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1)

督公千歲 紫玉輕霜 1949 字 1天前

相思不由在窗內行禮:“……督公。”江懷越站在院子裡,透過半開的窗子望過來。屋內沒點燈,廊下絳紗宮燈光亮淺暈,影影綽綽的美人尤顯出柔麗,許是她剛剛醒來,嗓音略沙啞,卻像是軟糯桂花糕,綿軟粘人。“睡到現在?”他沒進來,在原處問道。相思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我也不知道怎麼就睡了一天……”楊明順此時從後麵偷偷塞過來一個包袱,江懷越這才接在手中,來到窗前遞給她。“什麼?”相思一愣,沒敢去接。他淡淡道:“給你找了一身乾淨衣衫,身上的彆要了。”相思還是沒好意思去拿,他斂著容道:“是新的,不是彆人穿過的。”她小心翼翼地從窗口接了進來,錦繡包袱沉甸甸的,想必不止隻有一件外衫。楊明順又在門口探出身小聲道:“相思姑娘要不要換上試試,要是不合適,我再回去換。”她紅了紅臉,抬眼望了江懷越一下。他側過臉,似乎帶著嫌棄對方太多事的神色往楊明順那邊瞟了一眼,隨後又端著架子道:“你要換就換,不然我走了。”相思本來還扭扭捏捏,聽了這話卻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他就不能溫和點?不就是換一身衣服試試嗎,乾什麼又要這種態度?嘴上卻哼哼哈哈地應承:“既然如此,那請小楊掌班稍等片刻。”一轉身,把窗子砰的關上了。江懷越被驚到了,臉色難堪,還沒等發作,楊明順從後麵湊上來苦口婆心地低聲指責:“督公您簡直了……您就不會好好說話?小的好不容易淘來這一套漂亮衣衫,讓您做個順水人情您都不會,真是枉費我一番苦心啊!”江懷越簡直莫名其妙。“什麼一番苦心?我是看她身上的衣服被勾破了,才叫你去尚衣局弄套衣裙出來,怎麼還變成你給我做順水人情?”“那不還是我專程去尚衣局找熟人幫忙的嗎?要不然您堂堂西廠提督去走關係搞一身女人衣裙?傳出去丟臉的是誰?您還不識好人心了……”江懷越煩躁得要命。“行了行了,都是你的功勞!”他忽而回過神,打量著楊明順,“你對這事怎麼特彆關心?不就是一套衣服嗎?還特意留下來監督?”“我還不是為了您!……”楊明順看著一臉茫然的督公,簡直想抓著他的衣襟吼一聲,滿腔的恨鐵不成鋼之意幾乎溢於言表。江懷越卻一如既往地高傲冷笑:“為了我?你現在不得了啊楊明順,怎麼這語氣就像你是提督我是跟班一樣?!我看你和相思都是反了天了,以為我不跟你們計較就要把我踩在腳底?!”“……行吧,當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您願意一條道走到黑,與小的沒有關係。”楊明順聳聳肩,斜著眼睛不予配合了。江懷越惱火起來,正準備嗬斥他一頓,卻聽房門輕響,燈光如清水柔柔,映亮了房前一方。他轉臉望去,微微漾動的燈光間,相思靜靜走出,翠綠色如意波紋通袖花的衫子,配著素白仙鶴織金斕裙,微一舉步,襇內碧藍花金銀交錯的飄帶輕露,瑩瑩然,盈盈然。江懷越有那麼一瞬間的出神。也不知為何,腦海裡突然浮現出早些年在內書堂習字時練過的八個字。霞映澄塘,月射寒江。輕雲悄移,一輪明月孤映夜空。丹桂幽香婉轉於微涼的秋風中,時濃時淡,欲說還休。相思還記著剛才江懷越對她的態度,有意沒看他,徑直朝著楊明順走過去,帶著略顯驕傲的笑意。“小楊掌班,多謝你為我找了這身衣裙。穿著很合身,這應該花費不小吧?”相思朝楊明順道謝,語笑盈盈的模樣讓他受寵若驚。“相思姑娘您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嘛!再說這衣服其實也沒花錢……”他笑著說到一半,突然感覺到暗處有陰沉沉的目光刺殺而至,驟然停下轉換話題,“天都黑了這晚飯怎麼還沒上來?我得去廚房催一催!”說罷,腳底抹油跑得飛快,就連相思喚他也置若罔聞。楊明順的身影一消失,小院的氛圍就有些尷尬。相思抿抿唇,假裝這時才留意到還站在窗邊的江懷越,垂著長長的眼睫道:“督公……”江懷越一直無聲無息冷眼旁觀,看她主動開口,也寒著臉哼了一聲作為應答,才想著如何接話,卻聽她又繼續詫異道:“您怎麼還沒走?”“……”江懷越要被氣暈。“急著把我趕走?你也不看看這是……”他咬咬牙不再往下說,倔起來就往屋內走。相思一閃身跟在他身後追到房裡,哼哼唧唧道:“督公,天都黑了,您再進我房間恐怕不合適……”他卻故意坐在桌前,挑著眉梢,頗有幾分在宮裡廝混時候的無賴。“你的房間?這是你買下的?”相思爭辯道:“雖說是你們西廠的地盤,可孤男寡女入夜了還待在一起傳出去多不好!”江懷越沒吭聲,就那樣靜悄悄盯她一眼,看得她心頭忐忑。桌上的燈火燃得正歡,他卻好似無事生非,硬是拿起銀簽子去挑燈花,撩出火星炸裂,在寂靜中劈啪作響。“誰會亂傳?除非你自己。”他安穩不動,又端詳她一會兒,冷冷道,“為何現在一本正經的樣子,之前在那個擺茶攤的侯氏麵前,可不是這樣。”相思不明所以:“我在侯氏麵前一直謹遵督公教誨,認真裝成良家少婦的樣子,哪裡會不正經?”“良家少婦!”江懷越忽然加重語氣冷笑數聲,“你這良家少婦還真是敢想敢說,我竟沒看出來,小小年紀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東西!”“您這是什麼意思啊?!”相思正起慍惱,忽而想到了什麼,嚇得急忙噤聲不語。果然江懷越目光轉厲,盯著她斥責道:“你以為我沒在身邊盯著,就可以趁機為所欲為,胡編亂造來糟踐我?”“您是說我在侯氏麵前說的那番話?”相思內心慌張,臉上卻滿是委屈,“她問我丈夫的事情……我,我一時緊張想不出詞,那什麼,就隻好順著她的意思說了。督公您千萬不要以為我是在說您……”她不解釋還好,這一說出來,讓江懷越臉都白了。“什麼丈夫?我說的不是這個!”“不是?”相思愣怔了一下,他咬著牙敲敲桌麵,“表哥!”“……您說的是表哥呀?”相思略微鬆了一口氣,隨後又羞愧地小聲道,“那也是她糾纏不清,非要打聽車裡的人與我是什麼關係,我怕她上前偷看到您的樣子,慌忙編了個瞎話……就說表哥不喜歡女人……”她臉頰微熱,一邊說,一邊想觀察江懷越的表情,卻又怕火上澆油,隻好紅著臉偷窺。他拗著唇盯著眼前這目光飄忽,心不在焉的小東西,心裡惱火,卻又沒法真的嚴厲苛責。在順天府拷問侯氏的時候,聽她囉囉嗦嗦講話本就心煩,誰知其中還穿插了什麼表哥喜歡男人、夫君床上不行的隱秘事件,當時江懷越腦子就嗡了一下,恨不能將身邊的順天府尹和幕僚掐死算了。可是他寒著臉注視周圍的人,卻發現他們毫無感受,完全沒把這無關案件的話放在心上,他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自己一下子就代入了進去。可是心裡還是不痛快,總覺得相思是故意這樣說,用來諷刺擠兌自己。“大人您也知道的,我哪有那麼大的膽子敢用這樣的話來編排您。”相思還在綿綿軟軟地討好,江懷越沉著臉不說話,意態冷漠。她作勢蹙著眉,可憐兮兮地道:“我對天發誓,在我心裡,您絕對不是表哥,也不是夫君!”江懷越更覺滯悶,無力地指清她的錯誤。“還需要發誓?我本來就不是什麼表哥,更不是你的夫君!”相思見他的怒氣好像消散了不少,便故作成熟平和地笑道:“那是當然。督公對那個戲言如此在意,看來還是喜歡女人的。”“……”誰來將這惱人精趕緊收拾掉?!江懷越簡直後悔當初把她收在手下了!*相思道歉似的給他倒了茶,也不管他願不願意喝,自己先喝了一杯,美其名曰以茶代酒專門謝罪。江懷越看都不想看她了,可她卻軟了性子,死活磨著不讓他再有發火的機會,即便是他開口又刺了幾句,挖苦了一通,相思也一反常態地微笑點頭,全無反抗。她這樣子,倒讓原本以為可以把她擠兌地掉眼淚的江懷越很快失去了興趣,就連言辭都不那麼犀利尖酸了。相思在內心暗笑,臉上仍舊謙恭,彬彬有禮地打聽道:“聽督公剛才的意思,今日是專門審訊了侯氏?不知道案子有沒有問出真相?”江懷越本來想走了,聽她問起正經事,隻好含糊其辭道:“差不多了,侯氏禁不住拷問,說了很多內情。”“那甄氏到底是死是活?”相思探著身子問。“她沒死,被林山夥同陳三郎賣到南方了。”“啊……那還能找得回來?”“不好找。陳三郎隻知道接手的人牙子的外號,再說他們到底中間轉了幾道,可能自己都說不清。”江懷越又恢複了原來的神情,“林山偽裝成女尼躲在淨心庵中,對經由侯氏介紹而來的少婦大都進行了□□,美其名曰受菩薩指派為人送子,但凡性子剛烈不予配合的,包括甄氏在內的三人,都被其奸汙折磨後再轉手賣掉換取銀兩。而那些性子軟弱,受到欺辱也不敢聲張的,就不知到底有多少了。”相思聽得心驚膽寒,但細想之後又有不明白:“可是當日甄氏帶著丫鬟去了淨心庵借傘,不是出來後還被老船夫看到在過橋回家嗎?”“天降大雨,老船夫又是在遠處望了一眼,你覺得能看清兩人長相?”江懷越瞥了她一下,相思思考片刻,頓悟道:“是不是繼貞和林山在佩蘭死後假扮成甄氏主仆,撐著傘走了一段路,有意讓彆人看到,以此洗清淨心庵的嫌疑?”江懷越這才頷首:“倒還算聰明。”相思知道他素來就是不願稱讚彆人,因此也懶得跟他計較,隻是疑惑道:“這個林山到底是什麼來曆,繼貞難道也是這樣十惡不赦的人?!”江懷越臉上神情有些複雜,過了片刻才道:“繼貞自己緘默不語,林山則是胡言亂語,狀如瘋狂。我是拷問了侯氏才知曉兩人關係。我記得你之前還猜測兩人是情人?”“……怎麼不是嗎?”他垂下眼簾,淡淡道:“繼貞是林山的母親。”相思錯愕了好一陣,才恍然大悟,為什麼繼貞會始終維護著林山。“可是……她不是出家人麼?”“據侯氏說,繼貞與她是同鄉,幼年時都隨著家人搬到此地,但不久後繼貞父母先後病故,祖母無力撫養她,就將她送到了庵堂隨著師傅修行。此後繼貞長大出家,一度太平無事。侯氏也嫁人生子,閒暇時候會去淨心庵燒香拜佛。但也不知是哪一年,某日傍晚侯氏正準備收拾茶攤回家,卻驚見繼貞失魂落魄前來,百般追問之下,她才哭著說在進城化緣的途中,經過莊稼地時被人從後襲擊拖了進去……然後,遭受了奸汙。”“……那個林山……難道就是……”相思愣怔住了,竟有些不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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