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1)

督公千歲 紫玉輕霜 1921 字 1天前

“原來是金司藥,江某走慣了這些路,暗處也無礙。今晚是你當值?”江懷越溫文爾雅向她拱手還禮。兩盞宮燈熒熒,映出金玉音秀麗清雅的姿容,即便是毫無特色的深藍女官服,也掩不住人淡如菊,儀態萬千。她雙手攏在袖中,向他笑了笑:“正是,太後近來總覺難以入眠,便召我過去聊聊,因談及惠妃娘娘有孕之事,所以多留了一會兒。”“看來惠妃娘娘喜得龍胎的消息,真正是傳遍後宮了。”他一邊說著,一邊走下長廊。金玉音又問:“江督主是要去值房?”他頷首:“本不是我當值,入夜了省得出宮麻煩,去那裡過一晚。”“督主不是有禦賜的府邸麼?聽說很少去住,實在是太過操勞了。”江懷越一笑了之:“像我們這些人無家無業,府邸不過是擺設罷了,終究還得長留於宮中。”金玉音莞爾:“剛才太後倒也說起了您呢……”“哦?是關於壽誕時清樂小唱的事情吧?我已選好了人手,過幾天會向她老人家稟告。”她卻搖了搖頭,上前一步略帶調侃地道:“太後問及您年歲幾何,入宮多久,聽那意思,似乎想知道您是否要找對食。”江懷越怔了怔,片刻後才道:“怎麼忽然說起這事?”“我也不知道了,就是談到壽誕選樂女入宮的事情,才聊到了您的私事。太後說您一表人才恰是青春年少好時光,切莫辜負了韶華往後淒涼……”金玉音貝齒輕露,笑意如春,“真是對不住,不該唐突問詢,若是您有意,下次太後找您的時候,直言便是。”江懷越隻淡淡一笑,沒有回應,金玉音見狀也不再多留,簡單道彆之後,便跟著宮女往太醫院方向行去。江懷越亦朝著相反的方向繼續前行,走沒多遠,忽又聽身後有人急喚,回過頭,卻是一名宮女匆匆折返。“金司藥說了,前麵越發幽暗,督公還是提一盞燈照亮前程為好。”宮女將手中的燈籠交予他,隨即回轉。江懷越遙遙相望,長廊那端橙黃色光亮暈染搖曳,玉扣淙泠輕響,金玉音倩影婀娜,已翩然遠去。*惠妃有孕一事雖在朝廷內外都引起了波動,但榮貴妃與江懷越這兩個最該在意的人沒有任何舉動,其他人等也隻能暫時觀望。惠妃仗著有孕在身,竭力為高煥開脫,但內閣大臣們也不願讓此事開了後妃乾政的先河,因此據理力爭,不肯鬆口。最終高煥雖免了死刑,卻被貶斥到遼東衛去了。而裴炎本來想利用惠妃在承景帝耳邊吹風,打擊江懷越勢力,卻被他設計丟了顏麵,非但沒能先下手為強,還遭到君王斥責,隻能忍氣吞聲蟄伏不出。東廠的事務被交予江懷越兼管,儘管又有朝臣反對,但也難以另選合適的內宦委以重任,於是這東西兩廠儘尊他為督主,江懷越一時風光無限。事情多了,自然從早到晚忙碌不休,直至楊明順送來一疊密箋,他才想起已經又是檢視各路密報的時候了。因手頭還有文牒要看,他就讓楊明順在書桌一側整理密箋,平日若有緊急事務,密箋是直接送達他手裡的,而餘下的這些則擇時檢視,按輕重緩急再行處置。江懷越還在提筆批閱,楊明順已將密箋分成三疊,呈至他手邊。“有什麼有用的訊息?”他隨口問了一句。“醉凝閣的甲字七號上報,五日前有姓胡的客人在雅間設宴,請的是吏部主事程立章,為他們牽線引見的身份不明,應該也是六部中人。還有護城河畔的丙字十六號上報,三日前翰林院的兩名侍講與都察院的監察禦史趙覓同坐遊船,席間花費奢靡,恐怕是有事相托。另有雲香園的辛字九號上報,昨日大理寺右少卿盧桉在家中宴請貴客,訂了雲香園上等美酒十瓶。司禮監那邊則傳來消息,昨天常竣外出采買,過了午時才回來。”楊明順說的時候,江懷越手頭狼毫始終沒停,一會兒功夫便在素箋上寫了數行小楷,將之交給了他。“留意著吏部近期是否會有人員任命變動,還有趙覓最近遞交了什麼奏章。至於盧桉……”他在那名字邊上打了個圈兒,“此人前些天還想送厚禮過來,被我謝絕了,轉而又找司禮監的常竣,以後得提防著點。”“估計又是個見風使舵的牆頭草,這些讀書人表麵上正經八百的,背地裡不也是滿肚子小算盤?”楊明順嗤之以鼻,忽而問道,“聽說前幾天左軍都督府的盛文愷送上請柬,邀您出城飲酒,督公怎麼沒去?”江懷越看著手中文書,淡淡道:“一請就要去?那我成日裡豈不是忙著到處飲酒賞景了?他之前和我義父私下接觸過,到底是什麼用意,暫且還不清晰。晾著點,沒有壞處。”“明白了。”楊明順收拾著桌上的東西,漸漸地又遲疑了下來。江懷越頭也沒抬,問道:“還有什麼事嗎?”“……這個,督公,這是辰字十七號交來的……”他猶猶豫豫地遞上折得整整齊齊的紙條,沒敢多言語。江懷越皺了皺眉,將紙筆擱在一邊,接過那紙條。打開一看,卻是一片空白。“一點消息都沒探得,這是哪個蠢貨?!”他不悅起來,將紙條扔到桌上。楊明順苦笑:“督公您忘了?新近收的探子,淡粉樓的相思啊……”江懷越原本重新翻閱文牒的動作滯了滯,抬目質問:“當初是誰竭力慫恿本督,說什麼身在教坊消息靈通,非讓她做西廠的細作?現如今可好,那麼多天交張白紙上來,她是有意挑釁還是存心偷懶?”“小的也生氣,可是據那個去收集訊息的番子解釋,相思說,近來始終沒有客人,一個人待在屋裡,所以探不到什麼消息……”江懷越冷哂:“花容月貌,怎會無人問津,真當我比她還蠢?”楊明順正待回話,房門外又有番子稟告,說是鎮寧侯府上來了人,請求麵見督公。楊明順將那仆役領了進來,原來鎮寧侯褚恩寰與江懷越素來交好,前幾日才從遼東擊敗了建州女真班師回朝,在宮中受賞後說起要請他一聚,今日倒果真派人送來請柬了。江懷越翻看請柬,不由問道:“那天鎮寧侯還說是在家中辦宴,為何又改在了和暢樓?”那仆役愣了愣,麵露尷尬微笑:“小的不清楚……估摸著,是怕夫人不樂意吧?”江懷越聞言會意,待仆役退去,楊明順笑著道:“剛才那人的意思,是不是鎮寧侯怕夫人鬨場?我早就聽說侯爺懼內,原來竟是真事。要是姚千戶能和侯爺一起吐吐苦水,恐怕從早能說到晚!”“你倒是對這些事情打聽得清清楚楚,朝廷內外還有哪家的私事是你楊明順不知道的?”“這不是遵照督公您的吩咐嗎?”楊明順委屈道,“事無巨細一一查證,不可放過任何消息……”“行了。”他站起身往外走,到了檀木花架前,又止了步,“剛才說的那個相思……你明天去提醒一聲,若下次繼續如此,就彆怪我翻臉無情了。”楊明順應了一聲又急叫:“我不去教坊!萬一被認識的人看到,說都說不清!”江懷越卻一臉不耐煩:“你不去難道還我去?我不想見那小女子,再說本就是你惹的麻煩,自然由你去解決。”“……可明天您老人家不是還要去和暢樓赴宴嗎……您不需要小的做跟班了?”他被氣笑了,拿起筆就敲楊明順的額頭:“沒了你,我還寸步難行?明日你去教訓相思,我去赴宴,各自分散,各自清淨!”*澄清坊東南角街市繁華,茶樓酒肆林立,朱紅幌子迎風招展。和暢樓前本來每天都是車馬盈門,今日卻清清靜靜,隻有衣衫簇新的小廝垂手恭候。鎮寧侯宴請嘉客,自然是將整幢酒樓全數包下,江懷越在樓前下了馬車,小廝恭恭敬敬將其迎入門去。樓內窗明幾淨,一派靜謐。他隨著小廝往樓上去,還未進入最靠裡的雅間,便聽得裡麵曲聲悠然,間有女子輕吟淺唱。小廝推開門,江懷越隔著水墨山色的插屏,隱約可見裡間已是賓朋滿座。才轉過插屏,鎮寧侯已聞聲回頭,朗笑著站起:“蘊之今天怎麼遲來了,該罰酒三杯!”“臨出門之前有急事,吩咐手下處理,因此耽擱了片刻。不過既然侯爺開口,那我自然不得推辭。”江懷越說著,便拿起桌上酒壺,倒了滿滿一杯,麵不改色一飲而儘。他還待再倒,鎮寧侯忙按住:“知道你酒量好,這可是我從遼東帶回的烈酒,你不怕醉倒,我還不舍得讓你獨占呢!”眾人哄笑起來,江懷越略一拱手,與鎮寧侯一同落座。這一桌皆是鎮寧侯摯友親朋,如今人已到齊,酒家陸續上菜,臨窗圍坐的樂女們亦重又撥弦奏曲。江懷越因問及遼東一戰的具體情形,鎮寧侯喝了一大口美酒,舒展著濃眉說起與女真人雪夜激戰的場麵。他雖對文墨不甚在行,但口才了得,言語間仿佛可見士兵們在陡峭山下浴血拚殺,大雪紛飛寒白了利刃,戰馬嘶鳴驚破了黑夜。說到激動處,鎮寧侯一拍桌子:“要不是萬歲不願意再打下去,老子肯定還得帶兵追擊,把那些不知好歹的女真人都送去見閻王!”“萬歲也是體恤將士們,久在嚴寒之地太過艱苦……”有人連忙打圓場,生怕這心直口快的侯爺說出過頭的話語。江懷越道:“聽侯爺這樣一說,我倒覺得自己庸碌無為,成日都在為瑣事煩憂。”“蘊之忙的都是精細事情,換了我這粗人可乾不來。”鎮寧侯哈哈一笑,此時小廝敲門進來問道:“侯爺,您剛才點的樂妓已經到了,要不要讓她們進來?”“進來吧。”鎮寧侯一揮手,繼而又向江懷越道,“我離京有半年多,剛剛聽說最近京城教坊多了些南方來的姑娘,就特意叫來看一看,免得老是這些舊麵孔,都已經膩味了。”另一名官員笑道:“是下官給侯爺推薦的人選,看看是否合眼緣……”正說話間,原先在雅間內的樂女們低頭告退,繼而屏風後環佩叮當,馨香浮動,鶯鶯燕燕魚貫而入。席間眾官員皆麵露笑意,打量再三。眾佳麗抱著樂器自報花名,鎮寧侯淺酌一口:“各位有什麼愛聽的曲目,儘管點來,對了蘊之——要不然就由你先說個曲名,怎麼樣?”江懷越這才收回目光,靜靜望著杯中酒,笑了笑:“侯爺在座,怎輪得到我開先?”“客氣什麼,我又不懂音律……”鎮寧侯瞥了一眼席前等待的樂妓們,忽一抬下頷,朝著最後麵的那少女道:“你叫什麼?怎麼沒上前自報家門?”眾人皆望向那邊,最靠近山水屏風的那名少女懷抱琵琶,低著頭慢慢走上前,朝眾官員行了萬福之禮。“奴婢……淡粉樓,相思。”淺淺鵝黃的輕羅衫配著金線壓邊的鳳尾裙,烏發間簪著雙蝶對梅鎏金鈿,她今日妝容淡雅,更顯得肌膚幼白,凝玉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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