘦的吳氏,將她整個人扔到了江懷越近前。她匍匐在地,淚水打濕了青磚,身子不斷發抖。江懷越低頭望著吳氏,慢慢蹲下去,看到她因恐懼而滿是淚水的眼睛,紅腫,無神。“來啊,動手啊!殺這樣的女人,難道還會不忍?”曹經義失去了耐心,朝著江懷越厲喝。江懷越看了吳氏一會兒,忽而伸手,將她口中的破布取了出來。“懷越,懷越,求你彆殺我!”吳氏嘶啞了嗓子,瘋了似的求饒,“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江懷越,你還不下手?!”曹經義怒不可遏,隨即又抓住了吳氏的手臂,將她按到管家的屍首前,惡狠狠盯著她,“賤人,那你就給我殺了江懷越!”吳氏本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聽到要她殺人就已經滿麵煞白。再看到近前的那個無頭屍首,一下子崩潰哭泣。“哭!哭又有什麼用?!”曹經義忽而以劍尖對準了她的咽喉,“你要是把他殺了,我就給你個全屍,也放過你家裡人,怎麼樣?”吳氏急促地喘息著,眼裡滿是驚懼不安。曹經義卻削斷了繩索,硬是將長劍塞到她手裡,“去啊,我今天就是想看看,到底你們兩個畜生,誰能殺了誰!你難道真的想嘗嘗被我一刀一刀刮下全身血肉,苦熬三天三夜再死去的滋味?還有你的爹娘兄弟,現在還在家裡做著夢吧?等你死後,不知哪天就會被一把大火燒得焦黑!”“不,不……求您不要這樣!”吳氏的眼中迸出冰涼的淚水,尖聲叫喊著,忽然雙手握著利劍,哀嚎著刺向江懷越的心口。江懷越眉間一蹙,在她跌跌撞撞衝來的時刻,閃身避讓,同時出手,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稍用力一帶,吳氏便踉蹌跌出,撞到牆壁後跪坐不起。然而她還發瘋一般繼續握著利劍,渾身打顫。曹經義就在近旁,她卻已經完全被他震懾收服,不敢或者根本沒有想到要去刺殺他。曹經義看著無用的吳氏,唇邊浮現一絲冷笑,反手從箱子裡取出弓箭。乾淨利落地開弓搭箭,對準了江懷越的麵部。江懷越站在原處,向曹經義揚起下頷。“義父,今夜是一定要讓我死在這裡了?您不想再進宮麵聖?”“你還能活到明天?”曹經義陰狠地道,“殺了你,這對奸夫淫|婦也跟你一起下黃泉。明日我進宮麵聖,告的就是你勾結這賤人,夥同管家一起竊取我的密室鑰匙,事發之後還想暗殺我滅口,卻被我反殺成功。你覺得,萬歲爺看到這三具屍體,還會追究我出手的罪責?”江懷越靜靜看著他,過了片刻,才道:“既然我難逃一死,您為何還是不肯說出雲岐之死的真相?”“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越是想知道的,我越是不會說,就讓你帶著這個未解的難題去見閻王!”曹經義恨聲說罷,指尖微顫,一支利箭已迅疾射出。風聲急破,江懷越憑著瞬間的敏感閃避躲開了那支箭。身形未定間,曹經義怒罵一聲,隨即再取箭拉弓,正在這時,外麵卻忽然傳來高聲呼喊:“老爺,宮裡來人了!”曹經義稍一愣神,還待追擊射箭,江懷越已經搶先步出隔間,揚袖打翻燭火,房中頓時一片昏黑。趁著這個時候,他迅疾出了書房,步下台階。撲麵寒風吹來,讓之前噩夢般的感覺稍稍平息。有人提著燈籠從前院匆匆趕來。身後腳步聲響起,曹經義握著長劍追出,正待再次出手,卻見對麵的人高高舉起燈籠,向這邊道:“曹公公,我奉萬歲爺之命,前來探望。”曹經義一皺眉,緊握著劍柄,站在房門口。腳步聲漸漸近了,麵容平和的餘德廣朝著他拱手,在其身後,楊明順緊緊跟隨,手中還捧著漆黑泛光的烏木托盤。托盤之上,有圓潤古拙的瓷瓶,瓶頸處係著嫣紅的緞帶。曹經義喘息著,盯著站在台階一側的江懷越,又望向餘德廣和楊明順,啞聲道:“萬歲爺為什麼這個時候叫你們來?”餘德廣微笑道:“萬歲仁慈,聽聞曹公公近來咳喘的舊病又反複發作,擔憂您入冬後更難安睡,特意叫太醫館的人熬製了平喘通順的藥酒,這不是連夜給您送來了嗎?”江懷越抱臂站在一旁,聽餘德廣這樣說了,不由也望向楊明順手中的托盤。曹經義愣怔片刻,乾笑了數聲,道:“有勞餘公公,也感激萬歲如此關切,既然如此,就請您回去轉告萬歲,我曹經義對萬歲是死心塌地的忠誠不二,絕不會像有些人那樣口蜜腹劍。”說罷,他整頓衣衫,跪拜在台階儘頭。餘德廣回頭看了看,楊明順端著那托盤慢慢走上前,驕矜道:“曹公公,萬歲說了,這藥酒熬製不易,您先請喝上幾口,品品味道,看看是否真有奇效。若是有用的話,明日宮裡還會繼續送來呢。”曹經義咽了一口唾液,雙目陰沉。“這是萬歲爺親口說的?”楊明順反問:“您不信?我怎麼敢亂說?餘公公是萬歲身邊的人,您信不過我,還信不過他?”曹經義的呼吸漸漸急促,看著楊明順,又轉而回望好整以暇靜立一旁的江懷越,原本就沒有什麼血色的臉上忽然浮現了不可遏製的怒意。“多謝萬歲美意,既然如此,我要即刻進宮,當麵感激萬歲關愛!”說罷,他一震衣衫,霍然起身就往前走去。“曹公公,萬歲已經休息,你這時入宮,豈非驚擾聖上?!”餘德廣皺眉勸阻。曹經義卻置若罔聞,呼喊著自己的手下,令人速速備馬。江懷越朝楊明順遞了個眼色,迅疾上前,擋住了曹經義的去路。“義父,你還真是把自己當成了朝中棟梁了嗎?深夜闖宮隻為謝恩,就算餘公公不攔,我們也得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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