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1)

督公千歲 紫玉輕霜 1838 字 1天前

“江大人,您怎麼會在這裡?”為首的大個子一臉驚訝,向江懷越行禮,被他抬手止住。江懷越淡淡道:“在宮外不必這樣,我隻是隨便走走而已。”大個子卻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神秘兮兮地笑道:“明白明白,大人必定有事在身,這京城哪一處不都是大人搜羅訊息的場地?”江懷越不想過多解釋,此時在大個子身後的一名青年則搖搖晃晃向他拱手,大著舌頭道:“大人……大人難得來咱們城北,彆看這有點亂,可酒是真帶勁兒!大人,賞臉去喝一杯!”“黎總旗,看來今晚已經喝得不少了?”江懷越隨口問道,“怎麼想到來這裡的?”青年滿身酒氣,笑得開懷:“我們弟兄經常來這聚聚,大人,我媳婦前幾天生了個大胖小子,您沒聽說吧?有八斤多重!那小臉蛋,全是肉……”江懷越倒是沒說什麼,攙扶青年的瘦高個立即沉聲嗬斥:“三弟,你喝多了!大人必定來此是查訪案件的,我們就先不打攪。”說罷,拽著青年就往前走。“哎哎,我還要請大人也喝一杯酒呢……”青年被強行拖走,然而叫喊聲還從人群後傳來,高個子不好意思地朝江懷越拱手致意:“大人,他高興過頭喝多了話也亂說,您還請彆見怪!”江懷越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其實根本沒想為難這三個南鎮撫司的錦衣衛,隻是閒談幾句罷了,然而大個子好像怕他生氣似的,很快也道彆離開,朝著那先走的兩人追趕而去。三人的身影漸漸消失遠去,江懷越回首凝望了一陣,發現相思不知何時已悄悄靠攏了過來。他默不作聲地看看她,忽然起了慍惱之心。“不是叫你離我遠點嗎?!”她隔著他其實還是很遠的,此時見那三人已經離開,才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點,被他這樣嗬斥了,又怔然停在了路邊。因為之前隔得遠,相思根本沒聽到那三人與他說了些什麼。隻是大致猜測是官場上相識之人,在此偶遇了,寒暄幾句就此道彆而已。她覺得他大概是不願意被熟人看到,帶著一個女子在夜間閒逛,所以嚴肅地讓她走開。如果是這樣,她忍耐了便是。可她不明白,為什麼那幾人明明已經走掉了,他還是這樣冷若冰霜,毫不留情。她抿了抿唇,硬撐著解釋道:“我,我之前一直沒過來,以為那三個人都走了,就不要緊。”含著霜意的雙眸盯著她,江懷越沉寂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你還是……彆離我太近。這裡人多,不知道還會不會遇到認識的。”相思默默點點頭,先前的心情已經被破壞了大半。江懷越又道:“晚間天涼,你要不要回去?”“……不要。”她遲疑了一下,繼而很堅定地搖頭,“這不是剛剛開始嗎?”江懷越欲言又止,隻好不緊不慢繼續沿著攤位向前。這一次,他放緩了腳步,相思則慢慢跟在後邊。他看一眼什麼東西,她走過去之後就也會拿起來再端詳一陣。就這樣兩個人慢慢吞吞地繞了一大圈,最後又回到了先前那處表演雜耍的地方。場地中間已經由扔飛刀改為鑽火圈了,身材瘦小的少年一個接一個穿過熊熊燃燒的火圈,引起圍觀人們的驚歎連連。江懷越對這些玩意兒不感興趣,可是看相思站在人群邊緣駐足不前,隻好坐在石橋欄杆上無聊等待。好像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曆。早些年,還未成立西緝事廠的時候,他為了給皇上和貴妃探聽宮外的奇聞軼事,也曾經奉命出宮,喬裝打扮混跡於大街小巷。那些捕風捉影,道聽途說,卻博得了君王的喜愛,由此甚至催生了西廠。可是那也隻不過是自己一個人在人群間搜尋消息,並不會像現在這樣,看似無所事事,實際卻有另一人需要他的等待。那些雜耍在他看來不甚了了,見慣了宮中藝人的高超技巧,這城郊的玩意兒根本不在眼裡,然而相思卻睜大眼睛,看得入神。熊熊火光照亮了她墨黑的眼眸,光潔的臉容滿是稚氣,又滿是生機。很少見到沉淪於教坊的官妓還會像她這樣,執拗地猶如青山間的春筍,拚著命地朝上鑽出,要探知未可琢磨的世界。與她相比,他似乎顯得格外壓抑內斂,有太多的話語不能說,也有太多的事情不能做。人群中又爆發出快樂的喊聲,以及興高采烈的拍手聲,他遠遠望去,小小的她也在無憂無慮地笑。認識她以來,這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由衷地高興。也許是她太久沒有自由出行的機會了吧……*最後一位賣藝少年猶如離弦之箭般飛衝而過,騰躍著穿進了火圈,人群再度拍手叫好。有人拿著盆子來討賞錢了,叮叮當當斷斷續續,有銅錢砸落進去。相思也想給錢,才取出荷包,卻覺手肘被人撞了一下,她極為警覺地低頭查看,果然係在腰帶間的荷包已經不翼而飛,再迅疾環顧,但見一個瘦小的漢子正形跡可疑地匆忙擠出人群。她惱火地追上去,一把拽住那人的胳膊:“等一等!”那人驚訝回頭,瞪著眼睛道:“乾什麼?!我不認識你,快撒手!”可是她仔細一瞧,這漢子衣襟處垂落了幾縷彩色絲線,正是她荷包上的流蘇。相思死拽著他不放,怒目道:“你還裝傻?我的荷包就在你懷裡!”“滾開!”漢子惱羞成怒,一下子將她推開,撒腿就跑。她急得要追,身前卻忽然圍攏了數人,都是神情不善的年輕人,擠眉弄眼,帶著挑弄的壞笑。“這是哪裡來的妞兒,那麼白那麼俊,咱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丟錢了是吧?彆著急,我們哥兒幾個是這一帶最仗義的,告訴哥哥你的荷包長什麼模樣,哥哥保準給你找回啊!”“來來來,跟我們走,帶你找那個偷兒去!”一雙雙手趁亂在她身上亂摸,她漲紅了臉奮力想逃,可是他們前後圍堵,一邊笑一邊鬨,將她緊緊困在人堆裡。相思咬緊了牙,用力推開其中一人伸到胸前的手,朝著四周焦急張望。她先前曾經望到江懷越坐在石橋那邊的,可是現在,卻不見他的人影。她的心沉墜下去,慌亂得無法言語。周圍的人們雖然看在眼裡,卻隻是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沒人上前阻止那幾個混混的行為。又有人從後麵一把抱住她,甚至想將她舉起來抱走。她驚慌失措地拚命掙紮,隻覺腰間快要被勒斷。“彆逃了,今兒你就留在這裡陪咱們幾個!”身後的人怪笑著,用力貼近她。忽然間一陣騷動,圍觀的人群麵色驚慌,那幾名混混還未反應過來,已有數道黑影衝湧而來,電光火石間,但聽迅疾幾聲沉悶地撞擊,身後那人首先慘叫倒地,另外幾人還想上前去還手,卻反被重重擊倒,一個個捂著傷處哀嚎。“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料子,就敢撒野?!”為首的黑衣男子大步踏來,抬起腳就踩在那混混頭目的背上,猛一發力,倒在地上的那人慘叫連連。相思這才認出來,他是隸屬於西緝事廠的掌刑千戶姚康。可是還沒等到她上前,姚康已經帶著手下人將那幾個混混揪起來,連招呼都沒打,雷厲風行地撤出了人群。這一群人來如驚雷去似疾風,圍觀的百姓似乎也認出了他們是是來自西廠的番子,個個噤若寒蟬退到四周,不敢有多餘的話語。藝人們趕緊收拾東西奔逃離去,好好的雜耍場頓時冷清了下來。相思尷尬地站在楊樹下,枝丫間懸著的大紅燈籠還沒被來得及取下,在夜風中微微晃動,照著空空蕩蕩的場地。遠處攤販們神情複雜,但也不敢妄加議論,生怕再被番子帶走,關進暗無天日的廠衛。她揉著被扭傷的手腕,不知該往何處去。過了一會兒,身後才響起腳步聲。她回過身,見江懷越平靜地站在那裡,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走吧。”他沒等她傾訴剛才的遭遇,就顧自朝著石橋走去。可是這一次,相思沒有跟上。江懷越走到橋頭才回頭望,秋風颯颯,楊樹間的燈籠搖搖曳曳,晃亂一地光影。相思孤零零站著,衣衫淩亂,神情悲傷。他遲疑了片刻,見她還是沒有跟過來的意思,便慢慢走了回去。樹葉沙沙作響,商販們的叫賣聲漸漸起落,隻是不複先前恣意歡暢。江懷越沉聲道:“以後還是不能隨便到這些地方。”“姚千戶怎麼會出現的?”她寒涼地問。他垂下眼睫,淡淡道:“我身邊時常有人暗中追隨,怎麼可能真正獨自出來?”相思的心境蒙上了一層灰紗,繼而又問:“那您剛才……去哪裡了?”他沉默著,從袖中取出一個流彩紛呈的荷包,遞到她麵前。相思一愣,驚詫與溫暖交融纏繞:“這是我剛才被偷的,難道您之前不在,是去追那個竊賊了……”他將荷包拋還給她,又望了望相思華麗而單薄的衣裙,嚴肅道:“入夜風冷,你該回去了。”她有些不情願,但是看著江懷越再度往石橋走去,也隻得追隨其後。風吹河水粼粼泛波,果然透骨生涼,她為著出來夜遊精心妝扮,此時雖覺寒冷卻也不好表現出來,隻能默默忍受。江懷越放慢了腳步,回過頭看她一眼:“那個荷包裡應該沒裝多少錢,何必心急火燎?以後若是單獨出來遇到竊賊,不要這樣魯莽了。”她緊緊攥著荷包沒說話,他走到橋尾,馬車因為之前停在了彆處,一時還沒趕回,於是江懷越便對她說:“你在這兒等會兒,我去喊車夫過來。”說罷,他便想沿著河岸朝前去尋。相思留在橋尾處,望著他的背影,忽有一種抑製不住的衝動。她沒料想到期盼已久的幽會如此短暫而又荒唐地拉下了帷幕,她也知道等會兒他就會招來馬車,送她回到春意融融的淡粉樓。此處幽黑寒涼,河對麵又嘈雜混亂,可是她留戀不舍得歸去。隻因有他在。她鼓起勇氣,攥著那個荷包追了上去。“大人!”她在即將追上江懷越的時候,朝著他的背影喊了一聲。聲音猶帶著緊張與不安,甚至有些發抖。他的腳步為之一頓,慢慢轉過身來。“怎麼了?”他蹙著眉,有點意外的樣子。她微微喘息著,心跳迅疾,一聲聲重得仿佛直入耳膜。河麵上吹來的秋風卷拂起她青青衣裙,纏繞婀娜的花枝在裙麵朱紗間綻放,她的手是冰涼的,連自己都感覺不到溫暖,可是臉和心卻火熱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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