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1)

督公千歲 紫玉輕霜 1880 字 1天前

相思怔了怔:“那個繼貞師太,不押回順天府審問嗎?”“自然是要的。我剛才看你傷的不輕,若是立即趕路,怕是受不住。”他難得沒有冷嘲熱諷,也沒有指責嗬斥,倒讓相思有些局促不安。她見枕邊有原先換下的衣物,又覺得不好意思,就將之挪到了裡側。誰知這一動,有紅色紙條從中滾落至地。江懷越低頭,撿起紙條掃視一眼,隻見上麵是四句詩文:出入求謀事宜遲,隻恐閒愁惹是非;如鳥飛入羅網裡,相逢能有幾多時。他不由問道:“這是……”相思起初也沒想起來,仔細回憶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哦,這是我去弘法寺的時候求的簽,當時放在身邊,後來都忘記拿出來了。”他隨意地展開來,默默看了一遍,皺了眉:“好像不怎麼樣。”“是啊,我之前不是跟您說過嗎?就是因為簽文不好,那個僧人才慫恿我出錢大辦法事,也正因這樣,侯氏才介紹我來淨心庵。”“說是說過,不過這簽文比我想象的還差勁。”江懷越隨手將簽文擱在桌上。相思不悅:“我又不是誠心去求簽,還不是因為您的指派?結果抽到這麼不吉利的簽。”她頓了頓,臉頰肩膀還是腫痛無比,又想起剛才的爭執,不由低落道,“我雖不十分信這些,但小時候母親就教訓過,求神拜佛不能亂拜,這抽簽自然也不能亂抽。”江懷越看看她,強行勸解道:“那弘法寺應該也有問題,說不定抽簽隻是斂財手段。”“您說得輕巧,每個寺廟都有抽簽,難道全隻為了斂財?我還是單身一人呢!那老和尚就言辭鑿鑿講我命中無子……”她本來有些故意怨憤給他看的意思,但說著說著覺得不該在他麵前提及這話題,自己又掃興地住了口。燈火幽幽,映著江懷越略顯清瘦的側臉。他低下眼睫,沒有一絲慍怒的神色,隻是將那簽文一卷,在燈焰上掠過。“你乾什麼?!”相思驚道。“本來就隻是演戲,你既無心去求,簽文自然也不準。若是在意,燒了便是。”他說話的時候淡漠得幾乎沒有任何情感,墨黑的眼眸即便在燈火映照下,也沉寂如深潭。明火躍動,紙條轉眼就燃燒起來。點點星火餘輝從他指間跌落。“夜深了,你又受了傷,早些休息。”他說罷,便離開了房間。*江懷越走後,屋裡一下子冷清空寂,相思忽然覺得愧疚。她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眼睛已經困得睜不開,腦海間卻還殘存著剛才那慘烈可怕的記憶,讓她根本無法入睡。隻要一閉上眼,便是幽黑一片加之光怪陸離的景象,身體又陣陣酸痛,她忍著痛轉輾反側,迷迷糊糊間好不容易睡了過去,可是又陷入了猙獰夢境。強有力的手將她死死按住,渾濁的水湧了過來,很快將她淹沒。相思呼吸困難,掙紮著呼喊著,冷汗打濕了衣衫。忽然間急促的聲響將她驚醒,驟然睜開眼,喘息未止,麵對著一片漆黑,眼神都是直愣愣的。她驚懼不已,裹緊了被子,已經有些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寂靜中忽又傳來敲門聲。相思嚇得跪在床上,抓緊了被褥不敢出聲。然而敲門聲稍一停頓,又連連響起。“相思?”直至外麵傳來了帶著疑慮的輕聲詢問,她才稍稍回過神。背靠著冷冷的牆壁,她試探著回應:“大人?”屋外安靜了片刻,才又傳來江懷越的聲音。“是我,你做夢了?”她啞著聲音道:“是……你怎麼知道?”話問出口,又覺得有些多餘,恐怕是自己驚呼求救,才使得他知曉。但是……他難道離的很近?“我聽到你驚叫了。天亮後就啟程回去,留在這裡也許令你更加不安了。”江懷越聲音平和,停頓片刻,又緩緩道,“你安心休息會兒,我就在左邊的屋子,不會有事的。”她略感意外,一時不知接什麼話才好。屋外再度安靜無聲,過了會兒,才有輕微的腳步聲離去。然而相思卻在黑暗中坐了很久。這一夜是漫長的煎熬,起初是害怕驚恐,而後則是憂思不安。他讓她生氣的時候想哭,可是聽過那句“沒有人需要我近人情”之後,惆悵低落之情卻如同絲線密密匝匝將她的心纏繞不休。甚至有些心痛。心痛過後,則是更加慌亂。——為什麼這樣在意他的一言一行了呢?他是什麼人,你很清楚。相思在心底質問自己,也告誡自己,然而綿長憂傷似浪潮翻卷,很快將理智淹沒。他是西廠提督,是內廷宦官,是對自己總是冷嘲熱諷的上位者,彆人都對他避之不及,照理她也不該對這樣的人投注過多關心與好奇。可是當注意力儘被他吸引,思緒翻翻湧湧最終還是都彙聚於他,還能怎麼辦?*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相思困乏不堪,江懷越安排了馬車將她先行送回,自己則帶著順天府其餘的衙役們押送繼貞回城。相思已經沒有精神去想案子,混混沌沌坐上車,混混沌沌回了城,一路顛簸間都幾乎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有人連連敲窗,嚇得又醒過來。明亮的光線刺得她直揉眼睛。“到淡粉樓了?”她有氣無力地問。外麵卻傳來帶著笑意的聲音:“這哪兒是淡粉樓啊?要這麼靜的話可就關門大吉了!”相思一愣,撩起窗簾子一看。居然是久違的熟人一臉狡黠。“小……小楊掌班?”*直至下了馬車落到實地,相思還有些昏昏沉沉,所幸晴天無雲陽光明媚,空氣中馥鬱桂香猶如甜釀,沁人心扉。她深深呼吸了幾下,才算清醒了一些。看著四周略感眼熟的景象,不由詫異道:“這裡是……你們的落腳點?”“落腳點?”楊明順呆了呆,隨即連連點頭,“是是是,怎麼這都被你知道了,哎呀督公真是太大意了,居然把這樣機密的事情都泄露出去!”一看到他這不曾改變的囉嗦模樣,原本渾渾噩噩的相思也忍不住笑了笑。楊明順忙吩咐身後的仆婦上前攙扶:“快進去休息會兒吧,聽說您一夜沒睡好。瞧瞧這樣子,嘴角都腫了,誰下的狠手真是該殺!”相思被人扶著往原先去過的小亭對麵而去,過了垂花門,碧綠桂樹枝葉繁茂,翠葉間點點簇簇金黃飄香,庭院間浮沉的皆是清幽芬芳。白石蜿蜒的小徑通往另一側院落,楊明順在前麵領路,進了小院推開屋門,笑盈盈道:“您看這裡怎麼樣?朝南的屋子,空氣裡都是桂花香。”忽如其來的熱情讓相思有些承受不住,她進了屋子也不往前,隻是不安。“這……我在這休息嗎?不回淡粉樓沒關係?”“渾身都是傷,這樣回去也不行啊!”楊明順鞍前馬後忙著張羅,跟著進來的仆婦則趕緊進去鋪床,一番折騰後,相思愣愣地被領進了裡麵的房間。“督公吩咐過,讓您在這兒先將養一下,不然現在回去不像樣子。”楊明順檢查了一遍屋內情形,回過身叮囑她。相思不由問起江懷越去了哪裡,楊明順道:“自然是押著犯人去順天府了,聽說昨天晚上已經有兩個先被帶回城了,這下可又得費時審訊。督公受了彆人的請托,也不能抓了人就不管,總得處理得利利索索才行。”相思“哦”了一聲,這才挨著床邊坐了下來。“那他今天也不會過來了?”“這就說不準了,這邊其實他很少會來……”楊明順說了一半又止住,這時已經又有一名婦人提著精雕細琢的食盒進來,恭謹端出了紅棗粥與玫瑰餅,另有幾碟嬌豔欲滴的配菜,楊明順細心為她安排好一切,道:“您用完早飯她們會來收拾,等會兒上次那個郎中還會過來。”“好……”相思還想起身致謝,楊明順已經帶著仆婦們出了房間。她坐到桌前,紅棗粥與玫瑰餅的甘甜芬芳還未入口就已縈繞綿長,精致的小菜看上去也都是剛剛做好,不知是什麼時候有人提前通知了這裡。舀起溫熱的粥嘗了一口,回城勞累之感漸漸消散。*吃完早飯不久,上回在城外小院遇到的郎中果然又背著箱子匆匆而來,這回倒是不在於掩飾傷痕,而是仔仔細細詢問了傷情,然後給她留下了好幾種藥膏。畢竟男女有彆,上藥的事情隻能由她自己來做。一旁侍奉的仆婦倒是自告奮勇,相思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也就婉言謝絕。那郎中這一回態度比上次溫和了不少,待等收拾好東西,便向相思道:“那麼夫人,卑職先行告退了。”“哦……嗯?!”相思點了頭又睜大眼睛,驚詫道:“什麼、什麼夫人?!”郎中也被她的反應弄得一頭霧水:“這……兩次專門為您療傷了……而且這不是已經都……”“我說你這人怎麼回事,一點都沒眼力,沒瞧著這位還是姑娘家嗎?”院外響起了楊明順的聲音。郎中回身拱手,楊明順撣撣衣袍踱進來,“相思姑娘不要介意,他就是個書呆子、藥瘋子,隻知道研究醫理,不懂人情世故。”郎中哼哼一笑:“這好像和人情世故不沾邊吧?小楊掌班總是亂用詞,還是得多讀點書。”“還會擠兌人了嘿!我看你現在倒是一點都不傻!”楊明順作勢發怒,那郎中懶得跟他理論,頭一昂,背著藥箱就出了門。相思的臉頰還是溫熱發紅,隻好問楊明順是否已經派人回淡粉樓通知,他疑惑道:“沒想到你也這樣安分守己,怕那個管事媽媽追殺過來不成?”“您有所不知,官妓不經允許絕對不可在外留住,我這已經消失了一夜,到天明了還沒回去,嚴媽媽是要去找張奉鑾報官的。”楊明順歎了一口氣:“好好好,你儘管放心,我自然會安排。”說罷,便也告辭而去。*於是相思略微定了心,在這滿溢著丹桂幽香的小院中重新躺下休息,許是確實太困太累了,加上塗抹了止痛的藥膏,離開了帶來險惡回憶的庵堂,她這一躺下,就沉沉睡去。感覺還隻是睡著了一會兒的時候,迷迷糊糊間聽到外麵傳來了低聲交談,她翻過身睜開眼,竟發現窗外已經天黑。相思愣怔了好久,才想起自己入睡的時候還沒到中午,怎麼一會兒功夫天又黑了?她披著長衫下床到了窗邊,見庭院寂寂,滿地月光,竟真的已經入夜了。虛掩的院門開了,楊明順探進頭張望一眼,又笑嘻嘻地縮了回去。隨後,有人從門外走了進來。清寒月光下,他穿著大紅盤金彩繡的蟒袍,湛藍雲海波紋浪潮翻湧,四爪靈蟒怒目威嚴,是最初在高煥府邸所見的裝束。隻是那會兒氣勢迫人,眉眼間儘是淩厲陰狠,此時進來,倒是消減了幾分戾氣,隻是依舊眸底清寒。

  • 上一章
  • 返回目錄
  • 加入書簽
  • 下一章
  •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