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1)

督公千歲 紫玉輕霜 2089 字 1天前

“你就是江懷越?”宿昕橫著眼打量對方幾眼,不悅又不屑,眼神裡卻還透著幾分懷疑。“小公爺以為呢?”江懷越微微揚起眉梢,唇邊帶著似笑非笑之意,鎮寧侯站在一旁,聽到他那語調,看到他那笑意,渾身寒毛直豎。宿昕冷哼一聲,低聲嘀咕了一句:“虛有其表而已。”江懷越裝作沒聽到,慢慢道:“江某前些天奉旨去了一趟保定,未曾想手下們居然有眼不識泰山,誤將小公爺給抓了回來,實在是做事魯莽,還請小公爺見諒。”“誤將我抓回?”宿昕雙手抱胸,一副看穿真相的神情,“我說你就彆假惺惺了,誰還不知道在京城內你們廠衛橫行無忌,隻要是看到或者聽到誰對朝政有所議論,哪怕是講得在理,也照抓不誤。我這些天可沒少看到其他人也被逮進來,邊上幾個牢房關押的不都是這樣的讀書人嗎?”江懷越平靜道:“小公爺您也說了,不僅是我們西緝事廠,還有東廠和錦衣衛俱有這樣的職責,可見這些事情並非都是我們幾個管事的自作主張,若萬歲不允許,我們這些底下人又怎會大動乾戈呢?”“萬歲還不是聽信了你們這幾個人的花言巧語?”宿昕冷哂,“朝中自有六部和內閣各司其職,你們這些人本來隻該負責護衛伺候的,卻越俎代庖,甚至淩駕於眾官員之上。我聽說你每到一處,當地官員必得跪拜相迎,恐怕內閣首輔外出也不過如此陣仗!”“那也是他們自發如此,江某從未提出過任何要求。小公爺,江某與您先前素未謀麵,您何苦對這些事情耿耿於懷,倒像是你我結怨多年一般。”宿昕“哈”了一聲:“你說的輕巧,好像是我無事生非?”鎮寧侯在一邊忍不住道:“國公爺讓你上京給太後賀壽的,可沒讓你和廠衛們過不去。”“你就彆提老頭兒了,也不知道怎麼就越活越頑固!”宿昕其實還有一肚子怨氣,隻是礙於江懷越在場,沒好意思講出來。他在南京的時候,就經常聽說西緝事廠近幾年風頭正猛,大有趕超東廠與錦衣衛的形勢。本來東廠的存在就已經夠讓人頭疼的,又加設了一個西廠,壓製得京城百姓和官員時時小心事事謹慎,有幾名激烈反對西廠建立的官員甚至被羅織罪名抓進了大牢,到最後輕則抄家罷官,重則丟了性命。他也曾建議父親以勳臣之後的身份誠懇上書,請求君王停辦東西兩廠,或者至少也應該削減他們的勢力,不能縱由這些人狐假虎威,淩虐百姓。然而國公爺卻斥責說他實屬多事,滿朝文武中自然有人會看不過去,何必由他來挑這個頭?“您是怕惹禍上身?好歹咱們的祖先也是威風赫赫的開國功臣,您怎麼就變得這樣畏首畏尾了呢?人人都這樣的話,那還有誰願意出來說話?”宿昕曾不滿意父親的態度,與之發生了爭論。“開國那時候當然得不惜自己的小命了,成王敗寇誰不懂?眼看天下就要到手,誰會膽小如鼠畏葸不前?”國公爺抓起書本就往他頭上敲了一記,“太平時節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文死諫武死戰,你是想讓這國公府不得安生?”宿昕為之鬱悶,他這個老爹,以前是嫌棄他沒有頭懸梁錐刺股的苦學精神,從小就灌輸了一大堆古人如何發憤圖強儘忠為國的大道理,說那些事跡的時候,那叫一個正氣凜然氣貫長虹,害得他小時候還掉了好幾次感動的熱淚。沒想到等到他接受了這樣的熏陶,對那些橫行無忌的廠衛看不慣時,老國公爺又教訓他不懂得明哲保身,那副看他不上的樣子,讓宿昕十足感到從小到大就一直在受著欺騙。故此,他在又一次被老父親訓斥嘲諷之後,一怒之下孤身離開了南京直奔京城,原先是想在進宮後麵見聖上,說一說如今市井間對廠衛的畏懼已經超出了對皇權的敬畏,然而轉念一想空口無憑,於是隱姓埋名有意撒網,目的就是自己先體驗一次被抓,混進牢房親眼看看裡麵的慘狀,出來之後直接稟告給皇上,這樣總該最有說服力了吧?“國公爺可是看著糊塗實則清醒得很,你小子能學到他一半功力,就夠立足了。”鎮寧侯搖頭,“行了,既然已經見到了懷越,那是不是該出去了?你看看這一身衣服都臟成什麼樣子了,還穿在身上!”宿昕斜著眼睛看江懷越:“聽你的意思,就是自己完全行得正坐得端,凡事都是萬歲爺首肯,所有事情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江懷越淡淡一笑:“話也不能這樣說,萬歲日理萬機,我怎麼可能事無巨細樣樣稟告?但凡大事要緊事,必定都是萬歲同意的,這一點小公爺還請放心。”“行,你既然這樣說,那我就去宮裡見見萬歲爺,問一問這當街暴打隨意抓人到底是大事,還是小事……”宿昕一邊說,一邊整頓那件皺巴巴的長袍,鎮寧侯無奈道:“你這個人真是說不通,剛才還說老爹頑固,自己不也一樣?”“他不是說萬歲都同意嗎?那又何必怕我去說?”宿昕整頓了衣衫,背著手昂首挺胸就往鐵門外走,沒料到才出牢門,就見轉角處站著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驚得他連忙收回腳,尷尬地咳嗽了一聲。“相思?你怎麼也來了……”相思微笑著朝他行禮:“宿公子,我是聽說您不肯出獄,就過來看看。沒想到您這次倒是自己走出來了。”“啊,那什麼,因為西廠提督回來了,我這走也走得體麵,沒白進來一次。”他腦海裡盤算了不少,又趕緊道,“這地方不宜久留,咱們還是邊走邊說,大牢裡有什麼好玩的,是吧?”相思忍不住笑了笑:“那您先前不還待得起勁?”“咳,那是之前,江懷越又沒回來,我在牢裡自在得很……”說話間,後方響起腳步聲,鎮寧侯與江懷越已經走了過來。相思裝作與江懷越不熟悉的樣子,朝著兩人行禮。“相思見過侯爺,還有這位,嗯……提督大人。”江懷越睨著這個精怪不說話,鎮寧侯倒是沒想到她也會來,不由詫異道:“你是怎麼進來的?”“之前跟著侯爺來過,剛才在門口說是侯爺叫我來的,他們就沒為難我。”相思笑了笑,“還望侯爺恕罪呢。”“哦,小事無妨。你也是為了宿公子著想嘛……”鎮寧侯見江懷越肅著臉站在一旁,想起了什麼似的介紹道,“蘊之啊,你還記得這一位嗎?”江懷越板起臉來,驕矜著打量了一下相思,緩緩道:“隻是看著有些眼熟。”“你這個人怎麼也不長腦子?難道沒收到她寫的紙條?”鎮寧侯向來覺得自己在江懷越麵前顯得有點頭腦簡單的樣子,如今終於扳回一局,心裡很是高興,眉飛色舞地介紹道,“這是淡粉樓的相思姑娘,上次在和暢樓被我家那位給砸破了頭,你不是還幫她說過幾句的嗎?瞧瞧你這記性!”江懷越還未說話,宿昕已然叫起來:“什麼?被你夫人砸破頭?這又是什麼事情?我怎麼一無所知?”江懷越厭煩地瞪了他一眼,臉上卻還隻得帶著笑意。“小公爺,那是侯爺夫人一時氣急失手了,都過去很久的事情就不必再追根究底……”“相思姑娘,你真是受委屈了……”宿昕一邊哀歎著,一邊就想朝相思那邊去,猛然間聽到身後有人用力咳嗽一聲,回頭一看,江懷越已走上前來:“小公爺,牢裡陰冷潮濕,還請出去再談。”“你這人真是奇怪,我又不是要跟你談話。”宿昕滿心納悶,相思見狀,連忙道,“是呢,我在這裡站了一會兒就感到渾身不舒服,好像掉進了冰窟,我們還是彆待在這裡了。”“……行吧,出去再說。”宿昕點點頭,又瞥了身側的江懷越一眼,緊隨在相思身後出了大牢。走出大牢,陽光恰好灑落滿地金輝,宿昕在牢裡待了好些天,乍一見著刺目的光亮,幾乎有點睜不開眼睛了。相思體貼地道:“小公爺,我看您雖然沒受虐打,可這臉色怎麼也顯得發白,想必是牢房陰冷休息得不好,還有這一身衣衫都已經臟了破了,如此情形又怎能直接進宮?不如先回閒雅居好好休養一番,覲見皇上的事情應該也不急,對吧?”宿昕原來是逞著一股勁兒,就想把自己在西廠的遭遇全都訴說給承景帝,好讓他知道手下人借著他的名義,做得實在過分。他這些天故意不出去,可不是僅僅為了慪氣,蹲在牢房裡的時候假裝睡覺,偷聽到不少有用的訊息,他也知道承景帝默許了江懷越做事,但做事總也要講究分寸,若是皇上知道他真正的所作所為,難道還會一點都不介意?可是被相思這樣柔情蜜意地關切了一下,那股子憤懣之氣好似忽然減弱了一半。“我……我還好,沒覺得身體不適啊……衣服嘛,換一套就行。”“那怎麼行呢?您看看您這臉色,多蒼白啊!眼圈都黑了!”宿昕愣了愣,繼而得意道:“那不正好?讓萬歲瞧瞧這西廠大牢有多過分,把我折騰成這樣!”說罷就大步往前去。相思連忙追在他身側,蓮步款款,笑靨淺淺:“小公爺,您想一想,這個憔悴的樣子進了宮見萬歲爺,萬歲爺問,你是怎麼會搞成如此模樣呀?您該怎麼回答呢?”“不就是因為在教坊裡喝酒,評論了幾句?”“哦……那倒是。”相思想了想,猶猶豫豫道,“可是……我好像記得,□□爺曾經規定過,宗室成員和有勳爵的功臣,都是不可以來這些風月場所的呀?”“……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宿昕強行給自己找補,“我這是為了誘敵出動,不然怎麼能引起西廠注意,對不對?”“可是您想啊,國公爺讓您上京給太後祝壽的,您卻連太後都還沒拜見一下,這樣說來,是不是也有那麼一點點於理不合呢?”相思認真地道,“還有,您說提督大人做事任意妄為,但您這次折騰也有點大,要是遇到個手狠不講理的番子頭目,當場把您打傷了,國公爺到時候豈不是要氣壞?萬歲要是知道了了來龍去脈,真的不會說您做事衝動嗎?”宿昕腳步慢了慢,偏過臉看看相思,感到很意外:“你怎麼在幫著西廠的人講話呢?”“哪兒呀,我這不都是為您考慮,生怕您好心辦壞事?”相思轉回頭,朝著慢慢踱來的鎮寧侯道,“侯爺您說是不是?”鎮寧侯愣了愣:“對,小公爺你怎麼分不清相思到底是在幫誰呢!”宿昕看看相思,又望了望始終跟在後邊,卻不發一言的江懷越,忽然叫道:“不對不對,侯爺你剛才說了,江懷越曾經幫相思講過幾句好話,相思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姑娘,必定是借著這機會來替他解圍!”相思臉一紅,隨即小小地哼了一聲:“公子切莫亂聯係,提督大人當時仗義執言,我已經感謝過了,和這次的事情又有什麼關係呀?”“這更加不對了,江懷越為你仗義執言,簡直天方夜譚!”宿昕狐疑地朝鎮寧侯追問,“他們兩個,是不是有些瓜葛?”“啊?怎麼可能?”鎮寧侯一頭霧水。此時卻聽江懷越清了清嗓子,幽幽然道:“小公爺,您是在風月場所待多了嗎?怎麼看誰和誰都像是郎有情妹有意?要不是剛才侯爺提醒,我差點連她是誰都不記得了,哪裡來的什麼瓜葛?”“那侯爺怎麼還說她給你寄了什麼紙條?”江懷越麵不改色心不跳,背著手道:“什麼紙條?我隻收到了侯爺寄來的信件……”說到此,他忽而一頓,蹙著眉道,“原來如此,我接到信件的時候正在趕路,保定那邊起了風沙,一不小心從信封裡掉落了東西,一下子就被大風給刮跑了,料想應該並不是重要之物,因此也懶得去追。那什麼紙條,估計早就進了水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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