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1)

督公千歲 紫玉輕霜 1949 字 1天前

相思止不住牙關打顫,努力鎮定地道:“你已經被官府盯上了!現在還敢犯案那就是自找死路!”“官府?我在大運河混了那麼多年,還怕那些飯桶?”正在此時,原本寂靜的金陽河支流上響起了吱吱嘎嘎的搖槳聲,在夜間回蕩更顯驚悚。相思背脊發寒,他卻喜出望外,一把拖住她的手臂就朝河邊而去。相思驚慌失措,奮力掙紮著呼救連連,那人叱罵了幾聲見無法遏止,索性掐住了她的咽喉,想讓她無法發聲。她就這樣被死命拖拽向河邊。她不敢想,如果被帶走會是怎麼樣的下場。於是發瘋似的踢他踹他,不顧身體劇痛拚命掙紮,手臂都快被拗斷了的時候,終於滾到了冰涼的荒草叢裡。他又撲上來,按住她的後頸拖她走,相思的手死死抓住雜草草根,手指儘被割裂。血珠灑落碧草間。“林山,還在搞什麼?!”船夫低聲咒罵,“再不走我可不等了!”他這才吐了口唾沫,揪住相思的長發:“媽的,不肯走就去死!”說罷,竟拽著她,將臉猛地按到了水裡。冰冷的水灌進了她的口鼻。她再也無力呼救,大口大口地嗆著,神誌漸漸迷離。後頸處的手冷硬如鐵鉗,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可是一點都不甘心。她還什麼都沒得到,隻是經曆了十年的沉淪,就要這樣斷送性命?她貪婪,想要重新有個平靜的家,想要有個能夠聽她講話、唱歌、彈曲,甚至容許她發脾氣不開心,卻不會強迫她歡笑、起舞、敬酒的男人,安閒生活,希望還會有兩三個孩子,彼此相依相伴,就像她和馥君……但也許,隻要能遇到愛慕之人,即便隻有二人同在這滾滾紅塵走過一程,無論是否有緣能同行至最後,也不枉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滾燙的眼淚與冰涼的河水交融,瞬間沒了溫度。“在那裡!”突然間,遠方聲音嘈雜,淩亂的腳步飛快迫近。按住她的那個人正想逃跑,被人猛然撲倒在地,發出了嘶喊。沉悶的搏鬥聲一下下撞擊著夜色。她像瀕死的魚一樣被人拖出水麵,頭發衣服都濕透了,緊貼在身上。周圍吵吵嚷嚷的不知有多少人,她想睜開眼,卻突然感覺到有人到了身前,隨後,伸出手,用力地把她臉上的血水抹去。“附近有沒有藤蘿能把她抬回去?”熟悉的聲音高揚起來,帶著憤恨與急躁。又是一通混亂,隨後有人回報說四周隻有枯樹雜草。她虛弱不堪,忽覺腰間一緊,就被橫著抱了起來。天旋地轉一瞬間。相思呼吸一促,下意識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襟。江懷越微微一怔,沒有避開。她緊閉著眼,隻覺周身疼痛,劫後餘生的悲欣交錯激發了更複雜的情緒,再也抑製不住,靠在他懷抱間淚水傾瀉。他的衣襟被打濕了,心裡有說不出的酸澀感。“督公,人抓到了!”捕頭抓著被打的滿臉血汙的林山和陳三郎過來了。他緊抿著唇,看都沒多看一眼,抬腳就狠狠踢向林山。林山這亡命之徒卻放肆大笑:“我說怎麼看上去不像爺們,原來是太監!”“大膽!”捕頭厲聲嗬斥。林山卻還在故意怪笑,嘴角流出血沫。本來已經轉身離去的江懷越猛地回頭,用力踹向他的小腹以下。一聲慘叫,林山嘶聲倒地,痛得打滾。“不是爺們嗎?這都受不住?!”他冷笑著,抱著相思離去,腳步迅疾又沉重。*他把相思帶回了淨心庵內院,讓小尼姑善緣給她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又命人找來止痛散瘀的藥膏,給她抹上。繼貞聽聞林山和陳三郎都已被押回順天府,一下子跪倒在地,眼淚簌簌而下。隻是江懷越無心理她,吩咐捕快嚴加看管之後,反身回到了院內。推開門,室內隻燃著幽幽青燈,原先那種馥鬱的檀香味倒是早已散去。他走到床邊,相思背朝外麵躺著,肩膀微微起伏,也不知有沒有睡著。及腰的長發還未乾透,末梢帶著濕潤,尤顯墨黑。他站在那裡,在寂靜中看了她的背影一會兒,轉身想要離去。還沒走幾步,卻聽後方傳來低微的啜泣聲。很輕,幾不可聞,可他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江懷越轉回去,遲疑了一下,問道:“你現在……還痛得厲害嗎?”相思躺在床上,沒有回應。他覺著自己的問話有些多餘,又補充道:“我剛才吩咐善緣替你看過,好在都是外傷,筋骨應該沒斷。”話語在空冷的房間裡凝固。她還是不出聲,隻是時不時抽泣一下,讓江懷越有些為難。“……我知道你肯定被藏起來了,但一時沒找到地方。後來發現床板異常,就下了通道尋找而來。”他心平靜氣地解釋,可是聽的人卻平靜不了。“督公還記得當初叫我來協助,我隻多問了兩句,您就很不耐煩地訓斥,說什麼既然派我出去,自然會保證安全,萬無一失。”相思背對著他,聲音很是沙啞,與平時截然不同。江懷越沒話可說,自己確實誇下海口,甚至說,當時根本沒把所謂安危放在心頭。白天來過淨心庵之後,雖然覺得善蓮有點不對勁,可當時看到相思好端端的,又放了心。他還記得,她在擦肩而過的瞬間,朝他說了兩個字:過夜。於是他估計白天不會出事,庵堂的人之所以要留她過夜,必定是在夜間才有所行動,所以天黑之後,就帶著順天府的人找借口闖了進來。然而千算萬算還是晚了一步,地道狹窄彎曲,他和隨從們火速趕到河邊時,看到相思動也不動地伏在水中,竟有呼吸頓促之感。抱她回來的路上,他迫使自己直視前方,不敢分心,回到內院後,在燈光映照下,他清楚地看到了相思那帶著血汙和淚痕的臉。那一瞬間,心像是被人狠狠刺了一刀,隻是他不能顯露任何情緒,依舊很平靜肅然地處理了餘下來的瑣事,這才又一次回到這裡。而如今看她背對著自己躺在那兒,孤弱中帶著負氣,近乎平靜的質問頭一次讓他感到了慚愧。他考慮了很久,終於道:“是我失誤,沒能及時趕到。當初叫你來,你也曾經問過我,是否能有所獎賞……那麼你現在想要什麼……”“我想要什麼?!”相思突然吃力地坐起來,蒼白著臉,烏黑的眼睛直盯著他,目光像冰錐紮進他心口。“您以為我是躺著裝柔弱,為了向您討要賞賜?!”她從未這樣憤怒,嘴唇都發白,“我在督公心裡,就是這樣的人?”他愕然,心裡積蓄的後半句話就此被打壓了下去。——你想要什麼?我會儘力找來給你。他覺得這是對她的回報,他知道相思不會要錢財,要珠寶,可他也不知道她會要什麼,更不知道自己應該給什麼,才會讓她高興。隻是這樣承諾著,如果她有想要的,想得到的,儘自己的努力替她實現,這,應該是目前能夠做到的最好回報了吧?可她沒聽完,或者聽完了也不會領情。江懷越心情鬱結,他沒做解釋,隻反問道:“當初不也是你自己說事情完成後,希望得到賞賜嗎?”“可我現在不想說這些!”相思慍惱起來,狠狠心直截了當,“督公你,怎麼會這樣不近人情?!”江懷越冷冷地看著她,過了很久才道:“我就是這樣不近人情,也沒有人……需要我近人情。”看似毫無感情的話語,卻讓相思心頭無端泛起寒涼。她不知道江懷越曾經經曆過什麼,才會是現今的性情。臉上的傷處脹痛得厲害,她想哭,硬是忍住了,感覺說話都艱難。“我傷成這樣了,您也不會說幾句好話?冷冰冰地問我要什麼,好像是我要跟您談條件一樣!”很少有人敢這樣指責他,他心裡滿是積蓄已久的情緒,沉得讓人難以言說,如厚重烏雲覆壓了天際,隻剩一線空白。“我覺著那樣……是可以給你最大的補償。或許是我詞不達意,並非認為你是趁機要挾。”說完這句,他再也沒有心情過多解釋,沉默著坐在了一邊。寂靜之中,氣氛尷尬而難堪。此時屋外突然傳來了聲音:“督公!那個繼貞招認了!說先前失蹤的婦人都是被她賣去了外省!”*繼貞還沒被送去順天府就主動招認,據她說,甄氏當時和丫鬟佩蘭去弘法寺拜佛,出來後到茶攤休息,也是經由侯氏勸說,又來到淨心庵求子。淨心庵香客不多,繼貞為了賺取更多的錢財,夥同人販子陳三郎將到庵堂過夜的女子迷暈之後,都賣到了南方。江懷越聽完繼貞的交待後,原本想隨便找個地方待著,可是兜兜轉轉心裡不定,最後還是沉著臉回到內院。還端來了溫水和手巾。相思見他推門而進,不由也感到意外,他默默無言地在窗邊把溫熱的手巾擰乾了,遞給她。她猶豫著沒有伸手。江懷越低著眼簾,慢慢道:“嘴角都腫了,敷一下,可能會好些。”相思靠在床頭,看著他那依舊清冷的樣子,竟品出了幾分不情不願與欲說還休。她這才慢吞吞接過手巾,輕輕敷在臉頰,痛得又蹙緊了眉頭。江懷越看看她,沉聲道:“時候不早,你趕緊休息吧。”她的視線落在江懷越衣袖間,就連簡單的銀絲滾邊都讓她出了神。江懷越卻不理解,還以為她在無端發呆,皺眉又重新說了一遍。相思這才回過神道:“啊?我,我現在腦子亂的很,睡不著……對了,你剛才出去問到什麼了嗎?”江懷越本來想走,可見她這樣問了,隻好把繼貞說的內容告訴了相思。她聽完之後首先就提出異議:“那個林山已經對我說是他把甄氏的丫鬟殺了,至於甄氏到底是死是活,倒是沒講。”江懷越斜睨她一眼,過了一會兒才接話茬:“繼貞的意思是所有女子都被賣到南方了,而且她說林山隻是協助她下了迷香。”相思憤然:“怎麼可能,那人一看就窮凶極惡,繼貞為什麼要維護他?!”江懷越淡淡道:“那就不得而知了,她既然如此,想必是不肯說出真相。”“她和林山……會不會是情人?”相思猶豫著問。他挑起眉梢:“為何?”“不然為什麼把他窩藏在庵堂,出事了又把罪責攬在自己身上?”江懷越打量她一下:“他們兩個年紀相差將近二十……”相思卻不以為意:“那有什麼,話本裡比這還驚世駭俗的都有,彆說老少了,就連男人和男人……”說到這,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臉一下子紅了起來。本來還是麵無表情的江懷越也用異樣的眼光看看她,清了清嗓子:“倒是看不出來,你還讀那些東西……”“彆人講給我聽的!”相思馬上補充,然而好像無濟於事,江懷越仍舊一副了然於心的神情。她不服氣地道:“我就不信您一點都沒看過!”“我會看那些?你當我閒得發慌?”江懷越好氣又好笑,“滿腦子不知道想些什麼!”她紅著臉垂下眼簾,經由這一轉折,之前一度劍拔弩張的氣氛忽然轉換成莫名的詭異曖昧。江懷越靜了靜,又道:“已經很晚了,你還是先休息吧。等明天,再一起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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