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1)

督公千歲 紫玉輕霜 1889 字 1天前

月華疏淡,不遠處嬉鬨聲此起彼伏,江懷越始終靜默端正,不聲不響看著她。風起雲移,木葉蕭蕭。江懷越沒有主動開口,而是轉身沿著栽滿楊柳的河岸前行。相思慢慢地跟在他身後,為打破尷尬,她有意問起了孫政那件事後續結果,江懷越淡淡道:“他被免職了,孫太傅氣的不輕。”“那公主必定也會傷心欲絕吧?”他平靜地道:“公主惱火了一陣,然而最後還是定下了婚事。”“什麼?!”相思驚詫不已,“她知道了孫政和姨娘偷情,還堅持要選他?”江懷越哂笑:“那倒不是。她起先堅決不信,還將我大罵一頓,鬨得不可收場。我也不便過多參與,便退了出去。結果第二天萬歲又召我進宮,說是先前的人選出了問題……永清公主中秋夜宴時看上的那人,根本就不是孫政。”“啊?怎麼會這樣?”相思更加驚訝了。江懷越為她解釋,原來當時前來夜宴的新科進士有好幾位,公主偷偷看上了其中一個,隔了好幾天才讓身邊宮女為她打聽。然而事隔數天,她描述的時候又自然美化過多,宮女再轉請相熟的太監打探消息,這樣轉了幾個彎下來,就“明確”了那位“風姿卓越,文采斐然”的未來駙馬乃是太傅長孫孫政。直至孫政醜聞敗露,君王怒召他入宮訓斥,公主不肯離開,躲在屏風後觀望,才發現這個人壓根就不是自己當時看中的。相思愕然,追問道:“那後來找到她真正看上的人了嗎?”“自然找到了,否則怎能又將婚事提上議程?”“是誰?”江懷越看看她:“乾什麼這樣急切打聽?好像和你有關係似的。”“怎麼和我無關呢?要不是我們在假山裡偷窺到那一幕……”她的臉頰紅了紅,“萬歲爺稀裡糊塗賜婚,公主稀裡糊塗嫁給孫政,拜堂之後才發現搞錯了心上人,那還有悔改機會嗎?”江懷越盯她一眼,哼了一聲,才回答:“她真正看上的就是同為新科進士,被任命為給事中的那一個。””“給事中?”她愣了愣,江懷越嫌棄地看著她道:“什麼記性!就是上奏章彈劾孫家的那個年輕人!當時他和孫政同時拜見萬歲,年齡與身材差不多,同樣也是相貌堂堂,打聽的人弄錯了也情有可原。”相思不由感慨:“這可真是天意了,這個人應該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公主看中了吧?卻恰好彈劾了太傅祖孫,也因此讓孫政的麵目暴露……倘若不然,公主直至進入洞房還以為自己嫁的就是他呢!”她越想越覺得新奇,忍不住追問:“那萬歲答應了公主和那位新科進士的婚事了?還會由大人您操辦?”她一腔熱情,卻換來江懷越冷睨,“就你喜歡打聽這些閒事,和楊明順不相上下!”“什麼啊,我隻是關心……”她還沒說完,江懷越已經快步而去。她加快步伐隨行其後,往橋對麵燈火璀璨人群湧動處眺望,喜悅道:“大人,我們可以去那邊嗎?”他回過頭看了一眼,躊躇片刻,轉而走向石橋。相思愣了愣,馬上追趕了上去。唇邊抑製不住有了笑意。*楊柳鋪正如其名,河岸兩側垂楊嫋嫋,隻可惜時已入秋,柳葉凋黃,若是春夏之際,此處應該也是風景宜人之地。但這並不妨礙沿河集市的熱鬨程度,相思才下了石橋,便望到那邊圍聚了一大群人,中間的楊樹上懸垂了大紅的燈籠,照亮了雜耍藝人接連拋出的銀色飛刀,一道道光影掠過,便引來眾人喝彩歡呼。再往前去,則是小商小販賣力吆喝。豔麗而廉價的小首飾在燭火輝映下閃爍著耀眼的光,熱氣騰騰的蒸籠裡包子散發出誘人的香。“甜到心坎兒裡的糖糕咯,咬一口保準樂翻天……”賣糖的小夥子搖著鈴鐺在人群中穿梭叫喊,目光卻停留在路邊賣花的姑娘身上。“大姐您再賞光塗一點,這可是城裡富家小姐們最愛的顏色!哎哎,彆走啊……”賣胭脂的貨郎則挑著擔子追隨在抱孩子的婦人身後,一不小心撞到了旁邊買果子的大娘,隨之引來一陣潑辣叫罵……這裡的一切都飽含了原始的生機,他們熱鬨著放肆著,嘈雜著歡樂著,極儘喜怒,毫無掩飾。這是長期生活在繁盛風雅處的相思很少見到的場景。地上有食客隨手亂扔的雜物,但是她沒有在意,她所望著的,惦念著的,隻有離著不遠的那個身影。江懷越始終沒有與她並肩而行,他獨自穿行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既不回望等待,也不留戀周邊,隻是那樣煢煢前行,好似周遭一切喧嘩喜樂怒罵都與他無關。就像是,早已離開這萬丈紅塵的幽寂靈魂,在死後無從歸去,也無從輪回,隻有長久地徘徊於淡月之下,人群之間。相思一直默默跟在他後邊,不敢過於靠近,也不舍得過於遠離。正情思波動間,忽而從旁邊人群腳下竄出一道灰影,嗷嗷叫著撲向相思裙角,她驚叫起來慌不擇路逃著躲著,幾乎嚇掉了魂魄。嘈雜混亂之中,有人將她用力拽到身後,一腳踢開了那條凶狠的大狗。直至灰狗瘸著腿溜向遠處,她還驚魂未定。“怕狗?”他淡淡道。她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結結巴巴道:“我……怕被咬……”“凶一點,它就怕了。”江懷越轉身又往前去,她依舊抓著他的衣袖,才行了幾步,他便蹙著眉回頭,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不要這樣。”相思愣了愣,慢慢地將手鬆開。他的眼裡有悒色,她倒是很快調整了情緒,重新又歡悅起來。“大人你看!酥油鮑螺!”相思興致盎然地指著前方一個小攤,示意他去看。乾淨利落的老板娘正將淡黃色的酥油鮑螺擺在素白瓷盤中,底下圓,上頭尖,一層一層螺紋盤旋,猶如花苞挺立。江懷越在宮中見過這樣點心,並未十分在意,相思卻很是驚喜地到了攤位前,細細看著老板娘製作新的點心。老板娘正將牛奶蔗糖拌上蜂蜜,不斷攪拌,相思目不轉睛地看著,因問道:“您是京城人嗎?”她一邊做著,一邊回道:“不是,蘇州來的,剛跟著相公一起過來。”她抬頭指了指在一邊擦拭桌子的男子,相思笑道:“原來這樣,我還奇怪呢,這本來是南方流行的,沒想到在這裡也能見到……”“喲,你是哪裡人?聽著也是南邊來的吧?”“南京……”相思與爽朗的老板娘閒談起來,江懷越抱著雙臂在一邊看,似乎與之沒什麼關係,卻又不輕易走離。相思說著說著,又問及酥油鮑螺在這裡生意如何。老板娘蹙著眉抱怨:“成本太貴,價錢低不了,京城裡也隻有富家才吃得起,可我們又進不了城……”她似乎難得遇到知音,準備將苦水都倒出來,一旁的丈夫悶著頭乾活,忽然冒出一句:“好好乾,說不定哪天就能進城盤間店麵!”“這人……”老板娘雖然鄙夷了一下,但臉上卻流露出笑意。靈巧的雙手一勾,舀出凝固了的奶油,均勻注入了酥脆的外殼內。相思正看著,冷不防身後傳來江懷越的聲音:“想吃?”她嚇了一跳,回過頭紅著臉,反問道:“您……您要吃嗎?我給您也買一個。”他走到她身側,看看酥油鮑螺:“不用,我吃過。”說罷,取出錢就給她買了。滿是奶香味的酥油鮑螺盛放在碟子裡,相思紅著臉接了過來,解釋道:“其實我以前也吃過,這會兒看到了覺得好玩而已……”他卻置若罔聞,隻是轉到了攤位邊,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望向來來往往的行人。她端著碟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彆扭了一陣,還是坐到了另一個角落,有意背對著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初嘗酥脆輕盈,繼而又覺微涼酸甜,入口即化,她很久沒吃到這麼醇香的小食,一想到此物又是江懷越親自買給她的,更覺情思浮動,猶如駘蕩春風卷拂周身。她吃得極為細致緩慢,一點一點抿著,那濃鬱醇厚的香味縈繞唇齒,讓人迷戀沉醉。周遭還是那樣嘈雜,前方的小酒館裡尤其喧鬨,可是她隻是側過臉去,悄無聲息地看看他。江懷越背對著她坐著,不知在看些什麼,也許他什麼都沒看,隻是不想與她麵對麵而已。心裡有些甜,又有些酸。又有好幾個閒逛的少年郎結伴來買點心,本來在打掃的男人回到妻子邊上,一邊幫她招呼客人,一邊看著她從蒸籠裡取出滾燙的芋頭。“哎喲”一聲,老板娘不小心被熱氣燙到了手指,憨厚的男人立馬著急起來,問長問短,好似經曆了什麼大事。相思靜靜看著,心有所感,又不覺望向江懷越。他這時才轉回臉,她放下小碟子,來到他身旁:“我吃完了。”江懷越看看她,淡漠地點點頭。“那麼快?”她愕然:“快?我好像,吃得挺慢。”“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他哼笑了一下,站起身來,“還好隻買了一個,要不然恐怕我要等到半夜。”“這種精巧的小吃當然要細細品嘗,狼吞虎咽吃起來多難看,再說又是在外麵……”她忙著分辨,緊隨在他身旁,離開了小吃攤。老板娘正在忙碌,隻是抽空朝她揚了揚手,表示道彆。身邊的男人數著銅錢,又朝遠去的相思和江懷越望了望,疑惑道:“剛才那兩個人,是一起的?”“一同來,一同走,難道還會是陌生人?”老板娘收拾著蒸籠,不滿地瞥了丈夫一眼。男人卻還是不解:“不像夫妻,也不像兄妹。一個坐著吃東西,另一個還故意離得遠遠的,算啥關係?”“我說你還真是榆木腦袋!”老板娘用沾著水珠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腦門,“你光看到那個小郎君背對著姑娘坐著,卻沒留意他悄悄回頭看了好幾次?等到姑娘看他時候,又裝成一直在望著對麵。他們要不是背著父母出門私會的小鴛鴦,我這眼睛就白長了……”兩個人說得起勁,遠去的相思卻絲毫不知。她隻是歡喜地看著周遭行人與貨攤,發現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兒,便又拉著江懷越的袖子示意他停留。“大人,你看這個盒子……”話還沒說完,卻見江懷越回過頭,沉著臉道:“離我遠點。”她驚愕在原地,他顧自快步朝前,穿過人群走向另一側的小攤。相思簡直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難道是怪她牽住他的袍袖?可是他怎麼能這樣……她難受極了,加快步伐想要追上去問個明白。然而透過人群,忽然發現有三個本來在小酒館門口聊天的年輕人,此時正朝著江懷越走去,其中一人走路不穩,由另一人攙扶著,像是已經喝醉的樣子。她停在路邊,裝作是在看攤位上的小首飾,偷偷觀察那邊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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