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督公千歲 紫玉輕霜 1843 字 1天前

相思斂容,向他行禮:“參見督公。”他微微頷首,用公事公辦的語氣道:“今日找你來,是有事要你去做。”“……什麼事?”她很是意外。自從那日出了太傅府邸,在馬車上和他有過一段交談,最後又不歡而散之後,兩人還未有過任何聯係。今日接到消息後重又見麵,本來還想著不知是否會有尷尬,可江懷越倒是冷靜如平常,好像已經忘記了那天的同車而行。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紙交給了相思:“認真些看,有不懂的看完了再問。”相思心存疑惑,隻好展開那紙凝神,令她感到意外的是,上麵並不是什麼具體事宜,而是記錄了一件離奇的失蹤案。她細細看完,才道:“我在淡粉樓聽其他姐妹說起過,督公叫我來,是為了這事?”“有人托我查這個案子。”江懷越簡單地道,“我想找人去弘法寺內查看一下,需要年輕女子。”相思愣怔了一會兒,眨眨眼睛:“您的意思是……叫我去?”她今日倒還不算笨,也沒說什麼不中聽的話,江懷越難得心情轉好,讚許地點點頭。相思卻不太樂意了,望著他道:“您既然想叫人去寺廟探訪,必定是覺得那裡有問題吧?是不是危險的地方彆人都不願去,才找到我?”江懷越被噎了一下,板起臉道:“不要胡亂猜測,我手下能人無數,區區寺廟又不是龍潭虎穴,難道會沒人敢去?隻不過因為此次去查訪需要女子前往,西緝事廠內找不到,才想叫你去曆練一番,你居然還囉嗦起來?”“寺廟又不是庵堂,為什麼非要女的才可以去?”“你是個細作,理應服從於我,怎麼還問東問西了?”他有點生氣了,覺得相思實在僭越。“督公既然要我去深入虎穴,總該把內情說與我聽,否則我糊裡糊塗地去了,查不出真相是小事,把您的周密安排都搞砸了豈不是無法彌補?”“……”江懷越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打量她,如畫的眉目明豔的唇,分明最初是那樣溫吞膽怯,如今卻一步步強勢起來。可她說話的時候還是那樣盈盈軟軟,內有傲氣偶爾流露,隻一瞬間刺他一下,旋即又隱藏在嬌憨無辜的外表下。他不想爭執,隻好告訴她:“甄氏是因為三年不孕才去弘法寺上香求子,楊明順等人到街頭巷尾打聽到,還有兩名少婦也都是因為這個緣故去過弘法寺,後來失蹤不見。因為並非是出了寺廟就失蹤,所以家人們並沒在意這原因,我是聽手下說了,才留意到的。”相思紅了紅臉:“那您的意思,就是讓我也裝成小媳婦去燒香?”“有什麼不可以?”“就我自己一個人?”他納罕地看看相思,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實在多餘。“要不然呢?再給你配個丫鬟?”他這態度讓相思不高興了。她悶悶不樂地道:“我又沒查案的經驗,哪會懂得應該去注意些什麼?萬一那些和尚都不是好人,我豈不是有去無回……”“我自會安排妥當。”江懷越覺得自己已經超乎尋常地耐心,換了彆的探子接到任務,還不都是規規矩矩竭儘全力去辦,哪有人像她這樣推三阻四,好像他不是主人發令,而是求著她相思辦事一般。這樣一想,心頭忽又冒起火來,旋即寒著臉道:“不要再尋找諸多借口,總而言之這件事由你去做,本督看得起你,才給你這次機會,否則以你之前遞交的所謂密報,早就該受罰了!”他嚴肅起來還真是冷若冰霜,相思心裡不樂意,可也不好再說什麼,輕輕哼了一聲算是不再反抗。江懷越背著手走到她近前,相思大著膽子看他,澄明眼眸裡倒映出小小的身影。江懷越微一蹙眉:“你看什麼?”“……沒什麼呀……”她低下眼睫,語聲輕軟,像沾了蜜的青梅水,點點滴滴漾動酸甜。江懷越一晃神,很快收回飄搖的思緒,皺起眉道:“孫太傅的管家是不是送了琵琶給你?”忽而出現的問題讓相思怔了怔,她馬上想到之前那個傳話者來找她的時候,正好是她收拾琵琶準備上樓,也許是他將此事告訴了江懷越。“是的,督公。”“為什麼忽然又想到送你琵琶?”“那天我的琵琶弦不是被人算計暗中割壞了嗎?”相思詫異道,“督公當時也在的啊。太傅叫管家拿了新的琵琶給我,後來你們走了,他把我叫到彆處,就說要將那柄琵琶贈給我,但我不肯收下。再後來,太傅入宮謝恩去了,我趁機出來,也沒將琵琶帶走。”“所以他記起此事,專門讓管家將琵琶又送來了?”江懷越頓了頓,不悅道,“既然不想要,為何最終還是收下?”相思委屈道:“您也知道他是太傅,堂堂兩朝元老,我一個小小官妓怎能強硬拒絕?那個管家也是個少言寡語的人,將琵琶塞給我就走,追都追不上。”江懷越挑起眉梢,慢悠悠道:“那你要小心了,收人家的手短,你既拿了太傅的厚禮,就表明心裡樂意,往後他說不定還會盛情相邀,到時候你再推辭冷淡,倒是要落人口舌了。”相思著急道:“您說的道理我也明白,這不是沒尋到機會親自去將琵琶送還嗎……”“需要親自送還?原封不動退回去便是。”“那多強硬啊,不會觸怒他?”江懷越一副從容淡定的模樣,“要是這樣就會動怒,可不是八麵玲瓏的孫寅柯了。”相思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不愧是浸淫官場多年的人物,可細細一想又不對勁,“督公,您不是希望我多結識官場中人嗎?認識的越多,探得的消息也會越廣,可現在太傅示好,我要是斷然回絕,豈不是少了探聽訊息的機會?”江懷越一時語塞,隨即冷冷道:“你懂什麼?那些官員都是風月場上的老手,若是你收了些禮物就乖巧順從,他們隻會對你一時在意,過不了多久就喜新厭舊。而你越是清高自持,越是顯出與眾不同,反而引得他們爭相討好,使儘手段。到那時你再周旋其中,定會獨占風光。”他端著架子侃侃而言,本是毫無準備下的說辭,卻令相思由衷欽佩。“督公真是深謀遠慮,奴婢豁然開朗。”江懷越難得見她這樣誠摯感謝,倒覺著有些不自在了。“這有什麼,你以後學著點便是。”相思點頭稱是,又用專注的目光看著他,猶豫了許久發問:“可是督公,您為什麼對這些風月場上的事情也如此內行呢?”“……”果然一時的溫順全是假象!他簡直想罵人了。*因著相思那句問話,江懷越後來一直繃著臉,沒給她好臉色。直到她準備回城,他才跟到院門口提醒:“明日我就會安排你去弘法寺,此事不能對任何人提及。”相思不情不願地回頭望他:“我自己去,真的不會有事嗎?”“怎麼這樣囉嗦?說了不會有事就能保證你的安全。”江懷越吩咐手下打開院門,相思默默歎了一口氣,也不好再說什麼。她進了轎子,撩開青灰色簾子向站在門內的他道彆,忽而又起了新念頭:“督公,要是我這次能順利完成任務,您是否也會有所獎賞?”江懷越微微一怔,冷淡道:“你要什麼?”相思想了又想,赧然道:“隨口一問,還沒想好。要是督公答應的話,我回去再思量一下?”江懷越無語,懶得再說些沒意義的話,揮了揮手,就讓她快快離去。*相思回到淡粉樓後,果然將孫太傅送的琵琶以紅綢束好,找來了小廝,叮囑他瞞住嚴媽媽,偷偷地送回了太傅府邸。次日一早,又有馬車行至樓前,假托是黃大人派來的,再次邀請相思外出賞景。嚴媽媽樂於見到這等專一的貴客,讓相思精心裝扮了,送她上了馬車。馬車緩緩駛離了明時坊,相思坐在車內,座位上早已整整齊齊地放置好了衣物首飾,甚至還有一麵精巧的小圓鏡。她緊閉了窗子,卸去先前妝容華服,換上了樸素廉價的衣裙,將長發綰成挑心髻,插上對釵,對鏡一看,儼然是小戶人家的媳婦。這一通梳妝換裝費時不少,待等她收拾完畢,馬車已經駛離了北京城。相思從忙碌中空閒下來,想著自己此行的目的,再想想先前看到的那案件曲折之處,不由心生不安。那疊衣物下麵還有紙條,上麵寫了許多條目,她一列列細看,都是提醒她應該注意些什麼的叮囑。相思低著頭默默看,紙條上字跡秀麗,應該是江懷越親自寫下。雖然條目眾多,話語卻無贅述,清晰明曉,看得出思慮周全。她正暗暗記在心間,馬車放緩了速度,相思探身向外看,卻見斜側路旁有人快步趕上,身手敏捷地攀上車門。她驚訝之餘還不及出聲,車門已被從外拉開,他一閃身的功夫便入了車中。相思這才“啊”的叫出來,江懷越轉身坐在對麵,沉聲道:“不要大驚小怪!”“我,我以為是自己去弘法寺,沒料到您……”她結結巴巴,還沒鎮靜下來。他輕哼一聲表示不屑:“本來不該出麵,但一想到你時常分不清輕重緩急的樣子,我覺著……還是應該再監督你一段。”*崇文門往南是外城,河道蜿蜒複雜,民居沿河而建,與內城整齊有序的布局相比,顯得淩亂了許多。又因臨近運河,大小船隻日夜往來不絕,三教九流混雜其間,實屬難管易亂之地。相思乘坐的馬車出崇文門後行駛了許久,左彎右折,穿街過巷。相思臨窗遠眺,見兩側民居低矮錯雜,河上正有一連串的船隻緩慢前行,就連船頭船尾都堆滿了貨物。“還有多遠才到弘法寺?”相思不無擔憂地問。“大概還得五六裡。”江懷越抬手挑起窗紗,往外看了看,“怎麼,坐車也累?”“我是怕離城太遠,一天都不夠來回的。”他卻不當一回事:“那有什麼?大不了在外城住一夜再回去。”相思著急道:“不能這樣,教坊司有規矩,我們這些人不得擅自在外留宿……”“你以為我不知道?”江懷越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隻是有意說了,試試你而已。”相思瞥他一眼,心想這有什麼好試的?難道怕她不夠守規矩?她又忍不住偷偷看對麵的江懷越,他正側過臉朝外,陽光透過輕紗照拂進來,那墨黑的眼眸尤顯清幽,即便隻是不經意望著窗外景物,都讓她恍惚想起臨窗剪燭,秋池瀲灩。心裡莫名湧過一絲可惜之意。因為什麼而可惜,卻不敢多想,不願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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