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1)

督公千歲 紫玉輕霜 1892 字 1天前

此後前來尋找相思作陪的客人日益增多,除了黃大人之外,還有他的兩名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朋友的同鄉……各色人等隔三差五前來宴飲。某一日午後,曾經在淡粉樓設宴的吏部侍郎鄒縉再度光顧,卻聽嚴媽媽說她一早就被人邀請出去赴宴演奏了。鄒侍郎連聲慨歎:“難怪最近我的幾位同年好友都談及淡粉樓的相思姑娘,說是明眸善睞,玉手妙音。我今日休沐才得空再來,沒想到還撲了個空!”嚴媽媽越發驕矜得意,端正了身姿笑道:“托大人的福,也是相思自己爭氣,才到京城幾個月就有了名聲,往後還得仰仗大人們憐愛呐!”正說話間,門外小廝喊著相思姑娘回來了。鄒侍郎回身望去,但見相思正從馬車上款款下來,桃紅如意暗花紋的上衫配著象牙白牡丹織金紗馬麵裙,烏發堆雲肌膚似雪,娉娉婷婷邁進了大門。鄒侍郎見相思回了淡粉樓,自是欣然開懷。嚴媽媽忙著讓相思上前伺候,鄒侍郎還算體貼,見相思才從宴會回轉,便隻叫人泡了茶水,讓她在一旁陪著閒談即可。相思本來還想回房休息,如今隻得打起精神又展顏微笑,鄒侍郎因談及最近聽多人提起相思的美名,不由笑道:“當初第一回聽你彈奏,就覺著清新可人,是京師中難尋的靈秀佳麗,果然沒看走眼。”相思謙遜行禮:“全賴諸位大人們捧場,若非如此,奴婢初來乍到,又怎能在京師立足?”鄒侍郎聞言頷首,難得她近來聲名漸起卻並未驕縱,依舊柔婉靈動,不添世故煙塵。與之閒聊了一陣之後,鄒侍郎告訴相思,再過五日是他恩師的七十大壽,希望相思到時能夠前去為之添彩。相思赧然:“既然是您的恩師,想必定是博學大儒,奴婢這樣的身份……恐怕難登大雅之堂。”鄒侍郎哈哈一笑:“你有所不知,我這位恩師確實學富五車,但生性瀟灑不羈,你如能當堂彈奏一曲技驚四座,才是壽宴最為精彩之處!”他這樣說了,相思自然無法謝絕,於是答應下來,隻等五天後的那場盛宴。*相思最近一段時間結識了不少官場中人,因此也知道了鄒侍郎所說的恩師是當朝太傅孫寅柯。此人在先帝在位時便是朝中大員,既才學過人又左右逢源,無論時局變化都能屹立不倒,隻是近年來年紀上去了,才漸漸淡出朝堂,卻又常在家中宴飲歡樂,京師中有名的教坊女子幾乎都曾被喚去作陪。五日光景倏忽而過,那天清早她便精心梳妝,至中午前,果有馬車前來迎接。相思抱著琵琶上了馬車,從城東明時坊出發,途經正陽門、宣武門,穿過了大半個京師,才抵達了位於城西的孫府。太傅府邸前早已車馬不絕,正門口迎客的仆人少說也有七八名,皆行動敏捷,忙碌不停。相思近來雖也參加過幾場官員舉行的宴飲,但論及參與者的品級,都無法與太傅孫寅柯相比。故此她雖落落大方下了車,可一站到那碩大威嚴的石獅子前,心裡還是略顯忐忑。迎客的仆役一看到相思那裝束,便知道是傳喚獻藝的教坊女,臉上的神情馬上變得不像原先那樣恭敬賠笑,懶洋洋的上前問了幾句,便又叫來小廝,讓他帶著相思進府等候。孫府乃是先帝禦賜,雕梁畫棟,廳堂深邃,一草一石,極儘精巧。相思一路入內,時不時可見貴客往來,她始終低眉垂首,懷抱琵琶默默前行。也不知繞過了多少遊廊院落,小廝將她領到了一處僻靜小院,叫她在此等候,時間到了自然會有人來喚。交待過後,小廝隨即匆匆離去,將相思留在了院中小屋。沒過多久,又有其他仆役領來了數名盛裝打扮的女子,都是教坊的樂妓。這幾人應該都是久居京師的熟人,一路攜手而來,姐姐妹妹親熱無比,進屋後沒說幾句又開始數落起管事媽媽斤斤計較,樓內某人爭搶了自己的貴客之類。其中一名翠衣女子心細,看到相思獨自坐在一邊,便朝眾人遞了個眼色,嫋嫋娜娜上前問道:“你就是淡粉樓裡新近出名的那個相思?”相思隨即起身回禮:“相思見過諸位姐姐,因見你們歡笑而來,我不便打攪,就沒上前自報家門。”那女子掩唇一笑:“好會說話,文縐縐的倒不像咱們教坊裡的人。”“人家原先可是出身書香門第,千金小姐落了難,這不更惹人憐惜嗎?”“你眼紅啊,那也編個瞎話,就說你爹生前是江南大才子,你娘是京師第一美人……”眾樂妓嘻嘻哈哈笑作一團,相思抿唇站在窗前,心裡不是滋味。“好了好了,你們彆拿她取笑,人家畢竟也是新來京城。”另一名紅衫女子細聲細語,模樣看起來較為溫和可親。相思向她行禮,見其餘人還在互開玩笑,便輕言道:“姐姐們在此歡聚,我昨夜睡得不好有些發暈,先到外邊靜下心坐一坐,免得等會兒出醜。”說罷,便淡然行禮,獨自出了房門。身後的肆意歡笑隨即變成了冷哼議論,她隻裝作沒聽見,院子裡也是待不下去了,便沿著鵝卵石小徑走了出去。*隔著月洞花門能望見對麵幽靜宜人,蔥蘢草木掩映舒展。彆致池塘水清瀲灩,浮萍點點,臨岸白石玲瓏錯雜,一莖莖深綠淺綠的草葉從石縫間伸出,搖搖顫顫,漾動水麵微波。相思見那景致清幽,便想過去歇息片刻,才走了幾步,卻望到有兩人從池塘對麵的曲徑往這方向慢慢行來,其一方臉長須,文士打扮,正是鄒侍郎鄒縉,另一人豐姿勝玉,眉目間天然一派清高倨傲,竟又是提督大人江懷越。她心裡無端一慌,連忙轉身回避,可也不敢繼續往回走,隻得躲在了月洞門後。所幸那兩人邊走邊談,行至小池石岸旁便停步觀景。相思躲在那裡,聽他們談論的都是朝堂之事,對於她而言既陌生又無趣,聽著聽著倒也消退了剛才那一瞬間的慌張。那邊鄒縉說完了朝堂事務,便旁敲側擊問起了後宮之事:“聽聞惠妃因有孕而備受萬歲愛護,近日來卻疑心深重,又接連攆走了數名宮女,督公常去後宮走動,不知可曾見過惠妃娘娘?”江懷越心知惠妃懷孕這樁大事早就在朝堂內外引起議論紛紛,萬歲年過三十尚未有一子半女,若惠妃生下的是皇子,那極有可能就是未來太子,而她一旦鞏固了地位,榮貴妃與他則必定是要被剪除的心頭刺。鄒縉這般詢問,恐怕也是想探知惠妃最近有何舉動,而他江懷越又是如何應對。“近來忙著抓捕散布妖書的亂黨,即便進宮也是麵見聖上,倒不曾遇到惠妃娘娘。”江懷越唇邊浮起微笑,雲淡風輕,好似毫不在意,“惠妃若能生下皇子乃舉朝幸事,萬歲對其多加關愛也是人之常情。我身為西廠提督,如今又兼顧了東廠的事務,自然會不遺餘力為萬歲分憂。這不是正巧昨日進宮覲見,萬歲還關照我留意有沒有機靈穩妥的小太監,可供惠妃差遣。”鄒縉一聽此話,馬上品出其中含義,打著哈哈笑起來:“督公深得萬歲信任,由您推薦的必定也是能乾之人。”月洞門後的相思聽著這話語,也大概明白其中的機鋒,可越是這樣,越是對他們這些官場中人的虛假感到可悲。正在此時,似乎又有人來到附近,鄒縉隨即提高了聲音招呼:“正寬!此處幽靜,過來敘敘舊如何?”對方卻非但沒有走近,還冷言冷語:“免了。兄台如今攀得權貴,平步青雲,我與你隻怕話不投機半句多,還是各自尋覓休憩處為好。”鄒縉清了清嗓子,似是有些尷尬,但還是不失友好:“此話從何說起?你我都是恩師門生,那麼多年的交情豈會因為品級差異而消散?哦,對了,這位就是西緝事廠提督江大人,我曾多次向他說起過你的才學,他也很是欽佩……”那人卻不接話,隻報之以不屑的冷哼。鄒縉一時不好應答,江懷越平靜自若,語聲謙和:“久仰魯大人聲名,早就想請鄒侍郎為之引見,今日正巧在此遇到,倒也是機緣。”“機緣?要不是恩師七十大壽,魯某是決計不會與你們同處一堂的!”魯正寬話語帶刺,江懷越卻一改往日驕矜,甚至沒露出一點不耐:“魯大人是對江某有成見?我倒是早幾年就拜讀過大人的文章,字字珠璣,振聾發聵。若是大人願意,江某可在萬歲麵前提及。”他說這話並無惡意,魯正寬卻惱怒氣憤:“魯某生性執拗,寫出來的文章也是泥古不化,怎消得廠公賞讀?我雖幾起幾落,為官之路問心無愧,從不攀附權勢,更不需要廠公這樣的假意憐惜!”“正寬,有話好說!廠公也是真心誠意待你,你怎好如此偏激?依我看來,你就是吃了這臭脾氣的虧,倘若不然,何至於現在這樣仕途坎坷?”鄒縉本意勸和,沒想到魯正寬反唇相譏:“道不同不相為謀,我雖沉浮官場,自問是頂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漢。可是有些人竟連父母恩賜的身體都能肆意毀損,我要是遭遇這般,早就憤懣含羞以死明誌。他們卻苟且性命,全無慚愧,成日裡陰柔諂媚,算計得失!如此即便大權在握,也足以令泉下列祖列宗蒙羞含恥,將來有何麵目進入祖墳?!”此言一出,就連躲在月洞花門後的相思也心頭一緊,心想這魯正寬如此口無遮攔,今日必定要惹禍上身。池塘畔鄒縉亦急忙喝止,又向江懷越連連拱手,再三致歉。出人意料的是,江懷越並未勃然大怒,甚至沒有流露一絲慍色。麵對橫眉冷眼的魯正寬,他隻是默不作聲地靜立片刻,又低微一笑:“魯大人果然耿介剛直。他既不願結交,鄒侍郎,你也不必強人所難了。”“正寬他就是口無遮攔,一點不顧及他人……”鄒縉還在低聲解釋,魯正寬已傲然離去,全不把兩人放在眼裡。江懷越背著手往月洞門這邊走了幾步,似乎也失去了觀景興致,向鄒縉道:“壽宴恐怕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鄒侍郎不去正堂看看?”“那江大人不同去?”“我不慣喧嘩,四處走走,稍後再到。”他既這樣說了,鄒縉也不再相邀,獨自往來時的方向而去。月洞門後的相思屏息聽了片刻,池塘那邊再無動靜,也不知江懷越到底去了哪裡。她悄悄探出頭,朝著池塘那邊觀望,但見碧草曳曳,清池漣漣,白石堆疊的岸邊已無半個人影。相思這才鬆了口氣,轉身往回去。誰料剛一回頭,已有人從斜側踱近身前,冷冷問道:“要去哪裡?”相思驚嚇之中叫出聲,江懷越一皺眉,抬手便捂住了她的嘴。“叫什麼?撞見鬼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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